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往公园大门口去,一齐将秦俊保忘得彻彻底底。
秦俊保看着自己好兄弟那见色忘义的背影,气得咬牙,最后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划船,消遣寂寞。
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们吃西餐,他划船,各有各的快乐。
……
京北城唯一的这家国营西餐厅刚开也不过半年,一直人满为患。
人们总是对新兴的事物很感兴趣,尤其是食物。
幸好凌振凭着上辈子的经验,提前叫钟临订好座位,所以来到这里后不用等,就有侍应生带着去相应的卡座就坐。
这儿的每一个卡座都是软包,有大理石的西餐桌面,以及高档的皮质沙发。
凌振其实并不喜欢来这里,上辈子和时蔓来过几回,他好不容易吃上熟肉熟食,很难又适应这里的侍应生给他端上三分熟的牛排。
时蔓也看出他的不习惯、不喜欢,所以之后就再也没叫他来过了。
她都约她的好姐妹来,凌振只负责过来付钱,或是用他的身份订位。
时蔓假装很新奇地坐下,为了避免凌振发现端倪,她只能表现出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新鲜。
凌振正襟危坐在她的对面,尽管脸色冷硬,但微微握着的拳头透露出他此刻的紧张。
时蔓看得分明,抿了一口侍应生递上来的红酒,继续等着上菜。
没多久,侍应生端上来两份牛排,又从餐车里取出两只白蜡烛点上,随后弯腰对凌振说:“先生,已经都按您的要求准备齐全了。”
“多谢。”凌振礼貌颔首,摆摆手让侍应生离开,随后他忽然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捧花,递到时蔓面前。
“这是给你的罗曼蒂克。”他第一次学会送女孩子花,也一直按她的要求在努力。
因为期待时蔓的认可,他回到座位上,开始切割牛排,握住刀叉的手背很用力,不自觉青筋凸显。
时蔓有些微妙地看着怀里这束花,再看看他。
嗯……也许他本意是好的,但是送什么不好啊,他送白菊花?
还有,眼前两边的白蜡烛映着他冷凶的长相,他手里是寒光毕现的刀叉,正在努力割着盘子里淌着血水的牛排。
因为他不敢看她,所以对那块牛排格外用力,腮帮子紧咬着。
时蔓很无语。
明明是好好的罗曼蒂克,怎么到了他这儿,就弄成了像阴间的氛围。
可以,这很凌振。
时蔓已经习惯了,反而因为他的笨拙被气笑。
什么玩意儿,以前大块大块的生肉他可以狼吞虎咽,现在这三分熟的牛排至于他这么挣扎地用刀叉来切吗?
她很怀疑。
“凌振,你知道什么是罗曼蒂克吗?”
凌振手里的刀叉顿了顿,他听出时蔓的语气并不好。
他没有做到让她高兴。
他只有一秒的沮丧,微闭了下眼,随后又是平静的神色,仍然认真回答时蔓的问题——
“约会、送花、蜡烛、西餐。”这就是凌振对罗曼蒂克的全部理解。
时蔓点点头,他所了解的倒也没什么问题,但组合起来,怎么就是哪哪都不对。
尤其是这白菊花,她抱着也不对,扔了也不对,最后烦躁起来,干脆直接问凌振。
“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花?”
“漂亮,白。”凌振觉得就像她,还有,这花实用性也很强,“可以泡茶,去火。”
时蔓经常生气,脾气容易躁,适合多去火。
“行,很好。”时蔓真的气乐了,直接招手叫来侍应生,把白菊花当着凌振的面一朵朵撕碎,全都拿去泡水喝,放在门口,送给全场的客人,需要自取。
凌振没说什么,他还要了一杯白菊花茶,比红酒喝着舒服多了。
时蔓也没什么好跟他说的,自顾自吃东西。
她最赶时髦,所以即便这三分熟的牛排吃不习惯,也会微皱着眉心吃下去,不能掉面子。
还有红酒,时蔓其实也不太喜欢喝,觉得入口有一股微微的涩感,她喝不习惯。
但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是西餐的必备,所以她会面带微笑地喝下去,还要晃着酒杯,朝对面老干部式喝菊花茶的凌振投去鄙视的眼神。
时蔓问了凌振这么多问题,其实凌振也有想问她的。
比如,她怎么会认识伍万,还打算和他一起去录唱片。
上辈子,完全没有这些事。
她是不是也像他一样重生了。
凌振是个鲜有好奇心的人,所以上辈子他和时蔓在一起那么久,从来没过问她的任何事。
往往她说,他便听着。
她不说,他也绝不探究打听。
这次,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对时蔓进行了解。
“你为什么去唱歌?”
