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假的……
这时忽有人一脚踹开㥋蒊门,“留口气,别给打死了。”
声音并非京中官话,带着浓浓的异地口音,但也勉强能听懂。
“他妈的个小杂碎,居然敢咬老子!”打人的士兵冷哼一声,这才甩开鞭子,边喘粗气边道:“不愧是晏彻的种啊,他妈的挺倔,老子看他能倔到什么时候。”
言罢,那士兵蹲下身来,一把揪起晏希驰的衣领,直接将他整个儿揪得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中。
体格和力量上的悬殊,以及视觉上的鲜明对比,令小晏希驰看上去仿佛一只破烂娃娃。
“小兔崽子,明日就把你挂在城楼上,等你老子来救你了,送你俩一起上路。”
闻言,小晏希驰虽然满脸的泪,黑瞳却散发着阴隼的光芒,灼热又凶狠,别说江莳年了,给那士兵都看得为之一怔,心里发毛。
士兵刚要伸手凑他,这时另一人道:“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晏彻没来,明日来不来,难说……”
“啧,听到没,你老子没来救你,你老子不要你了!”
“你骗人!”小娃娃突然开始剧烈挣扎。
他拳打脚踢,嚎得撕心裂肺。然而肉眼可见的,他黑瞳里原本恶狠狠的凶光,在一寸寸熄灭,一寸寸消失殆尽……
也就在这时,江莳年陡然从梦中醒来。
彼时晨光熹微,缕缕光线从窗外泼地而入。
身下墨榻传来的温度,令江莳年找回一点真实感。她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她甚至能清晰地记得小晏希驰身上穿着的锦衣,上面绣的是怎样的花纹。
所以……
究竟只是一场怪诞的梦。
还是晏希驰幼年时期当真经历过这些?
后面那场毒打,江莳年不确定,也不忍回想,但有关于索尔娜依的……想起卢月嬷嬷曾经提到过的,“最好不要在王爷面前提起他的母亲,也不要问及他幼年之事。”
江莳年觉着,这些事情肯定不能直接去问晏希驰,好在来日方长,她多的是机会从侧面了解。
譬如眼下,她很想看看晏希驰的左手手腕。
梦中他被烫伤的便是左手。
如今他的左手戴着“护腕”,不知那“护腕”之下,可曾留疤?
之前说过,一个人受伤之后是否会留疤,一般跟个人体质有关,但如果晏希驰的手腕上刚好有疤,那便证明梦里的事情大概率都是真的。
于是也不知出于好奇,还是其他什么,江莳年把这事记心上了,想着有机会了她便亲自验证一下。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还闪过一些昨夜真实经历过的画面——譬如晏希驰无端摔下轮椅。
然后接下来的一天。
许是受了梦境影响,江莳年再看晏希驰的眼神,真真切切地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作者有话说:
注:本文不是纯粹小甜饼哦,基于人设,甜虐占比大概6:4,女主偏后期才会真心爱上男主。(再有两章左右会展开新地图)
第31章 作精晏希驰
和在云霜阁时不一样, 江莳年醒来之后,没有一堆丫鬟婢女上前伺候她洗漱更衣,连鱼宝都不在。
四下望了望, 江莳年没有开口唤来下人, 而是轻手轻脚的……去到隔壁晏希驰的寝殿。
然偌大的寝殿空荡荡的,晏希驰不在。
是已经起床出去了吗?
昨晚回来之后, 江莳年没多久就困得睡着了, 并不记得晏希驰有没有回来。她所在的俯室跟寝殿是互相连通的, 两个房间都大而宽敞, 中间隔着一道可以推拉的雕花木门。
且要进寝殿,必会从附室经过。
江莳年有些沙哑地喊了一嘴:“鱼宝。”
鱼宝从前在云霜阁时, 就住在江莳年的外间, 而且还有其他的丫鬟轮流值夜,而今她被玖卿安排的下人房离这儿较远, 便早早起床候在外头。
听到江莳年唤她,小姑娘理所当然地以为晏希驰也在, 进屋时颇有些蹑手蹑脚。
却听江莳年问:“王爷呢?”
鱼宝茫然:“奴婢不知……”
江莳年哦了一声, “今日你抽空去转告沛雯, 让她带上几个云霜阁的丫鬟过来, 包括你在内, 以后都住进桦庭后院来,这事儿你顺便跟玖卿或阿凛说一声,就说是我安排的。”
“好。”
鱼宝乖巧点头:“那奴婢先伺候姑娘更衣洗漱。”
古代的衣裙内部都有荷包,换衣期间, 鱼宝摸到了什么东西:“姑娘, 这是什么?”
