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她只是个路过的普通孕妇,要不就是她作为怪物,级别完全超过了她能感知的范围。
不管答案是哪种,眼下周箐最好把自己伪装成无辜路人。
周箐架住酒保的身体,像扯住一只绵软的破布娃娃。她局促地捏紧他的胳膊,放缓了语调,小声解释道:
“我的男伴喝醉了,我正在想办法把他搬到一个能坐下来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的人更擅长捕获能得到的东西。
这种天赋接近本能,她曾经这样捕获住像自己走来的“阳光”。
在对方眼中,她的反应和同被母亲逮住在公园玩泥巴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女人望向周箐的目光更加温和了几分,那黑眸莹润得几乎能滴出水。
她弯弯形状好看的嘴角,建议道:
“让他靠在行李箱上怎么样?这肯定比你托着他省力些。”
“我定了附近酒店的房间,的士定位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所以在停车场门口就停了下来。酒店应该就在旁边,我们可以一起把他推过去,让他在大堂的沙发上醒酒。”
一如演奏家拂过琴键,女人的手指缓慢叩击行李箱握柄,淡粉色的甲面划擦塑料,发出“哒哒哒”的轻响。
周箐的视线越过女人的手掌,看向返回酒吧的道路。黑黢黢的道路笔直前行,尽头是一片茂密的绿化带,繁密的灌木看起来危机四伏。
而与之相反,酒店的引路牌就立在旁边,鹅黄色的灯光透过栅栏的缝隙照在地面,看起来十分温馨。
现在酒店都需要刷身份证市民入住,为了配合警方抓获在逃犯,前台多设置有特别装置,遇上特别来客,可以一键报警,比起人多眼杂的酒吧,安全系数相对高些。
而且酒保的同类或许正埋伏在路上,贸然行事搞不好还会牵扯到唐心悦。还不如先把背上的东西卸掉,万一女人动手,还能跑得快些。
周箐飞速权衡利弊,最后,她朝女人颔首道谢说:“那就麻烦你了,希望不会压坏你的东西。”,伸手将男人扶向行李箱。
“流星”们似乎都有这个毛病,兴奋时控制不住变形,部分躯体会恢复原貌。
现在“面条人”的脸部一片平坦,瞧起来就像一个劣质的稻草人,显然不是人类男性应有的姿态。
周箐一只手从酒保的腋下传过,托住他的胸膛,另一只手则捂住他的面颊,将他调整成正脸向下的姿势,避免孕妇看清他的长相。
于此同时,周箐的手指无声地融进酒保的皮肤。她努力释放毒液刺激他的神经,迫使他恢复英俊的长相。
另一端,女人往前走了半步,她配合周箐的动作,稍稍欠身,按紧把手防止行李箱突然倾倒。
“放心吧,这箱子很结实。”
“我怀孕时不太方便,就会把他当成拐杖。”
而正如她所言,行李箱异常稳当。
箱内已有的内容物数量,以及重量都十分惊人。他们满满当当挤成一团,就算压上一位成年男性,饱满的箱体也不见坍塌。
腹中怀有珍宝,女人动作幅度有限。但距离拉近,身体也不可避免的接触。
女人的黑发从肩头滑落,轻轻扫过周箐的手臂。好似湿热的夜风拂过槐树枝头,洁白的花穗打着旋坠下,若有似无的香味亲昵地蹭过人的鼻尖。
清甜的花香冲淡“面条人”浓重的体味,周箐感觉自己终于能呼吸了。她像回归洋流拥抱的游鱼那样,发出劫后余生的叹息。
但她手下的“面条人”就没那么轻松了。
淡蓝色的细流在他面上蜿蜒,周箐粗暴的动作唤回了他的些许意识。在他察觉到周围萦绕的花香后,更是觉得自己一头扎进了油锅。
来自本能的恐惧催促他挣扎――
k就在这里!必须提醒其他同伴!
而酒保念头刚起,一条纤细的发丝便无声缠上他的脖颈,像一根锋利的钢琴线,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
酒保彻底失去了“声音”。
……
虽然他刚刚好像抖了一下,但结果还不错,这只“面条”的脸终于恢复正常了。她特地下过暗示,他醒来应该记不起刚刚发生的事。
感受到掌心五官的起伏,周箐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抬首,撞进了一汪漆黑的湖泽。
女人正盯专注地着她。
视线相撞,她也不觉得羞涩,反倒露出温柔的笑容,来回推着手中的行李箱,像周箐展示:
“你看、很稳吧?”
