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压下来时,她画好了妆,换上一条墨绿色的长裙,离开了酒店。
保镖想要跟她进入弗拉克斯曼家族的庄园,被她阻止。
“没有人参加晚宴还带保镖,这不礼貌。”许鸢柔声说,“你们在外面等我吧。”
保镖们脸色冷酷:“寸步不离许小姐是谢先生的要求,您的安全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言下之意,礼仪并不重要。
许鸢:“和我一起参加比赛的还有王族成员,她们都没有带保镖进去。”
“那是她们的事。”保镖不近人情,“作为谢氏的未来的女主人,您的身份在我们眼中,比她们更加尊贵。”
许鸢只得放弃和保镖沟通,走进了庄园。
一场权贵云集,活色生香的晚宴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她的妆容虽淡,却与她的气质很搭。
墨绿色的裙子很衬她肤色,站在璀璨的灯光之下,如同一只精美的水晶娃娃。
许鸢是在艺术世家里长大的小孩,她从小很少参与权贵的宴会。
即使在谢盈朝身边的两年,她也始终无法习惯这样的氛围。
她站在人群中,身上始终有种格格不入的清澈感。在喧嚷的人群中,她看起来十分惹眼,要不是她身边的保镖看起来不好惹,早有无数男人垂涎着来搭话了。
谢氏不光在H国一手遮天,生意遍布海外,在全球都拥有着巨大的能量。
一般人想要凑近许鸢之前,都会先掂量一下,是否惹得起女孩背后的人。
喧闹的宴会上,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径直走到许鸢面前,谢氏的保镖没有拦他。
“谢盈朝的女人?”埃德温·弗拉克斯曼盯着许鸢。
他的目光黏着,令许鸢感到很不舒服,就像是猎人在看着他的猎物。
“您好。”许鸢礼貌地打招呼。
作为谢盈朝的挚友,虽然没有见过埃德温本人,但许鸢见过他的相片。
他和他的弟弟伊恩长得很像,就连眼中的邪性都像极了。
“我和谢盈朝的关系很好,从前读书时,很多玩具都会共享,在K国的日子,如果夜里寂寞了——”埃德温唇角勾勾,“可以联系我,尽管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对女人,可比谢盈朝温柔多了。”
许鸢被男人言语轻薄了,她平和地回道:“谢谢您的邀请,但是不必了,谢盈朝他并没有不温柔。”
埃德温挑眉,对她的回答很是诧异:“你们东方女人都很内敛,谢盈朝竟然会喜欢像你这样的女人,我很惊讶。”
许鸢没有再说话,埃德温觉得没趣,掉头离开了,去宴会上寻找新的狩猎对象。
远处。
伊恩勾着谢斯止的肩膀:“那边的美人我好像见过。”
早在许鸢到达晚宴那一刻,谢斯止就看见她了,他勾了勾唇,没有吭声。
伊恩拍拍额头:“想起来了,她是你嫂子。”
“很快,就是我的女人了。”谢斯止眼眸平静,淡淡地说道。
伊恩惊诧于他的话,但下一刻,他的视线就转移到了宴会的另一边。
在那里,弗拉克斯曼公爵挽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入场。
那女人很美,明艳动人,不可直视,可她的气质却像一块坚冰,给人生疏的距离感。
看到她,伊恩挑起唇角,勾出一个冷厉的弧度。
“她比我大不了几岁,如果不是参选弗拉克斯曼小姐的一个重要条件是未婚,我父亲已经把她娶回了家。”
伊恩嘲弄道:“外表冷淡,可越是这样的女人,在床上的反差就越大,真想尝尝,谢?”
