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安静的病房里,突然传来极其微弱的一声:“沈昀舟……”
沈昀舟微微一顿,盯着周雨浓干裂的嘴唇,不太敢确信,她刚刚在说什么,她是在叫他吗?
过了几秒,周雨浓再次喃喃出声:“沈昀舟……”
这次,沈昀舟听得清楚,她的确是在喊他。
当一个人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叫出的那个名字,多是自己心里最在乎,最需要的人。
那次,周梁说她在高烧昏睡中一直喃喃着他的名字,是在骗他,但这次,他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她叫的是他的名字。
她在叫他……
沈昀舟眸光颤动,将她滚烫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内心汹涌的情绪无以言表,他极力地压抑住胸腔里的激动,俯身贴近她,沉声给她回应:“浓浓,我在。”
周雨浓从干裂的唇瓣间溢出他的名字:“沈昀舟……”
沈昀舟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几乎要落泪,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地说:“我在,浓浓,我在……”
周雨浓:“放过我……求你……”
沈昀舟一僵,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周雨浓紧闭着双眼,眼角慢慢地湿润,隐约在啜泣:“沈昀舟,放过我……”
病房里很安静,却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中崩裂,破碎。
沈昀舟的眼底漫上一层薄红,像河水一样上涨,要溢出眼眶,眸光已经湮灭其中。
他慢慢地松开她的手,声音哽在喉咙里,反复张了几次唇,才艰涩地开口:“好,我放过你了。”
消毒水的味道侵入周雨浓的鼻腔,她缓缓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余光里隐约瞥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浓浓,你醒了?”模糊不清的声音落进耳朵里,“现在感觉怎么样?”
周雨浓缓缓转头,终于看清床边的男人,她怔了怔,沙哑地叫了一声:“哥……”
第58章
此时天已经亮了, 阳光似一缕轻纱拂进落地窗,一个温柔、宁静的早晨。
周雨浓看着周梁,眼底流露出一些茫然。
她只记得, 在沈昀舟帮她吹头发的时候,她枕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后来烧得厉害, 意识一直混混沌沌,是怎么来的医院, 她完全不知道。
沈昀舟呢?为什么周梁会在这里?
周雨浓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周梁发现联系不上她, 报警,最后找上沈昀舟, 把她从沈昀舟那里解救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沈昀舟岂不是要身败名裂了?
思及此, 周雨浓心里一个咯噔,下一秒,立刻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不,不会的,如果真的是这样,警察肯定得先找她录口供,确认她是被沈昀舟强迫,还是自愿的, 情况没那么糟。
周梁见她怔怔的,神情似有担忧,伸手过去, 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浓浓, 已经退烧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不难受。”周雨浓回答, 声音有些沙哑,她顿了顿,看着周梁,试探地问,“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梁:“沈昀舟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说你发高烧了,让我马上来一趟。”
看来,是沈昀舟自己把她送来医院的。
周雨浓莫名松了一口气。
忽而,她又想到上次周梁动手的事,一颗心转瞬提起来。
“那你们有没有发生冲突?”
“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周梁盯着她,“浓浓,不是说去旅游了吗,怎么弄成这样?你和沈昀舟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纠缠你了,对吗?”
周雨浓微微抿着唇,没有回答。
要是把沈昀舟对她做的那些事说出来,周梁恐怕会怒火中烧,想要把沈昀舟给打死。
她缓缓地转眸,看到自己的手机正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沈昀舟把手机还给她了。
他把自由也还给她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想通了,决定放手了吗?
见她不想说,周梁也没有再逼问,叹了一口气:“浓浓,起来喝点水。”
周雨浓:“嗯。”
周梁扶她坐起来,在她腰后垫两个枕头,让她靠着床头,喂她喝了一些温水。
“你的身体素质现在是越来越差了,动不动就发烧。”周梁说,“病好后,要开始多锻炼身体了。”
周雨浓不置可否。
这次发烧和她的体质无关,被一个男人连续多次折腾,又在绝食一天,身体十分虚弱的情况下受冷水的刺激,这才是发烧的主要原因。
周梁:“知道没?”