太近了。
周箐看到她的睫毛如蝶翼翕动,在眼底投下一片暧昧模糊的影子。
她“嗯”了一声重新站直身体。
丢了一个2八九岁,周箐感觉轻松了不少。她伸手环绕双臂,果不其然在靠近肩膀的位置摸到一片风干的水膜。
酒保在调酒的时候,曾有一个擦拭双手的动作。
他的掌心覆有一层薄薄的水雾,不过那不是因冰块凝结的水滴,而是他特有的,用来散发甜腻的“焦糖香”,迷惑猎物心神。
想到这东西在身上呆了许久,周箐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女人注意到了周箐的小动作,她垂下眼眸,目光滑过周箐白皙的皮肤:
“怎么穿得这么少就出来,很冷吧?我可以给你找件衣服。”
周箐搓动双臂,借此除去那些残痕,开口谢绝了女人的好意:
“没事,我走走就热了。出来前还在喝酒,没注意到这些。”
她沉沉望着那些发红的印迹,红唇嚅嗫,似乎无声说了些什么。阴暗转瞬即逝,女人很快恢复了温柔的表情,她指向不远处的灯光,催促道:
“那我们快点过去吧,室内会暖和一些。”
停车场路面是粗糙的水泥路,表面有石屑堆积,不甚平整。万向轮滚动时会发出嘈杂的异响,但好在酒保始终没有醒来。
莫约几分钟,两人便顺利来到酒店正门。
凌晨时分,大堂内一片清冷,只有执勤的保安以及前台小姐还在活动。
可能是月光下的相遇太过突然,慌乱中,周箐才会觉得女人身高惊人,在室内她似乎刚到一米八。
她混血儿般美艳的外表吸引了工作人员的目光,短暂的惊叹后,他们态度如常,好像她不过是普通的客人。
前台操作电脑,礼貌地请女人出示身份证,站在人脸仪前进行资料比对。
周箐则在女人递交卡片时,瞄到了她的身份信息。照片上,女人将长发拢在脑后,笑容温婉动人,而一旁白底黑字写着周竹生,性别女,而年龄和周箐之前预计的一致,刚好是29岁。
人脸仪亮起绿灯,表明资料对比无误。
前台笑眯眯地从柜台里取出一张房卡,双手将它递向周竹生。面对那只巨大的行李箱,她好心提议道:“周小姐,您的房间在6楼。需要保安帮忙拿行李么?”
周竹生摆动手掌,“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她侧身指向沙发上的酒保,询问道:“对了,我们路上遇到了一位喝醉的男士。扔在路上怕遇到小偷,所以就带了过来。可以让他在这里躺一会儿么?或者告诉我最近的派出所电话,万一他发酒疯闹事也不太好。”
前台探头望向瘫软的酒保,见他衣着整齐,不像会闹事的样子,态度异常配合:“哦哦,可以先放在这里,我们有保安在值班,不要紧的。”
得到酒店允许,事情终于暂时告一段落。难得和朋友出来一次,能和平解决绝对比满手血腥要强。
周箐看向女人,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帮我。”,和刚见面时相比,身上冰冷的防备已经卸了大半。
“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这么晚了,快点回家吧,着凉就不好了。”
女人温柔地笑着,语气中满是纵容。
周竹生一直望着周箐离开的方向,直到她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面上的笑意才悄然淡去。
等到她转身走向沙发时,那美艳少妇的形象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神话故事中可怖的“蛇发女妖”,女人披散在肩上的黑发“活”了过来,它们化身为条条蠕动的黑红细蛇,朝酒保呲出利齿。
留在现场的两位人类对此浑然不觉。门厅的保安正在揉搓惺忪的睡眼,而前台小姐则掏出手机,津津有味刷起了短视频。
只有摆脱束缚的酒保孤独地面临这场梦魇。
他惊惧地望着那些长满尖牙的触足,脖颈上一根发丝就麻痹了他的身体,天知道本体袭来会带来何等可怕的伤害。
而且刚刚他虽然无法动弹,可周围的动静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在知道他把衣着单薄的周箐带出来后,k说的分明就是“真该死”!
不行,他还不想死!
酒保绞尽脑汁寻找可以保命的本钱,他徒劳地挥动双臂,尖叫道:
“等等!别杀我!我可以告诉你其他人的位置!!”
女人用黑红的眼眸望着他。她驻足,以纤细的手指划过行李箱,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不解道:
“其他人?”
“你们不是同伴么?在路上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么?他们已经全在这里了。”
粘稠的血液将行李箱的拉链染红,没了花香掩饰,浓重的腥味顿时四处弥漫。
为了避免目标伪装身份,他们在任务前,特地自我介绍过,记住了彼此的信息素。
的确是他们的味道。
酒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
那可是足足十位同伴,全都被这家伙单枪匹马杀掉了么?!明明酒会才开始一小时不到!
