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呢,竟然闯了这么大的篓子。
天下还怎么看待他这个皇太子?
三皇子刘泽也是皇后的亲生子,他在一侧立了半晌,眼观鼻鼻观心,见皇后此刻脸色泛白身体颤抖,他终于上前几步扶住皇后,“母后,别气坏了身子,大哥……”他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太子,说:“大哥就是有些天真单纯罢了。”
“你别替他说话了。”齐后不快地道,说完了她好像不愿意看到太子,闭了下眼,神色疲倦地说,“太子,你回东宫反思吧。”
“母后。”太子还想说话。
刘泽给他使了个眼色,“大哥,母后忙了一宿了,你就让她歇息一下吧。”
刘培担忧地看了齐后几眼,他对齐后是有感情的,见齐后闭着眼,不想瞧他,只好沉着脸走出去。
刘泽见刘培离开,扶着齐后坐在椅子上,一边吩咐宫女上宁神消火的参汤,等齐后脸色好一些之后,他才低声道:“母后,儿臣觉得这事不可能是赵菀玉的手笔,她的确不可能有这样强的势力,应该是刘徵所为。”
齐后打起精神,看了眼刘泽,“何出此言。”
齐后也怀疑刘徵,可是她查了一天一夜,也未曾找到是他下手的证据,既然没有证据,就算是他所为,这个暗亏也只能吃下了,她黑着脸叫来心腹,命令一番。
夜间,刘徵得知了齐后对太子淫乱后宫一事的处置,齐后昭告大臣,此事乃曲美人宫中寂寞,主动设计太子,事后又觉惶恐,便将错处归于太子。
泛黄宣纸放于烛光之上,不过瞬间,火焰便嗖的一下燃烧起来,有谋臣道:“齐后这是在为太子开脱罪责。”
另一谋臣道:“不过虽这样说,但朝中有眼的人都不会相信齐后所言,此次,太子的位置怕是也没那么稳若磐石了。”
如今大齐的势力应该是三分,最重一分在齐后手中,另外一分在二皇子手中,第三分就在既不投靠齐后也不投靠二皇子的部分世家手中。
不过世家虽然看似中立,但因为太子是嫡长子,立嫡长为继承人的顺序绵延了数千年,世家又颇为遵循旧制,所以即使太子才能寻常,他们还是隐约偏向太子的,经此一事,他们怕是会重新衡量太子的能量,太子才干能寻常,却不能荒淫。
“天色不早了,诸公辛苦了,回去早些休息吧。”他们议论完,刘徵才道。
大家见见礼,这才走了出去。
他们一离开,刘徵便回了起居的院中,洗漱完毕,他往床榻走的动作迟钝了下,他眉间拧出一条皱巴巴的竖痕,他朝门外叫了声赵九。
赵九是他身边最稳重之人,功夫亦极好,闻言利落地推门进来:“殿下。”
刘徵沉吟了下,对他吩咐:“今夜子时你去齐二公主房门的窗前盆景下,取一封信,然后悄悄送去朱家沟。”
赵九愣了一瞬。
“嗯?”
“是,属下领命。”
赵九领完任务就退了出去,刘徵静立片刻后,掀开被褥上床,现在是秋季,夜里已经很寒凉了,可刘徵只盖一床薄被,那是很多人盛夏所盖。不知过了多久,仅盖薄被的二皇子额头浸出汗意,他面颊逐渐泛红,整个人陷入了躁动状态中。
刘徵知道自己在做梦,过了这么久,再看到梦中的场景他亦能稳住情绪,不再如最初那般,情难自抑。
可今夜的刺激,比起初次梦见她不遑多让。
因为这一次,梦中换了个场景,逼仄八宝阁和竖柜之间,女人呼吸只能喷吐于方寸间,于是那方寸间含括了所有燥热。
她手无力地抓住他结实的胳膊,颤着声求他换个地方。
此时的冷梅香已不是幽冷的,是用滚烫炙热火焰熏过,浓烈,沸腾,把他整个人都迷于其中。
“等一下再换。”他听到他哑的几乎着火的声音,“菀菀。”
今日见殿下未能按时起床,有事想告诉他的陈管家敲响他房门,几个呼吸后传来低哑的嗓音,“进来。”
陈管家推门而入,一进门就对上双泛红的眼睛,而且不仅是眼睛红,眼角都有些红。说句心里话,他家殿下虽然比不上赵国公主凝脂白的肤色,但也是冷白皮,夏日太阳暴晒,黑上几个度,但如今入秋两个多月,殿下已经白回很多了。现在他眼周犹带轻红,周身的清冷淡去,增添了些许妖异。
不过陈管家没心情欣赏自家殿下不同的风姿,老人家眼底只有担忧,但往日只能担忧,今日他迫不及待说了个消息:“殿下,老奴寻到一位来自南疆的蛊师了。”
刘徵忽地抬起眼。
一个时辰后,某别院中,刘徵带着黑纱斗笠步入其中,他把手腕伸出来,那位打扮的有些怪异的蛊师手搁在他脉搏上,不仅看了脉,还看了好些地方后,他摇头道:“公子,你未中蛊。”
“当真?”刘徵沉声问。
“那自然当真,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那人很不高兴刘徵怀疑他的水平。
刘徵知道,陈管家能带到他面前的人,不可能是坑蒙拐骗之辈,他说没有,应该的确没有,确定这个结果后,刘徵不知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公子能否说说你的病情。”那个蛊师又说道,“虽然不是蛊,你身体也没病,但老夫见多识光,说不准能从病情判断一二。”
“老夫?”虽然隔着斗笠,视线不是很清晰,可对面的男子最多三十岁。
“老夫看着小,但已经年满五十了。”对方笑眯眯说,“你要不要说啊,小公子?”
