仅仅两天,大起大落,他好累。
而尚虎啸听闻他去了镇远侯府跪在沈氏面前,怒不可遏,又训斥了他一番,他借此提出不娶新妇,要不是因为新郎官不能受伤,尚虎啸家法就要上了。
他知道他要娶得是盐商之女吗?他知道一届商人之女,想嫁给他们这样的家庭,有多不容易吗?所以他知道,为了成功让女儿嫁进来,他们给了多少嫁妆?
那些嫁妆范氏一个子都不会留,全部充公入府中。
所以,他必须娶,尚虎啸道:“范氏改走水路,不日就将抵达长安,我已为你请了婚假,在娶亲前,你便不要出府了。”
尚滕尘再一次被禁足了。
上一次是因为沈文戈要和离,这一次是因为他拒绝娶新妇。
当真是苍天饶过谁。
他躺在地上,怀里抱着酒瓶子,喝得烂醉如泥。
听闻范氏到长安了,六十六抬嫁妆羡煞旁人。
听闻她已住进租下的小院,只等他迎亲入府。
听闻家中给他重新拨了新房小院,布置婚房。
房门外的锁被打开,涌进一群人,开窗通风,、打扫卫生,又将其从地上扶起,“郎君,你这是何必?”
“明日就要大婚了,夫人让我们给你收拾一下,明天好去接亲。”
尚滕尘毫无反应,像是一具没有人气的木偶,任他们摆布。
“郎君,别在倔了,明日娶新妇,开心些。”
开心些?尚滕尘眼珠转转,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他如何能开心些?
他的父亲为了钱,逼他不得不娶一个陌生的女人;
他曾经以为的救命恩人,将他的心都剜了出来;
他爱得的人与他决绝和离,再不回头,他如何能开心?
房门被重新关上,又挂了锁,他笑了一下,瞧,他连自己去哪都决定不了。
夜半,隔着房门,齐映雨在婢女的搀扶下,来到他的房门前,诉着自己的爱意,“尘郎,映雨会等你回心转意的,我们两个将孩子好好养大好不好?”
“映雨知道,你对映雨是有感情的。”
“映雨真的知错了,但映雨离不开你,尘郎。”
尚滕尘用手捂住自己的耳,他确实对娇弱的齐映雨心动过,但,那建立在他以为,她是他救命恩人的基础之上。
当得知她骗他时,那点子心动已经变成了厌恶,他从来没了解过她。
阳光驱散浓黑,一点点从外向里漫了出来,鞭炮声、奏乐声响起,该他娶亲了。
他翻身上马,红袍灼人,可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耳边全是说着恭喜话的人,放佛又回到了迎娶沈文戈那天时。
那一天,漫天彩霞,他虽觉得沈文戈追他追得太紧,但也会觉得她明媚动人,娶妻的路上,他也是有过期待的,也会幻想,她在洞房中等他的样子。
三载夫妻,沈文戈不知不觉就融入了他的生命中,如今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对她的心意,她却已经转身走了。
猛然拽紧缰绳,突厥马扬蹄发出嘶鸣,“驾”,他调转马头,很快穿过接亲队伍,往镇远侯府奔去。
在他身后,慌了神的尚家小厮们,齐齐追喊:“郎君,郎君,你要去哪,还得接亲呢!”
尚滕尘心跳得越来越快,今天,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要沈文戈一句话。
到了镇远侯府,他不管不顾往里冲,沈家汉子们碍于他骑着马,一时与他僵持住了,直到三郎出现,喝道:“将他从马上拽下来!”
等沈文戈出来时,正见沈家人欲要爬上马,却被受惊的突厥马差点踩着,“都住手!”
见到她,尚滕尘勒紧缰绳,沈家人齐齐退去,马儿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坐于马上,再见沈文戈,只觉满足。
沈文戈见他一身新郎官的红衣,眼皮跳了又跳,惊怒道:“今日你大婚的日子,你不去接亲,到这闹什么?”
让其他人看见如何想他们两人。
尚滕尘怕下了马就会被沈家人一哄而上制住,所以他将缰绳又缠了几圈在手上,说道:“我来寻你,有话问你。”
她蹙紧眉,“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看了眼聚过来的兄嫂,不愿与他在这掰扯,说道,“你还想问什么?”
他看见了她眼底的厌烦,心头一片苦涩,他道:“文戈,我想再问你一次,假如没有齐氏、没有范氏、没有我母亲,我们能否可以从头开始?”
只要你说能,我就带你去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我什么都不要了。
沈文戈微愣,要是在前世尚滕尘能说出这样的话该多好,可惜,一切都晚了。
她用十分平和的语气说,“尚滕尘,我们和离了,也不会再有未来了。”
看着他孤单、落魄的样子,她又道:“回去接亲吧,你要像从前对我那样,对待你的新婚夫人吗?”
