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鸢哄他:“乖,你闭上眼睛,一会儿就没事了。”
难以解释这种感觉。
虽然害怕,虽然恐慌,但谢斯止在。
她仍恨着他,可知道谢斯止在一旁,就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他无所不能,一切都会解决。
这样的印象不知什么时候根植在了许鸢心底,等她发现时,已经无法被改变了。
枪战还在持续,谢斯止回到了她身边。
刚才某一刻,他心脏紧缩了一下,一回头,就看见许鸢抱着小孩,肩上沾血的画面。
他眼睛红了:“我不是说,让你不要动吗?”
他拽住小男孩的胳膊,丢垃圾一样把他从许鸢怀里丢了出去。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许鸢也不会受伤。
谢斯止觉得,自己没有掐死他,只是把他丢开已经很仁慈了。
“你干什么?”许鸢不顾自己暴露在枪雨中,挣开谢斯止,又跑过去把小男孩抱了回来。
没有了遮蔽物,她完全暴露在对面的视野里。
远处,一个男人抬枪瞄准许鸢。
还未来得及开枪,他的心脏就射.入了一枚子弹,临死前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显得狰狞而恐怖。
许鸢回头看,是谢斯止。
他开完一枪,冷着脸,把许鸢和小孩扯回桌子的背后:“非要这样不听话?”
小孩的哭声越发响亮了,让谢斯止心烦。
枪里还有最后一枚子弹,干脆送给这个爱哭鬼好了,这样就能让他闭嘴。
谢斯止心里阴暗地想着。
但下一秒,他残忍的念头都被打住了。
——许鸢一手抱着小男孩,一手掏出条干净的白色手帕,按在他的肩膀上。
谢斯止也受了伤,和她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子弹擦伤,只是他穿的衣服单薄,血迹淌下来尤为明显。
许鸢的动作很好看,轻柔优雅。
谢斯止能因为她一句话就失去对情绪的管理,也能因为她一个动作而平静下来,就像一只正要发疯的野犬,一下子就因为主人的安抚而温驯了。
许鸢为他擦血的动作很温柔,温柔到让他产生了一种美好的错觉——她很在乎他。
他抬起手,想要去摸她鬓角的头发,许鸢偏头躲开了。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边来示好,一边又抗拒。
深陷在感情的旋涡里,感知变得不敏锐了,只觉得心脏悬浮起来,没有得到确定的宽宥与爱意,会一直滞空着。
谢氏的保镖训练有素,袭击者很快被制伏了。
警笛越来越近,警察正在赶来的路上。
那些人的目标是许鸢和谢斯止,因此福利院的师生们只是受伤,并没有人死亡。
许鸢松开怀里的小孩,问谢斯止:“他们是谁?”
“想要我命的人多得是。”谢斯止回过神来,平静地说道,“我说过,你是我在乎的人,你的命,也一样珍贵。”
……
深夜。
枪击事件后,保镖第一时间把许鸢送了回去。
谢斯止带伤前往谢氏的大厦,处理完整起事件后才回到庄园。
他想去许鸢的房间,却在路过书房时见到了一张久违的面孔。
伊恩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晚好,谢。”
他仰头,打量玻璃书房:“周围是片花海,天气晴朗的夜晚,抬眼就能看到银河,真浪漫,不知道在这里做.爱会不会有野.战的刺激感,我猜建这个地方一定不是你的主意,倒像谢盈朝会做出来的事。”
“有事直说。”
伊恩啧了一声:“几个月不见,对朋友真冷漠啊,是急着去和心上人见面吗?”
“听说午后你们遇到了袭击,你那位美丽的嫂子,应该还不清楚,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你的默许吧?”
谢斯止挑起了眉梢。
伊恩笑笑:“不久前才在汽车爆炸中受了重伤,短期内还会让类似的事件再次上演,如果你是这样没用的人,我们当初就不会成为朋友了。”
“我听佣人说,你囚禁她很久了,今天却好心让她出门,是想她知道,危险无处不在,哪怕她离开庄园一步,都会为她在意的人带来麻烦,从而彻底断绝她的念头,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对吧?”
谢斯止眼眸漆黑。
伊恩无法从他眼中看到情绪,也无法看到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但以他对谢斯止的了解,他认为,自己猜对的概率至少有百分之八十。
静寂中,谢斯止忽然笑了。
他淡漠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散漫:“你不远千里跑来,是为了打探我的隐私?”
