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晓比戴雨竹高了半个头，此时两人一坐一站，她只需淡淡垂眼，就将戴雨竹的表情尽收眼底。
居高临下的气势已经将戴雨竹压下。
戴雨竹大概也意识到了，动了动，想要起身。
几乎同时，薄晓已经撑着桌子朝她俯身，唇角牵出淡淡嘲意，不急不缓地提醒道。
“——我们的观众不是小学生，过不了杨老师那关，就算是顶流，也毕不了业。”
“所以我劝你，有研究妆容的功夫，不如好好背背台词，别每次都迟到，拖整组的后腿。”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戴雨竹一时间没说出话，待到薄晓云淡风轻地直起身，她才恼羞成怒地从椅子上蹿起来。
“你说谁拖后腿呢？薄晓，你别忘了，谁才是这场戏的女主角！”
“演技好有什么用，你就是拿完四年的专业第一又有什么用？毕了业不照样没戏可拍，没组可去！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你以前干的那些恶心事儿还没被翻篇呢，在学校里躲几年摇身一变就冰清玉洁岁月静好地教训起同学了？你爬金主大床时也这么……”
话音戛然而止。
戴雨竹看见薄晓骤然抬起的右手，感受到在她抬手时，带起的那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风。
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嘴上却不肯认输：“怎么着，你还想打我？你敢打我？”
薄晓冷脸睨着她，脚步无声追上去，状似玩味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呢，要不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戴雨竹：“你！”
“都闹什么呢！”
门板突然被人摔开，杨艺满脸愠怒地站在门口，目光从薄晓身上扫过，又落到一身奢侈品的戴雨竹身上，怒气更盛。
“辛泽说你去换戏服了，我在外面等了将近二十分钟，你就换了这么一身衣服？”
戴雨竹一看杨艺过来了，满身尖刺瞬间收起，川剧变脸似的小声说道：“杨老师，不是这样的，我……”
“这里是剧场，不是秀场，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立刻把衣服给我换回来，别一而再再而三地耽误大家排练！”
戴雨竹迅速酝起眼泪，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杨老师，我没有……”
杨艺面若冰霜，根本不吃她那套，“不管你在外面是多大咖有多大背景，在我这都不管用，考核不过关，我绝对不会让你拿到毕业证书，你们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是！”
目光在室内无声梭巡一圈，她皱眉遣散围观群众：“台词都背熟了吗一个个的围在这，有看热闹的功夫都跟人薄晓学一学，她能把全组的台词都记住，你们怎么就不行？她能放弃女主角主动争取更有挑战性的角色，你们怎么就不敢！”
“……”
满室讶然，戴雨竹收起假惺惺的眼泪，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
她刚刚才趾高气扬地强调了自己是女主角，而杨艺这句话无疑是在狠狠抽她的脸。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往门口走。
杨艺轻咳一声，转头看向薄晓，冷声道：“在化妆室里吵吵闹闹像什么样？跟我过来！”
*
无人的休息室。
薄晓关上门，主动向杨艺认错：“对不起杨老师，我刚刚冲动了。”
杨艺坐在沙发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她并不是真心要训斥薄晓，佯装严厉地把她叫出来，只是不想显得太过偏颇，让她在同学面前不好做。
进门之前，杨艺将戴雨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薄晓今天的举动在她看来，已经所有克制了。
如果搁在以前，她那记耳光估计已经甩上去了。
毕竟杨艺亲眼目睹过薄晓脚踹变态男粉丝裆部，亲手把人扭送到警局的全过程。
就算面对当初只手遮天的瞿墨儒，她也从来没有妥协过。一记门板毫不犹豫地拍到瞿墨儒的脑门上，换来铺天盖地的抹黑和瞿墨儒全方面的封杀，至今没有出头日。
