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振低沉的声线适时响起,“别怕,我在。”
他出现得很及时,要是再晚一秒,时蔓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掉了。
她忽然又有些后怕,眼眶渐渐蓄起眼泪,还没掉落,就全被凌振的手背挡了回去。
“别哭。”他说着,又递过来一个糖水黄桃罐头。
每天的拉练特供,他全都没舍得吃,给时蔓留着。
他的关心总是这样笨拙却实在,就像他现在看到时蔓哭,却笨嘴拙舌说不出安慰的话,除了说“别哭”,就只会给她擦眼泪。
但时蔓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喜欢现在这样的他。
梦境里曾嫌弃他不会说话,但她渐渐发现,富有安全感的行为要比说一万句甜言蜜语,都有用得多。
她舀起另一颗菠萝,喂到凌振嘴边,“我不哭,你吃。”
……
等两人吃完罐头,时蔓才终于彻底恢复过来。
在刚刚吃罐头的时候,凌振也派了人去军医那儿打听。
听说汪冬云和救她的那个男人都被送到了卫生员那儿,都没什么大事。
汪冬云虽然腹部中了弹,但取出来了,没有伤到器官,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下床走动,得好好躺着养伤。
那个男人大腿受伤,也行动不便,暂时住在军医帐篷里休养,文工团里还会给予他一定的补偿和奖励,感谢他的见义勇为。
时蔓暂时松了口气,不需要再挂心这个。
她又和凌振说了两句,这才回想起她最开始的目的,是要找凌振来学习打靶的。
惊魂未定的她这时候自然又没了学的心思,但她找凌振要了几句打靶的秘诀,说自己先揣摩学习,随后就去看汪冬云去了。
等时蔓离开,凌振的眼神迅速变冷,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狼性杀气,打开抽屉,盯着里面的一个文件袋。
上面写着“赵文”这两个字,只有姓名,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一旁的钟临看得有些胆寒,小心翼翼走过去,递来一份资料。
“团、团长,这是我去搜集的关于赵文在这附近的活动轨迹。”
凌振没打开看,直接将“赵文”的文件袋打开,将这两张纸放进去。
他看向钟临,沉声问:“你认为,刚刚那人是他吗?”
“……”钟临咽了下口水,光是让他这么猜想,就已经心跳如擂了,但他还是紧张却郑重地说道:“团长,根据我的经验,赵文肯定有很大的问题。”
“嗯。”凌振将那文件袋重新封上,扔回抽屉里,眸子里化不开的浓戾。
这事,这仇,都得留到拉练结束后回去再办。
接下来更重要的事,是第二天就要正式举行的打靶比赛。
这次比赛将采取个人赛的形式,每个□□上去的人以一对一的形式比赛打靶,最后累计分数,按团队总分排名。
……
可是临上阵前,器乐队有个女兵也不知道是吃坏了东西还是昨晚上没睡好,忽然闹肚子疼,上不了场。
这下,空出的一个名额,让首长们都很为难。
文工团里本来擅长打靶的文艺兵就少,少了一个,不知能找谁补上。
时蔓一看,赶紧举手道:“张团长,让我去吧。”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拿到凌振的打靶秘诀后好好研究了一番,并且晚上还偷偷找了凌振,让他给她加练。
把这秘诀传授给身边几位姐妹后,她们也有了一定的进步。
时蔓知道自己一下子不可能变得很厉害,但以凌振教她的两招应付应付,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张志新不知道这些,时蔓偷偷去找凌振也是违反文工团熄灯纪律的,所以她不敢说。
因此,张志新只觉得头疼,他可是见识过时蔓十发子弹都完美避过靶子的,怎么敢让她上。
但时蔓挺着胸脯,含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还扎着一甩一甩的马尾辫,扛起枪来显得特别神气的样子,表情期待,摩拳擦掌。
“……”张志新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他闭了下眼,纠结片刻,最后只好应道,“行吧,你上。”
反正也没抱什么希望,文工团一直就是来垫底的,她想玩就让她去玩吧。
必输无疑的局面,不丢人。
果然,如张志新所预料的那样,文工团的文艺兵们上场打靶的战绩惨不忍睹。
一直在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的名次上来回波动着。
张志新已经麻木了,他甚至在祈祷老天保佑,只要不是最后一名,就是巨大的进步了,足够让他面上有光,可以说出去炫耀。
但同样的,另一个团的团长也在祈祷。
可千万不能输给文工团!
