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星河蜉蝣【完结】
时间:2023-02-09 13:52:39

  许鸢没有休息太久,月亮还悬在天边,她就收拾好东西继续出发了。
  一路跋涉,她终于到了瓦巴城。
  沙漠里的城池被笼着一层变幻的黄色,阳光灿烂时是金黄,天气阴翳时又变成了昏黄。
  许鸢赶到时正好是个阴天。
  她身上的水和食物耗尽了,走到路边的小店里买水。
  在沙漠里跋涉了几天,灰头土脸的,看不出往常干净漂亮的模样,但老板还是盯着她多看了好几眼。
  明明架子上就有水,他却借口要去仓库取货。
  许鸢察觉不对,她回头,背后电视机上瓦巴当地的电视台正在播放新闻,主持人旁边赫然放了一张她的照片。
  金斯莱家族的人正满城通缉她。
  趁老板离开店里,许鸢从架子上拿了口罩、帽子、皮筋,和一件土黄色的男人外套。
  她留了几张纸币在柜台,离开店里,拐进一旁偏僻的小巷,把一头秀发用皮筋挽起来,戴上帽子和口罩,又换了衣服,从街的另一头出来。
  黄沙与尘霾笼着城市,入眼处处荒凉。
  偌大的城市,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一阵悠扬的歌声响起,许鸢抬头,看到遥远之处,一座教堂的白色圆顶屹立在风沙中。
  ……
  谢斯止站在路边,点燃了一根香烟。
  身后一直跟着尾巴,他没有出手清理。
  清理了一个,会有更多的扑上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站在高处俯视整座城市,指尖缓缓腾起的烟雾遮住了他的双眼,他思索着许鸢会躲在哪里。
  谢盈朝是一只黄雀。
  他明知道,却必须去做黄雀视线里的螳螂。
  现在找到许鸢,谢盈朝一定会出手。
  但如果放任她在一个人在外流浪,会面临更多未知的危险。
  无论是恶劣的沙漠,还是沙漠里的人,都是危险的东西。
  这样混乱、乌糟的地方,一个心软又丝毫不会保护自己的女孩,很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他没有别的选择。
  夜幕降临,谢斯止俊美的脸颊笼了一抹暗色。
  他拧起眉头。
  ……
  深夜,温度降了下来。
  睡袋能起到的保暖作用有限,许鸢被冻醒了。
  破烂的小楼处处透风,她在这里藏了一天。
  傍晚时,街上飘来油香,是炸银鱼饼的味道。
  许鸢从商店逃离得匆忙,没带水和食物,闻着味道不仅饿了,还无可避免地想起了谢斯止。上一次,正是和他在肯瑞瓦城的街头吃银鱼饼,虽然油腻,却很香,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
  许鸢偏头,透过漏风的窗口,看了会儿月亮。
  静夜中,楼下忽然响起脚步声。
  她顿时警惕,将谢斯止临走前送她的枪牢牢握着。
  那脚步声很轻,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许鸢躲在黑暗里,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枪里只剩一颗子弹,如果人是来捉她的,她不知道,剩下的这颗子弹是要反抗,还是要留给自己。
  ——金斯莱家族的黑牢,是比炼狱还要恐怖的地方,落入那样的境地,或许还不如死掉。
  来人走上楼梯。
  借着月色,许鸢眼中呈现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形,愣住了。
  偌大的瓦巴城,她想了很多种方法去找谢斯止,但都不可行。
  她无法想象,谢斯止怎么能在没有任何联络方式的情况下,准确地找到她的所在。
  但他确实做到了。
  谢斯止来之前也不能确认她就在这里。
  当看到她满脸尘土,由慌乱到惊讶的眼眸时,他笑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脏兮兮的,白净的脸颊扑了一层灰,像只花猫。
  许鸢薄唇翕动,想说的话很多,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为什么不接电话?”
  三天前,确实有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他的手机上,被他无视了。
  谢斯止:“我没有接陌生号码的习惯,哈勒姆呢?”
  许鸢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谢斯止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斯止:“只是碰巧。”
  多年前的春日,他喜欢跟许鸢去福利院做义工。
  大多数时候,许鸢不太把他当回事,有时候实在被烦急了,她会藏起来不让他找到。
  某天,到了回家的时间,却没有看到许鸢的影子。
  福利院的老师和保镖全体出动去找。
  直到天黑,谢斯止才从墙边的地窖下找到了许鸢。
  她进去后,地窖门被人无意间从上面锁死了,被困在了里面。
  回程路上,谢斯止问她:“为什么要躲在那种阴暗的地方?”