“行了，坐吧。”
杨艺朝薄晓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薄晓坐在她下首的沙发上。
杨艺平和笑道：“怎么样？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还想再拍戏吗？”
薄晓点头：“想。”
“打算自己跑剧组还是签公司？”
薄晓心里苦笑。这两样对目前的她来说都有点难。
“跑剧组。”她坚定地看着杨艺：“一家一家跑呗，实在没人要，我就去跑龙套，上不了荧幕就去话剧团。反正在哪都能演戏。”
“你倒是看的开。”杨艺最欣赏她这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儿，敢闯祸，也勇于承担后果，坦荡又乐观。
“你也别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毕业大戏给我演好了，把优秀毕业生给拿了，等过一阵子有合适的机会，我帮你推荐角色。”
薄晓心里漫过阵阵暖意：“谢谢老师，您的心意我领了。但还是算了……”
她不想让杨艺为难。
杨艺：“怎么？害怕瞿墨儒找我麻烦？”
瞿墨儒是圈内顶尖导演，业界资深大佬，手握资源和资本，无论是京圈、港圈、沪圈、西北圈，通通都要卖他面子，他当年亲口放话要无限期封杀薄晓，直至今日都没人再用她。
杨艺在业界多年，桃李满天下，自然是有不少门路，可薄晓也不想让她为难。
因此在一次次碰过壁，不得已回到校园之后，她只潜心学习，从来不提演戏的事，临近毕业才开始尝试往剧组投递简历。
当然，结果并不理想。
“不是害怕，是没必要。”薄晓早就看开了：“您没必要为了我……”
“有没有必要我说了算。”
杨艺打断她：“乌云不会永远蔽日，薄晓，你快熬出头了。”
“老师，您的意思是？”
“再等等。”杨艺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排练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
薄晓刚走出剧场就接到姜凝的电话。
“猜猜我在哪？”
薄晓：“你杀青了？”
“刚到家！”姜凝笑起来：“来我家吃火锅，顺便有个大快人心的八卦跟你分享。”
薄晓挑了挑眉：“什么八卦？”
“就那个徐成呗，听说昨晚喝到胃出血被送医院了。”姜凝一秒揭秘了答案，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你说，这是不是贱人自有天收啊？”
作者有话说：
路余白：贱人有没有天收我不知道，但是欺负我老婆的人一定会被我弄死。（冷冷睥睨，狠狠咬牙）
乖巧嘉予，抱着红包，在线等评论！
*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茨威格 《断头王后》
第三章
“你从哪儿听说的八卦？”
餐桌上，薄晓放下两支洗好的香槟杯。
姜凝低头开着香槟：“从我经纪人那，她昨晚胃疼去医院，刚好碰上徐成半死不活地被人送过去。”
半死不活……
徐成不是海量么？
薄晓暗暗咂舌，“只有他一个人喝多了？”
“嗯，烂醉如泥，被司机架着拖上来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姜凝倒了两杯香槟，又去拆薄晓带来的蛋糕，“听说好像是为了跟投一个什么S级项目吧，反正躺着都能赚钱的那种，被人拱着直接抽了一瓶白的。”
“……”
薄晓缓缓睁大了眼睛，隔空都能想象到酒烧喉咙的痛感。
她心里有隐隐的快意，莫名的，又想起路余白邀请徐成时的表情。
虽说是主动邀约，但他那漫不经心的神态，好像也并不怎么看得上徐成。
难道是他故意在酒桌上给徐成难堪？
可……理由呢？
就算踩低拜高是圈中常态，就算他现在已经拥有了资本和话语权，也没必要无缘无故地去把别人当成小丑去玩弄。
这不是路余白的为人。
薄晓收起思绪：“路余白没去吗？”
“路余白？没听说。怎么突然说起他了？”
“就……试镜那天，徐成追我到电梯门外，恰好碰上路余白。”
薄晓不认为路余白是特意过来为自己解围，哪有那么巧的事儿。省去那些糟心的细节，她简略地跟姜凝解释了两句。
但姜凝脸上的笑意还是瞬间消了：“徐成那王八蛋，真够不要脸的，不看看自己长什么熊样，还敢在电梯外面堵你！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没什么，都过去了。”薄晓蛮不在意地笑了笑。
看姜凝还是满脸愤怒，她握起拳头一本正经地展示了下肱二头肌，“再说我这拳头又不是面团捏的，要不是路余白突然冒出来，我肯定得招呼他一顿羞羞的铁拳。”
