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症——木羽愿【完结】
时间:2023-02-09 13:46:19

  察觉到她的注视,少年懒懒掀了掀眼皮,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道划痕,沾了血迹,眉眼俊美异常,脸上的伤口反而让他更多了几分痞气和桀骜。
  他的手生得极为好看,修长的食指骨节上挂着可怖的伤,殷红的血珠顺着指骨一滴滴往下砸。
  像是感受不到痛感,又或是对生命漠不关心的颓然。
  连指间夹着的烟灰一截截掉落,少年也不曾理睬。
  视线上移,只见他漆黑的眸底宛如坠着一片漩涡,深不见底。
  而他,则任由着自己越坠越深。
  这样的眼神,虞清晚曾经在医院的病床上无数次看到过。
  那是身患绝症的人,对生命不再抱有任何期待或留恋的目光,冰冷又死寂。
  明明还活着,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气。
  心口忽然不合时宜地猛跳了下,虞清晚忍不住屏紧呼吸。
  她从没见过,像他那个年纪,眼底却如此死气沉沉的人。
  经过她身边时,贺晟的视线忽然瞥向她。
  虞清晚的打量就这样措不及防被他捕捉。
  顿时,她猛回过神,就像受惊的兔子,飞快地移开眼,不敢跟他对视。
  楼道破旧的灯明明灭灭,少女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灯光下不停发颤,像随时振翅欲飞的蝶。
  贺晟的眸色不受控制地顿了下。
  下一刻,他的神情重新恢复冷漠,吸了口烟,然后面无表情地和她擦肩而过,走上楼梯。
  直到刺鼻的血腥气擦肩而过,让虞清晚猛回过神。
  她忽然又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叫住他:“等等....”
  他的脚步停住,侧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里拿着的药酒和棉签。
  “这个,你拿着吧。”
  少年的视线在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上停了一秒,眼底的情绪忽然有一刹那的崩裂。
  像是难堪时被人撞破了伪装,他沉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看她的那一眼仿佛冷进了骨子里。
  嗓音极尽冷漠,声线里像是淬了冰。
  他说,“病秧子,少多管闲事。”
  冷言冷语,毫不留情,说话好像都带着刺儿。
  虞清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因为她报了警。
  明明是该害怕的,可她也不知道那天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
  大概是因为不想看一个人破罐子破摔下去。
  生命那么宝贵,她求之不得的东西,不忍心看人浪费。
  “你受伤了,如果不及时处理,我还会给救护车打电话的。”
  女孩的嗓音柔柔怯怯,说出来的话却毫不让步。
  像是激起了他的兴趣,贺晟忽然兴味地笑了,抬脚走下一节台阶,突如其来地朝她逼近了一步。
  “威胁我?”
  他手里还夹着烟,突然逼近,烟味刺鼻,虞清晚被呛得猝不及防。
  她顿时转身捂住嘴巴咳嗽起来,瘦弱的肩一抖一抖。
  他故意的。
  坏到了极点。
  虞清晚站在自家门口,咳得脸都涨红了,纤长的眼睫也不停地颤,看起来格外可怜。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跟他道歉:“对不起....”
