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源走进采访间,迎面撞上正要从里面出来的苏小雨。
她步子一顿:“李老师。”
李光源问:“换我先采访了?”
苏小雨:“没,我正要去叫薄晓姐。”
李光源微怔,刚要开口,负责采访的导演已经笑着走了过来。
“可能是工作人员搞错了,李老师,那您就受累先接受一下采访?”
排练室里。
薄晓再次打开监控软件,恰好逮住葫芦在鬼鬼祟祟地偷自己的拖鞋。
她正沉浸式地远程围观,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咳。
薄晓原以为路余白已经回休息室了,一偏眸才发现他还八风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两人的目光无声触上,路余白轻蹭了下鼻尖,若无其事地问:“你家小狗也是串串?”
也是?
薄晓偏头想了下:“或许你也有只串串狗?”
路余白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是法斗和土狗的串。”
“!”
薄晓眼睛倏地亮了,来了兴趣。
“是不是土狗基因比较强?小公狗还是小母狗?”
“……”路余白悄无声息地卡了壳。
镇定自若地牵了牵唇,他转移了话题:“你家狗狗叫葫芦?”
薄晓笑着点点头,“寓意福禄,我想让它以后都有福气一点,顺便也让我沾沾好运。”
“挺巧。”
路余白轻笑了声:“我家小狗叫花菜。”
“寓意发财。”
*
此时的休息室里。
于杨等了半天没等回路余白,倒是意外地等来他一条微信。
老板:【帮我领养一只流浪狗,要法斗和土狗的串串,可爱温顺一点的,最好是白色的,年龄不要太大,几个月的更好,尽量要小母狗。】
“……”
于杨盯着手机屏幕,久久地沉默了。
领养小狗又不是做菜,这么多附加要求,也太有难度了吧。
况且……
【老大,你不是害怕……】
手指猛地停顿,他想了想,删掉“害怕”两个字,改成“不喜欢”。
于杨:【老大,你不是不喜欢狗吗?】
下一秒,屏幕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老板:【现在喜欢了。】
作者有话说:
李光源:兄弟,其实你没必要养狗。你自己就挺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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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距离节目直播还有两天。
今天学校那边不用排练,薄晓早早地来到了节目组。
节目组跟之前那位嘉宾谈的是助阵表演外加演唱一首歌,编曲舞美灯光早都定好了,嘉宾却出了事。
临时更换太麻烦,程导干脆直接让薄晓顶上。
当时谈合约时,程导已经把这个情况跟薄晓说过了,问她有没有问题。
薄晓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我个人是愿意配合节目流程的,只是……我唱歌不太好听。”
程导大手自信一挥:“没关系,又不是专业歌手,过得去就行,节目组会请专业老师过来教你。”
于是,薄晓今天一过来就被苏小雨带去了录音棚。
要表演的那首歌薄晓以前没听过,这两天一有空就戴上耳机在听,昨天晚上还特意用新下单的K歌话筒练了两遍。
但当时已经很晚了,她怕被邻居投诉,也没敢太大声。
唯一的听众只有一个葫芦。
可惜小葫芦在卧室听到一半就跑出去撒尿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意外,搞得薄晓很没自信。
进入录音棚,薄晓先坦诚了自己唱歌不太行的事实。
声乐老师见怪不怪,“你只是没受过专业的训练,放心,我教过很多自称不会唱歌的艺人,不说一夜之间让你成为专业歌手,但上台是绝对没问题的,放轻松!”
薄晓从他的自信中又找回了自信,“好的!”
声乐老师:“你先唱一遍我来听一下。”
薄晓清了清嗓子,沉吟片刻,对着对着话筒开了口。
唱第一句时声音还有点紧,到后面就放开了,越来越松弛投入。
最后一句尾声结束,录音室里陷入安静,薄晓睁开眼睛,目光投向声乐老师。
这是一个无声、又明晃晃征询的眼神。
声乐老师推推眼镜,又撸了把头发,缓声说:“嗯……歌词记得很准。”
她刚才微闭双眸唱歌的样子真像一幅动人心弦的画卷——如果她能不出声的话。
声乐老师轻咳一声,在薄晓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急忙地换了话题,“来,我们再听一遍原唱,然后我再一句一句教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三个小时后,苏小雨敲门进来,“两位老师,练了一上午了,要不要先吃午饭?”
