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耳膜震出来的疼痛将凌振的心神拉回来,“嗯?”
“团长,该去领结婚证了!”钟临絮絮叨叨地提醒,“呐,这是申请报告的批复!这是咱部队给你开的结婚证明,这些是首长签字。都准备齐全了。”钟临一样样地对着。
他为自家首长真是操碎了心,“这都快年关了,您和蔓蔓姐这两天要是不去公社把结婚证给领了,那就得拖到年后才能去了。”
听到这个,凌振精神一振,嗖的一下站起来,拎着钟临给他带回来的文件袋就往外走。
也顾不上愣神,怎么都好,反正他一刻都不想多等。
……
当凌振找到时蔓的时候,她已经打扮好了。
今天她穿得格外好看,红色的小袄衬得皮肤清嫩得像剥壳的荔枝儿,很是喜庆。
“都准备好了?”
“嗯。”
时蔓也不废话,挽着凌振就去了当地公社。
年前的公社很忙,两人等了好一阵,直到中午才把结婚证给领好。
公社又给了一张结婚购买证,让她们去百货商店买些花生瓜子和糖,平时这些都得要票才能买到,但结婚不一样,人人都可以凭证购买两斤。
不仅公社发,部队里也给结婚的两人发了一堆的票证。
尤其凌振是团长级别,许多普通战士或是寻常干部都买不到的,他能买。
缝纫机、自行车、手表、收音机这些自然不必说。
凌振早就把钱准备好了,只等他把结婚证交上去,部队把票发下来,他就可以带着时蔓去买。
全都让时蔓挑她最喜欢的样式,这样既然是她亲自挑的,以后也就不会被她嫌弃,说东西买得不顺她的意。
凌振深深吃了上辈子的亏,时蔓只要看他不顺眼,就会对周围的一切都不顺眼,什么毛病都能挑出来,包括手表的那根指针不是她喜欢的形状,都要逮着他骂一顿。
所以这回凌振学聪明了,早早就把钱准备好,等时蔓挑。
还有当时托梅姐说亲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的那些东西也是一样,像脸盆、暖瓶、痰盂,崭新的床单被褥这些东西,他都是早早把票证和钱放在抽屉里,现在可以一并交给时蔓。
等时蔓挑好东西,凌振把所有的都搬到新房里去。
时蔓不能跟他去,还没结婚,她得回娘家待着,等他上门去接。
不过两人也早就商量好了,婚事一切从简。
所以并没有那么多繁琐的仪式,也就是第二天,凌振换了一身崭新的军装,穿得齐整标致,戴上一朵大红花,推着一车的彩礼,就到了时家。
时蔓一家人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就在门口等着。
凌振的彩礼准备得丰厚,三转一响,什么都不缺。
但时蔓家里条件也不差呀,父母现在的工资都慢慢上来了,早就给她攒够了嫁妆。
床上盖的,家里用的,两人能想到或是想不到的,时父时母都准备着一份。
夏天给的是蚕丝被和水竹席,都是顶好的东西,票都很难搞到,时父舔着老脸找以前的学生要了一张,就是知道女儿怕热,心疼她。
冬天给准备的也是厚实得不得了的鸭绒被,一摸就特别软,薄薄的一张被子比十几斤重的棉花被都要保暖得多。
除了这些,时母还准备了好几匹最时髦花色的布,知道时蔓爱漂亮,叮嘱她千万别亏待了自己,有空就去裁几身新衣裳穿上。
吩咐着这些,父母的眼眶就情不自禁湿润了,妹妹时葵也是,她对婚姻的概念还很模糊,但也从家里的气氛里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不舍。
“哎呀,爸妈,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只是结个婚,又不是以后当不了你们女儿了。”时蔓双手将父母搂住,安慰道,“我保证,以后还和以前一样,只要放假,我就回来看你们。”
“……而且还能带上凌振一块儿回来,你们想想多好,以前只有一个女儿,现在还多了一个儿子。”时蔓笑笑,抬脸看向凌振,“你说是不是?”
