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就从我十八岁看回了三四岁。”
温郁的喉咙里闷出几声笑,他说“好”。
因为是周日,一般这天是不上早自习的,进了教室就得上课,有人来得早就先去食堂吃早饭,还有的从校外买了早餐,扒在窗户口吃,免得味道积攒在教室里。
林羡清跟温郁刚路过一个窗户口,而那窗户猝不及防被拉开,一个小个子女生正端着一碗打包的面站在窗户口,两人下意识偏头看过去,结果那女生看了温郁一眼,然后瞪大了眼睛,下意识道:“卧槽,好帅。”
温郁倒没什么感觉,林羡清没忍住,单手搭在温郁肩上低着头笑出来。
那女生也觉得尴尬,又默默把窗户关上了,但下一秒又听见她好像在对朋友叫嚷:“快快快,窗外有帅哥,是我们学校的吗?”
温郁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得要死,林羡清压着笑催他快往别处走:“要被围观了,帅哥。”
少年默不作声瞥了她一眼,林羡清毫无知觉,拉着他的手往另一边走。
走远了一点以后,林羡清问他想去哪儿,温郁沉吟了一下,“你的教室呢?在哪里?”
林羡清环顾了一下周围,太久没来居然会有点不认路了,十几秒后她指了指右前方的那栋教学楼,“那栋楼,但我不确定我那个教室现在还作不作教室用了,因为里面的电子白板是坏的,学校好像说要改成办公室。”
那栋是老楼,学校刚建成的那几年就有了,设施什么的也挺旧的,林羡清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电路就经常损坏,晚自习上到一半灯就会突然黑掉,然后一教室的人都会叫嚷着提前放学。
她想了下,还是对温郁招了招手,“你想去的话我们就去看看。”
楼里的楼梯挺旧的,崎岖不平,楼道的墙上有各种各样的涂鸦和恶搞的标语,大多是骂学校的,偶尔有几个“征婚广告”,斑驳的墙上连墙皮都不剩下几块了。
温郁往上走了两楼,很突然地问:“这确定不是危楼?”
林羡清哽了一下,“总之不会散架的。”说完她又默默小声吐槽,“反正我们不会在这里死掉。”
“如果真塌了,我会先跑向你的。”
“你来救我?”林羡清有几分感动。
结果温郁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我要死在你身边。”
林羡清上楼的脚步一下子停滞住,她略无语地抬眼看向身前的少年。
也许在他心里,殉情也算是一种happy ending。
温郁见她不高兴了,扭回头来俯瞰她,居高临下却又莫名深情,他挺为难地抿着嘴变了意愿:“好,我会去救你。”
林羡清很轻地拍了下他的背,叹着气说:“算了,一起死就一起死吧。”
反正只是个假想,他们都不会死,都不能死。
林羡清的教室在顶楼,这一楼被空了下来,一片寂静无声。
楼底下各种吵闹声还在此起彼伏,混杂着无数少年人的大笑,林羡清跟温郁两个人走过廊道,推开尽头的那扇破旧的门。
因为修建的年代太久远,门上的锁早就脱落了,轻轻一推就能开,只是会被扑一脸的灰。
林羡清捂着鼻子呛了好几声,温郁从边上给她递了纸巾和水。
她缓了一会儿后又摸进去,教室里的窗帘被尽数拉上,密不透光,林羡清朝电灯开关摸去,却摸了一手的灰。
不知道是开关失灵还是灯泡坏掉了,总之灯打不开,林羡清回头对温郁说:“灯坏了,把窗帘拉开吧,太黑了。”
窗帘上也积了不少灰,明明才离开了两个月,怎么感觉这教室跟几百年没人来过一样。
教室里透了光进来以后才像个样子,温郁站在最后一排正中间,林羡清在讲台上,他指了指温郁腿边的那个位置,“我最开始就坐在那个位置。”
温郁眯了眼,他视力还不错,也只是勉强能看清黑板上残留下来的几个字,可能是高考结束那天留下的,写着“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但是林羡清是近视眼,并且温郁没见过她戴眼镜,那么她......坐在这儿的时候能看到什么呢?