在凌振的印象里,时蔓在文工团一直待在舞蹈队。
他没见过她对其他文艺活动产生过什么兴趣。
“我挺喜欢唱歌的呀。”时蔓的回答让凌振心底掀起讶异,但面上却不显。
他还以为,时蔓只喜欢跳舞。
原来不是。
他对她有了一些上辈子不曾有过的了解,比如她其实喜欢唱歌,并且唱得很好听。
他甚至第一次听到时蔓对自己在文工团未来的规划。
“虽然一直跳舞也不错,但我不想当最顶尖的舞者。我想当一个女星。”
“走在路上会有人尖叫着找我签名,许多城市都贴着我的海报,全天下都夸我长得漂亮。”时蔓有着不小的虚荣心,她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而不是拘泥于一方小小的舞台上。
“女星,必须什么都会一点嘛。”
时蔓不知自己是喝了点红酒所以有些兴奋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不知不觉就和凌振说了不少的话,还是敞开心扉地说。
说到最后,她才想起来问:“凌振,你知道女星是什么吧?”
凌振点头,他并非那么与时代脱节。
七八十年代,都有女星。
闪闪发光的,遥不可及的,他没想过时蔓也成为那样。
但单从美貌而言,他确信时蔓不输任何人。
时蔓说到兴奋处,又抿了一大口红酒。
也没注意自己什么话都往外蹦。
她拽着桌上凌振的袖子,又说道:“还有啊,你说我要是成了女星,到处都要请我去演出的话,我是不是就能认识很多大首长,让他们把我父母接回京北城来!”
凌振瞳眸微颤,他认真地看着时蔓微醺时刻显得更加娇艳的脸庞,她眸光潋潋,对未来抱有很多期许。
这不太像上辈子他所认识的那个只把抱怨挂在嘴边,动不动就生气吵架,找各种借口不去文工团躺在家里躲懒的时蔓。
她有了她的追求,并好像真正拥有了他所能看到的闪耀着的将来。
也是第一次,凌振郑重笃定地鼓励时蔓。
“你肯定可以。”
时蔓摆摆手,自信的笑意涌上被酒意晕红的眼尾,“还用你说?我时蔓当然可以。”
也许在这顿晚餐之前,时蔓还在担心唱片诸事的不顺利。
但酒壮人胆后,她与凌振说了这么多,自己也渐渐坚定起来。
那个噩梦并不是对她的惩罚,而是上天给她的奖励。
既然她能提前预知未来,并且获得其中的机遇,那么她便不能辜负这样的幸运,也不能真像梦境里那样自暴自弃,以为嫁了一个好男人生活优渥就可以放弃努力。
女孩子,就应该靠自己闪闪发光着,照亮所有自己喜欢的领域。
作者有话说:
0点的更新估计写不完了,可能明天白天再发,勿等~
第34章 11.8更新
罗曼蒂克的这顿晚餐,最终悄无声息地结束。
时蔓感受到自己快醉了,赶紧拎起包,迈着轻盈的脚步回文工团。
可不能醉酒回去,不然让不待见她的人发现,就要被处分的。
凌振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装作不认识她,却又板着脸所有视线里都只有她。
见时蔓安全回到文工团舞蹈队的院子里后,他才若无其事地离开。
等时蔓再一次见到凌振,就又是下一次文工团放假的日子了。
这天,也是她和伍万约好去唱片厂的录音棚一块儿录歌的时间。
秦俊保再次自告奋勇,非要跟着她去,说自己身为文工团的副团长,必须保证手里的每一位女兵在参加文艺活动时的安全。
两人神秘兮兮地离开,又惹得院子里不少女兵猜测,以为他们又趁这次放假出去逛公园谈恋爱了。
这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钟临又早早收到同样的风声。
但当他狂奔着去找凌振报告这个消息时,却发现自家首长竟然不见了!