伊恩将一个长条形的丝绒盒子推到谢斯止面前:“我来送礼物给你,朋友之间,有趣的东西要分享啊。”
他按开盒子,里面躺着三个积木块一样的汉字,分别对应谢斯止名字里的三个字。
伊恩拿起一个,按动木块上的按钮。
木块下方,顿时弹出了几百道细小的尖刺,每根都有半厘米长。
“贴着皮肤按动,尖刺就会扎进去,愈合之后也会留下整齐的伤疤。”
他将那东西印在一旁植物厚实的叶片上。
叶片瞬间被扎穿,留下一个清晰的“谢”字。
“像这样,给不听话的宠物打上标记。”
伊恩笑容明朗,却让人不寒而栗,“想想看,你喜欢什么体.位?在兴奋的时候,看着她身体隐秘的部位留下属于自己的特殊印记,应该会更有快.感吧?”
这淫.邪的东西与暗示性的话语,令谢斯止眼眸暗了一层。
他冷淡道:“我不需要。”
伊恩:“礼物送到,收与不收在你,只是希望你还记得,我们从前的约定。”
两人处境相像,对于家族的权力,伊恩更为野心磅礴。
从前他背地里为谢斯止做了不少事,不是慈善,也不是为了那口头上的友情。
谢斯止成为掌权人之后,谢氏会是伊恩从父亲与大哥手里争夺家族权力、最有利的帮手。
现在时机成熟,他来讨要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了。
谢斯止随手把伊恩送来的木盒丢进垃圾桶,漫不经心道:“当然。”
第63章
许鸢肩上的伤口被处理过了,但因为白天的事睡得并不安稳,像是在做噩梦。
谢斯止指尖刚刚抚上她的眉尖,她就醒了。
朦胧间,她表情柔软,像个小孩一样茫然。
可当神志回来后,她立刻就做出反应,远离了他。
谢斯止的手落在了空处:“伤口还疼吗?”
许鸢:“还好。”
“医生说,你的病要心情放松才能完全康复,我记得你在弗拉克斯曼学院好几门课程都没有通过考核,如果还想去念书,等伤口愈合之后,我帮你安排。”
许鸢静了静:“不用了。”
尽管是他亲手造就了这样的结果,但谢斯止仍慢条斯理地问道:“为什么?”
许鸢垂着眼。
如果今天她不出门,福利院就不会遭到袭击。
尽管很不情愿,但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在别人眼里,她与谢斯止已紧紧绑在一起,密不可分了。
再去念书,说不定下一个被袭击的就是学院了。
许鸢低声说:“……总之不会再去了,你今天开枪时,没有打要害?”
谢斯止嗯了声。
除了试图朝许鸢开枪的那人被他一枪射穿了心脏,其他人只是让他们失去了行动能力。
“你不喜欢。”
许鸢怔住。
谢斯止漫不经心道:“不喜欢有人死在你面前,应该也不会喜欢,福利院的小孩见到太血腥的一幕。”
许鸢从没和他说过这些,但他的观察力一直很敏锐,不过继续这个话题显然对她不利。
他要是阴郁地发疯还好,这样做出一副温柔的模样,让她很难将对他的恨持续下去。
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临睡前,福利院的院长给我打来电话,说几个老师和小孩在枪击中受了伤,治疗费用昂贵,学校这个月的开支都用在了采购图书室的书本上,无力承担医药费。”
谢斯止淡淡地问道:“这种事情也要来烦你吗?”
实际上,院长的电话最先是打去他那里的,他故意不接。
只有把电话打到许鸢这,让她开口,自己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你能不能……”
早上还像仇人一样给了谢斯止一记耳光,晚上就对他提出这种要求,这让许鸢感到为难。
但还是强撑着开口:“……能不能帮帮他们?这对你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道理不是这么讲的。”谢斯止抱臂靠在卧房的落地窗上,抚摸着手腕的沉香珠,俊美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朦胧,“我帮他们迁了新的校址,帮他们赶走袭击者,帮他们做了很多事,可总不能无节制地帮下去吧?”
“以后,是不是他们的家人、朋友生病,都要来找我负责?”