刘徵端详了他片刻,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他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嘴唇微动,声音过了片刻才传出来,“我时常梦见一个人。”
“然后?”那人好奇地问。
刘徵垂在膝上的手逐渐收紧,“是一个女子。”他舌头在齿尖转了几圈才吐出下一句话,“我梦见,我和她在某些地方……”
“地方……欢爱。”最后这两个字,刘徵说的很快,仿佛口中有什么猛兽逼迫他快些吐出一般。
“原来是这样。”蛊师手撑额头研究了一下,然后望着刘徵笑眯眯道:“可能是公子心仪于她。”
这话一出来,刘徵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周身还散发出股冷气,炎炎夏日里或许为让人心旷神怡,微寒秋日里,就会变成打哆嗦了。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便说。
刘徵是真觉得不可能,他虽然不知道爱慕个人是什么滋味,但他从过军,看过书,见过许多将士讨论故乡的心上人,也看过书上描绘心动的情绪,他不会时刻想起赵菀玉,更不可能因为她哭一下就心疼,也没有因她笑一笑便心喜。
她只是个寻常女郎。
蛊师见他如此掷地有声,不像遮掩,他摸摸光溜溜下巴又想了想,明白了,“有种意识藏在内心深处,小公子可能意识不到,但你内心深处是想得到她的。”
“当然就算不喜欢一个人,也会想要她的。”怕对方不理解,蛊师还多说了两句,“就比如我不喜欢我妹妹,但我也不喜欢我妹妹叫别人哥哥。”
这是什么臭例子,但好像说的有几分道理,刘徵沉默了下。
那蛊师又道:“小公子,我这儿可以给你提个法子。”
刘徵看向他。
蛊师神色正经,隔黑纱望向他的眼睛,“得到她。”
“或许得到后,你就不会如此魂牵梦绕,魂不守舍。”
第8章 三日
太子一事后,这些日子皇城众人都有些缩手缩脚,如此一来,赵菀玉日子清净不少,闲来赏花看书,抚琴奏乐。
不过这日,来了个约定好的客人,宋漓书。
她不仅人来了,还带了好几样礼物,有东北的人参鹿茸。马上就要入冬,还有两件雪白狐皮,可以做成狐裘避寒。
赵菀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拿着白狐皮展示了半晌的宋漓书被她这样盯着,声音终于小了起来,“菀玉,你不喜欢吗?”
