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好花束,她想了想,转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
才刚迈出一步,又猝不及防地被人拽了下衣领。
她回眸,路余白快速松开手指,把手背向了身后,“又要去哪?”
“去洗手。”薄晓无奈地解释:“你不是对那花过敏吗?我刚刚丽嘉碰了花瓣。”
安全起见,还是洗一下的好。
“……哦。”
路余白淡声道:“洗完快点过来,程导等你半天了。”
“好。”
薄晓点点头,转身加快了脚步。
路余白背手站在原地,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唇角这才漫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瞬间即收。
他快步走回主桌,脱下西服外套,搭在了旁边的椅背上。
原本打算坐他旁边李光源见状脚步一收,以为是他经纪人要来,便自觉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李光源刚坐下没两分钟,就见薄晓直直地朝着他们这桌走来。他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除了路余白手边那个空椅子,早就没了空位。
李光源为人处世周到妥善,从不搞踩低拜高那一套,既然薄晓都过来了,总不能让人家尴尬地走开,他一边抬手热情地招呼“薄晓,来坐这儿”,一边起身要去隔壁桌拉椅子。
只是还没等他把椅子拉过来,路余白已经默不作声地拿走了搭在空椅背上的西服,同时顺手把椅子向后拉开。
李光源见状,小声说:“我再添个椅子吧,这个位置还是给栾总留着。”
栾总就是栾硕,路余白的经纪人。
路余白闻言微怔,随即反应过来,眉梢微微挑了下,顺水推舟道:“没关系,他在忙,说不准几点能赶过来。”
一边解释,他一边抬眼盯住了薄晓的身影。
直到薄晓毫无察觉地在他身边落了座,他才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顺手拿走她面前的红酒杯,笑着和程导碰了个杯。
等到大家举杯干杯时,薄晓才发现自己面前没酒,只有一杯茶水,而路余白面前俨然有两杯喝过了的红酒。
“抱歉,不小心拿错了。”
路余白云淡风轻地笑了声,在全桌举杯的注视下,略带歉意地说:“不好让大家再等,薄老师就以茶代酒吧。”
薄晓当然没什么意见,甚至有点窃喜被他错拿了酒杯,但她毕竟不是以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了,不能再耿直地点头说好,只是笑着看向了程导。
都是人情世故里磨圆了的人,路余白都这么说了,程导当然不会再让人给薄晓倒酒,顺着他的话音哈哈笑了声。
“咱们小路就是绅士!今天是庆功大会,不是比酒大会,不能喝的就少喝,喝茶喝酒都是一样的,你们几个女孩子要是不想喝茶等下换果汁!”
“谢谢导演!”薄晓笑着躬身和导演碰了杯。
撤身站直时,余光扫过路余白,她想了想,也跟他碰了一下杯。
刻意放低了杯口,她小声说:“谢谢路老师。”
路余白骨节分明的手指被红色酒液映着,显得更白,他不着痕迹地把杯口放得更低,在她杯沿上轻轻撞了下。
“今晚贡献了那么精彩的表演,”他嗓音低沉又慵懒:“我还要谢谢小老师。”
*
酒过三巡,场子已经呈自由状态。
每个桌子旁坐的都不再是原来的人,大家举着酒杯,四处敬酒聊天,欢声笑语不断。
薄晓不是很习惯这样的场面,不知道该跟谁去攀谈,更不想主动去攀谈。
她现在没资源没名气,连经纪公司都没有,孤家寡人一个,生怕对谁热情一点就被人打上抱大腿的标签。
饿了好几天,她趁着周围人群散乱,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吃了个八分饱,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才让服务员另拿了个酒杯,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等到程导终于回到他们这桌,薄晓立刻捧着酒杯站起来,拿出十二分诚意给程导敬了杯酒。
“程导,谢谢您给我这次登台表演的机会,如果不是您,我不知道自己什么要等多久才能再站在观众面前。”她抿了抿唇,眼睛亮晶晶的,郑重道:“总之,感谢您。”
程导笑呵呵地和她碰了杯,看她仰着头大有一口闷的架势,抬手拦了下。
“意思到了就行,不用喝完。”
他感觉得到薄晓身上的赤诚,对待她也就多了一分宽容和温柔。
“小女孩一个人在外面还是少喝酒。”
薄晓喉头一热,微闭着的眼眶也热了下,仰头坚持把那杯酒喝完了。
放下酒杯,她才拿纸巾擦了下唇角,眼里露出一丝坦荡的狡黠:“告诉您一个秘密,我在外面一般都对别人说不会喝酒的。”
程导被她这句话取悦,哈哈大笑道:“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薄晓好奇地眨了眨眼:“什么秘密?”