周雨浓不肯说出实情,乖乖地点点头:“嗯,知道了。”
周雨浓退烧后,情况很稳定,当天下午就被周梁带回家去休养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沈昀舟再也没有在她的面前出现过。
沈昀舟从她的生活中彻底退出,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日常待在调香室里,仿香、调香,逛街买买买,筹备工作室,各种姐妹局……把她的生活占据得满满当当。
只是他偶尔会在午夜入梦,让她醒来后,会久久地还沉浸在梦中的情绪里。
但被风吹起的涟漪,终究会有平息的那一刻。
周末晚上,周雨浓换上了一条白色的抹胸高定礼服,挽起浓密的波浪卷发。
一周前,她和周梁都收到了百达翡丽答谢晚宴的邀请函,时间就是今晚。
这次活动受邀的门槛不是VIP,是VIC,超级贵宾。
周雨浓对于自己会受邀,有点惊讶,她更喜欢珠宝,对买表一直不是很热衷,仅有的十几块表的确都是百达翡丽的,但距离超级贵宾还差得远。
不过,周梁喜欢玩表,对百达翡丽也是情有独钟,兴许是因为他买得多,连他妹妹也沾了光,顺道被一起邀请了吧。
周雨浓知道,沈昀舟也是百达翡丽的VIC,他平时戴的腕表都是百达翡丽的定制款,在他的表柜里,绝大部分都是百达翡丽,各种限量款。
这次百达翡丽的答谢晚宴名单上,必定有他的一席之位。
周雨浓并没有打消出席这次晚宴的念头,不能因为沈昀舟会去,她就不去了。
凭什么要她避着他?何况有周梁在,她也不用怕他纠缠。
周雨浓对着镜子,戴上一对细长的流苏款耳环,她浓密的头发盘起,露出纤长优美的脖颈,耳环在白皙的颈侧摇曳。
最后,她将一块百达翡丽的古董女士腕表戴在皓白的手腕上。
表带是白金流苏链,经典的孔雀蓝椭圆形表盘,表圈镶嵌142颗钻石,细细闪闪,好像一圈星河。
作为一款珠宝手表,它奢华又优雅,十分适合出席晚宴。
晚宴地点在一家百年私人藏馆,一楼是展厅,晚宴设在二楼的一间展厅内,现场有竖琴演奏,衣香鬓影,光影错落,高级氛围感拉满。
餐前酒会,大家都端着一杯鸡尾酒,三五成群,互相攀谈,周雨浓遇到的熟人也不少,停下来闲聊。
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往大门的方向扫,回过神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一阵寒暄结束,周雨浓收起唇边的笑容,试着戴了一下百达翡丽今年的最新款女表。
周梁在一旁问:“喜欢吗?喜欢今晚就定下来。”
周雨浓摇头:“表盘有点大,我不喜欢。”
而且两千多万买一块表,她更愿意买同价位的宝石。
周梁看了一眼她的手腕,像是轻轻一折,就能折断,他眉梢一抬,说:“你这手腕太细了,跟你嫂子一样瘦,要多吃点。”
“我的饮食很健康。”周雨浓不以为然,纠正他的用词,“而且,这不是瘦好不好,是苗条。”
周梁哼笑一声:“行,苗条,很苗条。”
这时,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外国男子走过来,和兄妹俩打招呼。
周梁认识对方,这是百达翡丽中华区的副总裁。
他唇边挂上淡淡的笑容,和对方握手,用英文和对方交流:“好久不见,雷纳德先生。”
周雨浓也微微一笑,和对方握手。
简单地聊了几句后,雷纳德看着周雨浓,说自己的太太很喜欢她之前的一款香水,下个月他太太会来一趟京市,希望到时能和她一起吃餐饭。
周雨浓这才明白自己这次之所以受邀,原来不是因为周梁,而是出于雷纳德的私心。
她轻轻地弯唇,表示很荣幸,欣然答应了对方的邀请。
雷纳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祝他们兄妹俩今晚玩得愉快,便结束了话题,离开,去和刚到的一位贵宾打招呼。
周雨浓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微微一凝。
让雷纳德殷勤上前迎接的男人,是沈昀舟。
还以为他不来了。
近半个月不见,他的头发修剪得短了一些,依然打理得利落整齐,一身正式的深蓝色西装三件套,恰到好处的手工剪裁,烘托出他挺拔修长的身材。
袖口下,露出百达翡丽九位数的全球限量款腕表,彰显身价。
周梁也看到了沈昀舟,面色微沉。
相继有人上前和沈昀舟攀谈,沈昀舟应对着,脸上的神情始终淡淡的,他的目光不曾往周雨浓这边瞟过一眼。
仿佛,并不知道她也在场。