  走廊里忽然又诡异地安静下来。
  静默半晌,贺晟的眸光闪了闪,把手里的烟灭了。
  虞清晚的外表看着柔弱不堪,实际上脾性倔得惊人。
  否则贺晟也不会一次又一次,拿她无可奈何。
  最后,他冷着脸,还是不得不把东西从她手里接了过去。
  那是虞清晚生平第一次威胁一个陌生人。
  对方竟然还妥协了。
  走之前,他只冷冷丢下一句。
  “有闲心管别人,不如先管好自己死活。”
  安静的楼道里,少女清浅柔和的声音在背后轻轻响起,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不堪的情绪。ĴȘǤ
  “就算活不久了,总不能不活吧。”
  她低声喃喃,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贺晟的脚步僵了一下,没回头,走了。
  凌晨四点的破旧居民楼里,楼道的灯光还在闪烁,随着铁门吱呀作响地关上,腐朽的声音消失殆尽,周围再次归于一片死寂,好像隔绝出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在他们彼此人生中最破败不堪的时刻。
  -
  至于那副画里的兔子,是有一年生日,贺晟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平时兔子都是放在虞清晚家里养,有一天兔子偷跑出来,顺手被贺晟抓回了自己家。
  可也恰好就是那天下午。
  那个男人突然回了家,他翻箱倒柜,想要在家里翻出一点钱,却一无所获,最后在墙角里发现了那只瑟瑟发抖的兔子。ͿŠԍ
  等贺晟回去时,那只兔子已经被活生生摔死了,血肉模糊,雪白的皮毛沾满血污,再无一处完好。
  因为她喜欢的那只兔子,那天下午,贺晟红了眼睛,差点和那个魔鬼拼了命。
  后来,虞清晚看见他遍体鳞伤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瘦削脸庞上的淤青,还有泛着红的眼尾。
  他们把兔子埋了,回到通向天台的台阶上,没人发现的角落里,互相舔舐伤口。
  天边的残阳红得像是兔子身上沾染的鲜血。
  每一天的日子,仿佛都无比难熬,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虞清晚一边给他擦药,心口的钝痛一阵接着一阵,眼泪一边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下一刻,温热的掌心遮住她的视线。
  贺晟捂住她流泪的眼睛,不让她再看他的伤口,嗓音沙哑得惊人。
  “爷赔你一只,别哭了。”
  明明最疼的人是他,他从不喊疼,却反而还要来安慰她。
  因为这一句话,她的眼泪流得更加肆虐,几乎快把他身上的衣服浸湿。
  少年被她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哄人的时候也格外笨拙。
  他无奈,用唯一没沾血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眼尾,透着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怜惜。
  他耐性子哄着:“再哭下去,真没东西给你擦了。”
  她那天流下的眼泪,不仅仅是因为兔子。
  还有他。
  “怕成这样?”
  贺晟以为她是被刚刚的血腥场景吓着了。
  他轻叹了声,放低声线,盯着她的漆眸无比深邃。
  “放心吧,天塌下来,都有爷顶着,压不着你。”
  郑重到像是在许一个无比重要的承诺,又像是在毫无原则地哄着她。ɈSǦ
  他的喉结滚了下,嗓音喑哑:“所以,别哭了。”
  虞清晚的眼眶忽然又开始发酸。
  她忽然张开双臂,紧紧环住他精瘦的腰,心里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贺晟的背脊僵了下,想用干净的那只手拉开她。
  他声音发哑:“别抱,脏。”
  她不仅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把头埋在他的肩上,轻嗅着他身上残留的血腥气,并不让人反感,反而叫她觉得安心。
  那一天以后,虞清晚再也不想要兔子了。
  她许下的生日愿望只有一个。
  那就是,贺晟再也不要受伤了。
  那一天,他们在危难里相爱。
  相依为命好多年。
  -
  淅沥的小雨拍打在窗上,大梦初醒,混沌错乱的梦境终于结束。
  虞清晚是被窗外的雨声吵醒的。
  眼眶不知怎的又湿了,她轻舒了一口气,用手背轻轻擦去眼尾残余的泪痕。直至心口那阵残余的抽痛消失,才起身去拉开窗帘。
  外面的天空乌云密布,似乎又是下雨的征兆。能渗进骨缝里的冷意顺着窗沿蔓进来,让她禁不住轻打了个喷嚏。
  喝完了佣人送上来的药,虞清晚浑身乏力,只好又躺回到床上,在雨声中昏昏沉沉地睡了个午觉。
  直到急促慌乱的敲门声响起,李姨拿着电话进来叫醒她:“小姐,林秘书的电话。”
  虞清晚头还晕得厉害,她从床上坐起,抬手接过电话,只听见话筒里传来林森冷静沉稳的声音。
  “小姐,您现在准备一下,等下司机会送您来医院。”
  她轻咳了几声,微哑的嗓音里染着几分疲倦:“是出什么事了吗?”
  然而林森说出的话,却让她下一秒彻底清醒过来。
  “董事长病危,现在要立刻见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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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她现在,必须要找到一个人结婚。◎
  医院顶楼,消毒水的气味弥漫,散发着冰冷而压抑的窒息感。
  事发突然,虞清晚赶到时,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容钦华已经被从重症监护室移了出来,转到了普通病房。
  时间所剩无几。
  走廊外,容家几个旁枝都在,乌泱泱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
  容熠还在外地处理公事没回来,为首的是二房容震一家,容诗雅和苏月母女,此刻正坐在长椅上假惺惺地哭。
  乱糟糟的场景,吵闹混乱。来了这么多人,无一例外都是奔着遗产。
  林森从病房里走出来,看见虞清晚到了,于是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她先进去。
  见状,容震也跟着站起身,佯装关心道:“林助理,也让我们一起进去吧。我们也想和大哥最后说几句话....”
