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秋那张神女一样清冷的脸被亲妈搓成了嘟嘟嘴,她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就被性子急的兰母揽着往里带,她还没来得及给她妈介绍的系统就这么尴尬地出现在了兰母面前。
兰母先是一愣,随后用审视的目光扫过二人。
兰秋和系统在这样的目光下情不自禁往后一退,退、退不了。
“好俊的后生啊!”兰母双眼发亮,不知何时又死死挽住了系统的手。
“打住打住!”兰秋立刻回答:“这我经纪人,叫他,小五就行……妈!!咱们进去吧?”
兰秋被杨诚和算计也就这个暑假的事,兰母平时不关注新闻也并不知情。一听到经纪人,只以为系统是在她家危难之际伸出援手的人,对他也就格外热情。
“哎呀是伍老板啊!欢迎欢迎!您的大驾光临简直让寒舍蓬荜生辉啊!兰秋你咋回事!带伍老板回家也不先跟妈说一声!”兰母掏出一沓零钱,又把兰秋推出了家门,“家里也没准备什么菜,你去楼下看看,打几个荤菜上来!”
系统被兰母的热情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想追着兰秋一起出门。然而兰母手很快啊,“啪”的一下,大门就在他俩眼前关上了,差点把系统的手夹了。
也不知道兰秋鼻子撞上门没有……被兰母拉着按在沙发上的系统如是想。
得知他是兰秋的经纪人,兰母倒是没多说什么,只问了他几句籍贯家里情况什么的,便切果盘掏零食来招呼他。
——抛开那仿佛两盏探照灯一样的视线,别的倒没什么。
兰母没说几句就去热饭菜了,系统独自一统在兰秋家中坐立难安,只好乖乖看起了电视。
她家的电视还是闭路电视,只能收看固定的几个台的节目,这倒是方便了系统,打开就能直接看见画面听见声,极大地缓解了他的尴尬。
只是他没想到,电视机一开,响起的竟然是水桶台的节目播报,假日中午黄金档,此时放映的正是水桶台的当家综艺《探案吧》。
而这期的嘉宾就有,兰秋。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人类的悲欢
系统瞪大眼, 看到兰秋的脸真的出现在了电视机里的时候,他真的慌了!
烦人的是,他在整个客厅扫描都没找到遥控器!!!救命!人类怎么这么能藏遥控器!
他花了半秒的时间思考是直接自己遥控电视还是扑过去把电视关了, 果断选择:当然是扑过去关电视啦死扑街!
而就在这时, 兰母又神出鬼没地来到了大厅:“秋儿这么快回来啦?买啥了快让妈看看。”
前扑状僵在原地的系统:兰秋他妈绝对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叭!为什么动作总是啊啊啊啊!
兰母走到门口探了探, 没看见人,这才看见电视上正在播放兰秋的综艺。
她的脸一下笑开了花:“哎呦!这不是我们家兰秋的节目吗?又重播啦?!”
又、重播?系统僵硬着回头。
兰母一拍大腿,往房间里匆匆走去,“这可得让我们家兰工也看看呐!昨天晚上没喊他起来看, 生我一天的气!”
系统阻止不及, 只能眼睁睁看着兰母把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遥控器紧紧攥在手里,拿着进了房间。
此时,节目正好进了一段广告, 广告回来之后是一段编剧的后采,正是古蔺。
系统就听见那女人茶里茶气地在全国观众面前内涵兰秋!
“是的,最近一些社会新闻引起了群众的注意,这个剧本也是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
电视机内一副名媛打扮的古蔺捂着嘴浅笑, “对兰秋老师的表现怎么看吗?兰秋老师在整个录制期间都十分冷静, 让我们大家都很意外呢。像宁老师, 录完之后他就说这个故事让他整期都觉得十分压抑愤怒, 但兰秋老师就没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不过想到她的经历也可以理解啦,她还年轻,希望大家不要对她太苛刻啦……”
“我也不知道兰秋老师竟然还有隐藏身份呢, 一开始没有这么设计, 可能是导演觉得这样更有看点, 她和晨楠确实是默契, 双凶手表现十分精彩,哈哈哈,晨楠真的也是很绅士呢,尤其是对兰秋……”
呸!系统暗骂一声。
他心头火气,要不是这人的后采已经过去了,简直恨不得化作数据流钻进电视里暴打她一顿!
受害者还要被耻笑,这是什么道理!这个脑残编剧最好是别再出现在他面前,不然他一定要把她真的打成脑残!
系统拧着眉,努力平复心中的暴戾。来到蓝星后遇到遇到烂人的频率太高,让他这种出厂设定是五讲四美的好系统都免不了心生烦躁,只能一遍遍默念人工智能守则。
人工智能守则怎么背来着?
