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娘呢?”海潮没回答茗妩的问题,而是生硬的转了话题。
茗妩看到海潮蹲在一个镖师身前,用比她刚刚还粗鲁几倍的动作给人喂咸茶水,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师傅,茗妩若有所悟的挑了下眉的站起身,“天色不早了,小孩子睡太晚容易长不高呢。少东家,要不您先把银票付了,我也好回去陪我那正在‘酣睡’的奶娘呀。”
“你看我这一身,像有银票的样子吗?”海潮看了一眼有些要苏醒过来的人,“我说过的给你两千两,就一文都不会少。”
所以,你还是想要一瓶宿花眠呗?
想到这个药的药性,茗妩并不想将这药卖给海潮,尤其是她手里就只剩下一瓶的时候。
“你不付钱,我拿什么买药材,拿什么配药给你?”
见被海潮灌了解药的男人已经彻底清醒了,茗妩也不跟海潮啰嗦了,直接丢下一句,“我回房了。”就后退几步溜了。
此刻院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茗妩脚下生风往回走,仍能依稀听见海潮问地上的男人,“我海家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老东家仁义,自是没有对不住属下的地方。是,是属下猪油蒙了心……少东家,求您留小的一命,小的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听到这里,茗妩就没有再听了。不说这男人怎么一句话就被海潮给炸出了老底,只说这男人指天发誓说的话...人呀,这辈子做了好事,下辈子还得多吃牛肉和马肉,不然上辈子那些发誓要做牛做马报答你的人猴年马月才能报完恩情呀。
一头牛多少斤来着?
这要是投胎成了一只母牛,那她是吃肉还是喝.奶呀?
想了想茗妩就迷惑了,这么说的人,是真心想要报恩的吗?
用这种方式撑死你的恩人,你到底是报恩呐,还是报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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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茗妩竟然还笑出了声音。对着满地生死不知的人还有笑得那么欢快,这脑子没病吧?
海潮想罢,又觉得不是脑子没病,是正好验证了这姑娘的脑子是真的有病呢。
回神,看向面前跪地磕头的镖师,海潮又盘问了一回,在心里确定了供词的真实有效后,海潮将附近散落的武器用脚踢给他,“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跟我动手,你自己选择。若你自己动手,今后我自会给你留份体面。若叫我动手...死有何惧,可活着的人总要好好的活下去,是不是。”
海潮知道镖局里每位镖师的身家来历,家中老小,人口年纪。他不可能为了所谓的仁慈就放过面前的内鬼。若真放了他,你让海潮如何面对那些无辜枉死的镖师以及他们的家人。
若背叛的代价如此微不足道,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忠诚可言?
那镖师看了一眼手边的刀,眼神瞬间狠戾,但转念间又想到了留在大兴府的家眷,镖师这一刻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对着海潮磕了一个头,又用膝盖转了方向对着满地的镖师磕了三个头。然后一咬牙站起来,直接挥刀抹了脖子……
听着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海潮握剑的手不由紧了紧。
这就是江湖。
同样的尔虞我诈,却更加的鲜血淋漓。
“喂,别傻站着了,一会儿药效过去了。”刚想要望月感慨两句,茗妩就重新推开刚刚才关上的窗户对着院子里的海潮喊了一句。
随着话落,窗户又‘砰’的一声重新关上了。
海潮:“……”
那点因为叛徒而生起的一些多愁善感的情绪就被茗妩的那扇窗户给夹死了。抽了抽嘴角,海潮将视线从窗户移开。
因担心药效过去了,海潮接下来的动作也迅速了很多。
不管死活,先是将今晚所有来人的手脚筋都用剑挑断,然后才拎着茶壶挨个喂咸茶水。
一茶壶能有多少茶水,勉强够镖局的人用罢了。至于地上躺着的那些刺客,到是在药效失效后,自己被疼醒了。
“少东家?”张师傅被人扶着走向海潮,想要问刚刚是怎么回事,但他到底是经事的老人,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只站在海潮身旁,和海潮一起去看那些来人的脸。然后越看越心惊,直到他看见了一个满脸络腮胡,鼻梁横贯一条长疤的男人后,最后直接瞪大了眼睛叫了出来,“黑吉。”
“黑吉?”海潮闻言,转头问张师傅这个叫黑吉的是什么来历。“张师傅认识此人?”
