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不及一丈远, 只能看清脚下方寸之地。目之所及皆是雾蒙蒙一片,雾里似有光, 却又感觉遥不可及和阴冷。海潮站定,先是看向光的方向,随后便闭上眼睛, 原地转了七圈, 然后睁开眼睛朝前迈步。
直觉给选择方向是背光而行的,海潮心中却没有半分迟疑。他感觉不到危险,不管是站在原地还是朝前走。
一边走,海潮还在心里回想着这样怪力乱神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怎么发生的?
茗妩都要吓炸毛了,好伐~
好端端的来西街看花灯, 她正指着面前的莲花灯对吴嬷嬷说话呢, 走在她前面半步远的海潮就直挺挺倒了下来。
吓得茗妩还以为他怎么了呢, 眼睁睁的看着海潮倒下来都没敢躲。护着海朝的头被海潮压在下面时,都差点将茗妩一路走来吃下肚的小食给压得吐出来。
事情发生在转瞬间,等六子和五福反应过来时,海潮压着茗妩, 茗妩压着吴嬷嬷,直接叠了罗汉。
“爷?爷?”
“爷你怎么了,您别吓小的呀。”
六子一边哭,还一边在心忖海潮从小到大总能化险为夷,躲灾避难的本事。咋这次出门就不灵了呢,“我的爷呀,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别嚷嚷了,先扶我起来。”茗妩看着六子和五福围着晕过去的海潮又喊又叫,暴躁的朝二人吼了一声。“扶我起来,我好给他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听茗妩这话,两人就瞬间想起了茗妩制药的能力。虽然不知道茗妩医术如何,但他们心里却想着能制出那么厉害的药,想来医术也是懂一些的。他们整个镖局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不会将茗妩制药的事传出去,但心里却隐隐高看了茗妩许多,再不敢将她当成普通孩子那般对待。
想到这里后,也不用茗妩再催促,俩人在茗妩的指示下,轻巧的搬动海潮的上半身,将压在下面的茗妩解放出来。
至于吴嬷嬷,则在茗妩的要求下,坐在地上,托着海潮的上半身。
“奇怪,怎么会这样?”小心的伸手探海潮的脉,几息后,茗妩又去诊海潮另一只手,等两只手都诊完了,茗妩才一脸的不解疑惑,不明所以,不敢置信的对六子和五福摇头,脉象很平和,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可谁家睡觉是这么个惊人睡法的呀。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医术,但转念间又觉得自己不可能有问题,想了想便对海潮的人吩咐道:“六子,你去请郎中来,五福,你留在这里护卫。”
六子擦了把脸上的眼泪,说了句去去就回,便撒丫子跑掉了。而五福则半跪在海潮身侧,一脸的警惕。
茗妩站起身,甩了甩胳膊和腿,随后又蹲下来诊脉查体,发现所有姨妈和老她娘教的医术都用上了,但查出来的结果还是同一个。
脉搏有力,身体倍棒,没有半分隐疾。
真是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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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六子就带着一个四五十岁的郎中回来了,那郎中先是弯腰踹了一会儿粗气,这才半跪在地上给海潮诊脉。然而,
“这位小爷...”郎中本来是想要破口大骂,觉得面前的人在消遣他,可又见围在病人前的老老小小,又觉得不像那种荒诞之人。于是坦言道,“这位小爷脉相无疾,至于为何会昏迷不醒,恕老可无能,竟不得而知。”
说完也没要诊金,自己拎着药匣子就走了。
此时茗妩虽然通过郎中的诊断证实了自己的医术没有问题,但看向仍旧昏迷不醒的海潮,心里却更慌了。
…是不是撞邪了,还得继续找医馆看过才能确定。
“茗,茗姑娘,可这怎么办呀。我们爷到底怎么了,这可叫小的怎么跟老东家交待呀。”
我特么才六岁,这种事情应该问我吗?
应该吗?
