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到这儿,赵菀玉手忽然握紧了锦被,伸长脖子朝宋嬷嬷看去,“我阿兄……”
赵国送来的这位公主性格总是冷静的,宋嬷嬷还极少见到她有这么失态的时候,此时见她一双雾水似的眸子装满了忧愁,宋嬷嬷说,“公主放心,皇后娘娘一直在派人沿着河道搜寻。”
话落,宋嬷嬷话音一转,“公主是怎么遇上二殿下的?”
赵菀玉垂下眼睫,轻声说:“我顺着水流流入下游,醒来后有些发热,就在附近的一草屋歇息,前日身体好些,能行动了便往回走,路上遇见了二皇子。”
这些话听完,宋嬷嬷心里转了几转,只是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只道一句,“公主好些歇息。”这之后才退了出去。
宋嬷嬷离开后,这房子才彻底安静下来,赵菀玉抬眸吩咐道:“月见,我要沐浴。”
“可公主,你病着呢。”
赵菀玉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虽然五日没沐浴了,但初秋的天气凉爽,何况她本来就不易出汗,倒是没什么味儿,可总归身上是不舒服的。
“无碍,叫他们备水。”赵菀玉展开锦被坐了起来。
月见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劝不住公主了,只好按她的吩咐行事。
温热的水流包裹全身,菀玉微微眯了眯眼,然而下一瞬,她眉头皱起来。
赵菀玉沐浴是不喜欢很多人伺候的,此时浴间只有她和月见,月见一边拿帕子轻轻擦拭菀玉的肌肤,一边柔声问,“公主,你怎么回来了,殿下又在哪儿?…”
假死逃跑的事,本除了她和兄长知道,也就只有月见了,现在她问起,浴桶里的赵菀玉微微侧过身,抬眼看向月见,“月见,我对宋嬷嬷说的就是真相,就是事实。”她语气有些郑重。
“不过目前,阿兄应该是安全的。”赵菀玉补充了一句。
听赵菀玉说,殿下是安全的,月见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松完气后,又叹了口气,若是运气好一些,公主和殿下真的逃离了齐国,那该多好。
等公主殿下离开,她一个小宫女,不受重视,自有法子安全离开。她们明明都商量好,要去公主娘亲的母国,那儿远离中土纷争,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赵菀玉的病养了十日,十日后,她换了一身得体的宫装,去了大齐皇宫。
二十多年前,还是储君的大齐陛下纳了一个小宫女为妾,然后这个小宫女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成为了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当然,你第一眼看到齐后时,很难把她和传闻中牝鸡司晨的可怕女人联系在一起。因为她看起来没有一点攻击性,而且她气质柔和温婉,言辞还妥帖和善。
“菀玉身体可好了?”齐后拉着她的手问。
赵菀玉眼睫垂下,“多谢娘娘关心,菀玉已经好了。”
赵后关心地打量她几眼,又长叹口气说,“你阿兄……”
提到兄长,赵菀玉面上闪过一丝晦暗,“我阿兄会吉人自有天相的,若是……”她略微停顿了下,冷静道,“也是命。”
虽语言冷静,可她神色略微有些低落,赵后拉着她说了好些安抚的话,才微笑着交代宫婢送她出宫。
赵菀玉心知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弱国公主,她对大齐的局势影响太小,就算有怀疑,在真相不被证实之前,齐后又是一位非常在乎颜面的人,不会对她如何。赵菀玉行礼之后,便跟着宫女一道往宫外走。
大齐作为天下第一国,皇宫也比赵国精致不少,离开齐后所在的昭阳殿,往外走了两里后,便有一个扶疏浓密的花道,只是时间到了初秋,这些盛夏时葳蕤茂盛的花木很多都有了凋零之态。不过也有些秋日才开的花卉舒展身姿,美态尽显。
这时候,给她带路的宫婢忽然停了下来,她按住小腹,似乎突然有些不舒服,“菀玉公主,奴婢忽然不适,您在这儿稍微等奴婢一下。”
她说完根本不给菀玉反应的时间,按着小腹忽地一下往远处跑去。
赵菀玉怔了怔,这块地方是出宫时要经过的最僻静的路,但到底是皇宫,不远处就有太监,赵菀玉沉思了一瞬,她知道怎么出宫,便自己抬脚往前走。
刚走一步,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
“菀玉公主。”
赵菀玉脚步一僵,她扭过头,那个男子却缓缓踱步到了他的跟前,他脸上挂着关心的笑,“身体可好些了?”