……嗞……
系统数据库中突然闪现了一些陌生的片段,昏暗偏僻的土房一角,几个人影来回走动……奇怪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响起,好像撞在了系统不存在的心脏上……
朦胧的血色飘过,系统回过神来时,兰母已经推着兰父走了出来,正对着老式彩电拍拍打打。
“嘿?这破电视!又坏了?”
兰母下手重,雪花滋滋的笨重彩电都被她拍得砰砰作响。
这声音让系统莫名心慌,他赶紧拦下兰母,在数据库中搜索了几百个相声段子逗得二老开心,直等到兰秋提着东西进门,才松下一口气。
不过,他这口气松得太早。
兰秋一进门,兰父就激动得从轮椅上站起来,踉跄扑过去把她抱住,嘴里口齿不清地还要一直喊着什么。
系统猜他可能是在喊兰秋的小名,也不确定。
因为兰父刚一站起来的时候,他无所不能的、勇敢无畏的、永远从容淡定的……合作伙伴,兰秋,就突然落泪了。
不同于他刚登陆蓝星那天看见的微红眼眶——他现在知道了,蓝星粉丝管这叫仙女落泪——也不同于他平时看见的那些兰秋,冷漠的、不屑的、愤怒的或是笑着逗他的。
这个年底过了生日才21岁的年轻女孩,终于从层层坚冰探出头来,再次向这个世界袒露心声。
系统不知所措,只能站在一旁,用眼睛参与这一家人的情绪宣泄,把一颗赛博朋克心揪得稀碎。
这顿饭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吃上,兰父兰母顾着系统这个外人在场,拉着兰秋回房间去抱头痛哭了。
这个世界在系统面前本该没有秘密的,他默默切断了数据通道,只隐约听见兰母拍着兰秋的肩,哽咽着说些“长大了”、“瘦脱相了”、“一家人以后好好的”之类的话。
原来人类情感中的高质量问答应该是这样的,系统的CPU烧得飞快,不停地反思自己。
于是,等兰秋安抚好父母的情绪走出房门,就看见高高大大的机器人老老实实地端坐在老沙发的一角,狭长的凤眼瞪得溜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她走过去了都没有反应。
她一把掐住系统的脸,入手的皮肤光滑细腻,毫无瑕疵,果然不是人能长出来的。
“唔……”系统晃着头想脱离魔爪,却不想又招来一只爪子,只好毫无杀伤力地瞪着兰秋,软声软气说,“干嘛呀?”
“没干嘛,就是想看看机器人是怎么出水的……”说着话,兰秋掐着人双颊还不满足,非要凑到人跟前,鼻尖差点也要杵上系统的脸。
手下的温度骤然升高,乖乖坐着的系统突然发力,竟然真的被他挣脱了开来。
他双手捂着脸在沙发缩成一团,活像个被调戏的良民,一脸羞愤地指控兰秋:“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兰秋一脸无辜地搓了搓食指,指着上面明显的水渍,十分好奇,“这是什么?你哭了吗?不会吧?你个机器人哪儿来的水循环啊?”
兰秋的一连四问让系统的羞愤成功卡壳,他的视线愣愣地在兰秋的脸和手指来回移动,好半晌才重新开机。
“哦哦。”他胡乱抹了把自己的脸,“刚刚用茶水沾了下眼睛,想体会一下你们人类流泪的感觉。”
兰秋:……
她徒劳地抹了把发红的脸,讪讪道:“失礼了失礼了,有点情难自禁。”
系统抬头看她,小声说:“没关系……”
“你说啥?”兰秋把系统从沙发上拉了起来,凑到他跟前想听清他说的话。
系统却摇了摇头,嘴紧紧抿住,一副拒不合作的姿态。
兰秋轻笑一声,也不逼问,只牵着他往门外走。
“干嘛去?”
“去看烟花~今天冬至,我老家乡镇上有舞火龙的,我妈叫我带你出去玩。”兰秋拉着系统,走得飞快,话音未落就跑到了楼下,从楼道推出辆老旧的自行车。
系统被兰秋按在了后座上,车一蹬出,险些被颠了出去,这才回过神来,探出头问:“什么火龙?你们冬至不是吃饺子吗?”
