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了,杀人了……”
“啊……杀人了,快去报官。”
周遭顿时一片轰乱,叫喊声杀人声连成一片。
萧明跪倒在地,把陈视青推开,颤抖地扔掉手中的匕首,看着陈视青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他目光呆滞,额头早已沁满了冷汗,浑身都在发抖语无伦次道:“杀人了……我……我杀人了……”
施微为闻夕和她父亲买了船票,怕官府会查到她,让她一家人即刻坐船离开金陵回青州。
戚澜沧拿着剑大摇大摆地走上来,“如你所愿。”
“多谢相助。”施微朝他微微点头,“昨日我说让你离开金陵,你考虑好了吗?”
戚澜沧挑眉嗯了一声,“既然是恩人说的,我岂敢不信,待我收整一番,明日就走。”
戚澜沧把玉玦拿出来放在桌上,“你收着吧,这算你又救了我一命,我欠你个人情。只是我一时也不知道去哪落脚,等到日后安定下来,我派人来京告知你。”
言罢,他阔步推开门,边走边对她道:“走了,日后有缘再会。”
萧府。
正厅里花瓶古董被砸的稀碎,瓦片飞溅的到处都是,萧起元拿起棍子就往跪在地上的萧明身上打。
他朝萧明怒吼道:“你还回来干嘛,啊?回来连累我吗?逆子!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萧明一路跑回来,看手上衣服上满是鲜血,还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中,跪在地上整个人直打哆嗦。
棍杖打在身上也不发觉疼,他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声泪俱下道:“我没杀人……我没杀人,爹……是……我明明把刀放下来了,是有人推我,有人要嫁祸我啊,爹……”
萧起元踹了他一脚,怒目圆睁道:“逆子!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你当那些人都是瞎子吗?啊?陈极礼现在就在外面,提着刀来要你偿命,滚,你给我滚出去!”
听到偿命,萧明吓的急忙抱着他的腿,“爹!爹……你要救我啊,我不想死,我不出去……”
萧起元就这么一个儿子,说不心疼是假的。
看着萧明涕泪纵横,他心里也万分复杂,愤怒拂袖坐下,想着该如何是好。
萧明看着自己父亲这般反应,心如死灰,喃喃道:“我进宫去,我进宫去求姑母和表哥,他们一定会救我的……”
“站住!”萧起元一身呵斥,“你现在还敢进宫?外面陈极礼的人都在等着随时要你的脑袋,你若是嫌命太长,只管滚出去!”
萧明一听,止住脚步,只好老老实实跪在原地。
“你给我待在这,要是敢乱跑,等我回来打断你的腿!”萧起元愤然离去。
坤宁宫内,萧皇后、萧起元和李昀三人面面相觑。
李昀面色阴沉,许久,他望着萧起元摇头道:“舅舅,子亭这次下此狠手,闹得满城皆知,父皇一动怒,怕是谁也保不了他。”
他夹在中间进退两难,萧起元和陈极礼都是东宫一党的人,谁料今日却发生了这等事,陈极礼已经来找过自己一回,说什么也要杀了萧明为子报仇。
另一头萧起元又找他让他出出主意救萧明一命,一时间进退维谷。
可萧明和自己是血亲,纵使想救,摊上这杀人的案子只怕也有心无力。
况且这次是萧家犯了事,永仪帝正愁抓不到萧家的把柄。如今送上门的机会,不把萧家查个底朝天又怎会轻易放过。
萧皇后听闻此事也很是震惊,萧明自小在她身边长大,感情甚是深厚,她满脸忧色,“兄长莫要心急,圣旨还未下,我们集思广益,从中周旋一番,此事说不定还能有些转机。”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纵使他犯了多大的错,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想尽力保全他。
我知现在的处境,再等下去,怕是一丝机会也无了,你和昀儿千万莫要求情,不可再把你们也牵连其中,我如今也只能豁出去了。”萧起元唉声叹息。
第十五章
▍你别不识好歹
此事一出,不消半日,永仪帝即刻派北镇抚司把萧起元查了个底朝天,他在京郊经营暗馆生意也通通被翻出来。
永仪帝先前就有所察觉暗馆一时隐隐与他有关,可萧起元之前一直矢口否认。并暗地里周旋使诈,如何查也绕不到他身上。
如今萧起元竟亲自来御前请罪,对暗馆之事供认不讳。
