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在她捡起的下一秒,他听见动静也转身看了过来,视线就正好落在她手中那张信纸上。
为了掩饰此刻内心复杂又慌乱的情绪,书黎不敢当着他的面表现出对此一丝一毫的在意,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跟他说:“……掉东西出来了。”
赵景川不经意地扫了眼,只是随口一问:“掉了什么东西?”
书黎轻扯了下唇,怕他生疑,撒谎道:“以前上学的时候随手拿来当书签的草稿纸。”
赵景川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将她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沉默了片刻,他伸手拍了拍泡沫箱子,示意道:“放进来吧,还是说你要扔了?”
书黎没有当着他的面重新塞进书里,快速想了下对策,拉开身后柜子最底下的抽屉直接放进去,心里想的是等她有时间一个人回家一趟销毁或重新藏起来,这样他就不可能会看到了。
赵景川无声笑了下,看着她一系列奇奇怪怪的动作,没说什么。
把箱子搬出去,逐一搬下楼放进了车的后备箱里,还有两箱塞不进去,就打开后座车门往后座里放。
准备上车离开前,梅韵清将从厨房里打包出来的酸菜和卤制好的牛肉拿给他们,让他们拿回去慢慢吃。
书黎下意识想拒绝:“你给一点就好了,给那么多干什么?你和爸不用吃吗?”
梅韵清死都要塞给她:“家里太多了,吃不完。”
书黎知道这说辞多半只是为了哄她收下,怎么可能多到吃不完,她说了声谢谢就拿着上车了,嘴甜地说:“我过阵子再回来看你哦。”
“知道了。”梅韵清挥了挥手,顺带提醒一句,“小赵开车慢点啊,注意安全。”
赵景川点头,说了声:“放心。”紧接着发动车子,载着书黎走了。
到家后,赵景川帮她将几箱书全搬上来。
书黎颇有闲心地抽了几张干净的湿巾,一边擦上面的灰尘一边将它们摆进空荡荡的书柜里。
只剩最后一箱书时,她盯着当年被塞进信纸的课外书叹了口气,倏地很庆幸那张信纸在那边掉了出来且被她捡起,而不是被她遗忘搬到这里。
若是被赵景川无意发现,看见里面的内容,她简直无法设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儿。
他一定觉得她是个骗子,到那时她也会尴尬到无以复加,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一桩原本可以平淡走下去的婚姻,说不定会因此被弄得七零八碎、一地鸡毛。
***
回了趟书黎的娘家吃饭,赵景川发现了三件怪事,逐渐心事重重起来。
薄荷糖、墙角的Z和那一张信纸。
书黎捡起信纸强装镇定地跟他说话时,完全没料到她过于闪躲的目光以及另一只紧张得无处摆放的手早已将她出卖。
她说得随意,只是一张当书签的草稿纸,赵景川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尤其在看见她既不扔了也不塞回书里,而是宝贝地放进抽屉的那一刻,某些怀疑的想法也忽然变得肯定起来。
他思来想去想不通其中到底有何关联,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们的共同点都是高中发生的事儿。
信纸是从一本高二语文老师要求细读的国外名著里甩出来的,墙角的句子是高考前留下的,薄荷糖也是书海亮说高二、高三才喜欢上的,由此得知所有的一切大概都与高二、高三有关。
而这两年,恰是她高中三年中,他无法参与也最与他无关的两年。
赵景川越想越烦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变得如此在意她的过去。
作者有话说:
赵景川——平平无奇解题小能手罢了。
书黎:有人好像排除了正确答案:)
第36章 冬至
赵景川答应她春天办婚礼便真的言出必行。
下了课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的书黎,意外地收到了黎莲的微信好友添加申请,申请理由是:黎黎,我是景川的妈妈。
书黎立马通过添加了她。
她的微信头像与赵景川相似,同样是一只小狗狗,赵景川用的是芒果小时候的照片,黎莲的则是一只趴在沙发上睡觉的博美。
书黎给她备注后,作为晚辈,礼貌地先跟她打了声招呼。
一只雪梨:妈。
黎莲:黎黎,下班了吗?
一只雪梨:还没。
一只雪梨:还有一节自习课才能走。
黎莲:前几天听景川说,你们婚礼时间差不多定下来了,在春天办是吧?