谢斯止没有听他说话。
他视线落在宴会的中央,刚刚还站在那里的许鸢,不见了。
他随手把酒杯递给伊恩:“失陪一下。”
……
许鸢只知道裴霁言打算在今晚帮她脱身,但具体如何实施,她一无所知。
谢氏的保镖寸步不离,本来以为今晚要失败了。
就在这时,路过的女佣不小心把酒水洒在了她的裙子上。
女佣连忙道歉,掏出手帕为她擦拭裙子:“小姐,您或许需要去洗手间处理一下裙子上的水渍。”
说话间,她趁机在许鸢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许鸢当即明白了——这是裴霁言的安排。
她心跳得很快。
即使去洗手间,保镖也寸步不离,守在洗手间的大门外。
许鸢进了洗手间后展开手上的纸条,上面是裴霁言的字迹。
根据指引,许鸢在卫生间最后一间隔断里找到了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一套女佣的衣服,还有假发套、卸妆水等等用品。
裴霁言纸条上已经为她规划好了逃离的路线。
弗拉克斯曼庄园的安保严格,他的车子只能在侧门外的拐角处停上三十分钟,没有时间犹豫。
许鸢脱掉了礼服和首饰,换上那套女佣的衣服。
她飞快地卸妆,整理好自己黑色的长发后,戴上包裹里淡金色的假发。
做完这一切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许鸢推开隔间的门出去,洗手台前一个穿着黑裙的女人正在洗手。
女人抬起头,从镜子里投来一瞥:“你是许鸢吧?”
参加终选的女孩一共七个人,包括许鸢在内只有两个东方面孔,面前的这个女人,许鸢也认得。
——弗拉克斯曼公爵的未婚妻,虞铃。
在来K国之前,谢静秋偶然和许鸢提起,公爵很宠爱这位比他小很多的未婚妻。
本届弗拉克斯曼小姐的人选,公爵已经为她内定了。
虞铃打量着许鸢一身装扮:“你这是,要逃?”
许鸢没想到虞铃这样轻松就把她认出来了,她掌心冰冷,与她对视:“您会说出去吗?”
虞铃愣了愣,随即说:“你这样不行的,知道我怎么认出你的吗?”
她在洗手,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原本没有过多关注,只是余光从镜子里瞥了眼。
但就是这一眼让她留心了。
虽然换了衣服和假发,但许鸢身上的气质太特别了。
无论是姣好的身材,还是她走路的仪态,一眼就能看出与别人不同。
当发现她的特别之后,再仔细端详时,就很容易认出来她了。
虞铃:“我都能认出你,你认为,守在门口那两位保镖会认不出来吗?况且你扮成女佣出去,万一路上被客人叫住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许鸢心里也没底,但此刻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虞铃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副黑色的框架眼镜:“戴上。”
“一会儿跟着我,离开洗手间的时候记得驼背,走路姿势随意一点,低着头,但别太刻意。”
许鸢讶异于这个没有任何交情的女人竟然会帮她:“您愿意帮我?”
虞铃笑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喜欢看热闹,少一个竞争对手,对我而言也不是坏事,走吧。”
许鸢低头跟在她背后走出洗手间。
门外,谢氏的保镖尽职尽责,每出来一个人,他们都会看上一眼。
许鸢紧跟着虞铃,黑框眼镜和假发的刘海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加上光影昏暗,保镖只是瞥了她们一眼,没认出来。
虞铃带着她朝侧门的方向走去。
晚宴的声音被抛在身后。
四周渐渐没人了,只有庄园的路灯亮着昏暗的光。
许鸢轻声说:“谢谢您帮忙。”
“举手之劳。”虞铃满不在乎道,“不过谢氏背景雄厚,谢盈朝更是被喻为谢氏有史以来最有手腕的掌权人,他派这么多保镖寸步不离地保护,想来是很在乎你,为什么要逃?”
许鸢静了静:“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
虞铃莞尔,她明白了许鸢话里的意思,没有再问:“前面就是庄园的侧门了。”
她走着走着,脚步突然顿住,许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远处树林的阴影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缓缓朝虞铃走过来。
是伊恩。
“母亲怎么不在宴会上?”少年金发碧眼,俊美得如同太阳神再世,他站在虞铃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虞铃没有理会他,对站在背后松树阴影里的许鸢说:“去对街的花店为我买一束香水百合,插在卧室的花瓶里。”
许鸢没动,她催促道:“一会儿花店就要关门了,晚上在卧室里见不到花,我会生气的。”
伊恩曾在沧城见过她,许鸢不确定他是否还记得自己。
虞铃的意思是催她离开,许鸢不想辜负她的好意,低头匆匆从两人身边离开了。
伊恩的目光一直落在虞铃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女佣。
走出不远,许鸢听见背后,伊恩音调暧昧地问:“特意来这里,是为了等我吗?”