  林森面无表情地挡在门口,一副公事公办的冰冷口吻道:“抱歉,董事长说只见虞小姐一人。”
  见林森丝毫不给面子,容震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却又不能硬闯。
  其余人都被无可奈何地拦在门外。
  最后,只有虞清晚独自一人走进病房。
  推开房门,房间里一片昏暗死寂,安静得只剩下仪器发出的滴滴声,空旷得令人心惊。
  病床上的年迈老人此刻早已经奄奄一息。ɈŚԌ
  虞清晚一时间生出几分恍惚来。
  她又回忆起最初被容钦华带到容家的日子。
  哪怕前半生拥有再多的权势和财富,在此刻,他却依然一无所有。
  这几年来积攒的恨意,几乎已经让她变得麻木。
  长年累月被囚禁和控制的生活,束缚着她的锁链已经出现越来越多的裂缝,只需要轻轻一下,就可以崩溃瓦解。
  明明是期盼了很久的时刻,虞清晚却出乎意料地平静,走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容钦华带着氧气罩,老人布满褶皱的脸,身体早已形如枯槁。
  他再也没有能力控制她。
  那些噩梦般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意识到这些,她绷紧的手指终于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听到声音,老人浑浊的眼慢慢睁开,视线带着几分迷离,近乎贪婪和痴迷地落在虞清晚的脸上,又像是在透过她的脸,看着另一个人。
  他的神志再次不清醒起来,嘴里喃喃出声:“知瑾...你终于肯回来了.....”
  “我不是沈知瑾。”
  她轻声开口:“我是虞清晚。”
  老人的眼里闪过刹那的恍惚,浑浊的眼里终于清明了一丝。
  他死死盯着她的脸,苍老的脸泛起褶皱,发出两声沙哑刺耳的笑声。
  “你和她...真是越来越像了。”
  虞清晚蹙了蹙眉,一向柔和的眸子里少见地出现一抹厌恶和冷漠。
  她别开眼,轻声道:“那只是你自己的错觉罢了。”
  老人却是无比执拗地摇头,气若游丝地否认:“不...你们就是像的,你和她年轻时一模一样,你是她的女儿.....”
  他还在一遍遍重复,像是在拼命麻痹自己:“你就是她....你就是她.....”
  虞清晚扯了扯唇角,没再戳穿他的自欺欺人。
  有的人,终其一生都陷在自己的执念里,试图挣扎,却越陷越深,最后将自己也拖进泥潭里,多么可怕。
  她蓦地出了神,恍惚间,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另一双执拗的眼。
  是贺晟。
  不知为何,虞清晚忽然开始觉得害怕。
  如果再和贺晟继续纠缠下去,会不会某一天,他也会变成容钦华这样的人。
  偏执成狂,最终伤人伤己。
  她不禁想象起那个画面,只觉得心口越来越难以呼吸。
  万一他有一天知道了一切.....
  直至病房内仪器的滴滴声忽然刺耳地响起,强迫她回过神。
  床上的老人粗喘着气,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费力:“这些年,你恨极了我吧....”
  他这一生,无论多么不择手段,都没有得到想要的。
  他爱的女人想尽办法地逃离他,还和别的男人生下孩子。
  他无可忍受。
  所以他把她的孩子抓回来了。
  可不管他怎样努力,始终都在虞清晚的身上找不到她的影子。
  虞清晚垂眸看向他,声音无比平静。
  “容钦华,其实你这一生都活得无比可笑,只是你自己一直意识不到罢了。你自私自大,以为用权势就可以控制别人的人生,满足自己变态的控制欲。事实上,你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你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愚蠢。”
  终于把几年来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虞清晚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和和释然。
  “你以为你困住了我,可也仅仅是这几年而已。你认为你报复了她,其实骗的只有自己罢了。”
  容钦华枯瘦苍老的手攥紧床单,试图坐起身,却只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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