她练了两年拳击，看上去虽然瘦，却有薄韧漂亮的肌肉线条，挥起拳头时又美又飒。
姜凝被她逗笑，但还是忍不住心疼。
薄晓说得轻松，但她们都清楚，真一拳头挥下去，她这复出之路可真要漫漫无尽头了。
“多亏路余白及时出现！”
姜凝感叹道：“内娱要是多出几个路余白这样的男人就好了，建模脸，公狗腰，绅士手，永远和女艺人保持安全距离，清心寡欲得像个佛子。你知道吗？去年在颁奖典礼后台我差点摔倒被他扶了一下，他看我的眼神完全像是在看一个施主。”
施主……吗？
薄晓想到电梯外他主动伸来的右手，和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哑然失笑。
哪有那么夸张，路余白也是个人，有情绪有温度有脾气有喜恶。
至少以前是。
“好了，快许愿吹蜡烛吧。”她终止了话题。
姜凝双手合十，对着摇晃的烛光许下心愿，然后吹灭了蜡烛。
两支香槟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薄晓粲然一笑：“杀青快乐。”
这是她第十一次对姜凝说这句话。
薄晓和姜凝识于微末，她只有五分钟镜头的出道电影里，姜凝有两分钟镜头。
但就是那次的拍摄，让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迅速地变成了好朋友。
不知天高地气的年纪，她们一起做着横扫各大奖项的演员梦，谁也不嘲笑谁异想天开，心高气傲。
也是从那时起，她们定下了每次杀青都要帮对方庆祝的约定，哪怕后来薄晓被封杀，也会在姜凝每一次拍完戏后如约而至。
姜凝比她幸运，演员之路走得算是顺风顺水，去年参演主旋律电视剧拿了个最佳女配，如今算是稳居二线。
虽然没有惊人的粉丝量，但不缺戏拍，演技在线，路人缘和口碑都不错。
碰完香槟，两人换了起泡酒。
火锅汩汩沸腾着，发出让人愉悦的声响，一瓶酒见底，姜凝突然问：“上次跟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薄晓出道时没有签约经纪公司，成名后不少人向她抛来橄榄枝，开出优越的条件，她当时未满十八岁，又有学业在身，直到拿到影后奖杯，才慎之又慎地选定了当时极有实力的星娱。
然而，却在签约之前得罪了瞿墨儒，被他封杀。
瞿墨儒在圈子里的地位举足轻重，他一句话放出来，也就没公司再签薄晓了。
因此，直至今日，薄晓都是光杆司令，连个助理都没有。
姜凝说的事情，就是自费帮薄晓配备一组工作人员，照顾她以后的工作和生活。
她以前受制于公司，没有话语权，今年初合约到期自立工作室，想力所能及地帮帮薄晓。
薄晓帮她夹了两片青菜，含糊道：“上次不是已经回答过你了吗？”
上次薄晓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姜凝皱眉：“你再想想。”
“好。”
薄晓配合地低头，做出思考的模样，一秒之后，她抬头：“想好了。不行。”
“……”姜凝气结。
她知道薄晓一向要强，沉吟许久，最终只轻轻叫了声她的乳名：“小小，你别拗。”
薄晓捏着筷子笑吟吟地看她：“没跟你拗，我现在连戏都接不到，要工作人员干嘛？总不能凑一桌打麻将吧？”
“……”
她又往姜凝碗里丢了两颗虾滑，连哄带糊弄地揭过了这个话题：“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偌大的办公室里落针可闻，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坐在沙发中央的男人身上。
路余白双腿自然敞着，微俯着上身，垂眼看着茶几上的剧本，崭新的A4纸张被捏在他修长的指节之间，不时地翻动。
他刚拍完杂志从摄影棚出来，脸上妆还没卸，头发因配合造型被喷染成了蓝色，幽魅野性，蓬松不羁，右耳垂上缀着一颗黑色耳钻，不时在灯光下闪动，英挺线条顺着下颌延伸，像是素描纸上极富张力的几何线条，最终与冷硬锁骨汇合向下。
半晌，他合上剧本，点了点头，“还不错。”
编剧闻言轻呼口气，总导演抱歉地笑说：“事发突然，我们临时加班换的剧本，还要辛苦你重新排练。”
路余白：“没关系。”
近几年，优质电影剧本越来越少，各类综艺节目倒是层出不穷，而此刻坐在路余白对面的就是演技竞技综艺《开演吧》的导演组。
作为当下炙手可热的年轻影帝，路余白是这类节目竞相邀请的热门嘉宾，毕竟一档卫视节目要兼顾专业性与综艺性，路余白实力和流量兼具，能把他请来，就不愁收视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