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竹林中出现了微弱的光,宁湘咽了咽唾沫,依稀看到熟悉的身影,瞬间松了口气,难以言说的委屈涌上心头,霎时红了眼眶。
净闻提着灯笼靠近,便是看到她孤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双眼通红的模样。
他一怔。
把手里的油纸包递出去:“这里是法华寺后山一处闲置的竹屋,贫僧不便带施主进寺中,方才用了斋饭,带了些吃的过来,施主将就吃些。"
宁湘看着那只缠着佛珠骨节分明的手,忍住想要拥抱他的冲动,接过油纸包,哑声说:“谢谢法师……"
他站在几步之外,看她默不作声地吃着馒头,一时生了恻隐之心:"施主为何哭?"
她顿了顿,捏着馒头,仰头看着他:“我害怕,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然而这样的话说不出口。
今日的遭遇超乎想象,她总不能跟他说,我是从未来来的,在不久的将来会勾.引你还俗,并且还生了孩子。
他会把她当成异想天开的疯子,一脚把她踢得远远的。
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顷刻间化为乌有,宁湘始终怅然若失,然而此时,他站在面前,却叫她心安下来。
那些风风雨雨都经历过了,大不了再从头来一回!
这回净闻法师还得栽在自己手里!
打定主意,宁湘啃着已经冷冰冰的馒头,艰难咽下去,看净闻把灯笼挂在门口,凑上去问:“这里怪偏僻的,平日没人来吗?”
净闻伸手,把屋檐下沾了灰尘的蛛网拂开:“没人来,施主可安心住着。”
宁湘看着黑漆漆的竹林,瑟缩了一下,满脸恐惧:"可我好怕啊……这里会不会有野兽出没?"
他偏头,指了指竹林外:“不会,前边围墙里就是藏经阁,每日钟声不断,野兽不会靠近。”
“藏经阁啊……”宁湘眉梢微挑,期盼望着他:“那我能进寺中瞧瞧吗,不为别的,就想求佛祖保佑死去的亲人早登极乐。"
她说得悲惨,净闻道一声阿弥陀佛,容色清冷:"明日是初一,施主可以去。"
“多谢法师……”
孤男寡女待在一起是有不妥,宁湘怕净闻后悔救了自己,先在他之前开口:“时辰不早了,法师回去吧。”
净闻打量她一眼,带着出家人的克己复礼:"施主保重。"
他施施然离去。
宁湘耷拉下眉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约摸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乍然换了地方,夜里睡得并不安稳。
迷迷糊糊听见寺中晨钟敲响,宁湘猛然坐起身,左右看了看,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勤政殿,又叹了声气。
不过失落只是在一瞬间,一夜过去,她生出浑身斗志,誓要使出浑身解数把净闻拿下。
在山下用溪水洗了脸,宁湘看有香客三三两两进了法华寺,也跟在后面进了门。
藏经阁是佛门重地,不许香客进入,宁湘藏在树后,看到净闻和两个师兄弟捧着经书进了门。
她如今对净闻可谓了解至深,有些时候循序渐进的法子不合适,与其迂回,不如直接上手更能令他印象深刻。
藏经阁有三层,除了净闻和那个两个师兄弟,一时并没有别的人进出。
宁湘左右看了看,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溜了进去,结果一进门便被书架上,一排排满满当当的书籍晃花了眼。
她啧啧称奇,蓦地听见脚步声响起,赶紧缩到书架后,看到一个僧人捧着一摞经书从二楼下来,径直出了藏经阁。
宁湘小心翼翼探出个脑袋,往门口看了看。
净闻应该在楼上。
眼看没人进来,放轻脚步一路上了楼,结果和在楼梯口整理经书的净闻迎面撞上。
他眼中闪过讶异,还未开口,宁湘便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法师,我迷路了……"
净闻无奈叹息,放下手里的经书,低声说:“这里是佛门重地,施主先出去吧。”
宁湘哪里肯,正要说话,楼下突然传来声音:"净闻师兄,你在跟谁说话?"
方才连同净闻一起进来了三人,一人离开,还有一人呢。
宁湘兴奋极了,心想这就要暴露了吗?
最好让全寺的人都看到她和净闻法l币纠缠不清,等他还了俗,还不得任她为所欲为!
她屏住呼吸,就等着人上来戳破他们的奸情。
虽然在此之前她和净闻什么也没发生。
但误会多了,不就能浑水摸鱼、假戏真做了吗!