赵菀玉目光从这些不算珍贵,可亦不算寻常的礼物身上略过,问道:“这真是你送给我的吗?”虽然她用的疑问句,不过却是肯定句的口吻。
“怎么会不是……”宋漓书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但很快就弃械投降了,她把白狐皮放下,拉了张凳子在赵菀玉身侧坐下,“是,不是我送的,是……顾大人暗自送给我夫君,然后让我转交给你。”
边说话,宋漓书一边盯着赵菀玉的神色,见赵菀玉听到她说顾大人,眼神没丝毫波动,她纠结了下,继续说道:“顾大人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回京了。”
“他几时回京和我无关。”赵菀玉扫了一遍桌子上的东西,无奈道,“你把这些都拿回去吧,无功不受禄。”
“菀玉。”
“嗯?”赵菀玉看着她,疑惑嗯了声。
宋漓书轻声说:“应该知道顾大人的心意的。”
赵菀玉望着她杏眼,“就是知道,就更不能收了。”她口中的顾大人是顾淞,世家顾家顾淞,而他所在的世家族人遍布朝中,且是既不支持齐后也不支持二皇子的中立派,也因此,这两方都想拉拢顾家。
她叹口气再次道:“你拿回去吧,漓书。”
“好,我拿回去。”见赵菀玉不会妥协,宋漓书奈道,承诺完过了片刻,还是不死心地道:“菀玉,我觉得顾大人挺好的,温润如玉,内敛稳重,还是李家嫡子,如今未及弱冠,便已是御史中丞。”
根据赵菀玉对顾淞的影响,宋漓书不是美化,这位顾大人看似的确是一位优秀的郎君。
宋漓书说完这番话回眸看了下,见屋子里只有她的心腹婢女和月见,她踌躇片刻,把身下的凳子往菀玉处拉了下,两人离得更近后,她推心置腹地盯着菀玉,“菀玉,我们都是质女,我们离开母国那一瞬,就相当于母国已经放弃了我们。”
这句话落下,神色平静的赵菀玉手指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下,只是弧度太小,没引人注意。
宋漓书长叹口气,“如今我们母国虽奉齐国为尊,但指不定那日就改弦易辙,若真如此,我们这些质女质女就是头批一命呜呼之人。”宋漓书说的并不是假话,比如四年前,楚国攻打齐南,这消息传到齐的那日,于齐国为质的楚国皇子公主当天就于午门斩首示众。
“但是,菀玉,你嫁给了齐国公子,就是齐国人了,就算母国出事,也牵连不到我们。”宋漓书平日里大大咧咧,此刻倒有些苦口婆心,“而且太子一直觊觎你,但顾大人出自世家之首的顾家,就算是皇后也要给顾家几分颜面,太子以后也不敢觊觎你了,你知道吗?”
但这个时候,赵菀玉忽然问了句,“你嫁给李大人,是因为想成为齐人这个原因吗?”
李大人指的是宋漓书的夫婿,宋漓书怔愣了下说:“最初可能有些吧,但这些日子下来,我夫君很好,我对他……”她顿了顿,面颊微红,其余的意思不言而喻。
赵菀玉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漓书,不要沉迷于男女情爱了,男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漓书打断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夫君待我一往情深,他……不是普通男人。”
赵菀玉定定地看着宋漓书,知道她不喜她方才那句话,两人感情也没到那种地步,便闭口不提了。
而她亦不想宋漓书再提起顾淞,虽然她是为了她好,但她更想离开齐国,虽然现在没有机会但不一定以后没有,所以她干脆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说今日要上街去逛一逛吗?趁着天气好,我们出去吧。”
宋漓书虽然因为同为质女,这几个月又相处不错,生了几分担忧之情,觉得顾淞是她在齐国最好的人选,但见赵菀玉这个态度,她干脆也就不说了,“那走吧。”
两人相携出门,出门逛了几家首饰铺子,买了几身衣服,又去落城新开的醉春楼用了晚膳。宋漓书开心地玩了半日,那微末的复杂情绪也不见了,只约着下次再来。
赵菀玉自然应好,两人说笑中,走出了醉春楼,两人晚膳用的早,此时天色虽然暗了,但还是有几丝红霞印在天穹,把黄昏时的街道也染成了一抹红。
两人往停车地方走去,只是刚走到马车口,赵菀玉脚步就愣了下,宋漓书脚步也停了停,她望着走进醉春楼隔壁那间生意不是很好的食肆的颀长背影,背影消失后,宋漓书疑惑地看向赵菀玉,“那背影好像是二皇子?”
“一个像的背影罢了,也不一定是。”赵菀玉淡淡收回视线,“就算是,也没什么好惊讶。”
倒也是,二皇子也可以出府用膳的。
“我们回吧。”宋漓书道,说完她就踩着矮凳上了马车,只是她进了马车后,赵菀玉一时没有上来,她掀开车帘,奇怪地看着她。
赵菀玉抬头望着她道:“漓书,我忽然想要买几本书,你先回去吧,我去隔壁街的书铺转一转。”
“那我陪你一起去。”宋漓书说着就要掀开车帘下地。
“不必了。”赵菀玉浅笑拒绝,“天色不早,你夫君应该下值了,你回去陪他吧,何况我挑书,要好一会儿,正好车夫送你回李家来接我。”今日宋漓书来赵家是带了马车的,但下午出府两人用的是同一辆马车,本也是要先送宋漓书回李府后才回赵国公主府。
“那好。”宋漓书同意了。
赵菀玉目送宋漓书远去,直到马车消失不见,她转身进了旁边的茶楼,要了个能看见对面食肆的包间坐着,然后盯着食肆大门。
两刻钟后,见那张熟悉的脸从门内走出,赵菀玉带着月见快步下楼。
刘徵走出食肆不过五步,他脚步就定住,抬起头,果然看见对面茶楼里走出一个浅蓝色的人影。
那人见他看过去了,脚下步子略快了点,数步后,走到他跟前,礼貌地行了个礼,“二殿下。”
“菀玉公主。”刘徵态度背着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