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笑吗?”陈青对他说,“这么严肃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
这四个字,方渐青说得十分艰难。
难以想象陈青经历过什么样的情事,才能说出“不是大事”这样轻飘飘的话。他尽可能不去思考得太细,但控制不住大脑自发进行图像描绘,脸色几番变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骂谁才比较合适。
这时陈青又说:“感冒而已。”
方渐青沉默了。
他发现他和陈青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陈青动了动身子,缓缓坐了起来。
身上的被子向下走了一些,胸口的肌肤霎时间暴露在空气中。
方渐青气血上涌,以最快的速度伸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被角,在尽量不接触陈青的前提下把被子往上拉,挡住陈青裸露的肌肤,脸僵得快不能动了。
陈青抬起眼皮看方渐青,疑惑道:“方渐青,你害羞?”
“没有。”方渐青矢口否认,躲开陈青透视般的目光,把手上的药和水往陈青跟前递,再一次催促道,“快点吃了。”
陈青看他一眼,伸手接过来。
手指短暂的接触又分开,方渐青收回手,握了握拳。
水是温热的,很适宜的温度,陈青就着水把药吞了下去。
九月多,天气还是炎热,房间里的空调凉风呼呼地吹着,但方渐青还是一身的汗,大部分都是跑出来的,还有小部分是因为神经一直紧绷。
他问陈青:“你要不要去洗一个澡。”
“不用了,不想动。”陈青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去洗一个。”分明是命令的话,但可能是因为方渐青的声音很低,所以听起来像在哄人。
但陈青置若罔闻。
方渐青犹豫了一下,去掀陈青的被子,发现陈青没有阻拦后,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俯下身搂住陈青,把她抱了起来往浴室里走去。
浴室里的灯是白光,有些刺眼,方渐青愈发清明,他垂着眼把浴缸放满水,避免直视陈青的身体,确定温度适宜后就把陈青轻轻放进浴缸。
怕陈青沉下去,便一直背着身子拉住陈青的一条手臂没松开,五根手指在陈青细白的手臂上压出轻微的凹陷,陈青盯着看了会儿,缓缓将自己往水下沉。
浴缸的水溢出来了一些,地面变得湿滑。
方渐青的脚也被打湿,但他没有在意,只是少见的焦虑。
家里翻遍了也没找到感冒药,只能出去买。
二十四小时药店的店员对他这种深夜顾客显然是司空见惯,头也不抬地从药柜里拿了几盒药给方渐青,如果只到这,倒也没什么,但方渐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从架子上拿走两盒避孕套。
这个行为很多余,各方面的多余,在那之后店员的微笑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方渐青放回去也不是,买回来也不是。
他怀疑自己魔怔了。
过去方渐青和别人说的最多的就是,那是我妹妹,小时候打架的时候这么说,长大了同学问起来也这么说,妹妹妹妹,像在提醒别人,也像提醒自己,那是陈青,是方家的孩子,是忽然出现在他家,成为他家人的讨人厌的陈青。
可他都做了什么?
他分明能分辨出陈青是在激他,但他还是跳进去了。
就算陈青发疯,他也不应该跟着一起疯才是。
她不懂事,他还能不懂事吗?
灯光把陈青也照清醒了,她看了侧身背对的方渐青,挣了挣手臂。
方渐青顿了顿,松开手,但人转过来了一些。
余光看到陈青曲起双腿微微张开,随后双手伸入了水中,片刻后,陈青的脸和耳朵都变得很红,她闭着眼睛,眉头微蹙,嘴唇微微张开,看起来很懵懂。
方渐青呼吸一窒,猛然背过身,不自在地看着地上的瓷砖,逼迫自己不要想太多。
但心跳越来越快,比之前在床上还要快。
方渐青怀疑熬夜的后遗症出来了。
已经即将凌晨三点,最后陈青又去冲了一个澡。
方渐青已经不在浴室里。
陈青站在淋浴器下,全身都发软,再一次仔细清理了一下身体,心说方渐青应该很久没有纾解过,可能车祸之后都没有自己解决过。
方渐青敲了敲浴室门的门:“好了吗?”
