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着你去吧。”归希文说。
顾樱摇头:“时装展览会的票很难搞到,刘小姐只弄了两张,你要去也没票。”
归希文只是淡淡一笑,“那不难。”
顾樱一愣,怔怔看向归希文,想到归希文总是替张冬玲弄票,虽然不知道他哪来的门路,但顾樱瞬间对他的话信服几分。
或许归希文还真能搞到票。
顾樱还是那副态度,“算啦,展览会不在周末,你还要上班,总不能请假去看时装展览会吧?”
“也不是不可以。”归希文垂着眸子说。
顾樱微怔,兀地笑起来,“看来你最近很不想去上班啊。”
归希文没接话。
顾樱见他不接话,继续道:“那也不行,你要是请假去展览会,这事被咱妈知道,肯定要批评你不务正业,到时候这罪名要我背,我不干。”
归希文径直将顾樱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以此堵住她的嘴。
顾樱被闷得透不过气,推开他,气得在他胸前拍了好几下,泄气之后,她盯着归希文的眼睛,直问道:“最近和秦长康相处得怎样?”
归希文眸子一动,眼里的情绪转瞬即逝。
他拉过顾樱紧紧抱着,将脑袋垂在她肩膀,懒懒道:“睡觉。”
避而不谈顾樱的问题。
顾樱回抱住归希文的背,在他后背轻拍两下以示安慰。
果然,果然是与秦长康之间的问题。
顾樱还记得之前搬家的时候,秦长康招呼同事过来帮忙的场景,那时候的秦长康善心热情,客气又周到。
只是人不可能永远一层不变。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刘晓梅能对她生出嫉妒之心,同一个屋檐下的秦长康,内心里大概也对着归希文报以同样嫉妒的心态。
归希文没有明说,顾樱也已经猜到大概,她温柔地一下一下拍着归希文的后背,像哄小孩入睡般,耐心十足。
归希文微微怔住,他最受不住顾樱这样体贴温柔的模样,情动之下,他拉过被子,一把将两人罩住。
还未有所行动,窗外一阵烦人的杂音闯入房间,打破满室旖旎。
归希文从被子中探出头,不满地抱怨:“这是谁大半夜不睡觉在大院里鬼哭狼嚎?”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是一个女人尖锐又充满愤怒的叫吼。
好心情被破坏殆尽,归希文站起身,推开窗朝外张望。
房间里的窗户看不到外面大半的光景,归希文趿上拖鞋,走到客厅,准备从客厅里的窗户往外望。
他开门的动静惹得张冬玲也顺势跟出来,张冬玲满脸怨气地对着窗户边的归希文解释:“别看了,是明雪。”
归希文一怔,“明雪?”
瞧见顾樱也从房间里走出来,张冬玲干脆拉过两人,解释道:“你们刚搬回来,还不知道,最近一个月,明雪经常会在半夜和张阔吵架,吵得凶的时候,明雪就会站在大院里絮絮叨叨骂人。”
顾樱和归希文都听得一愣一愣,仿佛会干出半夜骂街这种事情的女人并不是明雪。
眼见两人脸上露出不相信的情绪,张冬玲也觉得有几分好笑,“你们别不相信,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要不你们自己去窗户外看看,看看外面那个在咆哮的女人是不是明雪。”
顾樱和归希文虽然心里不相信,但也没有去窗户边求证。
他们都明白,张冬玲的话应该是实话。
客厅里静默一瞬,外面女人的嘶吼声更加清晰,像泼妇骂街那样充满不堪。
归希文没忍住,很是不解地问:“明雪和张阔两人,现在已经闹到这种地步?”