下一秒,林羡清的手指不断往前滑动,指到了正数第二排靠近通道的位置,她说话的腔调很跳跃很轻快:“但是最后我被调到这里来了,因为成绩冲上去了。”
听完她这么说,温郁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她指着的地方,又试着看了眼黑板,作出了评价:“这个位置还不错。”
林羡清被他说得哭笑不得。
温郁侧着身子挤进去,坐在靠里的位置,抬头看着讲台上的她,拍了下旁边的桌子,嗓音淡淡:“同桌,坐。”
林羡清跑下来看了看,桌子和凳子上果然都有一层灰,她皱了眉:“别坐了,好多灰。”
“我不介意的。”他说,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温郁用纸巾把旁边的位置擦干净,又说了那句话,“同桌,坐。”
林羡清顺他的意坐下,再抬头的瞬间,看着熟悉的教室,扬起的灰尘在空气中像浮动的金子。
温郁在她发愣的时间里从背包里抽了一张白纸,低头写上了一行字,然后推到林羡清眼前。
他说:“同学你好,我是你的新同桌温郁,请问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林羡清笑着说他幼稚,结果还是夺过他手里的笔,很认真地低头在纸上回复他:“温郁同学你好,我是林羡清,很高兴见到你,希望你见到我也很开心。”
下一秒,少年清冽好听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了笑:“开心。”
他指尖摩挲着纸张的边缘,天生的笑眼勾勒出眼睛好看的弧度,温郁又重复:“见到你很高兴。”
其实,一想到要见面,就会高兴了。
他是《小王子》里的那只狐狸,林羡清就是小王子,他终归要被她驯服,为她的到来感到快乐,这好像是这阵子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了。
林羡清在这一瞬间会有种错觉,就好像她真的跟温郁一起念过高中,做过同桌。
那样的话,她大概会暗恋他三年,如果知道自己终究会被拒绝,那么在一开始她就不会说出口。
她问温郁:“你呢?你以前大概坐在哪个位置?”
温郁怔了一瞬,他又道歉:“抱歉,我只上过一年高中,而且没有固定的位置。”
林羡清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她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心里怀疑着这话的可信度,毕竟温郁骗她不是一次两次了。
思索一会儿后,林羡清把背脊往后抵,尽量让语气浑不在意:“上学又不是一件多高兴的事儿,我就不爱上学。”
因为当时总是被人嘲笑,就仿佛成绩不好的人就不可能是乖小孩,林羡清真的对自己的高中生活没多怀念。
“我蛮讨厌上学,平时念分时总是倒数,考试完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平时看着那些天之骄子们被表扬,照片挂在学校荣誉墙上,我只能看着,虽然最后我成绩提上去了,但是还是没人看得起我。”
林羡清低了头,声音没什么所谓,看着黑板旁边的一系列奖状,什么“进步之星”“单科优胜”“学习标兵”,她后来每次都能挤上那个名单,只不过没人说过她很厉害。
突如其来的,空荡的教室里响起了格格不入的掌声,温郁侧过身子看着她,黑沉沉的眼睛里染上晨起的熹光,他很轻地开口:“我看得起你,你在我心里是世界最伟大的人。”
那神情特别认真,温郁好像很少有敷衍的时候,一颗真心经过层层包装才敢拿来送人。
林羡清被逗笑了,她撑着身子走到黑板前,在那句“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前面加了前缀。
――温郁和林羡清,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林羡清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粉笔灰,摇头晃脑地笑:“都要成为伟大的人啊,温郁。”
即使以后不在一起,我也要用伟大来祝福你。
其实她一点也不伟大,温郁觉得她伟大,大抵是因为喜欢她。
所以,是爱伟大。
作者有话说:
留评呀!全订者炸红包!
ps:温郁不是辍学!他读完了的!
第34章 珠算
◎第一个吻,至少要给真心喜欢的人。◎
温郁晃了一下神, 眼睛清浅地阖动几下,好看的眼睛里酝酿出笑意,他轻声应了:“好。”
清晨的阳光从破败的窗棱里射进来,在覆了灰的课桌表面交错, 夏天接近末尾, 蝉已经不叫了, 只有风在疾跑, 把脚步声遗忘在楼下的树丛里。
林羡清的手背覆上一点温凉,温郁的手指轻轻搭在她手背上, 空寂无人的教室里,他们默不作声地将十指交缠, 指缝贴着指缝, 仿若这样就能把全部的心绪传达。
一下又一下,林羡清听见自己心如擂鼓。
在耳膜几乎被心跳声占满时, 她听见温郁问:“该去下一个地方了吧?”