程导:“其实你这杯酒不该敬我,这个机会是栾总给你的。”
“路老师的经纪人?”
“他可是你的忠实影迷,不仅推荐我看你的电影,还扛着压力推荐你来参加节目。”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不错。”程导轻轻拍了下薄晓的肩:“未来可期,薄晓啊,我等着你再拿奖的那天。”
直到程导离开,重新被一群人围住,薄晓还久久地没回过神来。
她并不认识栾硕,实际上连他的名字也是这几天因为路余白的原因才听说,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无视瞿墨儒对她的封/杀/令,宁愿承担一切后果也要来推荐她上节目。
这份知遇之恩对当下的薄晓来说太重了,重得她心头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薄晓独自坐在椅子上消化着程导透露给她的这个“小秘密”,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在她身边坐下。
她没转头,直觉地认为那是路余白,等倒了杯红酒偏眸看过去时,果然对上路余白的眼睛。
他不知喝了多少酒,沉黑的眼睛像是浸在水波里,晕着光,看向她的目光安静又专注。
薄晓朝他举起酒杯,清了清嗓子,语气认真地跟他道谢:“这几天辛苦了,这杯酒我敬你。”
这次她没叫他路老师,但路余白看上去依然不是很满意。
一只手臂搭在身后椅背上,他看着她手里那杯酒,微拧眉梢,闲闲地问:“谢我什么?”
薄晓没跟他假惺惺地客套,“谢谢你这几天的关照。”
和登台前的鼓励。
路余白淡淡“哦”了声,却没有要拿起酒杯的意思,漫不经心地把下巴搁在手背上,他微抬着眉梢看着她,像是有些迷茫。
“没必要吧?”
薄晓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歪头“嗯”了声,尾音轻扬。
她的表情是如此坦荡,又是如此真诚,让路余白挫败,却又没有立场和出口表达。
“我们桉城一中的校花走到哪里不都是独当一面,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关照了?”
枕着手背轻叹口气,他重新靠回到椅背上,笑了声:“是你自己表现得好,不是别人关照你,不用跟我道谢。同学一场,没必要这么见外。”
薄晓举着酒杯举得手腕都要酸了,索性放下了。
沉吟两秒,她还是决定辩解一句:“我没对你见外。”
就是对待普通同学,普通同事的正常态度。
她解释得认真,路余白的眸光随之黯了一瞬。
低头揉了下太阳穴,他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自嘲。
薄晓没留意,重新端起了面前那杯酒,话题却变了,“你经纪人今晚会来吗?”
路余白抬眸。
薄晓:“程导说,是栾总向节目组推荐了我来参加节目录制,我想当面跟他道声谢。”
“他今晚不来。”路余白说。
薄晓遗憾地点点头,“那这杯酒敬你,麻烦你替我向栾总转达谢意,我真的很感谢他。”
她的眸子黑白分明,干净得让人不忍拒绝。
“酒就免了。”路余白无奈地按下她的酒杯,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哄人似的轻笑。
“如果非要感谢,不如帮我个忙?”
*
薄晓没想到,路余白所说的帮忙,竟然只是让她帮着推荐一下合适的狗粮。
“于杨买的那款狗粮菜花不喜欢吃,你给我推荐一下你家葫芦小时候爱吃的?”
薄晓问:“菜花过三个月了吗?”
路余白一手按着太阳穴,眼睛看向天花板,沉吟了一秒:“……过了。”
“好。”薄晓低头去翻手机。
路余白随即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微信二维码,“我喝多了酒可能记不住,你直接把链接推给我吧。”
“哦,行。”
薄晓打开微信,扫了他的二维码。
而后,她手指一顿,猛地抬起头来,“我记得你家小狗不是叫……花菜吗?”