薄晓背对着她,低头盯着歌词,还在领悟声乐老师刚刚强调的细节。
声乐老师唇色泛白,如临大赦地扬了下手:“好,今天就先到这吧!”
薄晓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匆忙地去拍摄节目组需要的物料,拍完又独自去了排练室。
定好的排练时间是下午三点,还有大半个小时的空闲,排练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薄晓拿出被声乐老师画了断句,标注了重点的歌词,用手机软件播放音乐。
用心地听了两遍,她开始跟唱练习,不知不觉中便完全沉浸了进去。
*
两点半,路余白到了节目组后台。
他新剪了头发,两侧头发剃得短短的,泛着淡淡青色,更显得下颌线条流畅凌厉,五官立体。他戴一副金丝边眼镜,衬衫解开了两颗纽扣露出嶙峋的锁骨,禁欲又斯文败类。
路余白长腿阔步地走在前面,于杨和小张紧紧跟在他身后,走到排练室门口,距离门框还有一步远,路余白忽地停下了脚步。
紧闭的房门内,有音乐声传来,伴奏之中,夹杂着清晰的人声。
于杨低头正看手机,没留意路余白的动静,猛地一停,差点撞在路余白身上,忙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他略带怀疑地歪了歪脑袋,低声问:“谁在里面朗诵?”
路余白:“……”
小张仔细听了听,压着声音说:“好像是晓晓。”
话音落下,路余白偏眸幽幽睨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恍然中,他好像在老板的镜片后看到一片寒光。
“你叫她什么?”
“晓晓。”小张挠了挠头:“她让这么叫的,她说不要叫老师。”
静了一霎,路余白似笑非笑地嗤了声:“你还真不见外。”
随着他话音落下,门后的歌曲也播放到了高潮,曲调突然变得激昂起来,薄晓的声音也随之变大。
大概是调子起得有点高,唱到第二句,她就不小心破了音。
“噗——”于杨没忍住笑了声。
笑完,他头顶莫名有点凉,一抬眼,便意外对上他家老板自镜片后投射来的两道寒凉目光。
背地里笑话别人是不对的,于杨识相地拉平嘴角,站直了,“老大我错了。”
认完错,他顶着老板严肃的目光想起了自己身为助理的职责,忙上前一步,曲起手指打算敲门,却被路余白抬手制止。
“还没到时间。”路余白抬手看了眼腕表:“我去休息室坐一会,你们俩去楼下买点下午茶。”
于杨和小张一起点头,“好嘞。”
“去吧,不着急,慢慢来。”路余白正经其事地点了点头,抬脚就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于杨和小张忙不迭地领命去了。
两人谁也没发现,在他们转身离开之后,路余白又悄然无声地走回到了排练室门外。
一手抄兜在门口静默地站着,听着门里传出来的歌声,好半晌,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推了下眼镜,低头无声地笑了起来。
繁忙的后台,长长的走廊,在无人经过的角落,路余白唇角噙着笑,悄悄拿出手机,按下了录音键。
*
薄晓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到琢磨表演和练习唱歌上了,距离直播越近,她越忙碌,连觉都很少睡。
但却从来没那么充实过。
过去的四年,每天泡在学校里,虽然谈不上悠闲,但那种一成不变的规律让她渐渐觉得麻木,像是一段沉木,慢慢地浸入水底。
而今首次面对观众的表演,面对改变和挑战的忐忑和压力,让她有一种渐渐复苏醒来,透出水面呼吸的快乐。
直播夜如期到来。
在节目组官宣了路余白将作为惊喜嘉宾空降表演后,节目的热度就一升再升,连着上了好几个热搜。
直播当天,薄晓一整天都没有吃饭,最后一次现场彩排结束,她和路余白一前一后走下舞台。
追光灯熄灭,光线在一瞬间变得昏暗而幽魅,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对她说了句“加油”。
他停得突然,薄晓险些撞上他的胸口,脚步匆促地停顿,她竭力稳住身形,被他用手掌稳住了额头。
男人身上有淡淡的清寒香气,掌心温暖而干燥,一点一点地传到她微凉的额头。
薄晓轻吸口气,抬眸看向他:“你说什么?”