许鸢咬着唇:“他们受伤,归根到底是因为我们。”
谢斯止望向她:“我讨厌小孩,根本就不会去那种吵死人的地方。”
“因为陪你,所以才去。”他太懂怎么一层层侵略人心了,“求我帮忙,要付出些相应的东西吧?”
可他懂得适可而止,没有逼迫得太紧。
只是走到床前,居高临下俯视她:“我只要一点点。”
许鸢没有着急地躲避,困扰地团蹙起眉头。
谢斯止弯腰凑近,嗓音清冽而蛊惑:“以后,无论他们,还是他们的家人、朋友,我都负责到底。”
他印上了她柔软冰凉的唇瓣,轻轻碾磨。
在察觉许鸢暂时还没这种念头之后,最后一点顾及也消失了。
吻激烈而缠绵。
她的津液如清晨的露水般甘甜。
唇齿交缠间,他仿佛也染上了清澈的味道,灵魂被整个洗涤干净了。
人都是贪心的。
在干渴时想着,哪怕一滴水就好。
但得到了一滴,就还想要更多,欲望总是无止境的。
许鸢的肩带被扯了下来,滑落在白皙的手臂。
她被吻得喘不过气,谢斯止侵略般的意图让她不得不伸手挡住他:“够了吧……”
她嘴唇通红,皮肤蔓延起了一层薄薄的淡粉色,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侧,惊慌地看着他。
不知什么时候,他人到了床上,手肘撑在她两侧,眼眸蕴满了情.欲。
只是亲吻还可以接受,但一想到接下来也许会发生的事,她整个人就抗拒起来。
“伤口开始疼了。”许鸢撒谎的时候,脸颊就会无法控制变红,“我、我也想休息了,你会帮他们的,对吧?”
谢斯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她。
他的目光像有穿透的力量,让许鸢觉得,自己的心思和谎话都被看透了。
可是他没有揭穿,只是低头,轻吻她肩上的纱布:“真娇弱。”
……
年关将近,庄园热闹起来。
从前谢盈朝在时,经常举办晚宴。
谢斯止讨厌繁琐的人情世故,当上掌权人后,从未在庄园办过宴会。
但无论如何,年终晚宴是必须要办的,在这晚,谢氏各地的负责人都会飞回沧城。
就算再烦,谢斯止也要应付过这个吵闹的夜晚。
佣人白天就送来了衣服和首饰。
丽桦傍晚进来时,许鸢还没有换上。
她问:“晚宴就要开始了,谢先生送来衣服,是想您陪他参加晚宴,怎么还不换啊?”
许鸢正在喂猫,摸了摸小花的毛:“他想,我就一定要照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丽桦连忙说道。
她看着许鸢:“不过许小姐,您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许鸢回头看她。
丽桦:“从前那位谢先生在的时候,您不会这样。”
谢盈朝的每句话,许鸢都会遵从。
不是因为心里想要那样做,而是因为她清楚,忤逆他会有怎样的下场。
面对谢斯止,大多数时候,她都像一个任性的小孩。
或许真的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仗着他的喜欢,她无所顾忌。
谢斯止不太会讨女孩开心,比起谢盈朝动辄就送她昂贵的资产,谢斯止从没在这方面用过心。
他只是会在每天晚上来到房间外,按动房门的把手,如果被她上了锁,他就在门口抽几支烟,而后离开。
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强行开锁进来。
在他开始发疯之前,许鸢平静地看着他,跟他说,每晚烟味都会从房门的缝隙里飘进来,她不喜欢。
那以后,谢斯止再没有在她门口抽过烟。
“你觉得我恃宠而骄了,对吗?”
许鸢并不喜欢“恃宠而骄”这个词,就好像,她是主人的什么物件。
“许小姐,您在我眼里是很完美的人,做什么都不会错。”丽桦笑着说,“我只是觉得,现在的谢先生,您在他面前可以不用拘谨,他也可以忍受您的一切,这不就是两个人在一起最好的样子吗?”
许鸢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不懂。”
她面对他不会拘谨,但总是在夜里做噩梦。
梦中是这几年经历一切,痛苦的画面尤为清晰。
她梦见父母从高楼一跃而下,葬礼刚刚结束,她就被青木帮带走。
囚禁着她的暗室闷黑油腻,屋外时不时传来男人的狞笑声,她想要逃,每每找到出口,都会有一座墙拦住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