他们虽然是通信团,和那些步兵野战兵比不了,但也不能输给唱歌跳舞的文艺兵啊!那得多丢人!
谁也没想到,今年比得最为水深火热的,竟然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名次之争。
一个个都打红了眼,集体荣誉感太强,所以赢了就狂喊乱叫,输了就痛哭流涕,分外热闹。
因为今年有凌振他们团在,谁都知道他们团在他的带领下是出了名的厉害,妥妥的第一名,根本不指望能赢过他们。
所以今年最大的看点,竟然成了文工团和通信团到底谁会成为垫底的存在。
赌上荣耀和名声的战斗,也格外激烈,大家都紧紧盯着比分。
咬得很紧,不分上下,不到最后一刻根本看不出来到底哪个团更胜一筹。
实际上,到了最后一刻,也看不出来。
文工团只剩下时蔓没上场了,而通信团已经全都打靶完毕,目前两个团的积分刚好还差一分。
也就是说,如果时蔓赢了,能拿到两个积分,那文工团就超过了通信团,成了倒数第二。
如果时蔓打了个平手,拿到一个积分,那就和通信团并列倒数第一。
更差一些,时蔓如果输了,一个积分都拿不到,那文工团就直接倒数第一了。
这下,无论是文工团还是通信团的很多双眼睛都盯着时蔓,视线一刻也不敢移开。
其他团的战士们也都围观看热闹,悄悄议论着时蔓能不能拿到积分。
他们都见过时蔓跳舞、唱歌、弹钢琴,知道她文艺天赋有多厉害,所以就不信她在打靶上也能这么厉害。
何况有人说去年就见过时蔓打靶,全脱靶了,都不知道今年怎么文工团还让她上,这不是相当于白送吗?
张志新也很懊恼地闭了下眼,他没想到最后整个比赛的关键成了他选上去的最后一个人。
早知道这样的话,他怎么能随便答应时蔓呢,当然得好好挑啊!
几个副团长都多看了他好几眼,弄得他有些尴尬,只能装作没看到,怀有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看着时蔓。
万一、万一她能行呢?
在文工团众人寄予厚望的眼神里,时蔓站到靶场中央。
主持比赛的战士问她,“时蔓同志,你现在可以随意挑选你的打靶对手。所有没被挑选过参加比赛的人,都可以选。”他再次宣布规则。
这次的打靶比赛,每人都有一次挑选别人的机会,当然也有可能被挑选。
文工团的文艺兵们心里都沉甸甸的,因为通信团大多数的软柿子都已经被她们捏了一遍,所以留给时蔓的可选择项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几乎为零。
大家都揪起心,看时蔓能不能选中一个稍微没那么厉害的。
谁知时蔓的目光扫视一圈,她忽然转身,对准已经稳稳拿到第一的团,指着最前面的那个身影,“我选择和他比,凌振。”
靶场上,因为时蔓的这句话,先是集体沉默静谧了几秒,随后引起满场沸腾。
凌振,上下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人敢主动挑选他做对手。
他是全军闻名的神枪手,根本没得比。
但时蔓不一样,所有人都知道时蔓不一样。
也因为这样,所以大家都激烈地议论起来——
“时蔓好狡猾啊!她选凌团长,这不就是故意要凌团长输给她吗?”
“凌团长会输给她吗?那凌团长一直引以为傲的从无败绩的光荣事迹,不就要没了吗?”
“可凌团长那么喜欢她,追了那么久才让她答应和他处对象,如果不输给她的话,她肯定要生气的吧。”
“她敢对凌团长发脾气?”
“她哪里不敢啊,我都见过她对凌团长吹鼻子瞪眼的,甩脸子呢。”
“她这不是给凌团长出了个难题吗?这要凌团长怎么选呐。”
“是啊,首长们都看着,凌团长要是输给了一个文艺兵,那以后不是要被人笑话死吗?”