陈青没应声,方渐青又问了一句,陈青关水,说:“好了。”
事到如今,两个人也没什么多余的害羞与尴尬的情绪。
方渐青打开门,默不作声地用大浴巾包裹住陈青,将她身上擦干后便抱回床上。
陈青的床已经被方渐青整理过,换上的新的床单和被套,而换下来的床单和脏掉的睡衣已经被方渐青一起丢进洗衣机。
方渐青看起来不打算睡觉了,他设定好闹钟,时间到就把洗好的衣物拿出来用烘干机烘干,尽可能在天亮前把所有事情处理好。
等待的时间里,他站在门口看陈青,不像高兴的样子,但也好像没有不高兴,难以说清,还有一些难以察觉的压抑着的愤怒,不知道是对陈青还是对他自己。
他低声问陈青:“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发烧的原因吗?”
陈青故意说:“是你技术太差。”
方渐青脸色僵了僵,生硬地说:“有不舒服就告诉我。”
床边的夜灯发出莹莹的光,陈青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方渐青了,如果回答了,大概也就是个“哦”,因为她觉得困极了,很快闭上眼睛陷入梦乡,也不知道方渐青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她房间。
第33章 (2000二合一)
接下来两天陈青都觉得很累,不知道是药性还是其他原因。
其实那晚她没必要吃药的,对那种程度的感冒,陈青有丰富的经验,只要多喝些热水,然后在被子里捂一晚,基本就能痊愈,但当时方渐青的表情实在是太紧张,好像很怕她会生病,所以她还是吃了。
直到第三天,她的精神才彻底恢复。
离开学也没剩多少时间了。
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陈青和方渐青这样过了有十几年,照理说早就习惯了,但这次情况比较特殊,最近他们几乎没说过话。
方渐青看起来比陈青还要在意那晚的事情。
不,不能说比陈青在意,因为陈青一点在意的样子都没有。
虽然是陈青先开始的,但方渐青觉得事情发展到这种境地,与他脱不了干系,他想关心陈青,与她心平气和地进行一些沟通,但不知为何陈青一直回避他。他回家她出门,他上桌她下桌,两人面对面的机会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方渐青有点来气了。
怎么会有人睡完就躲啊。
方渐青有一种自己被白嫖的错觉。
他独自沉思很长时间,企图搞清楚陈青是怎么想的,而后发现陈青可能只是单纯的践行那句“我不会缠着你”。
方渐青应该感到轻松,但实际上他的心情并没有很轻松。
他是想,如果陈青真的缠着他,他也不会过多责怪。
但陈青似乎没有这种想法,方渐青也不可能拉住她,对她说“要不然你还是缠着我吧”,不仅莫名其妙得像个变态,而且也没理由这么做。
于是他们就又这样不咸不淡地相处了一段时间。
中途古怪的气氛引起了梁珍的注意,她分别询问了陈青和方渐青,企图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不需要信息互通,陈青和方渐青也默契地保持着缄默。
周三,方渐青因为公司有业务,不得不回自己的房子了。
离开前,他终于逮住机会,在卫生间门口截住了陈青。
陈青穿着梁珍给她买的睡衣,头发有些随意地盘了起来,看起来可能是准备洗漱,见方渐青出现,便疑惑地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方渐青忽然走神,忘记了自己要找她说什么。
可能是他沉默得太久了,陈青露出了犹豫的表情,她说“那你先用吧”,把卫生间让给他,还帮他打开了换气扇,然后用一句充满关心的“别憋便秘了”,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
就此,方渐青错过了和陈青交谈的最后机会。
他没有很懊恼。
因为他又生气了,他不想和陈青讲话了。
方渐青走后没过几天,陈青也返校了。
大四的生活比陈青想象的忙了一些,虽然没什么课了,但她被导师拉着参与了一个项目,迫不得已每天在实验室、导师办公室、图书馆之间奔波,与此同时,她的室友都在准备跨专业考研。
另一边,陈青收到提醒消息,说如果要留学,现在要开始准备材料。
陈青有自己的考量,因此还有些摇摆不定,但室友们劝她先交材料,去不去再说,于是她花了点时间整理材料投了几个学校,之后没有再去管。
一直到快期末陈青才稍微闲一些下来。
大四的学生都开始整理寝室了,打算趁早把行李带回家,陈青也整理了一些用不到的东西送了人,但依旧还有很多行李。
在她考虑要不要把行李都用快递寄回家时,方渐青来电话了。
那天的天气不大好,下着毛毛细雨,陈青忽然接到了方渐青的电话。
陈青正在寝室里理柜子,手上沾满了灰,她随手用还算干净的指关节按了接听,但不小心点到功放,熟悉的男性嗓音在寝室里响起:“你什么时候放假?”