“饺子也吃,火龙也舞!冬至大过年嘛!”兰秋从身后捞过系统的手,按在自己腰间,一下蹬出好几米,“来不及了,坐稳咯!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畅快,载着系统在堵塞的车流中左拐右塞,一会儿与旁边的电动车竞速,一会儿又在无人的乡道上来个挑战老单车寿命的兔跳。
她难得这样起玩心,交通法条一个个跑到了系统嘴边,又都被他咽下。他的手虚虚环在兰秋腰间,如果兰秋仔细感受一下,就会发现她把系统的手强硬捞到她的腰间后,他的手便再也没有移动过。
沿途有些人家在放烟花,等五彩的光照亮了半个天空,爆破的声音才传过来。马路与村落之间隔了一条宽宽的河,几栋小小的房子在河对岸,只在烟花燃起之际才能窥见些隐约的轮廓。
兰秋兴致盎然地与他介绍,说那是她家乡的母亲河,她们县正是以这条河命名,关于这条河有着许许多多的故事……
舞火龙的这个镇离县城不远,对于自行车来说却是一段很长的路。马路上没安路灯,兰秋也不是时刻都在同他说话。于是,每走过一个村庄之后,便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与黑暗。
在这样的沉寂与黑暗中,系统突然滋生出了些难言的孤独。
可他只是一个机器人而已,他懂什么是孤独?他明明拥有着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可以叫朋友吧?他觉得他和兰秋的关系,应该是要比普通的人机合作伙伴更加亲密一些的。
他抬眼望向兰秋的背影,他的手不敢实在地触碰兰秋,就连身体也隔她远远的,小小的单车后座上看起来还能再塞一个成年人。
他突然又有些难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潜意识便觉得不该与兰秋过分亲密,甚至会主动避免一些肢体接触。
可他只是一个机器人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
系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果然是强行升级出故障了吧。他上次在赵清平那里就力量失控伤害到人类了,今天又无意识地影响了兰秋家的电视机,甚至自己还出现了数据库紊乱的情况。他都有这么严重的故障了,情感认知系统紊乱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那他跟以前一样,想离兰秋近一点就贴过去,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系统纵容着自己一点一点收紧双臂,兰秋今天本是穿了她惯不离身的冲锋衣回家的,出门的时候却换成了件米色的毛衣。
身后的天空不断升起绚烂的烟花,这一次的烟花燃得格外热烈,映亮姹紫嫣红一片天。
系统看得分明,兰秋这件毛衣是手织的,用的是飘着短短绒毛的、编了几丝彩线的、柔软的毛线。这样柔软的毛衣,让湿冷的气候都变得温暖起来,系统僵了半天的手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有节奏感十足的咚咚声不停敲击着他的耳膜,这声音声势浩大、铺天盖地、从内到外,系统都怕他的机械心会把胸腔砸出一个口子来。
正这时,他依然略显空虚的怀抱却被人挤了个满怀,让他四处短路的罪魁祸首还要侧过头笑话他:“抱够了吗?鼓乐队就位,要请火龙了,咱们离锣鼓太近,我的耳朵也有点受不了了。”
系统这才发现,一队穿着喜庆的人正在他们一米不到的地方敲锣打鼓。小地方没几个这样露脸的活动,队员们都十分卖力,铆足了劲地表演,声波震得看热闹的乡亲们都捂上了耳朵。
哦,合着不是他的心在吵啊。也是,他压根也没安装机械心脏啊!
系统讪讪着松了手,却又立刻被兰秋揽着,带进一个高大的宗祠里,被塞了柄半人高的锦鲤架子。
架子是木柄铁架,搭成个活灵活现的鱼跃锦鲤,外面裱了层彩色绘云纹油纸,拿着颇有些分量。
兰秋身上的毛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身颜色绚丽的表演服,这表演服材质特殊,上面绘有极为生动的彩色祥龙,一顶赫赫生威的龙冠戴上,让她看起来简直像是戏文里的龙君。
高大又宽敞的宗祠被一条四五十米长的火红长龙盘踞了大半的位置,单一个龙头就有半人高,上百斤重。几十个带着草帽的赤膊壮汉在龙架两旁序次候场,小心翼翼地避开龙架上的烟花和装饰,看起来十分局促。
几个壮汉围在了龙头旁,他们是舞龙队里的佼佼者,专负责擎龙头。见兰秋准备妥当,立刻便有人给她递上一柄造型夸张的金枝龙珠,感叹道:“秋娃啊!今年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在,都没人能跳龙珠舞了。”
兰秋只是笑笑,她转过头对系统扬了扬眉,问:“你见过铁树银花吗?”
系统满数据库的内容涌到嘴边,却都觉得配不上烟花下生动如花的女孩,于是他很诚恳地摇了摇头。
他想说点什么,门外的锣鼓声却戛然而止,随着族老在香池中扔下第一把香,高唱了一段本地的祭神告,鼓乐队再次卯足了劲儿敲打起来。人群自动让出了场地,兰秋也不再多说,擎着龙珠率先走了出去。
舞火龙是一项历史悠久的传统民俗活动,在这个宗族观念强盛的小镇上,冬至日在宗祠举办的舞龙大会简直是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家家户户不论老少几乎全员出动,每年固定的巡街路线上总是围满了人。
几十人擎着的巨型火龙仅是舞动起来便已经十分抓人眼前,火龙配合着鼓点,做出张嘴、吐珠、舞爪、摆尾、喷火等动作,舞龙队艺人配合默契,功底扎实,再加上各节龙身上精心设计的各类烟花火药,火龙巡场三周时,总是能引起围观群众一波一波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