他一开始只觉得是同伴夸张,所以才漫不经心地接下了打听情报的担子,想要趁机捞点好处。
此时此刻,男人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他连连哀声求饶:“那裁决者呢?你应该清楚吧,从紫清湖降临的那位大人正在找你!放我回去,我可以给你当卧底,帮你获得更多情报!”
已经化名为周竹生的怪物不以为然。
正是因为对方是难缠的“裁决者”,酒保口中的计划才会成成为一纸空谈。
放任有k气味的“卧底”回去只会坏了k的计划,那家伙会干脆地吞掉“卧底”血肉,借此获取k的情报。
更何况这只低等“欺诈师”还是周箐亲手送给k的见面礼物。
“不行哦,你可是特别的。”
k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小腹,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美艳的脸上满是甜蜜:
“宝宝快看,这是妈妈给我们抓到的夜宵哦――”
接着,k抬头朝酒保露出微笑,宽慰道:
“放心吧,我会一口不剩、好好吃完。”
酒保看到女人隆起的小腹在衣衫下剧烈涌动,承载着种族祝福的胎儿正贪婪地渴望新鲜血肉。
……“继承人”会是那种样子么?
他眼前一黑。
第五十三章
离开酒店后, 周箐没有返回停车场,而是径直走向主干道的方向。她抬头,一眼就看到停在沿路的大奔。近光灯照亮了漆黑的路面, 车窗缓缓摇下, 露出唐心悦俏丽的小脸。
她趴上大奔后排座椅,伸手推开了车门,招呼周箐进车。
除了她们两个姑娘,驾驶位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他是酒吧老板的秘书,作为临时代驾, 送醉酒的两人回家。
数量未知的“流星”正在酒吧中狩猎, 周箐不敢拿好友的命冒风险。刚从幻觉清醒,她就给唐心悦发了消息,说自己累了,嘱咐她带上车钥匙去路边接自己。
“怎么样?今晚有遇到心动对象么?”
周箐刚坐稳, 唐心悦便迫不及待地贴了过来。她枕在周箐肩上, 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打听约会成果:
“刚刚那个酒保如何?怎么一个人从酒店回来了?”
她今夜喝了不少酒,又在舞池边摇到尽兴, 现在两腮和脖颈均染着红霞, 身体也散发出阵阵热意, 像个温暖的小火炉, 有效中和了周箐的冰冷。
万幸,除了醉了些,唐心悦没遇上别的麻烦。
周箐伸手揉向唐心悦毛茸茸的发顶,调整姿势, 让她倚得更舒服, 柔声解释道:
“没发生什么, 他喝醉了, 所以我把他送到酒店就回来了。”
唐心悦撇撇嘴,不满地嘟哝:“真逊!”她用脸颊轻轻蹭蹭着周箐的肩头,“那、今晚有遇上别的心动人选么?”
身侧是好友温热的躯体,深陷柔软的高级皮革座椅,周箐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她指挥代驾找到导航中“家”的标点,随口敷衍唐心悦说“没遇上别人呢”。
但当视线触及车前憨态可掬的鱿鱼玩偶时,周箐心中浮现出的却是女人的身影。
傲人的身高、美艳诱人的面容,以及那流淌在丰满的身体中奇妙的母性――当女人望向自己说:“快点回家吧。”,满溢的温情如涓流,从发丝滑落,抚摸她的面颊。
周箐忍不住胡思乱想,唐心悦要是再高一些就好了,那自己大概也能靠进她怀中。那个拥抱温暖、柔软带着槐淡淡的甜味,就像她少有见面的母亲一样。
毫无疑问,比起俊美的棕发酒保,这位孕妇更能在她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且周竹生、周竹生……
周箐悄悄默念她的姓名,舌尖轻轻滑过上颚。
是巧合么?
她们不仅姓氏相同,连名也奇妙地相似,“箐”字拆开刚好有个竹字头。
大奔缓缓起步,唐心悦合上双眸,平稳的呼吸声在车内回荡。周箐望着窗外飞驰而去的景色发呆,心中隐隐预感:她或许会在不久后再次见到这位孕妇。
……
回家后,唐心悦为了缓解宿醉爆睡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下午就买了飞回C市的机票,去参加同学的画展。她的生活丰富多彩,远不止周箐这一个朋友。
周箐把她送到机场,将娇艳的红裙收进衣柜,化妆品放在洗手台角落,平静的生活也从此回到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