别管心里多大声的咆哮和腹诽,茗妩却没有半点袖手旁观之意。
“先回客栈,再从长计议吧。”
茗妩说完就叫看起来长的就比六子魁梧有力的五福将海潮背到背上,然后叫六子在前头带队,她和吴嬷嬷跟在五福身后脚下匆匆的往客栈的方向走。
然而叫茗妩没想到的是,就在距离客栈还有一条街的地方,他们被人拦住了去路。
天黑后,好多铺子都关了门。整个大如州除了一些酒楼客栈,青楼楚馆以及今晚的西街,其他的地方都是关了门的铺子和几乎没什么人走动的街道。
无甚行人的街道,突然出现的黑衣蒙面人,若说不是冲着他们来的,鬼都不信。
此刻,八个黑衣蒙面人,将他们围在其中。看到这些人时,茗妩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海潮的昏迷与这些人有关。第二个念头则是这些人手里有她和那位郎中都诊断不出来的秘药。
这可有趣了。
六子是镖局少东家的小厮,拳脚功夫也会几下,不过却跟花拳绣腿没区别。五福算是海潮的护卫,功夫自是不错。此时见有人将他们围住了,虽然没茗妩那般术业有专攻的想到秘药,但却肯定自家少爷出事一定跟这些人脱不了关系。
于是将海潮靠着一间杂货铺的门板放下来,又语速飞快的安排六子回去找客栈里的镖师来助力,他便摆出了个防卫的姿态对着那几个黑衣人。
六子见势不对,还想帮着抵挡一下,可见茗妩也对他使眼色,叫他快去,六子便再没迟疑,撒丫子狂奔起来。
原本茗妩与五福还担心这几个黑衣人会去拦截六子,见他们见六子离开竟也不管,而是一步一步,异常坚定的朝着海潮所在的方向走来。
那样子,当真有些肃杀之势。
“嬷嬷,看好海潮。”茗妩说这话时,还朝一旁看了一眼,用眼神告诉吴嬷嬷,真危险了,也别管海潮,自己保命要紧。
“姑娘,你,你?”吴嬷嬷紧张的都磕巴了,看看前面那些逼进的黑衣人,又低头看看靠在她怀里的海潮,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她当初怎么就偏偏找上了海威镖局呢,这一天天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越是这么想,吴嬷嬷就越后悔。
这会儿肠子都快悔青了。
“放心啦,打不过我就,”茗妩对吴嬷嬷挑了下眉,在吴嬷嬷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茗妩就当着吴嬷嬷的面,伸右手到左衣袖里,随即便从左衣袖里拽出一根短鞭来。“学了好久的功夫,还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呢,嬷嬷照顾好自己,我去试试身手。”
茗妩说这句话时,那八个黑衣人就手持武器朝他们冲了过来。
茗妩年纪小,却身手敏捷,反应迅速,不但如此,她还下手狠辣,手法刁钻,明面上拿了根猪尾巴牛皮短鞭子,实际上手里还时不时的出现淬过药的银针,对着这些黑衣人没少下黑手。
茗妩下手时秉承着能多黑就多黑的心态,有时那银针直接扎进男刺客的小腹之下,疼得男刺客瞬间丢下武器,满地打滚……
五福解决了一个黑衣人再回头看茗妩时,发现茗妩都轻轻松松放倒两个了,手上正在对付第三个。
而被茗妩护在身后的吴嬷嬷与海潮的身边,还躺着一个口吐白沫,时不时抽两下的。
见此,打了个哆嗦,五福就收回心神,朝一侧的黑衣人冲了过去。与那黑衣人打斗时,心里却好似吃了定心丸。
这八个黑衣人也没想到会遇到硬茬子。
本来还想着这几人,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放走的那个且不管他,八个人对付一个男人总是有机可乘的。
却不想,竟是阴沟里翻船,翻的不明不白。
带头的那个黑衣人看向茗妩的眼神都跟淬了毒一般。那眼神里的毒,不比茗妩银针上的轻多少,可惜再怎么想要一刀捅了这蹦跳的小豆丁,他也不敢冒然上前。
这小豆丁邪性着呢。
不是邪性,只是你没见过自己给自己打配合,并且还心黑手辣的黑心小孩罢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茗妩是药呀,针呀,鞭子呀,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带在手腕上的袖箭呀,各种手段频出的朝这群不速之客招呼,当那带头的黑衣人发现局势已经不可逆后,便想开溜,不想才一转身就被茗妩一袖箭给招呼上了。
“呃,嗯。”昏迷前还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茗妩,那眼里的恨意,叫茗妩觉得她不做点什么,都是放虎归山。
于是这位还真就直直的走到那位跟前,然后蹲下来,将一粒不知道作用的药丸塞进了那人嘴里。然后就见那人在昏迷中先是哆嗦后又打了个摆子。只这一下,就叫一旁的五福知道,那药丸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心的打量那个蹲下去,就小小的一团的姑娘,以后是再没人敢轻视这小姑娘的杀伤力了。
八个人里,茗妩自己解决了五个。
五个呀,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三个四个,而是五个,一个巴掌的那个五。
想想这战绩,五福就不明白了。
她到底为什么要雇佣镖局护送她们娘们去扬州呀?
啊,为什么呀?
╮(╯╰)╭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回到客栈后,茗妩仍旧是这些人的主心骨。看着昏迷不醒的海潮,茗妩也不好就这么撂挑子,而且她也对海潮的‘病情’很好奇,所以一边吩咐人再去请郎中,一边又打发六子去找店小二打听此地掮客,租间院子暂居。
客栈人来人往,又是龙蛇混杂之地,绝不是养病之地,而且通过今□□刺的黑衣人,也叫茗妩对住客栈这事有些抵触和不放心。
这是人家来明的,若是来暗的,直接在饭菜里下点药,他们就都得跟明早的太阳说撒由那拉。
吩咐完了正事,茗妩又请镖师们想办法敲开那几个黑衣人的嘴,当然了说这话的时候,茗妩还是递了两瓶解药过去的。
“海朝病的蹊跷,说不定线索就在他们身上。”顿了顿,茗妩眼神又暗了暗,“服下一刻钟左右,人就能醒过来。若他们不招,你们不妨买些蜂蜜,再弄些蚂蚁……”
江湖人不怕疼,难道还不怕痒?