男人衣冠楚楚,人模人样,周雨浓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地放映着那些被他强制的画面,她收回目光,唇角的弧度变得有点冷。
很快,餐前酒会结束,晚宴正式开始。
此次晚宴一共只邀请了六桌,周雨浓的位置和沈昀舟的一南一北,相隔甚远。
今晚的菜品都很精致可口,每个人的餐巾上还有自己的名字刺绣,十分用心。
总的来说,这是一次很舒适的用餐体验。
周雨浓端着一杯红杯,慢慢地品着,不时和身旁的人言笑晏晏。
隔着几桌的距离,那个男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和她有过任何触碰。
中途,周雨浓跟周梁说了一声,起身去洗手间。
她在洗手台前冲干净手,从包里拿出口红和气垫,稍微补了一下妆,整理头发。
收拾好,她盯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从洗手间里出来。
脚步忽而一顿,在她的视线尽头,出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意外,又似乎并不意外。
周雨浓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仍然对她不死心,见她离席,趁机出来找她。
男人脚步沉稳,越来越近。
周雨浓微微蹙眉,在心里思考着要怎么应对他的纠缠。
男人转眼已走到她的面前,她冷声开口:“沈——”
只说出了第一个字,话音戛然而止,像突然被人扼住脖子。
因为男人并没有纠缠她,他并没有为她停留,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分出半点给她。
他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身而过。
一缕熟悉的木质调男香从她的鼻尖掠过,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周雨浓脸上的神情明显地凝滞住。
仿佛钟表的指针倏然往回拨,时光倒流,回到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
他是京市有名的高岭之花,清冷禁欲,高不可攀,难以沾染。
那时候,他连她叫什么都不感兴趣。
现在,他对她,也终于失去了兴趣。
第59章
周雨浓怔怔地站在原地, 像置身在虚幻的梦中,只有在梦里,沈昀舟才这样对待过她。
她慢慢地迈开脚步, 往前走,穿过安静的走廊, 回到觥筹交错的宴会厅里, 在周梁身边坐下来。
不多时,沈昀舟也回来了, 坐到原位上,仍然是没有往她这边看一眼。
面前精致可口的菜品, 突然变得味同嚼蜡,周雨浓垂下眼睫, 心里沁出一些酸味。
他终于对她死心了, 这一次,是真的放手了。
她终于摆脱了那片沼泽,可以洗干净沾上泥污的双脚,不用再害怕被他拽下去,拖到沼泽深处,无力自拔。
明明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如愿了。
她应该感到轻松,感到如释重负的, 可是没有,像是有什么拥堵在她的喉咙,心里空空的, 缺失了什么一样。
周雨浓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红酒杯那细长的握柄, 恍惚中, 手肘被人碰了一下, 她回过神,耳边这才听到周梁在叫她。
“浓浓?”
她转眸,嗓音有些沙:“怎么了?”
周梁看着她,微微皱眉:“浓浓,你在想什么?叫了几声都没听见。”
“从洗手间回来后就像丢了魂一样,在洗手间里见鬼了?”
周雨浓忍不住扯了一下唇角,低声说:“生理期,有点不舒服。”
她这几天的确是在生理期,或许也是这个原因,让她的情绪比平时敏感,才会在遭到沈昀舟的无视后,心情变得这么低落。
周梁立刻放下手中的餐叉,说:“现在送你回去休息?”
周雨浓摇头:“不要紧,一会儿就好,不用管我。”
周梁审视着她的脸色,有些怀疑:“真的?”
周雨浓反问:“我干嘛要硬撑?”
周梁:“谁知道呢,你有时候就是挺喜欢硬撑着。”
周雨浓:“……”
“要是实在不舒服,就跟我说。”周梁压低了声音,“还以为,你是因为他才这么心不在焉的。”
周雨浓立即否认:“不是。”
周梁眉梢微抬:“我都还没有说是谁。”
周雨浓顿了一下,看着他,语气平静:“那你还能说谁?”
周梁:“你心里在想着谁,才会知道我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