一只雪梨:是的。
书黎没想到,赵景川这么快就跟他的家人说了这件事儿。
原以为只是随口答应下来,至少等年末这段时间忙完了才着手准备。
才几天时间,长辈们突然都来关心,她难免有些受宠若惊。
黎莲:你想在哪儿办呢?
一只雪梨:这个还没想好。
婚礼地点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个场景,教堂、草地、花园、海边……
书黎说:我更喜欢在教堂里办,但还得问问赵景川的意见。
黎莲:他的意见不重要。
一只雪梨:……这样吗/捂脸/
黎莲:教堂相对来说有点难办,但不是问题。妈会给你们搞定场地的问题,其余的他也不许我插手了,你们自己做决定。
黎莲:我先挑几个出来,到时候让你看一看,你来做决定怎么样?
一只雪梨:行。
黎莲:你要是忙就先忙工作去吧。
一只雪梨:谢谢妈。
只是被问了下关于婚礼场地的意见,书黎却感到异常开心,眉眼皆是掩不住的雀跃。
自习课结束,书黎下班回去。
赵景川把车停在老地方等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最近赵景川对她积极了不少。
书黎从没主动要求过一定要来接她下班,刚结婚那会儿半数都是自己坐地铁回去的。
赵景川要是下午没事在家里休息,一般也都不会专门出来接她,而现在明明是他难得的半天休假却没有丝毫怨言地开车过来。
她觉得很是奇怪。
上了车,书黎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说:“你妈刚来加我微信,问了下我关于婚礼场地的事儿。”
他似是知道这件事,或者说她的微信就是他推给黎莲的,轻声反问道:“你们谈好了?怎么跟她说的?”
“还没呢。”书黎歪了下脑袋,笑着道,“她问我大概想要在哪里办,我不知道啊,我旅游过的地方不多,见过的风景和建筑也不多,只大概说了下我想在教堂里办。她说她去找几个地方让我来挑一挑,还没敲下来呢。”
她看了赵景川一眼,想看看他对她决定在教堂办婚礼有没有不同的意见。他意料之中地说,“跟我猜的一样。”
“什么?”书黎问。
他说,“教堂办婚礼。”
书黎性格安安静静,温吞软糯,安静虔诚的教堂对她来说最适合不过。
她出神凝了他片刻,心想他怎么突然这么了解她,还是马后炮瞎说的?
***
赵景川带她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去。
过程中微信同事群里不停地刷屏聊天,书黎无聊地打开划了两下,无意捕捉到一个感兴趣的字眼--冬至。
于是,她好奇地翻了下手机日历,发现现在距离冬至竟然仅有两周了。
到家后,书黎边进门边问赵景川:“下下周六就冬至了诶,你们家有过节的习惯吗?”
“有啊。”他语气温淡地说,“但太忙就算了,有空会一起吃顿饭。”
书黎说,“正好我们家也会过这个节,上次在酒楼吃饭弄得一团糟,我在想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再吃一次?”她犹豫着问了出口,“那天,你有空吗?”
那天是周六,书黎确定自己是有空的。
就怕赵景川没空。
他摇了摇头,残忍地否决了她的提议:“没空。”
书黎眼神暗下来,垂眼慢吞吞地换了鞋,听见他又扔下一句,“下周我要出差一段时间,冬至那天大概没法回来。”
“去哪儿?”她抬眼问。
“庆辽,下乡。”
“下乡?”
听到下乡二字,书黎条件反射地想到几乎每年冬天都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
南城政府每年冬至前后都会招募一大批的志愿者下乡,给贫困郊区的留守老人、小孩送过冬物资和给予慰问,好让他们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赵景川是医生,下乡慰问带几个医生是很正常的事儿。
书黎很难不将两者联系到一起:“你不会是跟政府的人一起下乡吧?”
赵景川低眸瞥她:“你知道那个活动?”
“知道啊。”书黎好伤心,“医生跟着去我能理解,但怎么这么巧就挑中你了?”