若这个也不怕,没关系呀,她还有别的办法招呼他们。
第四十一章
事情大条了。
那几个黑衣人虽然都受了些伤, 中了些茗妩自己配的药,但茗妩肯定他们离开的时候,这些人都还活着。
当然, 他们现在也还活着, 只是症状却跟海潮一样, 都是不明原因的昏睡不醒。
茗妩见此, 多少有些失望,但也看得比较开。
带着海潮和吴嬷嬷搬到新租下来的小院子居住, 不想隔壁就是封家。
不过封肃早已病故,封氏如今依傍兄嫂生活, 其兄嫂又得封肃真传,日子过得比封肃在时更加苦不堪言。
自茗妩搬过来, 那封氏的嫂子几乎照着一天三顿饭的量没完没了的挖苦老小姑子。听得他们这边的人都觉得封家娘子刻薄太过。
“嬷嬷,你拿几两银子过去,问问那个甄家娘子会不会做饭, 若是会做饭再问问她愿不愿意卖到咱们家来。虽然只有十个人, 可这一天三顿饭,还得给海潮煎药炖补品,你一个人哪干得了。那几个又都是能帮倒忙的,不如买个人回来侍候汤饭。”顿了顿,茗妩又偎在吴嬷嬷怀里小声说道, “听说了她的事, 心里可怜她。这般日日夜夜受搓磨, 越想心里就越难受。咱们回扬州,下金陵,路过苏州时,若她愿意, 可以送她送到玄墓蟠香寺去。”
海潮出了这样的事,自有镖师给老东家报信去。他们如今要做的就是在老东家过来前,维持住海潮的生命体征。
虽然海潮一定不是植物人,但在照顾海潮的时候,茗妩却拿了照顾植物人的方式来照顾他。
每个时辰都要给他翻身拍背,每天早晚两遍全身按摩,一日三餐流食,两顿补药,外加一些清水。
有六子和五福贴身照顾海潮,不用茗妩做什么,她只需要每天给海潮诊脉以及做些基础针灸诊疗就可以了。
因上次的刺杀,叫一群人都有些杯弓蛇影,所以众人的餐食便都交给吴嬷嬷负责。
茗妩心疼自家老奶娘,自然不可能叫吴嬷嬷自己做十个人的饭菜。直接排了个值日表叫镖师们轮着帮厨去。
没想到那些镖师干旁的还行,只是一进厨房,不是帮倒忙就像跟厨房有杀父夺妻之恨一般,直接将厨房折腾成了重灾区。闹到后来,吴嬷嬷都不敢叫他们进厨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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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妩记得妙玉和邢岫烟都曾寄居过玄墓蟠香寺,想来那里应该适合女眷居住。她到时候再给添些香火钱,交些住宿费,留在那里养老,想来也比在这里受搓磨强。
“玄墓蟠香寺?姑娘是从哪听来的。”吴嬷嬷都不知道茗妩说的这个地方,但见茗妩信誓旦旦的说出来,不禁好奇追问。
书上看来的。
“之前听人说那是一处香火极盛的清净道场,我之前便想若是甄家祖坟那边不叫迁进去……”实话不能说,茗妩只说继续编谎话骗自家老奶娘,“嬷嬷没事的时候,也不要见天的做针线,那几位镖师走南闯北,见识极多,听他们说话,极有意思的。”
这话仿佛在说这个玄墓蟠香寺是从那几个镖师嘴里听来的,但又没有一个字明白表示这些话真是从那里听来的。
吴嬷嬷哪想到自己奶大的孩子心眼转的这么快呀,只一副了然的点点头,继续说起了隔壁的甄家娘子。“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甄家娘子一直寄居在娘家,一来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没办法顶门立户,二来便是担心一但离开,错过甄家老爷和甄家姑娘的消息。至于那封家娘子...再难听的话,听多了也入不了心了。”
当一个人已经失去了所有后,这世上再多的伤害也伤不到她了。
茗妩想到了她出事时妈妈伤心欲绝的样子。沉默了一会才默默起身,对吴嬷嬷说了一句,“我去看看海潮。”话落抬脚去了海潮的房间。
六子靠在一旁的熏笼上打瞌睡,见茗妩进来便要招呼。茗妩知道这种护理的工作有多累,摆手不叫他起身,“你眯一会儿,到点我唤你。”
六子闻言,松了一口气,竟是转眼就打起了鼾声。
茗妩走到床前,坐在床边把了一回脉,然后将海潮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
如今茗妩最担心的事情除了海潮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外,就是怕他这么睡下去,身体会先受不了。
长期卧床的人最容易患上肺炎,一但肺炎生,那问题就严重了。也因此茗妩最近下给海潮的汤药就多了些消炎的药材。
不光汤药里带消炎,就连日常针灸也都会在丰隆,合谷,太渊等穴上多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