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没觉得自卑,反而鼓励她去展现自己。
梁柏怎么可能没听懂,正是好几个谜语令他也试图去解但解不出来,才对欧阳意钦佩和欣赏。
他仍未笑,却眼里带笑:“意意在抄书馆,太屈才了。我总觉得,你应该有更好的前程。”
夫君内敛自持,不爱表达,也从不笑,但他的每句话都说到她心坎里。
前程?在这个年代不是男人们才有的东西吗?梁柏却觉得她值得。
早知道玩个猜谜令能让梁柏欣赏成这样,当初她就该说出她的真正职业,装什么大家闺秀人设哦?!
欧阳意被丈夫夸得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不过只得意了一会儿,就被人找茬了。
有个贵公子打扮的少年挡了他们去路:“听说有人欺辱我的娇娇儿。”
蛮横的女声在后面响起:“就是她!”
刚才挑衅不成反受其辱的世家女。
“原来你小名叫娇娇?”欧阳意忍不住嗤笑。
看着一点儿也不娇气,应该叫“蛮蛮”才对,欧阳意忍着后半句没说。
这俩孩子看着像一对,一个豪横一个野蛮,真就绝配!
贵公子手一挥,立马蹿出十几个家奴。
夜市的人们见状不妙,纷纷远离,家奴们个个摩拳擦掌,试图要替主子教训他们。
欧阳意:“怎么办?”
世家女敢这么横,无非是瞧着他们平民装束,没有靠山好欺负。
从疏议司下班后没来得及换衣物,欧阳意身上还带着刑部腰牌,这时亮出来应该足以吓退这些家伙。
至于后面怎么跟梁柏解释,嗐,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可不想让丈夫逞能,先过这关再说吧。
欧阳意正往袖里伸的手,却被梁柏一把抓住,“跟紧我。”
之后二人不再多言。
有几个家奴同时欺上前,梁柏也不知用了什么步法,躲避攻击、放到对方一气呵成。他出手不轻,几乎一呼吸的功夫,家奴们就被撞得鼻血糊了满脸,鼻骨断了,头也磕破了,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趴着一动不动。
欧阳意看得心惊肉跳,第一次知道老公会武功,还能以一敌多?!
“好俊的功夫,我喜欢!”
世家女拍手道,“罢了,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下跪,认个错就行。你是做什么的,要不要来我家,跟着我,做我的护卫,包管你吃香喝辣。”
“娇娇儿,你怎么又见异思迁!你要这男的,我就要这女的!”贵公子气鼓鼓地指着欧阳意,好像现场拍卖人口。
小两口耍花腔呢吗。
世家女发嗲了:“表哥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贵公子阴恻恻一笑,目光变得贪婪起来:“我不要她进家门,小娘子貌美,拿来送人也不错……”
欧阳意:小伙子看你年纪轻轻,心挺黑的嘛。
自贵公子说出要把欧阳意买来送人后,梁柏眸中就透出一股戾气。
眼神几乎下意识落在对方脖颈。
那可是奉宸卫梁大将军杀人的眼神,贵公子哪经受得起这一盯,浑身发毛,慌忙招呼人:“还愣着干嘛,给我上啊!”
“呵。”
梁柏冷哼一声,嘴角勾起的弧度冷叫人心惊。
那不是笑,也是笑,笑人自不量力。
他看欧阳意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微抬了下手:“别怕。”
不知为何,欧阳意觉得他那一眼压迫感十足,明明出于关心爱护,但就是比先前贵公子打量她的视线还让她头皮发麻。
像变了个人,从神态到气质都变了。
梁柏就像一柄出鞘的剑。
家奴们不敌,干脆把火力往欧阳意身上招呼,更有过分者竟掏出匕首!
欧阳意战术性往后一仰:雾草,不讲武德!
作为刑部推官,参与过多次逮捕行动,但她从来只远观,没有自己下场的,遇到明晃晃的匕首在眼前一晃而过,也有些慌,不由自主更抓紧丈夫的手。
梁柏清楚地感受到了手心的柔软纤细,生怕握得稍用力些,就能给捏断了。
这一刻猝不及防的心动,令出手更狠辣!