“别让我觉得,我救错了人。”
死死握住手里缰绳,尚滕尘目光扫过镇远侯府一双双看他的警惕目光,终还是调转了马头。
然而,天大地大,他竟不知去往何处。
他只想任性一把,不想去接亲,所以纵马跑出了城,任马儿漫无目的地吃草。
城内等待接亲的范欣,迟迟等不来自己未来的夫君,叫人出去一打听,方才知晓,人家逃婚了,逃婚之前,还去了镇远侯府一趟。
“今天可是大婚之日,姑爷既然和前面的夫人藕断丝连,又为何娶娘子?”她身边的嬷嬷替她抱不平。
范欣把玩着手中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团扇,这是她父亲和母亲特意请工匠为她做的遮面扇,就为了大婚这日她能风光出嫁。
如今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了。
饱满的额头上珍珠晃动,宽大的嫁袍更显她身材娇小,鲜红微微有些凸的嘴唇一开一合道:“不等人来接亲了,我们直接去尚府拜堂,左右已经成笑话了。”
嬷嬷问道:“要是姑爷迟迟不归,如何拜堂?”
“管他们尚府是拿公鸡还是猴子应付,婚,我是肯定要结的,至于夫君,随他吧。”
嬷嬷心疼道:“娘子受委屈了,在杭州也不知他们尚府竟有个恶婆,姑爷房里也一摊子事,那个齐姨娘还有了身孕。”
范欣重新举起团扇遮脸,“无妨,嫁谁家里没有糟心事,既然选了当官夫人,提携家里,自然是要受着的,走吧。”
新娘子自己上了马,没用新郎官接,径直去了夫家门,要求别误了吉时,赶紧拜堂,真是长安城里头一遭。
不说尚虎啸惊了,王氏也惊了,她儿没死,怎能用公鸡代他拜堂!
那他人倒是来啊。
范欣不松口,晌午十分吉时到,尚滕尘要是还没来,她就自己拜堂。
王氏指着她,“你,你,你!你还没进门呢!”
团扇遮住高高升起的太阳光,范欣直接道:“我现在也可以出这个门,带着我的嫁妆,和我父给尚家铺子投得五百两黄金。”
尚虎啸对着王氏虎目一瞪,“够了,还不快去找人!”
找!可上哪去找?
跟着尚滕尘一起去接亲的小厮,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找着了,找着了,王爷帮着找着了!”
王氏倏地站起身,“在哪呢?快带进来。”
尚虎啸则是头顶冒着凉风,问道:“哪个王爷?”
“宣、宣王!”
王玄瑰骑在马上,身下马儿溜溜达达,四个白蹄雪白,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他则一手拿着缰绳,一手牵着麻绳,顺着麻绳向后看去,赫然是被捆成了个粽子样的尚滕尘,正在马上挣扎。
见到尚虎啸出现,他将麻绳扔给他,“见到我,右将军好像不是很开心。”
“好在吉时未悟,人,我给你们找回来了,看好他,本王不想再在家中听见他的声音。”
谁不知道宣王府就在镇远侯府旁,他这样,如同在说,日后不要再让尚腾尘出现在镇远侯府。
纵使不喜,尚虎啸还是得冲他拱手,“多谢王爷,王爷可要进府喝杯喜酒?”
“不必。”
等王玄瑰骑马走远,尚家小厮赶紧扶尚腾尘下马,拿下塞进他嘴里的汗巾。
看他一身狼狈,尚虎啸高举的手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还不赶紧带他下去收拾。”
从府中跟着出来的范欣道:“还是直接拜堂吧,别误了吉时。”
作者有话说:
啊啊,今天到了好几个包裹,还有小礼服裙裙,开心!拆包裹去~
第五十六章 鸡飞狗跳
【二合一】七娘留步,我是尘郎新妇
尚家终究还是要脸面的, 尚滕尘被带下去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妥当,牵着红绸与范欣拜了堂。
一场新郎官逃走,新娘自己登门成亲的闹剧终于落下尾声, 只剩长安城有关他们婚礼的议论, 还活跃在各家各户。
洞房花烛夜,范欣根本没等尚滕尘回来, 红烛吹灭,她早早就睡了, 他今日没给她脸,休想她也给他脸。
尚滕尘被塞进新房的时候,面对的便是一间黑漆漆的屋子。
屋内呼吸声可闻,并不平静,便知范欣还未睡, 自知理亏,又事已成定局, 再无转圜余地, 他也只能认了,对着床榻拱手,“今日,对不住了。”
范欣重重翻了个身,似是面朝着他, 说道:“我知你不想娶我,可今日是我的头婚,我对你尚存幻想,想自己所嫁良人, 但你, 也罢……
不怕告诉你, 我一商女,若非下面有要走科举路子的弟弟,想通过他改换门庭,我是不会委屈自己嫁你的。
如此,我做我的尚夫人,你当你的金吾卫,日后我们就相安无事为好。”
“好。”他对她的话,如释重负,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一阵沉默,他道:“若你不介意,我去睡书房。”
“随你。”
新娘子当晚不留灯,新郎官夜宿书房里,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对新婚夫妻感情不好,齐映雨趁机说自己肚子疼,要尚滕尘去看看她。
他不去,她就一直叫人去催,一次说得比一次严重。
尚滕尘几乎刚阖上眼,就要被吵醒一次,最后实在觉得烦了,便叮嘱身边小厮,齐姨娘肚子疼,就让她去请大夫,不必再告诉他。
新婚之夜,他要是真被齐映雨叫走了,让范氏如何自处。
他不信齐映雨不知道,可她还是一遍遍派人来请,安得什么心,他到底为什么以前会觉得她单纯善良。
次日一早,王氏派来的嬷嬷就到了新房这,要范欣去请安。
尚滕尘刚睡下没多久,身心俱疲,抬眼一看,天都还是黑的,父母定都没起,让范氏过去,这又是闹哪出?