且说自己一直和陈极礼之间有私人恩怨。而萧明当街杀陈视青一事也是受他教唆,倒是三言两语把罪责通通往自己身上揽了个干净,只求能给萧明一条生路。
官员行如此悖逆之为已是死罪,萧明当街持刀杀人按律也当斩首示众,如此良机送上门来,永仪帝倍感舒心。
他对萧家忌惮憎恨,此番又怎肯放过一个萧家人,本打算父子二人一同处斩。
但一上午功夫东宫萧家一党联名上书。此时御案上已堆满了几十份奏疏,无非是说萧家父子不能赶尽杀绝,言外之意就是大家各退一步。
如今天赐良机,萧起元位高权重必须得死,此番若是留他一命,待日后死灰复燃,再想除之怕是难了。
永仪帝再三思虑后下旨。
大理寺卿萧起元,偷营暗馆,渎职枉法,又教唆其子残害性命,祸乱朝纲。
死罪难逃,即刻押往刑部天牢,三日后西市刑场问斩。
大理寺与朝中涉及暗馆一案的官员,一律革职查办。
萧明几番当街滋事,持刀杀人,本是罪行难赦,按律当斩。
但因是受其父教唆杀人,又念在此子年幼,遂杖八十流放岭南。
陈极礼多次纵子生事,搅得满城哗然。但念在其经丧子之痛,一并革职同流放岭南。
永仪帝明面上答应萧家饶萧明一命,实则仍不想放过萧明,这八十杖下去不死也残。
纵使命大逃过这一劫,陈极礼与其同流放岭南,想到自己那惨死的儿子,又怎会还容许仇人活在这世上。
不用自己的手除之,倒是可以借刀杀人。
此番断了李昀的两条臂膀,也彻底肃清了一向东宫一党聚集的大理寺。
自从萧起元不顾阻拦,孤身一人去面圣后,萧皇后在坤宁宫坐立难安。
此番一听圣旨一下,三日后处斩,便是毫无回寰的余地,她当即脸色煞白昏厥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时,看见李昀坐在她床前。
萧皇后掀开锦被,顺着李昀扶她的手撑着起身,虚弱道:“我去乾清宫求陛下……”
“母后!”李昀沉声拉住她的手,“你还不明白吗?你忘了舅舅怎么和我们说的?不要去求情。父皇早就和萧家势不两立,你现在去求情,无非是让自己身陷囹圄。”
“昀儿,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兄长和子亭去死吗?”萧皇后盯着他道。
李昀闪躲开她的眼神,沉默不语。
之前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就连永仪帝也对萧家束手无策,一直有案不敢明查,有罪不敢重判。
可自从琼春宴开始,一切他本以为筹帷幄之事都不受自己掌控。
精心设计的宫宴被搅得一团乱,青州一案明明万无一失,可一夜之间就被人识破,折了个户部尚书不说,还让永仪帝对他越发忌惮,落得个人财两空。
他心里有几分喜欢的谢菱在击鞠会突然出事。如今人被摔的重伤痴傻,宣平侯薛蔺在祁阳蛰伏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前几日也突然被人状告。
还有萧明,他虽脾气躁怒,但事关人命之事一向胆小,今日竟会当街持刀杀了陈视青。
因他一死,永仪帝彻查萧家,又害得他折了两条臂膀,且永仪帝多疑,日后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和大理寺卿的职位是断断不会再让和萧家沾上一丝关系的人上任。
李昀握拳不甘地捶向桌案:“母后,我只怕是被人算计了。”
萧皇后试探道:“是你父皇……还是昕妃母子?”
“都不是,父皇若能暗中使这些计谋,这些年也不会一直被动。
此次大好时机,他又怎会忌惮那份联名奏疏,只明面上处置舅舅一人。
再者若是父皇所为,就说明他早已不惧萧家,必会借着这次由头斩草除根,我们如今怕都已身在狱中了。”
“至于老二,他自小宫中长大,母后还不懂他吗?
他若能有如此心机,东宫之位恐怕早就入同探囊取物,又怎会和她那乐伎出身的母妃整日里学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样来哄得父皇宠爱。”
萧皇后忧色不减,“那会是谁?”
李昀道:“不管是谁,我们多年蛰伏走到这一步,他想凭此次对付我,我绝不会让他得逞。
乾坤未定,江山落入谁之手还未曾可知,我定不会让舅舅白白赴死。”
听到他提及萧起元,萧皇后眼神又冷下来,突然又想到萧明,激动道:“昀儿,子亭呢?子亭如何了?”
“父皇明面上留了他一命,杖八十流放岭南。”
萧皇后摇头道:“不可啊,杖八十……那怎能受得住……还有那陈极礼,听闻他也没死,那他定会来寻仇啊!”