“……”
“口误。”路余白表情严肃:“申请添加好友。”
“好吧。”薄晓轻轻耸肩,低头点了申请。
路余白当着她的面通过验证,系统很快跳出一条消息: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薄晓直接关掉了对话框,切换回购物软件里查看过往订单。
路余白就坐在她身边,漫不经心地靠着椅背,等着她。
不远处,节目组导师之一林以平导演端着酒杯叫了声“余白”。
薄晓听到,抬头说:“你先过去吧,我找到了就发给你。”
路余白这才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
等他走远,薄晓也搜到了购买狗粮的链接,三下五除二地粘贴到了微信对话框里。
等按下发送键后她才分心看了一眼路余白的个人信息。
他的微信名称就叫路余白,头像好像是一幅风景画。
小图看上去不太直观,她打开了大图才看清,是一条鲜花盛开的路,路的尽头是染着绯色朝霞的天光。
薄晓凝眸,恍然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幅画,但她一时间没想起来。
想不起来,她也没纠结,毫不在意地关掉了对话框。
这种常规的风景画,从没见过才不正常。
*
程导今天高兴,喝了个伶仃大醉,被两个助理架着先送回了家。
随着几位导师相继离开,众人也纷纷散了。
薄晓离开之前,找到帮她存花的那位服务员,拿上辛泽送她的那束花离开。
走到一楼大厅时,恰巧碰上从另一部电梯出来的路余白。
路余白看到他,低声跟旁边的人交代了句什么,而后大步朝她走来。
走近后看到她抱在手里的花,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薄晓把花从左手换到右手,同时往旁边跳了一步和他远远拉开距离,这才说:“链接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
“好,我回去看。”
路余白还要再说什么,忽然歪了下脑袋,笑了:“躲那么远听得到我说话吗?”
薄晓晃了晃手里的花,“你不是过敏?”
过敏是假的,碍眼倒是真的。
路余白张口就来,“我喝多了,鼻子堵上了,现在不过敏了。”
“……”
还能这样?
薄晓狐疑地看着他朝自己走近,“还有什么事吗?”
路余白和她保持着两拳的距离,停步:“你怎么回去?”
薄晓刚想说“我叫代驾”,门外突然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小小!”
她还没转头,眼睛里先露出笑意。
一转头,果然看到站在几步台阶之下的姜凝,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花。
“我朋友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匆匆对路余白撂下这句话,她转身朝台阶下小跑出去,留路余白独自站在后面,愣是把那句没说出口的“顺路送她”卡在了喉咙里。
“恭喜你,今晚的表演太精彩啦!”姜凝笑着把花递给薄晓。
“谢谢凝凝。”薄晓捧了满怀的花,喜笑颜开地问:“你怎么来啦?”
“来给你庆功啊。”姜凝说:“知道你要喝酒,不放心,收工顺便带司机过来接你。”
薄晓抬头一眼,路边果然停着姜凝的保姆车。
“我叫代驾回去就行的,还让你绕路跑了一趟。”薄晓腾出一只手抱了抱她,说:“花真好看。”
“再好看的花都没你好看。”
姜凝吹完姐妹,悄悄戳了戳薄晓的手肘,问:“我没看清,刚刚你是在和路余白说话?”
薄晓点头,“嗯。”
姜凝清了清嗓子,眼睛偷偷朝她身后看,“他好像,还在看你。”
“怎么会?你看错了吧?”薄晓漫不经心地朝身后看了眼,路余白适时撇开了视线。
薄晓没心没肺地转过头来,“你看错了,他在等车呢。”
拉了下姜凝的胳膊,她抱着满怀的鲜花,快乐地说:“走吧,回家!”
*
迈巴赫稳稳停在车库,于杨打开车门先下了车。
路余白随即起身,长腿一步迈到地上。
于杨拿着大包小包跟着他上楼。
入户电梯直接到28层,路余白解锁指纹走进玄关,没换鞋,先把外套撑在了衣架上,抬手打算往柜子里挂。
于杨跟在身后提醒:“老大,不用挂了,这衣服换下来我还要还给品牌方。”
指腹轻蹭过西服领口,还带着余温,路余白眼前浮现的却是薄晓睡眼迷蒙,抓着衣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