“唉,可不是么。每周都要闹那么一两次,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你们也别看了,过不了几分钟,明雪就会自己消停。”
几分钟之后,果然如张冬玲所说的那样,大院外面的嘶吼声消失,一切恢复成平静的模样。
归希文和顾樱却没了睡意,拉着张冬玲询问具体情况。
张冬玲了解得不算清楚,她把从吴婶那里听来的消息一一托出:“这两人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闹不愉快,张阔这人呢,跟个哑巴似的,也不说话、也不牢骚,每次吵架就听到明雪一个人在那里嚷嚷。”
“据说明雪她妈杨永梅现在也很不待见张阔,杨永梅不仅不待见张阔,也不待见明雪,明雪现在和张阔吵了架,不敢回娘家,就只能在大院里鬼喊鬼叫,这么丢人的方式都没能让杨永梅心软,看来明雪这次不知道怎么惹她妈伤心了。”
“说来也奇怪,明雪现在天天和张阔闹矛盾,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据说都闹到分床睡觉了,偏偏两人就是不提离婚。”
“刚开始吴婶看不下去,还去劝过几回,见两人都没有离婚的意思,也就作罢。让他们吵吧,反正都没有离婚的意思。”
……
顾樱和归希文听着,两人深深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地回房。
重新躺回到床上,顾樱莫名拽紧归希文的睡衣。
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总让人觉得世事无常。
明雪和张阔从前也是恩爱夫妻,两人新婚那会儿多么黏腻,吃早餐都要手挽着手,不到一年的功夫,闹成这样,俨然成了大院里被人看笑话的一对。
秦长康和刘晓梅两人之前也过得幸福平和,儿女双全,事业稳定,是多少人向往中的生活,可厄运来临,一切都颠覆得彻底。
仿佛看出顾樱心里的担忧,归希文紧紧拥着怀中的人,温声道:“没事,咱们会一直好好的。”
温柔的语气中带着坚决的意味,像冬日的暖阳安抚人心。
顾樱往他怀里钻了钻,闷闷道:“你要说话算数。”
“那当然。”
简短有力的三个字回荡在房间中。
仿佛为了驳斥归希文的话,第二天生活就给他重重一击。
像往常一样进入办公室的归希文热情地和同事们打招呼,但没得到回应。
办公室里的人全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气氛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归希文心里疑惑,拉着对面的同事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大家看他的眼神,怎么感觉在看罪犯。
不等同事回答,一旁负责核对账本的专员径直走过来,摊牌:“希文,你账本是不是少了一部?”
归希文一愣,“你没经过我同意,拿过我账本了?”
核对专员也来了气,“今天要二次核对账本,我拿你账本有什么问题?”
归希文的脸冷下来。
他平常带着笑容的时候,那张脸显出几分亲和度,他一旦冷脸,脸上凌厉的五官泛出不可接近的冷峻,有些骇人。
“你核对的结果迟早要公布,那我可以不经过你同意,先拿过来看吗?”归希文冷冷看着面前的核对专员,脸色铁青。
这件事不在于拿没拿,而在于有没有经过他同意。
或许是被归希文这种神情震住,或许是觉得自己理亏,审核专员一下子没了气势,偏偏还要装作嘴硬:“我经过了长康的同意。”
归希文淡淡扫向秦长康,秦长康立即跳起来为自己撇清,“希文,我没别的意思,大家都交了账本,专员要拿你的账本,我只得让他拿。”
归希文没接话,审核专员见状,觉得自己占了理,开始指责归希文:“你现在少了一部账本,这事怎么说吧。”
办公室的人全都看向归希文,等着他解释。
归希文还没吭声,秦长康站出来为归希文说话,指着核对专员道:“这账本你拿过去,看了一圈还回来就说少了一本,到底是你弄丢的还是希文弄丢的,还不知道呢。”
秦长康不站出来说话还好,他这一发声,把核对专员气个半死,事态更加恶化。
核对专员怎么也没想到会被秦长康泼一身脏水,他气急败坏地指着秦长康和归希文:“你们两个一条战线污蔑我!我拿过去的就少了一部账本,这关我什么事?”
办公室里嚣张的争吵声隔着十米都能听到,任科长进来就瞧见办公室里面乱成一团,眉头不禁拧起来。
他一双温和的眼神变得犀利,扫过人群中央的核对专员和归希文,只沉着脸问:“怎么回事?”
核对专员知道这位新科长素来偏爱归希文,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先告状:“科长,归希文弄丢了一部账本。”
任科长目光一沉,“准备开会。”
在压抑的氛围中,众人坐进会议室。
核对专员在任科长的命令下,将前因后果讲述一遍。
说到最后,核对专员义愤填膺:“我再重申一遍,这账本不是我弄丢的!我拿过去的时候就已经丢了一部!”
“这事你也没个证人,谁说得准?”秦长康还在拱火。
听到这话,核对专员猛然回过神,以一种阴谋论的目光在秦长康和归希文两人身上扫视。
“哦!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两个合伙来栽赃我是不是?”