赵菀玉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太子殿下挂怀,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太子刘培听罢,眉头皱了起来,他盯着菀玉的脸,“可是你的气色不是很好。”话落,他就伸出了手,就在他的手指要碰到菀玉皮肤的时候,赵菀玉微微一侧,躲开了。
刘培看着空荡荡的指腹,脸色稍稍一变。
赵菀玉则低声说:“太子殿下,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话落下,赵菀玉就要离开,只是刚走了一步,就走不动了,因为刘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赵菀玉虽然长在深宫里,但因为兄长的缘故,也学了一些招式,但这些招式对力气没什么帮助,但要摆脱这只手却不难,就在她要甩开的时候。
左侧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冰冷声音。
“大哥。”
听到这十来日都没听见过的声音,赵菀玉微微一愣,她侧过头,就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底。
四目相对,刘徵不快的眼神很快从赵菀玉面上挪开,逐渐下滑,落在了刘培扣住她的手腕上。
第4章 梦境
“大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刘徵面无表情地盯着刘培。
刘培见刘徵来了,心里道了句晦气,却松开了赵菀玉的手腕,他笑着道:“偶然遇到了菀玉公主,想和她说一说话罢了。”
刘培的力气不弱,刚才握住她手时更是下了大力气,手得了自由后,赵菀玉就用力地甩了甩。
刘徵冷着脸,重新看向刘培,“大哥不是要去见母后吗?一道吧。”
有人在此,还是刘徵,刘培感慨自己错过了一个机会,但机会多的是,他笑:“既如此,走吧,二弟。”
刘徵嗯了一声,看也没看赵菀玉一眼,大踏步往昭阳殿走去,刘培也跟着离开。
赵菀玉望着两人的背影在眼底消失,这才转身离开了皇宫。
月见侯在宫门口,见赵菀玉平平安安出来了,赶紧上前去,“公主。”彻彻底底审视了赵菀玉一遍,见她没露出什么不好,才松了口气。
“我们现在回府吗?”月见问。
她是早上进的宫,现在马上就要到午时了,初秋正午阳光虽然烈,晒在身上暖融融的。赵菀玉摇了摇头,对着月见说:“我们去容波湖。”
“容波湖?”
“嗯,我得去看一看。”
她用的是“得”字,月见明白了公主的意思。锡林殿下从坠入容波湖中,生死不知,前些日子重病缠身还好,如今身体康复,作为锡林殿下的胞妹,怎么能不去容波湖看一看呢。
赵菀玉去向容波湖的路上,刘徵也见完皇后离开昭阳殿,他离开后不久,刘培也走了,往东宫去,只是走到半道上,就遇见了刘琦。
“大哥。”刘琦穿一身粉色宫装,圆眼桃腮,又是少女最好的年华,端的是娇俏可人。
刘培道,“五妹妹有什么事吗?”
刘琦脸上露出好奇的笑容,“大哥,你是不是喜欢菀玉公主?”
刘培一怔,刘琦笑着说:“我方才在重景楼上赏景。”
重景楼就在方才他拦住赵菀玉的东南方两里,位置虽远,但重景楼地势高,能够一揽的风景可不少。若是她看到不奇怪。
刘培说,“我是喜欢她,又如何?”
刘琦睁大眼睛,“大哥既然喜欢她,不如求母后把她赏给你,母后向来最疼你了。”
刘琦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实话,齐后的确很疼刘培,毕竟太子殿下刘培和三皇子刘泽乃她所出。
刘培抬起手腕,闻了闻右手手掌,可惜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那股子淡淡的冷梅香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对刘琦笑着道,“此事不急,她兄长刚没了,总不好让她现在嫁人。”
距离她和兄长落湖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半个月都没寻到人,其实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了,不过容波湖上打捞她兄长的人还是很多,还有些官兵沿着容波湖的河道,去下游寻人。
赵菀玉不知道是因为齐后要表现出对此事的重视,对她兄长性命的重视,还是不相信她兄长落水一事。她让人给忙碌的官兵送了点心茶水,沿着容波湖,走了一下午,直到暮色将晚,才在月见的劝说下回了质子府。
接下来的三日,她也每日前往容波湖,直到天黑时才归。
不过第三日晚,她一边拆发髻,一边对月见道:“明日先不去容波湖,备些礼物,我要去二皇子府上。”
不管真相如何,既然对外是二皇子救了落水的她,她养病时暂且不说,如今病好了,是应该亲自上门,向二皇子道谢。虽然赵菀玉一点都不想去二皇子府,可有些事不是不想就能不做的。
月见也明白这个道理,应了声是。
二皇子府距离她住的质子府不是很远,虽然齐后可能心里恨不能除掉这位庶出的皇子,但面子功夫却是做的极好。二皇子府坐落于皇宫东侧五里外,门口是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就算是侧门,铜制漆红大门上也雕刻精美鸟兽。