  许鸢:“才不是什么阴暗的地方。”
  福利院一墙之外,是座教堂。
  在地窖里可以听到孩子唱诗的声音,稚嫩、清澈,可以消泯一切的烦躁与恐惧。
  她喜欢那里。
  她此刻藏身的烂尾楼在教堂的附近,每日午后都会有唱诗班在教堂练习。
  谢斯止第一个想到了这里。
  许鸢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说过的话,谢斯止当然也不会再对她提起。
  ——这样以后,她再失踪或逃跑,才能继续把她找到。
  夜色黑漆漆地压下来。
  谢斯止瞥了眼外面的月色:“许鸢,我们该走了。”
  他找到了许鸢,谢盈朝手中那张弥天的网,是时候落下来了。
 
 
第88章 
  月色里。
  许鸢跑得快要断气,她扶墙喘息。
  谢斯止带她穿梭在瓦巴城迷宫般的巷子里。
  小巷狭窄,车子无法进来。
  离开烂尾楼后,不间歇地有人从巷外的车上追出来围堵。
  倒地的声音,接连传来。
  直到今晚,她才亲眼见到谢斯止与人动手的样子。
  金斯莱家族的人没有带枪,谢斯止让许鸢先跑。
  他应付四五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毫不费劲,许鸢耳畔响起拳头着肉声,甚至还能听到他一节节抻动骨节的声音。
  沙漠的月夜,这一场逃亡,只有她一个人气喘吁吁。
  谢斯止解决掉背后的人,指骨受了点擦伤。
  他来到许鸢身旁,手掌放在她的后背,为小孩子顺气一样,轻轻抚了抚。
  等许鸢稍微好些了,他拉住她,走进路边一家小店。
  内乱时,战火殃及了瓦巴城,许多建筑毁在炮火之中。
  他们途径的小巷都是一副破败的景象,这间店更是废弃了很久。
  “内乱时,许多人会在家里挖地窖。”
  谢斯止扫清角落的尘土,打开一块隔板。
  地下赫然露出一个宽敞的空间,离地两米多高的距离。
  他跳下去,回头朝许鸢伸手:“跳下来,我接你。”
  地窖里泛着一股经年的霉味。
  许鸢坠落在谢斯止怀里,他不知怎的没站稳,带着她倒在了地上。
  尘土飞扬,他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前。
  直到尘霾消散了,才淡淡地说:“地窖彼此之间相通,这样,就可以在反政府军攻入的时候逃往另一个出口。”
  许鸢想爬起来,却被他搂住了腰。
  “这座地窖其中一个出口,离赛诺只有八百米。”
  “赛诺是哪里?”许鸢问。
  “瓦巴城最大的市集,鱼龙混杂,人口众多,进入里面就像水珠进了大海,运气好的话,可以撑到帮手到来。”
  许鸢不解:“你明知道他们一路跟着你,为什么不等帮手来了,再去找我?”
  带着她,谢斯止处处受制。
  许鸢能看出,如果今夜只有谢斯止,他绝不会这样被动。
  因为她跑得慢,他才迟迟甩不开金斯莱家族的追兵。
  “等帮手来了再去找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一天后?两天后?”
  他挑眉,“如果谢铎被金斯莱家族的人拦在了半路,难道要我永远不去找你吗?”
  像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让她独自多待一天,他都像被人攥住了心脏。
  “你本来就不该来瓦巴城冒险。”许鸢问,“还是说,你一个人来瓦巴城,是有别的打算?”
  谢斯止只是笑,没有回答。
  许鸢刚刚跌在他身上,没有撞痛,她小声说:“你放开我。”
  她话音落下,他不仅没放开,反而把她的腰搂得更紧了。
  透过交贴的肌肤,许鸢能清晰感受到他此刻的身体状态,脸瞬间染上了晚霞的颜色。
  ……………………
  ………………
  …………
  “你在这种时候也能——”
  “也能怎样?”