“他叫黑吉,外号小张飞,是大雁岭的三当家。”给海潮普及了一回绿林人物谱,张师傅才低头问那个疼得一脸狰狞的黑吉,“咱们跟大雁岭也是几十年的旧相识。今次,我们少东家还带了拜礼,要去大雁岭拜访。只黑三爷今夜这般行事……”
第三十四章
海潮听了张师傅的回答,又听了一耳朵张师傅问黑吉的话。那黑吉自顾疼得呲牙裂嘴,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反正张师傅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答案就是了。
“少东家?”张师傅见海潮转身欲走,连忙扶着小厮追了上去。他得问问少东家今儿这事怎么了结。
“早前张师傅就跟我说起过这大雁岭的苗寨主。今夜的事...不管这位苗寨主是什么心思,恐怕都难以善了了。”喜怒不定的人,最是难以琢磨。不管此事是否出于他的本意,但今儿废了大雁岭的人,仇是结定了。再从大雁岭过,无异于送死。海潮看了一眼正在互相包扎伤口的镖师们,心里发狠,更是满腹的冷箭。
就差那么一点,就全交待在这了。
“这些人...叫六子去通知衙门来处理吧。”
“官府?这这,少东家三思呀,若真将这些人交给官府,咱们就彻底跟大雁岭上那帮子土匪对上了。”
“咱们已经对上了。不但对上了,还差点叫人包了饺子。”挥退小厮,海潮扶着张师傅往屋里走,“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我虽秉性和善,却也不是任人欺凌揉捏的性子。不用我多说,张师傅也应该知晓今儿这事若是处理不好,海威镖局以后就别想江湖上行走了。”
“只是...唉,”大雁上的那些人可都是亡命徒,今儿这事真这么办了,这仇结下了,以后兄弟们出门在外岂不更加不容易。可若是忍下来...张师傅看了一眼被海潮废了一地的大雁岭匪类,又有些破罐子破摔。“那少东家的意思?”应该不只是报官那么简单吧。
“您老不是常说,江湖人最讲义气的吗?劫个法场,抢个死囚,也是常有的事。只要将消息放出去,不信大雁岭的人没动静。”
“您是想借官府的力量平了大雁岭?”
嘶,面前这初生的小牛犊子还真特么敢想。
“大雁岭是咱们南下的必经之地,躲着它走又能躲几时。”更何况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平了大雁岭以除后患,也能叫道上的人心里有个数。”他海威镖局不是没脾气的轻杮子。
若是能问出大雁岭上面的情形,再使上那小丫头配的药,他就算冒险亲自上趟大雁岭想来一盏茶的时间总能叫大雁岭成为过去。
咦,他们海威镖局每次向南走镖都得路过大雁岭,那为什么不自己占了这大雁岭呢?这样一来,以后途径此处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特别的叫人神经振奋后,海潮将张师傅送回房,又出去看了一回几位镖师的情况,等将人都安顿好了,微微有些兴奋的海潮就敲响了茗妩的房门。
茗妩回房后,并没有给吴嬷嬷解开宿花眠。
宿花眠的药效还有一些时间才能过去,而且没伤没痛,环境安静适宜的情况下,还能睡个好觉。
连日奔波,吴嬷嬷也累了。今晚外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何必将她弄起来继续受惊吓呢。
明儿都打扫干净了,若无人提起来,这老奶娘说不定还得以为自己昨夜只是做了一个比较惊怵的梦呢。
听见敲门声,茗妩就连忙去将门打开了。伸出手指在自己双唇间按了按,示意海潮要安静后,便顺着打开的房门走了出去。
对那一地或是昏迷,或是疼得哼哼唧唧的人视而不见,茗大小姐关上身后的房门后,便一脸可爱期待的朝海潮伸手,“早上送过来也是一样的,我还能怕你赖帐?”
海潮:“……”你想多了。
四目相对,海潮尴尬的忽视那只白嫩可爱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房间,跟茗妩说了一声稍等,就转身朝房间走去。
茗妩嘟了下嘴,然后收回手先是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海潮的背影,然后走下廊子去院子里那些躺着的伤患跟前捡了一把剑。
有些重。
微微有些吃力的举剑舞了两下海潮家的剑法,最后将剑拖进房间,背着人将剑收进了空间后,茗妩才再走出房间。
她手里有托吴嬷嬷帮忙打造的手术刀,不过却不及手里的短鞭用着趁手。这回拖了把剑到空间,以后长大了,想要练剑的时候都不需要再买剑了。
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视线仍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一地伤患身上。
茗妩想,她可能真的不适合做医生。
看到地上那些伤患,茗妩心里是说不出来的解气,舒爽。什么医者父母心,她是半点都没有的。
看到那些仍旧自己人互相帮忙包扎伤口的镖师们,茗妩虽然微微有些不忍,好像也没有上前去帮忙的想法。
“真是太冷血了。”
海潮走近茗妩的时候,洽巧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看看茗妩,又低头看看自己,心忖了一句,她这是在说谁呢。
“这是一千三百两银票。明天我领你去药铺买配药的药材,等药配好了,剩下的尾款,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海潮虽然想跟茗妩来场讨价还价,但他想要的这个药吧,于他的计划来说,那是特别的重要,所以便想痛快的将二千两付了。但奈何,他手里就只有这些了呢。
不过海潮已经准备将送给大雁岭苗寨主的那份‘薄礼’折现了,等折了现,就有银子补给茗妩了。
然而茗妩哪里知道海潮囊中羞涩了呢,以为他还在跟自己计较那练习册的事呢。一边收起银票,一边给了海潮一个白眼。“那个《茗冈练习丛》你还要不要第二册了?”