据她所知,政府每年下乡的时间至少在十天以上,也就是说他们即将要分开两个星期左右。
即便不能两家人一起在冬至吃上一顿饭,她也想跟赵景川待一起啊。
赵景川把门关上,进来倒了杯热水给她,自己也倒一杯喝了口:“不是挑的,是我自己要去的,每个科室都得出一个主治以上。”
他无奈道,“我不站出来恐怕不行啊。”
书黎懂了,她也是混职场的人,他们科室主治以上的医生就他最年轻,其他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前辈。
在他和几个老前辈中选一个人出来,换成是她,她也会当仁不让地主动站出来。
实在没办法改变,书黎只好接受了现实。
***
出发前一晚,赵景川进浴室洗澡时,书黎主动地摊开行李箱帮他收拾行李。
他不喜欢穿羽绒服,她偏要给他塞进去,毛衣、袜子、有点厚度的睡衣也塞了几套。
收拾了三分一还没完全收拾好,洗完澡的赵景川打开浴室门从里面走了进来。
书黎拿着他平常穿的几条平角内裤蹲在地上,尴尬地与他对视了眼,一时间放下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擦着头发,偏头笑笑:“做什么呢这是?”
本来觉得仅有那么一点尴尬的书黎,因他这一句话脸色爆红,忽然红得跟苹果似的,可爱又透着一丝滑稽。
赵景川见状,适当地给她找了个台阶下:“要不……等下我自己再收拾?”
书黎没搭理他,果真撂下东西让他自己收拾算了。
赵景川接手了她的工作,收拾得极其认真,日常需要用到的洗发水、剃须刀都放进了里面。
确定没东西遗漏后,他盯着占据了将近一半空间的羽绒服,皱了下眉,商量道:“这几天不是很冷,羽绒服一定要带吗?”
书黎知道他要实在不想带,她也强求不了他,更没资格去强求他。
她尽量委婉地说:“可是天气预报说过几天要下雨,下雨一般都会降温的,在乡下又冷又有雨水穿这个比较方便。”
要是真降温了,农村想买衣服还特别困难。
没衣服就只能靠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撑过去了。
前几天这边降温也很严重,书黎看出来了,他不喜欢穿羽绒服,想他大概率会不听她的话,任性地拿出来。
熟料,赵景川犹豫了片刻,二话不说地拉上了行李箱拉链,任由那件羽绒服待在他的箱子里没再管过。
书黎意外地眨了眨眼,垂眸盯着被他靠墙搁在一边的行李箱,不自觉地浅笑了声。
***
没有赵景川在家的日子,书黎特别不习惯。
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吃完饭,一个人遛狗,一个人睡觉,什么都得一个人完成。
他在那边似乎很忙,连手机都不怎么看。
书黎发过去的消息,经常要等几个小时才有回复。
无聊地度过了一周,终于熬到了最后一个工作日。
下了班回去的书黎冒着寒冷的天气,进超市买了包汤圆来当晚饭吃。
她刚煮好端出来,正准备打开电视边吃边看。
梅韵清在这时给她打来了电话:“黎黎,明天冬至你和小赵打算怎么过啊?”
“什么怎么过?”书黎随手点开一个当地的新闻台,发现正在播放的是今天的新闻联播,她懒得再转,先跟梅韵清聊会儿天,“赵景川下乡慰问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呢。”
“下乡?”梅韵清问,“好好的怎么突然下乡去了,明天过节了你一个人在那边做什么,回家来妈给你做好吃的。”
“好啊。”书黎正有此意,打算把芒果也带过去,“刚去超市买了包冰冻的汤圆,难吃死了,陷少味还淡,还是家里做得好吃。”
她正想说我明天就回去,眼前的电视机倏地换了个画面,镜头的角落出现一道熟悉的侧影。
她愣了愣,发现是赵景川。
几天不见,他脑后的短发长长了不少,穿着干净的白大褂,身形颀长,挺拔如松,一只手插进口袋,另一只轻轻地拍了拍眼前老人的肩膀,弯腰低头跟他说了句话。
老人一笑,他也跟着笑,那一张脸,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上镜好看。
摄像头主要拍摄的不是他,正在采访一位年轻志愿者跟随政府下乡的这几天有什么收获和感受,碰巧将后面的赵景川摄了进去。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入了镜,毫无察觉地看过来一眼,又迅速地撇开了视线。
书黎盯着电视机出神,安静了好几分钟。
梅韵清在电话里喊了她几声都没答应,突然间思念如决堤般涌起,有一股冲动在脑中缓缓滋生。
在志愿者口中获取到一些关键信息后,书黎简单地跟梅韵清交代几声挂了电话,开始搜索今晚去庆辽的车票,然后收拾行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汽车站。
第37章 庆幸
晚上前往庆辽的人不多,除她之外,仅有两对年老的夫妇和一个小孩儿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准备返乡。
司机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发车,说是接下来可能会下雨,天太黑,那边的路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