他起身披衣,便听一同被吵醒抱怨的小厮嘟囔,“看来今天睡不成整觉了,之前少夫人被叫过去,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才准拜茶。”
另一个道:“你还记得敬了多少杯茶,夫人才松口喝了。”
“得有个十多杯吧,当年啊真是,新婚之夜郎君出征,都没有人说能安慰一下少夫人,夫人,还……”
小厮一回头,透过月光瞧见房门后立着的人影,赶紧噤声。
尚滕尘沉默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沈文戈到底受了多少委屈?他到底哪来的脸,再求沈文戈回头。
推门打算赶走嬷嬷之际,脑中晃过,他没帮过沈文戈一次,那他要帮范氏,沈文戈知道会不会寒心的念头。
纠结之际,新房里有了动静,范欣根本没露面,她身边的嬷嬷直接将人给拦下了,说自家娘子累坏了,叫不起,让夫人且等等。
母亲身边嬷嬷想强闯,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待天彻底亮起,范欣才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待收拾妥当她与尚滕尘一同用了饭。
她算不上美女,普通人长相,尚滕尘却称得上俊俏,好好观察了他这张脸,范欣自己是心里满意的。
是以,发现尚滕尘想向她道歉的纠结表情,她先开了口:“你不必在意我,我说了,你我相安无事,后院中的事情全交给我便是。
你母亲喜爱磋磨儿媳的事情,我刚到长安那一天就知晓了,是做好准备嫁你的。”
且她父亲有钱,家里十八房姨娘,就他母亲那点子路数,在她面前都不够看的。
尚滕尘听她这样一说,更觉愧疚,替母亲道了歉,便不再多说。
有他在家,又有尚虎啸压着,王氏没怎么为难范氏。
叫她早晨敬茶,也是想着她刚嫁过来,要想给尚滕尘一个好印象,定不敢拒绝,可她半点没有在意尚滕尘,王氏此举便不管用了。
好不容易等到尚滕尘和尚虎啸,要去金吾卫执勤,王氏想着两人走前,一个含蓄让她不要为难范氏,一个警惕她不要旧态复萌,就气得不行。
直接叫人将范氏叫去了厨房,让她亲手做饭,等尚滕尘回来可以给他吃。
范欣看着被混在一起,让她分出来的黄豆和绿豆,十分无语,直接让人将这袋豆子装了起来。
王氏身边的嬷嬷说道:“少夫人,夫人说了,这让你亲手挑出来。”
“好啊,但自己一个人挑多无聊,不妨一起来挑。”
嬷嬷以为她说的是,要让婢女一起挑,想着等婢女来时,她再制止,可紧接着,她就看范氏直接叫人将那袋豆子给拿走了。
“少夫人你这是?”
范欣笑道:“既然是要给我夫君做吃的,自然是我和他一起挑才好,那豆子啊,我叫人送去金吾卫了。”
“什么!?”
在金吾卫执勤的尚滕尘收到那袋豆子,听小厮说了前因后果,俨然成了笑柄。
范欣是不在乎尚滕尘在金吾卫处境的,秉承着你母亲磋磨我,我就要带上你的原则,直接扯下了王氏的遮羞布。
要是换做以前的沈文戈,她定是不舍得他出丑的,
有相处还好的同僚揽过尚滕尘的脖子,“你这个夫人,不像能吃亏的主,你们家那点事,还有谁不知道,马上就要考核了,别在这个节骨眼成箭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