凌振说不出“我没父母你们就是我亲生爹妈”的漂亮话来,舌头在嘴巴里打着结,最后蹦出来,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是”字。
幸好时蔓父母从来都不嫌弃他,反倒觉得他踏实本分,是个最不会油嘴滑舌欺负自家女儿的好男人,也绝不是那种容易甜言蜜语当花心大萝卜的那种人。
没有婚宴,一家人就是这么安安静静坐下来,在家里吃了顿饭,这婚就算是结成了。
当然,除了和父母吃饭,还得请亲近的兄弟姐妹们吃喜酒。
凌振和时蔓跟部队里打了申请报告,打算在凌振他们团里的食堂开一场宴席,正好利用除夕大年三十放假这天,凌振自掏腰包,保证每个桌子上都有鸡鸭鱼肉和一坛子喜酒。
这下可比任何一次过年都还要丰盛。
原本其他团里的战士们就羡慕在凌振手底下当兵的,凌振是真把大家当兄弟来处。
听说这丰盛的年夜饭后,全军就更羡慕了。
时蔓也打算把文工团的姐妹们都请过来。
每张桌子上都抓一把瓜子花生和喜糖放着,见者有份。
像汪冬云这种家里条件富裕些的,可以带一份结婚贺礼过来,时蔓就收着。
再比如崔霞那种乡下孩子,穷得叮当响,每月工资津贴都全部寄回家里,自己不留一分钱的,时蔓也没打算要她们的薄礼。
带张嘴来,吃个热闹捧捧场,添添人气,也很不错。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时蔓虽然领了证,但今晚还是打算回文工团睡。
她的许多东西还在宿舍里,得收拾好,明天办了喜酒,大年三十的团年夜,再和凌振去新房子里住,也是个好兆头。
一切都在筹划中如期进行着。
时蔓跟文工团里的姐妹们也都打好了招呼。
崔霞一步三回头地忐忑,“蔓蔓,你真不要我送的结婚贺礼呀,那可是我攒了好久的葡萄干呢,可好吃了。”
“你留着自己吃吧。”时蔓失笑,整理着自己的行李。
汪冬云拉着崔霞,“好了,我们就快走吧,明天是蔓蔓的好日子,今天就别耽误她收拾了。”
……
两人走后,屋子里只剩下时蔓一个人。
钢琴队的其他队员们都去了琴房苦练,虽然为时蔓结婚的事儿高兴,但她们明天的跨年晚会是第一次进行钢琴独奏演出,所以都很紧张,都在刻苦发奋地练习着。
知道时蔓在忙结婚的事儿,她们就更加努力,不想耽误时蔓的功夫,但发誓要为自己争一口气,也要为钢琴队,为时队长争光。
时蔓埋头整理着屋子里的行李。
她平时不怎么爱收拾,所以东西都堆得乱七八糟的,真正到了收拾的时候就很头疼。
时蔓摁着眉心,到处翻找,检查,心想以后嫁给凌振就好了。
虽然梦境里她百般嫌弃刁难凌振,但真正关于家里的事,凌振都弄得井井有条的,没怎么让她操过心。
甚至她现在就经常找不到自己喜欢的衣服在哪,但梦境里就从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在衣柜里,她所有乱扔的衣服都会按颜色、长短排得整整齐齐。
关于明天要穿什么衣服,时蔓也准备好了,是她唯一一件红色的袄,也是她领证的时候穿过去的那件。
时蔓不喜欢太红的颜色,显得土气,所以她只有这样一件红衣服,不记得以前是为了什么买的。
虽然别人都夸她穿这个也好看,但她穿什么不好看呢,所以也很少穿这件。
时蔓正对着这件小红袄比划着,心想结婚到底是一件隆重的事,是不是应该绣补一些东西上去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那敲门声只是象征性地响了两下,她还没说请进,对方就已经不请自进了。
“你来做什么?”时蔓一抬头,就皱起眉,居然是江兰芳。
这个时候,江兰芳来这里,也不知道是存的什么心思,总之时蔓不乐意看到她,所以直接就甩了脸子。
江兰芳倒是不计前嫌似的,端着一个茶缸走过来,“时蔓,你别这样看我,我今天是来祝贺你的。”
时蔓挑眉看她,”真心的?”
江兰芳尴尬地一笑,“你瞧你说的什么话呢,我不是真心的,难道还是假装的?”
“是真心还是假意,你自己心里清楚。”时蔓一撇嘴,懒得搭理她,自顾自拿出一朵红色绢花,揭开来,变成红丝带绣在小红袄上,弄出新的形状。
江兰芳眼睛发直地望着她,“时蔓,你的手真巧啊,这是明天要穿的婚服?你别说,经过你这么一弄,好像更好看了。”
时蔓重新皱眉,放下手里的针线看向她,“江队长,你来这儿到底是做什么?”
“哦。”江兰芳被时蔓一问,低头把手里的茶缸递过去,“喏,你这不是明天就要结婚了吗?我这儿正好悄悄煮了一碗红糖鸡蛋水,想着端过来给你喝,让你补补身子呢。”
第67章 11.22更新
时蔓警惕地看她一眼,把小红袄往怀里收,“别,我不吃,你可别把红糖水洒我衣服上了。”
江兰芳指尖一顿,被时蔓无情拆穿,她只能笑,“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能弄脏你衣服呢,再说这红糖水多金贵啊,哪能洒了。”
时蔓撇撇嘴,对江兰芳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出去吧。”
江兰芳就没见过时蔓这么不给面子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时蔓不是。
江兰芳咬咬唇,没辙的往外走。
到了门口,她忽然放下碗,抄起旁边的茶缸跑过来,一泼。
里头过夜的茶叶茶渣茶水全倒在了时蔓手里的小红袄上,汪洋一片。
时蔓愣了愣,没想到江兰芳这么明着来,“江兰芳你疯了吗?!”