陈青愣了一下,顾不得手脏,立刻取消功放。
在室友们探究的目光下,她握着手机走到阳台,然后关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外面有飘进来的雨也有跑过的风,陈青穿着厚睡衣也觉得寒冷,吸了吸鼻子才回答道:“快了,我的论文还要导师指导一下,弄完就可以回去了。”
“大概哪一天?”
“你要做什么?”
方渐青说:“接你回家。”
陈青忍不住问:“妈让你来接我?”
方渐青静了几秒,“嗯”了一声。
回到寝室后,黄佳问:“陈青,你是不是已经复合啦?”
“没有,为什么这么说?”陈青全神贯注地整理柜子。
“刚刚不是你前男友吗?”
陈青还没说话,另一个室友凑过来说:“上次我从外面回来,看到你了上了一辆车,看车型你前男友好像开过,我也以为你们复合了,不是吗?”
她说的是方渐青带她去国金中心那天。
陈青是有一点后悔的。
大部分局面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当初别喊方渐青出来就好了,如果不是那天,她和方渐青还能堪堪维持住平静的表象,可惜那天之后风云突变,方渐青又变成油盐不进的石头,把陈青磕得生疼,又没法责怪。
如今的情况更是复杂到陈青不愿意再去想。
最后她再次否认:“不是。”
隔天陈青去找导师看论文,大方向没问题,但还有细节要修改,所以她又花了几天时间在图书馆把论文顺了一遍,然后再次联系导师,在得知可以开始下一个流程后,陈青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办公室出来后,陈青就发了讯息给方渐青。
一个小时后,方渐青开着车到了。
行李太多,陈青一个人得搬好几趟,于是方渐青下车和宿管阿姨打了一声招呼。
为保证安全,宿管阿姨让方渐青登记好个人身份信息才可以上楼。
在他登记的时候,宿管阿姨找陈青唠嗑。
“美女,这是你男朋友啊?”
方渐青的笔头停住了一下。
陈青说:“不是,我哥。”
“哦哦哦,怪不得长得有点像,我还想说你们有点夫妻相。”阿姨有点不好意思,“你们差几岁啊?”
“——好了。”在陈青回答前,方渐青把笔略带力度地拍在桌上,朝阿姨笑了笑,侧过身加重语气朝陈青说道,“上楼。”
这幢寝室楼的楼梯并不是很大,见证了多年往来的学生,黑黄相接的楼梯上布满灰尘,脚步落下就会留下淡淡的痕迹,又在昼夜中被重新覆盖。
从一楼到三楼,过程十分沉默。
陈青和方渐青谁也没想找话题,只是抬腿又踏地,扎实地往上走去。
有人拉着行李箱匆匆从楼上跑下来,轮子与阶梯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陈青连忙松开扶手,往右侧身避让,手臂撞到方渐青,身体便开始有些摇晃,然后被揽住了肩膀。
方渐青看陈青的眼神像是看小脑发育不全的病人,看到陈青站稳了便松开她。
“走路就看路。”他厉声说。
陈青“哦”了一声,两人加快速度上楼。
陈青的宿舍里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人赶在清校前离开,方渐青进来后礼貌地没有到处看,但这不意味着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费解地问道:“你们宿舍为什么这么乱,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女生的宿舍,乱总有乱的道理,陈青不想多作解释,更何况横亘在过道上的也不是她的东西。
她动了动脚,为方渐青清出一条道,反问道:“不然我是鬼吗?”
比鬼还恐怖。
方渐青腹诽,表情依旧饱含嫌弃,但没有再说什么。
陈青的床位靠阳台,在最里面,方渐青走得小心翼翼。
看着面前的几个行李箱,方渐青皱眉道:“行李怎么这么多,该丢的就丢掉。”
“都是妈买的。”
梁珍生怕陈青在学校里受了一点委屈,时不时就要采购各种各样的东西给陈青,陈青阻止不了梁珍,只能无奈接受,如今想到是梁珍买的也不舍得扔,索性全部带回家。
最后方渐青来回两趟才把所有行李搬下楼,中途还接了一个电话。
陈青一直跟在方渐青身后,今天方渐青没有穿令他别扭的西装,只是穿了普通的黑色长款羽绒服,头发因为活动显得有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