海潮:“我考虑一下吧。”
其实想要,但系木有钱啦。
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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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海潮带着六子去了衙门报案。见了县太爷,发现此地县太爷给他的感觉还不错,便先将昨夜发生在客栈里的袭击说了。然后再县太爷一脸震惊的情况下,海潮又神来一笔的跟县太爷商量了回买地的事。
“你说什么?本官没听错吧?你竟然想要买下大雁岭所在的山头?”
“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学生认为,有些事只有做了才能知道结果。”说完,海潮便将天亮前一次次完善的剿匪圈地计划与县太爷进行了互通有无的定向沟通。
然而县太爷在听闻海潮的计划后,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少年呐,你是不是忒不知天高地厚了。
第三十五章
海潮的计划是什么?
利用抓到的这几个土匪做饵,钓鱼似的将一部分大雁岭上的土匪引到县城来。然后借用药物辅助,挑了大雁岭剩下的人。由他一个人先上山,等控制住局面,埋伏在山脚下的官兵在山上。
异想天开却未必没有实现的可能。
海潮言语示意县太爷,帮助县衙挑了大雁岭这个土匪窝,功劳都是县衙的,他只要花个适当的价钱买下大雁岭所在的山头。于是县太爷就问海潮图什么?
海潮一脸书生义气,少年侠客的对县太爷抱拳。“学生要在大雁岭上种满海棠树,要将我海威镖局的分舵立在大雁岭上,让那些江湖人看看。”
哦,原来是少年家主想要立威呀。
行嘛,既然你喜欢义气之争,那...本官支持你就是了。
从县衙出来,海潮就脚下匆匆的回了客栈。然而他去敲茗妩的房门,开门的吴嬷嬷却告诉海潮茗妩还没起呢。
看看天色,海潮对着吴嬷嬷做了两个揖,请她先将茗妩叫起来。“办完了正事,多少觉得可着她睡。”
昨夜的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睡一觉就全都忘在脑后,此时见海潮这么说,吴嬷嬷只好轻叹了一声,一边摇头回房唤茗妩起床,一边在想着自家姑娘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老话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殇,姑娘这样伶俐,可不行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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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时间太少,茗妩眼睛都睁不开了。不太情愿的被吴嬷嬷从被窝里挖出来,闭着眼睛由着吴嬷嬷给穿衣服洗漱,最后都收拾妥当了,眼睛也没睁开。
迷迷糊糊的站在海潮面前,声音难得的软糯可爱,“你干什么嘛,人家还没睡够呢。”
“咱们先去药铺,将你需要的药材都买了。等你将药配出来了,我给你打辆最舒适的马车,让你一路睡到扬州城。”说完伸手去拉茗妩的手,茗妩躲了一下,没躲开。被海潮握住后,又往外拽了两下,然后就任由他握着了。
“早饭还没吃呢,先去吃早饭。”被海潮拉着走出客栈,茗妩到底将眼睛睁开了,不过脸上的表情却不甚睛好就是了,“肚子饿了,没心情开工。”
小眉头微微蹙着,小嘴浅浅的嘟着,看着客栈所在的街道,歪着头一脸的迟疑不绝。
走左边,还是走右边?
“行,咱们先吃早饭去。”茗妩不说,海潮还没觉得饿。茗妩一说吃早饭,海潮都觉得自己像是饿了好几顿的样子。“昨天给那帮衙役定了桌好席面,咱们今天儿也去月白楼吃早饭。”
茗妩点头,很有些期待。
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等到了月白楼,一直到找到空桌子坐下来,海潮才松开一直牵着茗妩的手。
不过两人生的都极好,一路走来到是引来不少目光。可哪怕看见的人多了,大家也不过是会心一笑。
一个六岁,一个十六岁,哪怕六岁的小姑娘身体里藏着一个十七岁少女的灵魂,可两人牵着手走在一起的样子,没人会想偏。
就是一种很干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