江兰芳提着还滴水的茶缸,冷冷俯看着时蔓,“你凶什么凶?我忍你很久了。”
“江兰芳,你就这么撕破脸了?不要这张脸了?”时蔓脸很黑。
“我们不是早就撕破脸了吗?”江兰芳反问,挑唇笑了笑,“不就是一件红袄子,我给你洗干净还你就是了。大不了赔你一件也成。”
时蔓起身看她,冷嗤道:“赔?你赔得起吗?你家里那些人吸血虫一样地扒着你,你兜里有一块钱吗?”
这话像锐利的刀子,一下让江兰芳脸色僵白。
随着在文工团待的年月久了,大家都知道江兰芳家里是个怎样的光景。
她家在农村,父母生了数不清的孩子,死了一半,留了一半,还在继续生。
她是家中长姐,又进了文工团,是最有出息的,所以家里什么都靠着她,就是部队里发的肥皂她都得一块掰开用,寄回去好几瓣。
至于每月津贴,那更是悉数都要寄回,自己手上一个字儿都不留。
反正她在部队里吃住都不用花钱。这是她父母说的原话。
以上种种,都不免养成了江兰芳小家子气的性格。
她以前那么嫉妒汪冬云,也是因为自己家境和汪冬云之间的天差地别。
现在时蔓父母的工作恢复了,江兰芳看时蔓就更加红了眼。
毕竟时蔓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梦寐以求的。
无论是这优越的家世,还是更胜一筹的美貌,以及她等了好久都没嫁成的凌团长,都让江兰芳那颗嫉妒的心快要爆/炸。
她豁出去了,理智全无,只想狠狠地泄愤。
江兰芳知道自己不可能拆散时蔓和凌振了,但她至少可以让时蔓明天没有美美的婚服穿,让时蔓永远留有遗憾。
看到时蔓渐沉的脸色,江兰芳那一点得逞的快乐在放大。
“我说了,我给你洗。”
“你去告诉团长也没用,这种小纠纷,他不会管。”
“再说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人,我说我是不小心的,你能怎么样?”
江兰芳不屑于偷偷使坏,直接明着来了。
时蔓气极反笑,她操起床头那把铁剪刀,朝江兰芳冲过去。
江兰芳吓得花容失色,“时蔓,你干什么?!”她连连往后退,被门槛绊得摔下去,一屁股摔到地上。
时蔓没管她,拿着铁剪刀越过她,继续往外走。
江兰芳长舒一口气,原来不是冲着她来的。
可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反应过来不对,时蔓去的方向,好像是舞蹈队的小院!
江兰芳连忙站起来,追过去。
可是已经晚了。
她赶到她那宿舍的时候,时蔓正拿着那把剪子,咔咔咔地剪着。
江兰芳目眦欲裂,“时蔓!你疯了!”
时蔓慢悠悠放下剪子,对江兰芳一挥,“别过来啊,万一伤着你,可不能怪我。”
剪刀尖很锐利,泛着寒芒,逼得江兰芳停下脚步。
但她气到带着哭腔在吼,“你把我的内衣毛衣都剪了!我军装里面穿什么啊?!”
“再买呗,我赔你钱就是了。”时蔓无所谓地笑笑。
“你赔我钱!”江兰芳伸出手。
“嗯,赔就赔。”时蔓在口袋里掏了两下,忽然想起来,“哦对了,你不是要赔我小红袄的钱吗?那就刚好和那个抵了,咱们两清。”
江兰芳瞪大眼,时蔓已经拍拍手,拎着剪子走了。
等时蔓走远,江兰芳望着自己铺上那些零碎的布头,一屁股跌下去,失神地望着。
她这下可怎么办。
已经顾不上嫉妒时蔓和凌振成婚的事儿了,江兰芳只是在想自己要如何是好。
要么拿出一部分津贴来,重新买两件内衣和毛衣。代价是被父母骂得狗血淋头。
要么就把这些破碎的布头缝起来,凑合凑合还能穿。
但同屋的姐妹们肯定是会看到的,她身为队长却这么窘迫,指不定要被她们背地里怎么嘲笑。
江兰芳欲哭无泪,想不到好的法子,后悔地捶了两下床。
她不是早知道时蔓无法无天吗?干嘛招惹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