对方整个人被踹倒,梁柏落地时再一用力,立马传出骨头碎裂声。
家奴整只手臂都被踩变了形,不知骨头碎了多少节。
家奴们赶忙将同伴扶起连连后退。
即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贵公子还不肯撤走,顶着被吓到的惨白脸色,坚持拿人。世家女也一旁拱火,不肯善罢甘休。
家奴们怕死,又怕挨主人骂,犹犹豫豫。
而梁柏,他就那么定定站着,两缕细细的长发落下,晚风吹着衣袍猎猎作响,眸中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骨节分明的手上沾着他人的血。
欧阳意着着实实被惊到。
地上正好有一把家奴掉落的匕首,不必弯腰,他只脚尖轻轻一翻,匕首便到手中。
平静的语气在此时听起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怎么样,还来吗。”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梁柏仅凭一拳就打翻了十余人,这时更有利器在手……
面容隐匿在阴影中看不清,更添恐怖气场。
作者有话说:
武曌、李治:听说我俩是“囚犯”?
作者:(狗头~)
这一晚夫妻俩在掉马边缘疯狂试探~下一章开启快节奏破案模式哈
第12章
那贵公子不禁浑身抖如筛糠,世家女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几个胆大机灵的家奴上前把主子拉开,主动让出一条道。
欧阳意忙道:“夫君,天晚了,咱们回家。”
防卫过当是不对的。
欧阳意可不能让自家夫君犯罪。
“回家”二字触动了梁柏某根神经,任由牵着他的手离去。
家奴们不禁捏了把汗。
路上,欧阳意嗫嚅唤道:“夫君,没事吧?”
“我没事。”梁柏随即意识到什么,“你呢?”
欧阳意感觉自己多此一问,对上梁柏冷得叫人发寒的眼神,仿佛被什么凶兽盯上似的,不自觉地轻轻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我也没事。”
又找补似地添一句,“原来你功夫这么好。”
“学过一点。”梁柏握着欧阳意的手骤然空了,只好改为握握拳,“怎么,意意不喜欢有功夫的男人吗?”
“有功夫傍身是好事,怪我以前没想到,大牢里三教九流的,夫君没点功夫底子怎么行。”
何况她家汉子那么精壮美好的身材,不会耍两下子,太说不过去了!
梁柏却想:妻子虽非大富大贵,但是娇养出来的女孩,怎么也不该沦落到被人当街追着打,经历这种血腥场面。
于是看她的眼神难免再度带上愧疚,连带着脸色也缓和了。
欧阳意有点后怕,当初不愿意嫁世家官宦,怕被卷入朝廷斗争是一方面,最根本的是她怕麻烦。
除了破案,其他方面她都很佛系。
在现代,她的生活也很单纯,父母都在医科大任教,她在校园职工宿舍长大,每天跟着爸妈吃食堂。工作也是,能进同系统的都是怀有理想的法学生,各自管好自己的案子。机关基层人际都很佛,欧阳意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交际上的麻烦事。
至于其他社交,法治社会下,你不去惹别人,别人也不会来惹你。
但古代不是,权势、拳头才是道理。
欧阳意当初选梁柏,一来是挡李匡,二来为生活简单。
现在又多了层安全感。
很好。非常好。
误打误撞,也许梁柏不仅是工具人,还是她的真命天子?
街本来也逛得差不多,欧阳意只去几个摊子挑了些易携带和保存的食物,打包了给梁柏出差路上吃。
回家时已经夜深,清风徐徐,送来微许凉意。
夫妻俩各有心思,一路无话,回家后便早早就寝。
之后欧阳意还是发噩梦,梁柏又搂着她睡了半夜。
*
次日,天没亮,梁柏整装出发,欧阳意送行。
梁柏离去的脚步微顿,背对着沉默了一会儿:“意意,昨晚让你担惊受怕了。相信我,我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许是她的错觉,天还暗着,梁柏的视线更加幽暗。
欧阳意不禁想起昨夜的梁柏,一招就废了别人手臂,总觉得他还能再狠点。
正出神之际,梁柏缓缓道:“这一次押运囚犯,如果事成……”
他就说出真实身份。
如果渡不过去这场惊涛骇浪……
还好他一直将她藏的很好,即使出事也不会连累到她。
欧阳意宽慰:“夫君一路多加小心,我等你回家。”
梁柏点点头,看着她不说话。
咫尺之遥的妻子,纤长浓密的睫羽微翘着,肌肤白洁若玉,头发未及打理,只随意扎起,还微微有些炸毛,是他撸过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暗哑,有一点迷糊,又有一点可爱。
“那我走了。”
“嗯,你要照顾好自己。”
“等我回来。”
“注意安全。”
“我会的。”
望着夫君远去的背影,她心里一阵感动。
哎,钱难赚屎难吃。
老公不容易啊,以后一定要对他好点儿。
欧阳意看不见,梁柏在转身刹那的眼底,温柔悉数褪去,翻涌起无尽暗色。
*
梁柏先到奉宸卫卫所,换了将军装束。
梁怀仁先迎上来,“将军,我们准装待发。”
梁柏道:“不急,时辰未到。”
护卫帝后往返二都很多次了,但这一次不同。
虽然梁柏来了,梁怀仁紧锁的眉头并未松开,“好,将军再检查检测哪里漏了。我这心有点慌啊。”
其他几名奉宸卫将领同样如此,大家心情都有点紧张。
梁柏又道:“兄弟们打起精神,我们把计划再过一遍……”
有个年轻的参军“啧”了声,“将军,以咱们的实力,还拿不下几个区区蟊贼?”