“……凌团长真可怜,这对象也太骄纵了,不过我觉得凌团长不会让她赢,还是荣誉更重要。”
“就是,我看这个时蔓就是仗着自己漂亮,就是矫情,想跟大家显摆凌团长有多喜欢她呢。”
第65章 11.21更新
时蔓对那些鼎沸的议论声充耳不闻,她看向凌振,偏了偏头,“和我比吗?凌团长。”
凌振看向她,黑眸里浮着旁人都不易察觉的宠溺,“比。”
他知道时蔓是什么性子,不服输,不能丢脸。
尤其是她现在成了两团比拼的关键,她肯定更加不愿意给文工团拖后腿,只想为集体争得荣誉。
两人昨晚就假设过这样的情况——实在不行就搬凌振这个救兵,反正不能让文工团输。
其他人都可怜凌振,担心他因此丢了他从无败绩的连胜记录。
却不知道凌振很荣幸可以成为她的救兵。
……
等上了场,两人并肩站在一块,挺拔、玉立,如何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很赏心悦目。
但大家都没心情欣赏这些,只关注两人到底谁能赢,这关乎两团之间的荣誉。
时蔓先戴上护目镜打靶。
她昨晚摸黑练习都能打中靶子,今天太阳这么好,自然也没什么难的。
她跟着凌振学的,本来又聪明,就更加没有脱靶的道理。
而且今天考虑到文工团和通信团的同志们,所有靶子放得都更近一些,凌振团里好多战士都打出了十环的好成绩。
时蔓当然没那么厉害,但也不差。
她举着枪一连十发,全都没有脱靶,还打出来好几个五环以上的好成绩。
高兴得张志新情不自禁喊了句“好”,这是在文工团和通信团的这些兵呢,算不错的了。
可才开心了几秒,张志新又想起来,时蔓这是在和凌振比啊!
他瞬间就蔫了,觉得时蔓输定了,凌振要是故意输给时蔓,那就是拿他自己的射击成绩开玩笑,所以他肯定不会那么做的。
张志新心里念叨着时蔓,干嘛非得挑凌振呢?找其他人赌赌运气不成吗?
在张志新郁闷的目光里,时蔓放下枪,递给凌振,“轮到你了。”
凌振拿起枪,对着远处的靶子,连开十枪,很随意的动作,都没停顿一下,眼睛也没眨,甚至都没瞄准。
果然,很快记录成绩的士兵就跑回来大声宣布,“凌团长,十发脱靶!无成绩!”
众人都懵了。
通信团的战士们都嚷嚷着,“这是不是让得太明显了?凌团长会连靶子都打不中,这也太好笑了!”
文工团的人都心虚地不说话,虽然时蔓赢了很开心,但凌团长的确输得太随便了……
凌振淡淡地看向这些反驳的声音,没解释。
直到这次负责整体拉练的首长问他,“凌振,你这是要媳妇不要面子了啊?”
凌振抬起眸子,回头对那宣布成绩的士兵镇定自若道:“可以麻烦你把一千五百米的那处靶子带回来吗?”
士兵愣了愣,好像反应过来什么,立马飞奔过去。
剩下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他们打靶用的枪最远射程也就一千二百米,他让人去拿那么远的靶子要干嘛。
很快,人们就知道了凌振的用意。
士兵扛着靶子飞快地跑回来,大声叫道:“中了中了!全是十环!”
他刚跑过去的时候,靶子还是热乎的,亲眼目睹过这样的传奇,他崇拜地看向凌振,“凌团长,你超出射程范围,全打中了啊!”
在场所有人听到士兵的话,都惊讶地看着凌振。
超出最远射程,一连十发,都不怎么需要瞄准,居然全中?他还是人吗?
所有人都懵了好一会儿,都只能用“他是凌振”这四个字来解释。
想想他是凌振,那么就能够接受了。
“首长,那凌团长这个,能算成绩吗?”士兵兴奋过后,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枪的最远射程一千二百米,有效射程八百米,所以计算成绩的靶子只设在了这两处。
击中最远射程的靶子比击中有效射程的靶子积分更多,这都好弄。
问题是比赛之前没有规定过击中超出最远射程的靶子算多少分,根本没人想到还能有人这样操作。
士兵的话,让首长迟疑了。
他头疼地看向凌振,气这小子真是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
沉默一会儿,首长摆摆手,“不算成绩,时蔓赢。”
就让这臭小子遂了心意吧。
这样一来,凌振明面上是“输”给了时蔓。
但谁都知道他有多厉害。
超出最远射程还能打中十环,这成了军队里的一段传奇。
当然,很久之后,还有另外一段记载,关于某神枪□□无虚发,百步穿杨,永远无敌,一生只有一次败绩的记录。
许多后来的新兵蛋子都好奇地去查阅那名神枪手输给了谁。
答案是,他的妻子。
……
说回当前,文工团的人靠着最后时蔓拿回来的两分,终于略胜一筹,抢到了倒数第二的宝座。
再也不是万年倒数第一了。
这下把大伙儿都高兴得不行,晚上升起火来,围着火堆就开始载歌载舞的,好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