“华恩寺求来的平安符。”江莳年随口道。
她并不知道, 就是这小小的祥符, 融合了她和晏希驰的生辰八字,才会致使她入晏希驰的梦境。
坐在梳妆台前,江莳年把玩儿着一支珠钗,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没有像往常一样被自己美到。
她在走神,心道晏希驰该不会一整夜都没回来吧?想到这种可能,江莳年隐约有那么一丢丢自责和愧疚。
昨晚她去找晏希驰的时候,整座桦庭几乎没有一个下人扆崋,玖卿当时还说,“既然王妃来了,那属下便先行离开”,显然有把晏希驰交给她的意思。
而她昨晚却“丢”下了晏希驰。
所以他,他……他该不会没有能力回到轮椅上?然后在外面可怜兮兮地捱了一夜?
不至于吧,快住脑。
梦里小晏希驰眼泪汪汪的小可怜模又一次浮现脑海,江莳年感觉自己坐不住了,她想见见他。
彼时的江莳年,对晏希驰生出的第一份真诚且不带任何套路的情感,是同情和怜悯。
.
此时此刻,晏希驰人在书房,的确捱了一夜。
这一夜他是趴在书案上睡的。
直到清晨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他颇为怠倦地唤来玖卿和阿凛。
这个书中世界,人们大都会在卯时一刻起床,也就是凌晨五点左右。这之后作为朝廷官员,该上朝的上朝;作为年轻人,该读书的读书;作为庶民百姓,则该做工的做工。
以前晏希驰的固定晨起时间也是卯时一刻,起床后他要么看书,要么练武,偶尔上朝,若是被皇帝派发特殊任务,则可能整日整夜呆在刑部,镇抚司,又或在外地“出差”。
而自昏迷半年,醒来之后,晏希驰的晨起时间变得不怎么规律。
不过朝食时间还是规律的,大都在辰时左右。
这日桦庭的庖厨们照常做好清淡的朝食,并且由于得知王妃入住了桦庭,庖厨们不知其口味,便做了多道粥点和各色菜品,丫鬟们也按时将这些饭菜送去前厅。
之后一干人等静候门外,却迟迟没有等到王爷和王妃的到来。
.
晏希驰被江莳年给“缠”上了。
江莳年是从阿凛那里得知他人在书房的,她去的时候,晏希驰已经更衣完毕。
他今日穿的是一袭鸦青色绣麒麟纹长袍,衬得他肌肤越发冷白。其领口,腰间,袖襟处,皆可见金线织就的暗纹,整个人散发着“我很有钱”的贵族气质。
只不过眉眼深处隐有疲态,一看就是没休息好,饶是如此,顾盼间依旧有种从容稳敛的睥睨之态。
直到江莳年从书房门外探头——
四目相撞,晏希驰的从容稳敛,有那么一丢丢碎裂的征兆。
他已经用清水漱了口,正准备接过玖卿手里递来的巾帕,江莳年却轻咳一声,像一尾鱼儿似的溜了进去。
“玖卿,你先出去忙吧,我来伺候王爷就好。”
玖卿依言退下,脑子里时不时冒出“王爷为何会宿在书房”,“王妃好有礼貌”之类的零碎念头。
书房里,晏希驰撩起眼皮:“你来做什么。”
很显然的,晏希驰不欢迎她,连说话的声线都颇为冷硬。江莳年不知他昨夜的心路历程,自然无法体会到他此刻的别扭。
“当然是来伺候王爷。”
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昨夜什么也没发生,什么话也没说过一样,晏希驰就……
罢了。
江莳年已经慢悠悠拧干净帕子,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温温柔柔地将手伸到人脑后,托着,另一手则将巾帕覆在他脸上。
晏希驰:“……”
晏希驰截住她的手腕:“本王自己来。”
“我来,我来。”江莳年坚持。
她动作很轻,莫名带着些小心翼翼,晏希驰自然感受到了,心上划过一丝怪异的感觉,没再阻止她的动作。
他当然想不到,江莳年心里还打着别的主意。
给人擦拭过脸之后,江莳年将巾帕丢进木质面盆里,拧干之后没再起身,而是半蹲着仰头:“王爷,还要洗手,你把袖口挽起来吧。”
凤眸微眯,晏希驰依言照做。
江莳年握上他那骨骼明晰的右手,颇有些调皮地捏了两下,觉得触感特好。而后盯着那流畅微凸青筋脉络,心里叹着好漂亮。
她吃着晏希驰的“豆腐”,面上笑眯眯的,手上的巾帕故意往人手腕上撸,之后状似随意地开口道:“右手洗好啦,王爷,还有左手哦。”
被她微凉的指节触碰着,晏希驰忍住了想要捏回去的冲动。
听了这话,他微不可察拧了下眉,“不必了。”
果然,想看他的左手手腕,多少有点难度。其实晏希驰不拒绝还好,这一拒绝,江莳年更加怀疑他的左手手腕,或许真有狰狞的疤痕之类?