这么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难怪秦长康会撮掇他去拿归希文的账本,原来里面早就少了一部,就等着他不问自取,然后栽赃他呢。
他不是归希文,没有科长的偏爱,要是这错误栽赃给他,他也得受到和秦长康之前一样的处罚,也得两年不能参加评级。
核对专员慌了神,正要进一步解释,只听见归希文沉稳的声音响起,“不是他弄丢的,账本在昨天就丢了。”
归希文这样发声,坐实了他自己弄丢账本的事实。
一时间,会议上响起窃窃私语。
有人出声:“希文呐,你这账本弄丢了怎么不早说呢,你这样会耽误大家的进度的。”
“是啊,这账本丢了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关系到大家的工作,你怎么能瞒着大家呢?”
“要不是被发现,你是不是还不算和大家交代?这样的做法是大忌,咱们在集体中,考虑到的是集体,你怎么就只能光顾着自己不受批评呢?”
“希文呐,你一直以来工作都很上进,但这次觉悟还不够啊,丢了账本就要及时上报,怎么能够自作主张呢,你这个行为是要连累大家的。”
……
同事们的语气并不犀利,话里的意思却并不简单,已经给归希文扣上一个自私自利、不顾集体的帽子。
甚至有好几位同事,来不及掩盖心里的幸灾乐祸,那副看热闹的姿态跃然于表。
对于归希文的这次犯错,同事们简直在内心狂喜。
一直对工作认真严谨的归希文从入职以来几乎没有犯过错误,在工作上简直找不到他一丝一毫的缺点。
这次好不容易逮着他犯了这样一个大错误,同事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以一种温和的语气看似宽容地指责他,实际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任科长的态度。
这次归希文出了这样一个严重的大错误,任科长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倚重归希文了吧。
大家都十分留意着任科长的神情,想看看他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任科长一言不发,静静听着这一切,目光落在归希文身上。
归希文从始至终都有一种置之事外的淡定,面对同事们的指责,他并不急于辩驳,也不激愤,只淡淡看着会议上的每一个人,眼神中透出一股悲哀。
这种神情让任科长心里一震。
对面众人看戏般的眼神,任科长一一忽视,他目光专注地望着归希文,只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71章 两面
◎有些人走丢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归希文一一扫过会议室的每个人,目光回落,聚在桌心。
桌心放着他剩下的两部账本,两部账本被大家郑重地陈列在桌上,仿佛是彰显他工作失误的重大证据。
归希文没有立即回科长的话,他盯着账本沉默半晌,最后才嚅嗫着唇,淡淡开口:“小周,我刚来单位,是你给我倒第一杯水。”
突如其来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在场所有人摸不着头脑,这毫不相干的一句话也让被提及的同事小周心里一愣。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归希文嘴里又蹦出更多同事的名字:“小陈,是你领着我第一次去食堂。”
“老李,你当初给我这个新人介绍了整个单位的情况。”
“胡姐,我的纸和笔是你从人事那儿领过来的。”
……
归希文的语气不急不缓,几乎把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名字都提到,他像是在回忆往事,又像是在例举清单。
这样莫名其妙的话语让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大家不明白归希文此刻为什么要提起那些事情,但听到归希文事隔这么久还能清晰地记得当初大家的一点一点分内的帮助,所有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一种羞耻的沉默在空间里漾开。
归希文说完,再一次扫过众人的眼,沉默的氛围加剧。
有几个承受不住他如炬目光的同事顶着压力开口:“希文呐,你提这些往事做什么,咱们在讨论你丢失账本的问题。”
“是啊希文,科长刚刚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你对这次的事情有什么要说的?”
“我出来说句公道话,希文啊,你也别怪大家,你这次是犯了重大错误,就算想打感情牌,咱们也得秉着公正的态度处理。”
……
经过这位出来说公道话的同事一提醒,大家猛然领悟归希文的用意,原来归希文提及往事,是想打感情牌?
刚才沉默着的所有同事仿佛都受到归希文这招感情牌的欺骗,一瞬间又变得愤怒不已,纷纷站出来要求赶紧处理账本丢失的事情。
这种态度的转变被任科长精准察觉到,也被归希文一一收进眼里。
归希文眼里已经没有太多情绪,连之前的一丝悲哀都收敛起来,任科长一直静静望着归希文,察觉到归希文眼里的变化,他再次出声发问:“希文,你还有其他什么想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