……
K国首都的街头灯火璀璨。
许鸢离开了庄园的大门,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裴霁言所说的街口。
那里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裴霁言看见她,拉开车门下来。
尽管她只是看似平常地站在他面前,但就是和从前都不一样。
此时的许鸢是完全自由的,她不再受制于那间囚笼,可以扇动翅膀,飞往她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裴霁言没有掩饰眼底的激动,他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你真的出来了。”
许鸢没有推开他,低声说:“谢谢你。”
裴霁言很克制,只一下就放开了她:“这里还不安全,先上车。”
……
另一边街口。
眼看着许鸢上了那辆黑色轿车,司机回头:“少爷,不追吗?”
后座上,谢斯止把玩着一只金属打火机。
车厢昏暗,他脸颊晦暗。
只有偶尔按动打火机,火苗跳动的那一刹那,才能将他脸上的凉薄和阴戾映得清楚。
“不试一次,她永远也不会死心。”
谢斯止开口,嗓音淡漠,“永远也不会相信,只要我还活着,她就哪里都去不了。”
第46章
许鸢上车后,裴霁言一直在打电话。
十几分钟后,他挂上电话:“我在联系朋友,处理掉路口的监控,否则谢盈朝发现你失踪后很容易追来。”
“处理好了吗?”许鸢问。
“嗯,不出意外,监控十分钟内就会被删干净。”裴霁言耐心地和她解释,“K国首都是弗拉克斯曼家族的势力范围,谢盈朝和埃德温交好,等他发现你失踪了,一定会动用弗拉克斯曼家族的力量搜查,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前往另一座城市,那里有裴家的私人飞机,乘它去往北欧,才能躲避追捕。”
许鸢:“麻烦你了。”
裴霁言看着她:“不要和我说这种客气的话。”
女孩脸上妆容卸去了,被车厢昏弱的灯光映着,皮肤有种纯粹的通透感。
过往的痛苦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柔软的外表下有一层很坚硬的保护壳,很好地把她的心护在其中。
比起曾经裴霁言认识的那个许鸢,她一点也没变,一样的清澈,一样的干净。
裴霁言视线落在女孩瓷白色的脸颊,又不自然地挪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认为我帮你,是为了得到你的回报。就算我内心深处确实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但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至少也该知道,你所认识的裴霁言,不是一个太坏的人吧?”
“我想你过得开心,能够脱离令自己不开心的处境,再去考虑选择谁的问题。如果你的选择是我,我很荣幸,不是我也没有关系,我依然会帮你。”裴霁言声音压得很低,“再说这种客套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许鸢有些脸红:“对不起。”
在她过往的认知里,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帮她,不从她身上得到回报,总是不合理的。
所以裴霁言坦然地指出她的心思,又坦然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她感到了一丝羞愧——她确实不该那样揣测他。
“我明白。”裴霁言很温柔,“谢家兄弟不是什么好人,你警惕一点保护自己是对的。”
许鸢沉静。
某一刻,她想辩驳——谢斯止并不坏,他只是有点幼稚。
但她的唇瓣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裴霁言递了一个护颈枕给她:“去机场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你先休息一会儿。”
许鸢眼下有层淡淡的黑眼圈,一看昨夜就没有睡好。
她安静地接过来。
裴霁言问:“要靠着我吗?”
许鸢低声说:“不用了。”
“那么,吃点东西呢?”
许鸢摇摇头:“谢谢,我还不饿。”
她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城市的灯火,忽然有种无法言明的怅惘。
逃离了那座囚笼,明明该是释然的,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心情来自于哪里。
——她没有机会回头了。
那个总是孩子气的少年,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了,而她却连一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留给他。
想到谢斯止,许鸢轻敛住眼眸,街道璀璨的灯光在她眼底模糊成一团微弱的光晕。
他的感情来势汹汹,消散得应该也会很快吧?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忘记她。
爱上别人的时候,他也会像这样不顾一切吗?
世界之大,人潮汹涌,没有谁是不能被替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