只入了府内,却见不到多少精美的陈设,赵菀玉坐在待客的厅堂里,过了片刻,一位身穿圆领细棉衣,身姿圆胖的老者快步走了过来。
他先给菀玉行礼,然后十分抱歉地道:“菀玉公主,我家殿下今早出城去检修河道了,这几日怕是不能回京。”
刘徵有官职在身,不可能像她这种无所事事的质女,菀玉微微颔首,把礼物留下,又道:“既如此,我过些日子再来向二殿下道谢。”
长了一张笑脸的陈管家亲自送着赵菀玉出了二皇子府,过了几日,听说刘徵回京了,赵菀玉再次备了些礼物去了二皇子府。
不过这一次运气也很是不好,陈管家神色抱歉,“二殿下今日有事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赵菀玉眉头轻轻蹙了下,她沉默了一瞬,笑着对陈管家说,“左右我也无事,就在这儿等一等二殿下吧。”
陈管家听之后,倒也没说什么,只让人的小心伺候着。
赵菀玉一等就等到了黄昏时分,甚至还在二皇子府用了道午膳,陈管家见天色也不早了,有些歉意地说,“公主,天色已晚,我家主子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若是有要事见他,不如我去派人去官署寻一寻他,让他早些回来。”
赵菀玉闻言很想说好,她这几次来二皇子府,除了要做面子,感激刘徵对她的搭救之恩,还有件事,就是这些日子刘徵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她还想寻他问一问阿兄现在的状况。
而她亲自上门两次,都不碰巧没见到他,倒也不好再来第三次。
不过赵菀玉把这些话都咽了回去,她站起身,霞光铺陈的厅堂中,淡蓝色襦裙划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摇摇头道:“二殿下忙的是要事,管家不必来打扰他,我就告辞了。”
陈管家听她如是说,又笑着送她出皇子府,等望着赵菀玉的马车离开二皇子府,陈管家一扭身,往皇子府的明堂走去,明心堂位于皇子府东南侧,院门口立着两个严肃挺拔的侍卫,他一路往里,直到院中最正中的那间门口后,叫了声殿下。
“进来。”
老陈管家推开门进去,就见他家殿下坐在沙盘前,眼睛盯着地势图,他阔步走近,没等他老人家走到刘徵跟前开口,刘徵便先抬起了头,漆黑的眸子如一潭看不见底的冷泉。
“她走了?”
陈管家说是,顿了顿,补充一句话,“不过看菀玉公主的表现,应该会再找机会来拜见。”
说完,他奇怪地望着自家殿下,“殿下,您为什么不见菀玉公主呢?”
菀玉公主前来道谢,就算自家殿下不是喜欢应酬的性子,但正常情况下,自家殿下应该会愿意花费一炷香的时间见她一见。
刘徵脸色变了变,嘴唇几番蠕动,不过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他低下头,浓黑眼睫遮住他的眼眸,陈管家等了片刻,都没有等到自家小殿下告知原因,以为他不会说了。这个时候,刘徵变冷的声音从身侧传了过来,“我不想见。”
不想见?正常情况下为什么会不想见,难道这位赵国公主和自家殿下发生了什么?可根据他老陈的火眼金睛,这两日菀玉公主情绪正常,不像是有什么。
于是老陈管家问了,“为何?”
刘徵指腹搭在沙盘木制的边缘,他抿了下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抬眼对老陈管家吩咐:“时间不早,备晚膳吧。”
老陈管家定定地瞧了自家殿下好半晌,知道孩子大了有心事了,也没多问,只笑着说:“殿下今夜想用些什么?”
用过晚膳,又和幕僚聊了些事,深夜刘徵才回到房间洗漱就寝。不多时,他平放在胸口的手掌握成了拳头,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明远,我,我不要了……”女郎躺在床上,眼里笼着一曾水雾,说话的声音也带了哭腔。
她身侧的男子温柔地把她额上汗湿的发抚开,女郎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退,两人的身体本来挨得极近,她不动男子还能克制,她微微一动,他看着她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女郎好像觉得不妙,素手掀开床幔似乎想要下榻,但刚刚伸出半截凝脂一般的手,就被人捉了回去。
刘徵看见男子眼睛通红,他哑着嗓子,声音却不容置喙,他紧紧地按住她说,“菀菀,再来一次。”
第5章 寿宴
刘徵猛地睁开眼。
入目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给夜色增加些许朦胧氤氲,他口干舌燥,从床上起身想要去喝茶,刚动一下,他就愣了愣。
片刻后,刘徵沉着脸换了条干净的裤子。
自家殿下一直是卯时起床,然后习拳练剑,今日卯时都过了好一会儿,自家殿下的房间还是没有动静,老陈管家轻轻敲了敲门,敲门之后,屋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