“为什么不必了?”梦里的画面依稀闪过,江莳年此刻看他的眼神,不自觉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殊不知。
这样一个眼神,瞬间将晏希驰刺痛。
他先是感到莫名,而后反应过来,他的王妃如此小心翼翼,如此殷切,原来……是在同情他?怜悯他?因为昨夜看他摔倒在地?
想到了这种可能,那些已经褪去的羞恼和狼狈,又一次铺天盖地汹涌而至。
在这世上,晏希驰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和怜悯。
嘴上道:“既然江姑娘这般执着……”
他挽起左手袖口,伸到江莳年面前:“那便解开它,即可擦拭。”
这不是为难人吗?她哪里敢?
江莳年借口擦手,还往人手腕上撸,就是想自然而然的,不着痕迹的,让晏希驰放下防备,自己主动解开那冷冰冰的“护腕”。
结果并不顺利,倒也预料之中,江莳年不着急,于是没再坚持。
她说:“太危险了,年年不敢。”
而她不敢这件事,晏希驰当然心知肚明。
…
昨日发生那么多事,先有江莳年“私会”傅玄昭,晏希驰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窒闷了一下午;再有晚上试探江莳年不成,他自己反倒“落荒而逃”,甚至后来因为想抱她,晏希驰魔怔似的跌下轮椅——
桩桩件件,都令晏希驰内心烦闷不已,偏偏他还无法接受这样一个“轻易就被她影响心绪”的自己。
而“罪魁祸首”江莳年,却仿佛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这让晏希驰越发煎熬。
内心深处,那个常年居住的“阴暗”小孩,堪堪拨开他的理智,撕下他的君子之风,对他说:“都怪她,我好想欺负她。”
于是晏希驰正式开始“作妖”,他并未收回自己的左手,而是挽唇轻笑道:“江姑娘别怕,若是触动机关,你只会受伤,不会死去。”
江莳年并不知道,此刻的袖箭里根本没有箭矢,晏希驰又在吓她。
她只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仿佛有那个大病。
什么叫做你只会受伤不会死去?
这是人说的话吗?
不过她面上不显,嘿嘿道:“还是算啦,年年推王爷去用早饭吧,按时吃早饭,营养才能跟得上。”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晏希驰:“……”
江莳年随手将帕子扔在面盆里,屁颠屁颠去给晏希驰推轮椅。
抵达前厅后,丫鬟们齐刷刷见礼。
晏希驰却道:“把朝食全部撤下去,本王要吃王妃亲手做的饭菜。”
他嗓音还算沉静,没有先前在书房时那么生冷。
江莳年:???
玩呢?这突然的……
丫鬟们面面相觑,依言撤去餐桌上的饭菜。能怎么办?当然是去给狗男人做早饭。
“王爷想吃什么?”趴在轮椅靠背上,江莳年轻笑着问。
“王妃自己做主便好,本王等着。”
.
桦庭东厨,江莳年提着裙摆踏过门槛,值班的庖厨和打杂的婆子们诚惶诚恐,以为今日的朝
食出了什么问题。
江莳年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大家不用管我。”
做什么呢?虽然江莳年自诩厨艺不错,但这大清早的,她也不可能做什么大菜出来。
考虑到营养和口感,便做了一道鸡蛋羹,主要是省事,食材就鸡蛋,葱花,温开水,香油,盐等就能搞定。
做好之后的鸡蛋羹儿热气腾腾,表面光滑如镜,气味鲜香扑鼻,光是看着就知道吃起来一定爽滑Q弹,滋味鲜美。江莳年事先炒制了少许肉末,这会儿将肉沫和葱花撒进去,看得她自己都开始馋了。
亲自将蛋羹儿端去前厅,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是半个小时。
然而晏希驰端详了片刻,“抱歉,江姑娘,本王不爱吃这个。”
言罢,他手腕一抬,连白玉瓷碗带鸡蛋羹儿一起扫进了桌下渣斗。
鱼宝:“……”
门口的丫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