那人上了楼,脚步声越来越近,宁湘故作无辜地看着净闻。
他无可奈何地蹙了蹙眉,拉过她的手臂,三两步藏到角落的一排书架后。
“委屈施主在此躲一躲。”
第80章 重生湘湘x净闻法师
书架旁摆放了一张书案,宁湘蹲在地上,掀过绣着莲花纹样的桌帏遮住身形,看净闻步履从容去了楼梯口。
“没什么,整理了几册经书,住持说想看,劳烦师弟帮我送去大雄宝殿。”
他的声音温和平静,不见半点异样。
“好的。”师弟不疑有他,捧着书离开藏经阁。
宁湘正想说原来净闻法师也说谎,结果面前覆上一道阴影,抬眸迎上他清冷的目光。
“此乃佛门重地,施主尽快离开吧。”
语气倒不是多重,却没了昨晚举着灯笼与她说话时的温煦。
宁湘撤撤嘴,还没说话,他已经抬脚往前走,她赶紧起身,亦步亦趋跟上:"法师,你要去哪儿?"
他顿了脚步,淡声说:“贫僧要出寺,施主若是烧香拜佛,请去前殿,藏经阎多有师兄弟进出,施主不便留在此处。”
他身量高,走得快,宁湘跟不上,气喘吁吁到了寺门口,他已经走下石阶。
有香客来往,他便停下脚步,握着佛珠微微领首致意,清越的侧脸在晨光中愈发深邃俊美。
宁湘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的净闻法师有多难搞定,也不强行挽留他,见他一路出了寺,便远远缀在后边,也不躲藏,任由他发现自己。
净闻果然也当她不存在似的,布施化缘,从容自在,与记忆中吻着自己唇角嗓音喑哑的模样相去甚远。
想当初为了诱惑他,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如今想来这样的法子必不是让他心甘情愿还俗。
要想得到净闻法师的心,可真不容易…
一路跟在他身后进了集镇,宁湘看着他颀长的背影,愈发怀念起那个温柔体贴的宣明繁来。
抬头口经不叫他的自影去了老长一段跑
宁湘懊恼地啧了声,正要去找人,冷不防一道黑影窜到跟前,浓烈的汗臭味扑鼻而来。
忍住要作呕的冲动,倒退了两步,才看清来人。
一个穿着锦衣摇着折扇的年轻人,膀大腰圆,满脸纨绔色相,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打扮的壮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折扇一收,挡在身前:“姑娘留步。”
被拦住去路,宁湘只好停下,上下打量他:"公子是?"
“我叫吴用,家就住前边,你看那个最大的宅子,就是我家。”
他指指远方,她微眯着眼往那边看了看,收回目光发现他又凑近了些。
宁湘不动声色让了让,皮笑肉不笑:"我应当不认识公子吧?您这样挡着我是为何?"
“我见姑娘只身一人在街上行走,可是遇到什么难处?天气炎热,不如上我家坐坐?”
这里是大街上,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宁湘想他也没有胆量做什么,倒是放下心来与他周旋。
"谁说我是一个人,我未婚夫也在呢,他去前面买东西了。"
“你有未婚夫了?”吴用脸上失望显而易见,方才见她容色跌丽,形单影只,还以为有机会勾搭勾搭,结果已经有未婚夫了。
宁湘一本正经:"是的,他马上就过来了。"
吴用对有夫之妇不感兴趣,知道宁湘有了未婚夫,便遗憾地盯着她看了两眼,摇着头转身离开了。
宁湘松了口气,转身去寻净闻,然而到了晌午都没见着人,腹中饥肠辘辘,败兴而归。
她身上没钱,吃不上饭,等到午后都没看到净闻,躺在破旧的木床上忍饥挨饿了整天,做梦梦见高床软枕、珍馐佳肴好不舒坦,醒来时看到头顶结了蛛网的竹屋,长长地叹了口气。
坐以待毙这种事不能做,眼看天色擦黑,宁湘忍着饥饿起身,绕去了法华寺,结果守门的小和尚说已经闭寺不能进入。
她还存着一丝期待:“净闻法师回来了吗?”
“未时初就回来了。”
宁湘顿时泄了气,坐在山门前揪着脚边一朵野花,暗骂净闻没良心丢下她一个人。
可眼下怎么办,什么法子都没有。
重要的是她现在很饿。
宁湘坐了片刻,看着天色,脑中灵光一现,捂着肚子哎哟叫唤了几声。
宁湘摆出虚弱的模样,瓮声说:"不瞒小师父,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
“啊?”小和尚挠挠头,迟疑道,“要不施主等等,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眼下正是用斋饭的时辰,小和尚不谙世事,看宁湘衣裳破旧饿得难受,说了句等等,便往寺中去了。
几张八仙桌围坐着寺中僧侣,小和尚打了碗粥,拿着两个馒头,尤觉不够又回头再拿了两个。
打饭的师兄笑道:“小师弟今儿胃口挺好啊!”