她眼尾泛着淡淡的红,眼角还有彩排时流下的泪痕,在昏蒙的光线中,透着一种极致脆弱又极致倔强的美。
路余白眸色深深,夜一般凝望着“被雨水打落的蔷薇”,低声一字一句地说:“晚上的表演和演唱,加油。”
薄晓唇角翘了下,笑容倒是轻松明媚:“谢谢,你也是。”
路余白轻笑了声,补充:“那首歌很适合你。”
*
七点半,直播正式开始。
主持人在台上串讲,后台忙得人仰马翻。
薄晓和路余白是第一场表演,之后,路余白要作为飞行嘉宾坐在导师席,并且拥有特殊投票权。
很快,有工作人员过来通知薄晓和路余白候场。
薄晓走过去的时候,路余白已经等在那了。
他长身玉立,浓密的睫毛微垂,目光很沉静,一步一步地看着薄晓走来。
待她走到近前,他才缓缓地移开视线,和她并肩而立。
舞台的入口处,能清晰听到主持人的声音,在一片昏昧里,两人静静地站着,谁都没有开口,安静得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直到有工作人员弓着腰小跑过来,提醒他们上台。
薄晓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
迈步的刹那,像是巧合,又像是默契,她偏转眸光,不期然地对上了路余白的目光。
两人同时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角色。
在这一刻,他们都已入戏,毫无痕迹。
台前,激烈的欢呼和尖叫过后,观众席上仍有骚动。
黑暗中,薄晓和路余白已经就位,大荧幕上,字幕和旁白音在介绍故事简介。
尾音落下,幕布拉开,灯光倏然亮起。
观众的眼前出现一间逼真而阴冷的牢房,牢房大门紧闭,镜头推近,薄晓饰演的林珈芝穿一件暗红色花纹旗袍,被绑坐在老虎凳上。
特写镜头上移,头顶挂满了皮鞭、锁链,钢针、铁钩等各式各样的刑具,刑具斑驳脏污,沾着或新或旧的血迹。
而刑具下方,她被捆绑着的双手满是伤痕,曾经染着蔻丹的漂亮指甲潦草断开,露着内里的皮肉。
她那张妆容斑驳的脸上同样伤痕累累,呈现出一种破碎诡艳的美。
顺着脸颊再向下看,这时才发现,她那旗袍的衣领暗红夹杂着藕色,裙身也是。
原来那件旗袍原是藕粉色,只是被她血迹染红了。
镜头特写到脸上,林珈芝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睡着了,睫毛却微微地翕动着,唇角也在细微地、不着痕迹地颤动。
像是被雨打落,被揉进泥里,想要振翅却奄奄一息的蝴蝶。
有脚步声传来,牢房铁门被人推开,林珈芝倏然睁开眼睛,像是蝴蝶濒死前的最后振翅,眼中充满恨意。
内敛而极有张力的表演,像垂直滴落海面的一滴水,余波蔓延,让刚才还隐有讨论声的观众席彻底安静下来。
灯光猛然亮起,刺眼的强光下,路余白饰演的乔深出现。
他穿一身整肃的军装,长筒军靴衬得本就修长的双腿更加笔直修长,衣领严丝合缝地扣上,军帽下,那挺直的鼻梁冷肃地向下延展,唇角抿出锋利线条。
沉郁而阴鸷,他垂眼打量着被捆绑着的、如凋零玫瑰般的漂亮女人,像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刽子手。
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在看清他的脸庞的那刻,林珈芝眼里的情绪就已经淡去,只剩一片空洞的茫然。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没有悲喜恐惧,像看着一片空气。
乔深的眼睫却不着痕迹地颤了下,快得几乎捕捉不到。
挥手示意随从解开她手上的镣铐,他上前一步,没有感情地笑道:“蔷薇小姐,不,应该是珈芝妹妹,别来无恙。”
林珈芝微侧着头,没有说话,只是唇角牵起一个幅度极小的笑,像是讥讽,又像是感怀。
两人的视线在阴冷血腥的牢房里无声交汇。
林珈芝眼皮无力地轻颤了下,嘴唇翕动,嗓音像是被头顶那铁片烙过,叫他的名字。
“乔深。”
乔深眸光微闪,垂立在身侧的手背一动未动,却突然曝出青筋。
他上前一步,俯身,像对待一只受伤的麻雀,玩味地触碰她身上的伤痕。
……
如同无数次排练时那样,他们沉浸在人物里,准确无误地说着台词。
几次三番地拉扯,林珈芝始终守口如瓶。
“反正我已经落到你们手里,你们尽可以杀了我。除了我的尸体,你们别指望得到任何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