梁柏严肃地看着他,“他们不是区区蟊贼,你知道皇宫行刺案,刺客的计划多么周密?”
年轻参军挠头,“属下知错,上回我没参与剿灭刺客。”
“眼见为实没错,不怪你。”梁柏看了诸将一眼,“我收到暗报,刺客会在二圣前往洛阳的路上再行刺,但人数几何、埋伏地点,一概不知。既然你们都与刺客正面交锋过,知晓他们的厉害,这一次要格外小心。”
梁怀仁看向那年轻参军,“将军,拼着不要这条命,我们也要保证二圣安全。”
年轻参军和诸将一起点头。
梁柏点点头,“如此想很好,好,我们来看看,重点在这几处,刺客可能选择埋伏的地方……”
梁怀仁道:“将军,我还打算这样……”
一炷香后,天亮了。
梁柏看看天色,问:“予信呢?”
这趟没安排梁予信伴驾,但也该露个面送行?
梁怀仁道:“昨日将军交代他帮久推官查案,这小子干劲十足,通宵都在外头呢。将军到之前,他让人送信来,说正在西极山搜山,就不回来给兄弟们送行。”
有将领笑了,“毛头小子,才十八呢,该不是看上久推官了。”
几个年老的将领也纷纷打趣。
之后梁柏率队进宫迎驾。
经过玄武门,百官的车驾也都来集合了,秋高气爽,有不少官员从车驾下来,三三两两站着闲谈,品阶高的官员和皇亲国戚则聚在宽大的车驾里泡茶、吃点心。
狄仁杰在梁柏经过时叫住他,梁柏下马,随他到一旁。
狄仁杰眼下两团乌青,显然是昨夜没睡好觉。
梁柏知他忐忑,语重心长地宽慰道:“狄公不必太过忧虑,我已有万全之策。”
狄仁杰摇摇头,“找你不是说这个。”他对梁柏附耳道,“范履冰范侍郎昨夜身故了。”
梁柏一怔:“狄公如何得知?”
“范侍郎也是伴驾的官员,本来还约好乘他的车驾,他家人来报,我才知晓。”
“前几日我见过范侍郎,气色甚好。”
“是啊,这人说没就没,哎。”
“范家人还说了什么?”
“睡前豪饮。他就是这性子,做学问做官,都是一等一的,偏只好杜康,以前也喝酒误事过。每每与我对饮都要喝个不省人事。昨晚亦然。谁知,睡了一觉,再也没醒过来。”
“每年饮酒暴毙的,不计其数。”
“哎,他昨夜喝的还是我送的荔枝酒。”
狄仁杰颇为自责。
长安荔枝难得,南方商人便以荔枝入酒售卖,奇货可居,狄仁杰得了两大坛,分给好友范履冰一大坛。
梁柏道:“狄公不必如此,你没有送这坛荔枝酒,他也会饮别的酒。”
狄仁杰叹气,“早知如此,我该多劝劝他。”
范履冰是进士及第,历任知县,知州。仪凤年间,奉诏考试择优选禁中,以弘文馆学士身份,作为武后的密使参与处理宰相权事。
范履冰现任吏部侍郎,是武后属意的下一任吏部尚书。
没有宰相之职,却有宰相之权。
弘文馆这批人是武后麾下最早的一批谋士。
论资历,比狄仁杰还老。
不过十几年匆匆过,这批谋士老的老、死的死,大有凋零之象。
梁柏道:“狄公是否去过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