“母后放心,子亭不会有事,司礼监掌刑,他们有分寸。
父皇把陈极礼也一同流放岭南,无非就是想赶尽杀绝。
只是这件事我没顺了陈极礼的意,把子亭交给他处置。
他恐怕早已心生怨恨,且他知道得太多,为防他为了报复在外面胡言乱语,此番我也定是要除掉他。”
月色下,季府门前。
“季乘溪!”施微指着紧闭的大门,“你别不识好歹!”
她见季梵刚下衙回来就对她爱答不理,她追着来他府上,废了好大劲旁敲侧击才隐约知道是因为今日那个案子。
季梵问她这么大的事为何一人行动,然而自己浑然不知被蒙在鼓里,直到案发后才知道。
施微甜言蜜语好声好气灌了一大堆,没曾想还是被请了出来。
季梵气的是这么大的人命官司,施微居然悄无声息地一个人动手,风险如此大。
萧家和陈家都不是省油的灯,此番还好顺利。要是没成或者被人发觉,怕她会身陷囹圄。
既然长路漫漫,说好要一起同舟共济,那就不该瞒着他一人冒险。
但此时听着门外的的叫喊声,季梵略微有些动容,是不是做的有些太过了?
“你到底开不开门?!”施微还在外头喊道。
寒元被喊声吓得一激灵,左看右看也没见季梵回应。但他看着自家公子也不像是铁了心要把施微拒之门外,又想到他嘴里平常说不出好话的性子。
寒元试探道:“公子,我……我去开门。”
见季梵没出声阻拦,寒元暗喜这回是猜对了,加快脚步朝门口走去。
季梵无意间撇见他嘴角暗笑,站起身道:“站住!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你要敢开门,扣你一半月钱。”
“啊这……”寒元只能站在远处,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看这人软硬不吃,施微也来气了。
她爬上他府外一棵桐树,还好墙不算高,因着小时候经常爬,她轻车熟路地借着树杈的立双手攀上墙檐,伸出个脑袋将里面一览无余。
她吃力地向里面喊道:“季乘溪,等我进来了,要你好看!”
季梵被她这一声叫喊惊地猛然回过头,寻找着声音的来处,转头便看见她双手抓着墙檐只露出半个头,听见她脑袋上摇曳着发出清脆声响的珠钗。
“你想摔死是吗?赶紧下去!”
施微大喊:“开门!混蛋!”
最后季梵只能亲自开门,把她请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施微刚刚在外面还在想冲进来要他好看,现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有些尴尬,走进背对着他道:“我……我这次是没告诉你,也确是时间紧迫来不及。
前日在壹楼看见那位闻姑娘,又了解到萧明和陈视青之间的恩怨,天赐良机,于是便有了后面这些事。
我答应你,只这一次,日后都与你商议。”
她对季梵把这件事的原由道清。
季梵靠近她疑惑道:“真的是那萧明杀了陈视青?”
他也不信萧明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是也不是。”施微矢口否认,故弄玄虚朝他一笑,“你不是都猜到了吗?萧明不敢杀人,我得人相助,这只不过是借刀杀人。”
秀密的竹叶随着晚间清风摇曳,沙沙作响,季梵也不知怎的被这声音扰起一丝不悦,目光移开,也不转头看她,默默负手立在那排湘妃竹前。
即便不想看她还是神使鬼差地问了句:“也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能铤而走险帮你做这种事?”
施微察觉到他不对劲,走过去拉扯他衣角笑到:“你还记得我六岁那年回京跟你提过的我在路上救的那个人吗?他叫戚澜沧,江湖之人。后来临走时给了我块玉玦,承我恩情,让我日后如要他相助便可拿着玉玦去找他,我想及他的身份,行事方便,武功应该也不错,就找他帮了我这一次。”
他有印象,施微确实与他提到过这人。
见他不言,施微又道:“我救他,他帮我,也算是两清了。不过是两面之缘,世间之大,以后都不会相见了。”
“与我何干。”季梵神情满不在乎,在她拉扯下又偏过头来,“我明日辰时一刻从京出发,你和伯母何时走?”
祁阳之事,本来是今日就启程的,谁料发生了这等事,只能往后延一天,到明日是说什么也要上路了。
施微思索道:“我们走官道,应是比你晚一个时辰出发,回去我自会同我娘说明原由,到时候我们在郗县回合。”
他看着施微,少女的容颜在清晖映衬下更加光彩照人。
她本是闺中姑娘,却即刻要踏上颠沛流离,此去也不知前方有多凶险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