林羡清慌乱地点头, 想站起身但左手又被桎梏着, 温郁扯住她说:“抱一下我吧同桌,你还没抱过我。”
她怔了一瞬, 想着她明明就有抱过,上次在他家就抱过。
但是听着他嗓音怪委屈的,林羡清还是抬了右手, 上半身前倾, 环住他的脖子。
少年脖颈也修长, 像天鹅一样细白, 把下巴抵上去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让人安心的皂角香, 林羡清眨了眨眼, 嗫嚅着:“真肉麻。”
温郁喉咙里闷出一声笑, 他抬眼,看见在被拉开的窗帘外,藏了几个人影。
路过的学生看见这教室里有人,躲在窗边偷看。
也许这在他们的青春里并值不得什么,不过是在一个废弃的空教室里,看见两个人在偷偷地拥抱,那是一个在少年时代不被允许的、亲昵到极点的拥抱。
下楼时,两人一前一后,手指勾在一起没松开。
半路碰见了老师,在早读声的掩盖之下还能听见她喊着:“那两个人干什么呢!手都拉上了!”
林羡清有种早恋被抓包的感觉,她使劲把手往回缩,温郁却默默攥得更紧,指腹蹭着她手心,给她写了个“人”字。
大脑空白的一瞬间,耳膜还在工作,温郁跟老师解释:“我俩不是学生,混进来玩儿的。”
那老师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没事儿跑学校来玩儿什么?出得去吗你们?”
她视线落到林羡清的校服身上:“出去的时候找你以前的老师开个假条,不然门卫不会放人的。”
老师再也没说什么,转身的时候该嘀咕着:“刚毕业就谈了恋爱,现在人速度真快。”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林羡清抱怨:“都说学校里没什么好玩的了。”
温郁抬了另一只手很轻地拍了下她的后脑勺,浑不在意:“当个纪念。”
至少一起走过林荫道,是不是也能算陪她走过一段青春?
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外面已经静了下来,只有汽车的鸣笛声,但不至于像大早上那样堵。
这个小镇值得一去的地方太少了,根本找不出什么适合恋爱时去的地方。
最近小镇一直在兴建,还下施了翻新计划,估摸着一批老房子都要被拆迁。
西郊还新建了个公园,好歹终于找到一个去处。
但约好去那儿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儿了,中间几天都是林羡清去温郁家里待一会儿,每天中午去,温郁坐在桌案前翻她看不懂的英文书,林羡清就躺在他的腿上看电视剧或者动漫。
很偶尔的,她会突然窜起来,脑袋从温郁两臂之间挤出来,指着他书上的单词问是什么意思。
无论多少次,少年还是会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但又默默缩紧两臂,环抱住她,然后偏头为她解释。
这种时候一般是林羡清待得无聊了,故意捣乱的。
温郁也不恼,每次都顺着她,久而久之他也觉得好像太沉闷了一些,偶然听到隔壁遛弯的大爷提到西郊的公园,就想着至少多出去几次。
每日她来,温郁都会采撷几朵树上的石榴花,放在桌案正中间,但当天下午他准备出门时去树下一看,石榴树已经被他揪秃了,不见一点儿火红。
于是他只能空手去。
最近可能是因为快入秋了,气温降下不少,林羡清在公园门口见到温郁时,他已经穿上了薄大衣,双手揣在兜里,看上去很怕冷的样子,少年的头发松散又乖顺,被风吹得乱了几分。
林羡清背着手跳到他眼前,左右看了他几眼,然后“哼”了一声:“你家的花终于被你摘完了吧。”
温郁拿她没办法,压低了眉眼细细瞧她。
小姑娘笑吟吟地把藏在身后的花拿了出来,娇艳欲滴的,是石榴花。
“这次轮到我送你了,跑了好几个店才买到的,现在不怎么有人种石榴树了,而且这个季节,石榴花基本都凋了,可难找了。”
她说着,用手指拨了拨花瓣,然后把花的茎塞在了温郁兜里。
少年无措地低头看她,林羡清毫不在意,扯着他的胳膊把人带进公园里去。
明明不是什么重要盛大的节日,但是公园的湖上还是放着灯,承载着人们的祈愿。
很多老大爷绕着湖健走,林羡清想着让林老爷也多来这边走动一下,能锻炼一下身体也是好的。
大广场上有许多人正在点孔明灯,纸糊的灯身在夜空中晃晃悠悠的,被火光点亮,热气撑着它把黑色的夜空戳破一个窟窿。
林羡清拉着温郁到一个卖灯的小摊旁,她兴冲冲地挑挑拣拣一番,买下了各种各样的花灯。
当然,最后是温郁给了钱。
好不容易在大广场上找到一个空位,林羡清点了两个孔明灯,灯身渐渐鼓起来,然后浮在了空中,林羡清赶忙拍了温郁几下,催他快点许愿。
她双手合十,小声嘟囔着说希望上天能给她换个值钱的玉算盘。
漫天都是燃起的灯火,暖色染上少年的眉眼,温郁侧身看向她,很轻地开口:
“上天说,”
“你的愿望我都要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