  她开不了口。
  “倒是说话啊。”
  许鸢垂着眼,盯着他的领口,闷闷的不作声。
  谢斯止故意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看着自己,她脾气上来了,转头咬住他虎口。
  谢斯止没有抽回手,甚至没有发出疼痛的声音。
  地窖黑暗,他的眼睛幽亮地落在她脸上,在她动嘴的时候,指尖触了触她柔软的脸颊。
  许鸢松开牙齿。
  差一点,就把他的皮肤咬破了。
  谢斯止毫不在意,当着许鸢的面,他抬手放到唇边,慢条斯理地,亲吻她留下的齿印。
  这一举动,让许鸢的脸更红了。
  “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报复心很强的人。”
  他眼眸在黑暗中格外明亮,轻描淡写,“再咬我的话,就不会放过你了。”
  许鸢当然不会问他要怎样报复,推开他爬了起来。
  谢斯止拍掉身上的尘土,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许鸢想躲,他淡淡道:“刚才那一口我记账了,别让我现在就讨回来。”
  “都到现在了,还是喜欢威胁人吗?”
  他强硬地握住她的手:“就是这种时候才要威胁,万一以后没机会了呢?”
  许鸢静了静:“别胡说。”
  她没有再试图挣脱,任由谢斯止带她在错综复杂的地下空间里穿梭。
  金斯莱家族的人没有追来。
  黎明之前,两人从另外一个出口爬了上来,那里也是一处废弃的房子。
  房屋的窗上早已没有了窗户,只剩光秃秃的窗棂,和结满了蛛网的土墙。
  晨光洒入窗口,站在窗边,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熙攘的声音——那就是谢斯止所说的,赛诺集市。
  谢斯止把许鸢从地窖下拉出来。
  钻了一晚上地洞,她的脸更脏了。
  沙漠里水源稀罕,废弃的房子里没有水洗脸。
  她过去从来一副精致干净、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从没见过她变成一只这样脏兮兮的猫,谢斯止觉得有趣。
  许鸢被他盯得有些赧然,掏出一片湿巾擦脸。
  谢斯止笑:“越擦越像花猫了。”
  他接过湿巾,仔仔细细把她脸上的泥垢抹掉。
  许鸢垂着眼,安静地任由他动作。
  他每触碰一下,她浓密的睫毛就会轻轻颤动,如晨光中展开翅翼的蝴蝶。
  谢斯止拿剩下的湿巾擦了手,顺手把她的口罩和帽子戴好,带她朝赛诺市集走去。
  市集很大,一眼望不到边,是N国最大的沙漠集市,也是周围十几座城市的交易中转地,占了瓦巴城十分之一的面积,边缘就一派热闹的景象。
  清晨,路上不少人,牵羊的、赶牛的,骑自行车或三轮运送货物的……
  街上店铺开门,摊贩林立,卖着各式各样的吃食、服装和生活用品,人头拥挤,熙熙攘攘。
  风还没有吹起,但街上随处都是黄沙。
  谢斯止和许鸢换了身衣服,又买了水和食物,混迹在人群中。
  越朝里走,人群越拥挤。
  谢斯止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眯起眼睛。
  许鸢跟着停下:“怎么了?”
  “一切顺利的话,谢铎傍晚就能带人抵达瓦巴城,等他到了,你和他回去。”
  “如果不顺利,或许要耽搁一阵子,我教你,怎么在赛诺集市里活下去。”
  “这里不仅是瓦巴城最大的市集,还是有名的地下黑市,注意看店铺的牌子。”
  许鸢抬头,面前一家店铺,招牌下面刻了一只小小的黑色狮头。
  “黑狮会,瓦巴城的地头蛇,贩卖人口,做皮肉生意。”
  “招牌镶着金边的,大概率是赌场,红色的是夜总会,不要靠近。”
  “住旅馆要选择名字下带有绿色标识的,那里是官方开的,安全性高。”
  “不要接受陌生人的搭讪,更不要同情任何人,你根本不知道,你对面的人是谁。”
  “饮食也要注意,找生意好的摊子买食物和水,白天去人多的地方,晚上避开人群。”
  “虽然集市里设有警察局,但是不要去找警察,整个瓦巴城都在金斯莱家族的控制下,警局也一样。东街卖花的铺子是谢氏开的,老板可以帮你联系谢铎,除此以外,谁都不能信任。”
  他回头看她:“记住了吗?”
  许鸢点头:“为什么说这些?”
  明明她只需要跟他走就好了,他却突然停在街道中央,叮嘱她在这里生存的守则。
  他眼眸清透:“想过没有?如果我们的开始没有阴谋,没有算计,结局会是怎样?”
  许鸢后知后觉,她低下头,一抹红点正映在她心脏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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