小和尚一板一眼说:“不是我饿,我是在山门前看到个女施主,她说一整天没吃过饭了,我给她送点去。”
出家人慈悲为怀,寺中常对穷人布施,听说有人没饭吃,那师兄忙说:“那你快送去吧!”
小和尚拿着馒头跑了,险些和刚进门的净闻撞上。
“当心!”他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馒头不至于落了地。
谢谢净闻师兄….
小和尚道了谢,匆忙离开,打饭的师兄搁下勺子,道一声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师弟做的对。”
净闻顿住脚步,视线落在锅里的清粥上,目光深邃。
用饭时,同桌的师弟忽然叫他:“净闻师兄,昨日天黑后你出了寺?”
他用饭时没有说话的习惯,不过旁人既问起,还是和声回答:"有点小事。"
夜里入睡时,却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后山的女子。
昨日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把人带回来,今天却把人丢下不管不问,的确有失出家人普度众生的信念。
但天色已晚,再去看她也多有不妥。
待次日天亮,寻去后山,却并不见宁湘身影。
净闻抿唇,在竹屋前站了片刻,猜测她或许已经离开,稍作停留后,便下了山。
街市上熙攘喧嚣,百姓见佛门僧人多是温和客气,净闻双手合十行了礼继续前行。
路过一处酒庐时,却意外瞥见一道眼熟的身影。
酒庐在街口,正是晌午,暖风熏人,卷起屋檐下的酒旗,浓郁的酒味从门内飘散出来。
菱花窗里,宁湘和一个富态的男人相对而坐,正举着酒杯侃侃而谈。
隔着喧闹的人群,他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却能看到她酒意上头后微红的面颊。
窗内,宁湘正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吴用举着双手投降求饶。
“姑奶奶,你赢了,我喝不过你……”
吴用虽说是个纨绔子弟,一身风流,酒量却不怎么样。
宁湘嗤笑一声:“吴公子死心了?”
他勉强坐直了身子,大着舌头点头:"死心了,对不住对不住……姑娘快找你未婚夫去吧……"
半个时辰前,宁湘来街上,好巧不巧的就又碰见了吴用。
这人贼心不死,见了她就双眼泛光,花言巧语要请她吃饭。
宁湘哪里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正好这两日也没怎么吃,索性顺水推舟告诉他喝酒能喝过自己,就给他个机会。
谁知他真和自己预想中一样,仰首挺胸夸下海口,实力却不值一提,半壶酒就醉倒了。
两个壮汉来把人搀扶走,宁湘朝他挥挥手,余光扫过窗外,随即露出几分惊喜来。
四目相对,净闻淡淡看了她一眼,见她步履平稳,抬脚往前走。
宁湘忙不迭跟上:"法师……你等等我呀!"
出了集市,走上阵陌纵横的小道,见净闻不闻不问,宁湘干脆一屁股坐在树下,朝他喊:“法师,我喝醉了,走不动了……”
净闻已经走出一段路,闻言又停下脚步。
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日光落在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他回头,见她通红着脸,被太阳晒得眯了眼,往前走了两步,正好挡住她头顶的阳光。
他仍是温和且疏离的语气:“施主怎么喝酒了?”
宁湘醉意朦胧抬头,擦着眼角泫然欲泣:“被逼的,我不喝,他就要和手下逼着灌我,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抗争不过……”
他转动着佛珠,道一声阿弥陀佛:"世间险恶,施主是女子,应当保护好自己。"
她屈着腿,茫然说:“我一无所有,在这里除了法师你,谁也不认识,如何能保护好自己?”
这世道女子安身立命本就困难,穷苦人家的女子生存更是不易,佛祖普度众生,却难解此般困境。
净闻悲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贫僧出家人,无法帮助施主太多。”
宁湘自然不能指望他一夕之间对自己动心,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对他的本性了如指掌,会得招数可多了,还不信他不束手就擒。
她伸出手,白皙的指尖落在他眼底。
“那你拉我一把总成吧?我没力气了……”
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他略有犹豫,却还是伸手,不过避开了她的指尖,隔着衣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稍微用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