钟临不知道的是,凌振早就去加入他们了。
唱片厂那座小红楼外,今天忽然来了好几个穿军装的,把看门的大爷给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凌振自然穿的军装,他万年不变,就穿这个。
秦俊保为了起到震慑作用,也是穿的绿军装,何况今天的出行他已经跟上级首长汇报过,保护时蔓也算是他的任务。
至于时蔓,则是记着伍万介绍过她的身份,是京北文工团的人,因此唱片厂的领导们才那么看重。
毕竟她们文工团的名气,放在外面那都是响当当的。
时蔓不管穿什么都好看,军装更是显得一身娇俏漂亮。
守门的大爷拎着钥匙去开录音棚的大门时,不停地震惊自言自语念叨,“这么漂亮年轻的歌唱家啊。”
他第一次见。
伍万今天也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虽然录唱片根本不用露脸,只是在棚子里把他和时蔓唱歌的声音录下来,但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当初老婆生龙凤胎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幸好,一切都进行得顺利。
时蔓回去后又每天练习,所以发挥得比那天在地下通道时还要更加出色。
两人配合也默契,录音棚内所有人都如痴如醉地听着,恨不得她们多录几遍,就可以多听几遍。
不过因为准备很充分,所以时蔓和伍万都没什么太多要返工的地方。
只用了大半个白天,就完成了这首歌的唱录。
唱片厂的领导比当时听到伍万单独的演唱要更满意,他断定自己的目光果然没错,这首歌的唱片只要售出,一定会引起极大的反响!
但眼下只是录音棚的工作完成,接下去还有许多其他的步骤。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等着唱片的完成。
......
从录音棚出来,秦俊保建议要不要去庆祝一番。
凌振瞥了他一眼,扭头告诉时蔓,“我订了位。”
听他的意思,又是上次的那间国营西餐厅,并且只有他和时蔓两人的位子,想和她单独吃饭。
秦俊保再次被这人的“见色忘义”伤到,他过来踮脚勾住凌振的肩膀,“我说这么好的日子,当然是要大伙儿一块庆祝了。再说,西餐厅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去的,喝酒都不得劲儿。”
他典型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还不忘拉上别人,“伍万兄弟,你说呢?”
伍万还没从圆梦的惊喜状态里出来,笑眯眯地说:“我都行,都行。”
秦俊保又问时蔓,“还是听女同志的吧,你说去哪就去哪。”
凌振也望过来,黑眸微凝,仿佛时蔓做的抉择不止是去哪吃饭那么简单。
时蔓想了想,西餐厅虽然她喜欢,但她怕凌振又整什么白蜡烛、白菊花的那一出,多不吉利。
于是,她偏向秦俊保道:“还是去国营饭店吧。”
秦俊保乐了,朝凌振投去一个胜利者的笑容。
凌振的脸明显黑沉沉的。
他甚至想扭头就走。
但看到秦俊保已经在和时蔓并肩往前走,他默默咬紧牙,妥协地抬脚跟了过去。
......
到了国营饭店,秦俊保这小子像变了个人似的。
又是给时蔓拉椅子,又是给时蔓涮洗碗筷。
做完这些,他还邀功,“我绅士吧。”
时蔓敷衍一笑,“谢了。”
凌振皱起眉,他可察觉不出时蔓的笑容里含着敷衍,只是发现他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关系怎么那么熟了。
他走过去,想和时蔓一起坐。
可伍万和秦俊保动作都比他快,早已一左一右坐在时蔓身边。
凌振脚步卡住,更难受了。
秦俊保偏偏还要犯贱,又朝他甩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凌振顿了半晌,直到时蔓点好菜,国营饭店的服务生很快就把菜端上来。
时蔓见凌振还杵在门口,她不由回头朝他挑眉,“你怎么还在那儿啊?快坐呀。”
她随便指了条椅子。
凌振真就像沉默的大狼狗一样,坐到了那条椅子上,就正对着秦俊保。
吃饭的时候,秦俊保顺手给时蔓夹菜,说些好听的话,“今天可辛苦了,你是大功臣啊。”
凌振也想有样学样夹菜,但时蔓离他很远,根本夹不到。
但没关系,他可以站起来,环绕桌子一圈,把筷子上的那颗红烧狮子头放进时蔓碗里。
他记得,时蔓最爱吃这个。
还有,顺便用手肘将秦俊保抵开,让他不要靠时蔓那么近。
凌振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受,他从来没有过。
但出于从小在狼群里训练出的本能,他知道要圈住自己的领土。
接下来的一顿饭,就在秦俊保偶尔朝凌振贱兮兮的笑,以及凌振一趟趟从桌子的对面“搬运”菜肴过来而轮流进行着。
时蔓见他总是走来走去,自己没吃一口,全都给她夹菜来了。
她又气又笑,把筷子一放,“凌振,你烦不烦啊?你怎么不直接把整个盘子给我端过来呢?这样一根根菜夹,你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