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莳年这才翻身坐起,揉了揉困得睁不开的眼睛:“几时了?”
“快辰时了,姑娘起来用些朝食吧,对了姑娘,您和王爷这是要去哪里呀?”
“唔……出趟远门。”
.
前往瑜洲,随行的是阿凛,玖卿则留下来替晏希驰处理王府事务。
于暗处蛰伏的,除了定王府的顶尖暗卫,还有太子手下的影卫,现皇权特使谢渊安排的护侍等等,安全措施可谓做到了极致。
以往皇权特使途经之地,光是听闻风声,各路牛鬼蛇神便避而远之,无人敢轻易造次。
然此番有太子晏泽川同行,无论晏希驰自己,还是谢渊,都把安全放在了第一。
除了晏希驰坐着轮椅稍微“惹眼”之外,其他人都扮作了普通商旅的打扮,颇为低调,江莳年虽不知此行目的,但出远门嘛,她也尽量着装轻便。
临出发时,程氏和顾之媛在府邸门口相送。
“年年啊,替祖母照顾好子琛,一定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怀里抱着表情包软枕,江莳年点头如捣蒜:“祖母放心吧,年年一定照顾好王爷。”
说着,她朝轮椅上的晏希驰眨了下眼睛,晏希驰则三分别扭地移开目光。
是的,还没从清晨被撩火的氛围中彻底走出。
“对了祖母,再过几日就要立秋了,您记得多穿衣裳,注意身体啊,千万别感染了风寒。”
同一时间,顾之媛接过自己丫鬟手里递来的东西:“马上就要入秋了,阿媛最近特地赶制了披衣,听闻表哥要出远门,或许刚好能用上,还望表哥莫要嫌弃。”
她口中的披衣,也就是古代版披风,材质为轻薄的锦缎,靛蓝色,上面绣着龙飞凤舞的麋鹿纹,隐有金线浮动,绣工也出奇精致,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
江莳年就有点儿自愧不如。
她那俩粗糙的表情包抱枕,作为“礼物”的话,跟人家这精致又豪华的披风相比,高下立见。
作为一个眼神正常的人,江莳年当然老早就看出顾之媛喜欢晏希驰,她倒没兴趣跟人“雌竞”,但也觉得顾之媛一出手就比她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要实在多了。
得好好学着。
晏希驰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手肘支在轮椅扶手上,有些烦闷地摁了摁太阳穴。
这时程氏道:“子琛收下吧,最近天气明显凉了些,阿媛这孩子也是有心了。”
晏希驰依旧缄默,没有动作,顾之媛双手捧着披衣,面色略微尴尬,转而看向江莳年。
?
江莳年心道你看我干嘛?
这样一幕,让她有种非常滑稽的错乱感。
怎么说呢,就好像有人当着你和你长辈以及亲戚朋友的面,光明正大地给你老公赠送礼物,现实世界里这种情况基本不存在,但在这个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的书中世界,这种举动就显得非常正常。
故而老太妃程氏,包括鱼宝沛雯等人,面上都没有任何讶异,只因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老实说,如果换作其他人,处在王妃这个位置上,哪怕装模作样,一般也会开口劝自己的夫君收下,以彰显身为正妻的贤惠和大度,更过分的还有主动帮夫君纳妾的……
但是很显然的,江莳年没有这种自觉。
她能理解这个时代被封建社会荼毒的女人们对夫君无底线的宽容和一些奇奇怪怪的脑回路,也清楚自己此刻够“懂事”的话,就该替夫君收下披衣,以及替顾之媛这个表妹解围。
但江莳年一开始就选择了“做自己”,这会儿当然不会跳出来崩人设,而且这件事她就算做了也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就为了博一个贤良的名声?那江莳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倒挺想看看,晏希驰自己会如何应付。
古往今来,三妻四妾几乎是每个男人骨子里自带的梦想,现实世界里,中央空调更是比比皆是,在有法律约束一夫一妻制的情况下,尚有男人偷腥,出轨,来着不拒,又或是不接受,不拒绝,不负责,玩儿的一手好暧昧。
真正能在男女关系上正儿八经拧得非常清楚的男人,倒也不是没有,但终究是极少数,更不消说书中世界观的加持和顾之媛本身的美貌了
现场一度僵持着,程氏有些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
这时晏希驰忽而淡淡开口:“阿凛,收下吧,给王妃披上。”
江莳年:?
顾之媛:?
阿凛依言收下,“谢过表小姐。”转而恭恭敬敬披在江莳年身上。
江莳年:“……”
嘛呢?给她拉仇恨呢吗这是?
只见顾之媛的脸刷地一下煞白,老太妃光顾着小夫妻俩感情处得好了,故而虽有诧异,总体还是很欣慰的,沛雯和沛雯手底下的一干丫鬟等人则面上隐有笑意,以及一丢丢含蓄的嘚瑟。
现场唯有顾之媛身边的丫鬟柳芙,气得脸都要绿了,但也不敢发作。
而顾之媛本人不愧为京中大家闺秀,她面色很快恢复如常,颇为大方得体地道:“左右不过阿媛一点心意,表嫂披着也是一样的。”
顿了顿,她从怀中掏出另一事物:“明日便是七夕节了,这个……赠予表哥。”
江莳年原本半只脚已经踏上马车了,闻言好奇地回头瞄了一眼,只见顾之媛手里拿的是个绣祥云纹的荷包。
基于原身记忆,江莳年懂得荷包的含义,大寅朝的七夕节,跟现实世界的七夕一样,是有送礼物的习俗的。
只不过现实世界的七夕,一般是男生送女生玫瑰花,转账,或一起吃饭庆祝什么的;而书中世界如果“郎情妾意”的话,男子一般会赠送女子发簪,手镯,珠钗之类,女子则大多送男子亲手绣的荷包。
如果收下对方的礼物,就表示两人从此互通心意,就跟现实世界里确定恋爱关系差不多。
这种东西,阿凛自然不敢代主子接收,这玩意儿跟刚才那件披衣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程氏和一众丫鬟婆子们倒是满眼期待,沛雯和鱼宝互相看一眼,纷纷看向江莳年。
江莳年则靠在马车旁观察晏希驰。
啧……顶得住吗?顶不住吧,自古以来表哥表妹什么的,一听就是某种意味深长的代名词。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晏希驰侧眸朝她看了过来,那眼神有点复杂,江莳年读不懂,但绝对算不上温柔善意就是了。
两人视线无声交汇,噼里啪啦地火花直冒,半晌晏希驰淡淡开口,话是对顾之媛说的。
他道:“不必了,本王已经收到过王妃的礼物。阿凛,出发吧。”
江莳年:嗯?
他指的是抱枕?玫瑰花?还是平安符?
算了,管他呢,至少自己攻略的男人不算渣男?这个结论显然为时尚早,但江莳年懒得想,她索性收回视线,率先上了马车。
马车行于青石大道,于城东辘辘远去,朝着京都玄武门进发,没多久便与晏泽川和谢渊等人汇合。
而定王府,走在园中小径,路边的花草叶片上沾染着昨夜未落的雨珠,空气清新得令人沉醉,顾之媛却心上郁结,眼眶通红。
“表小姐,恕奴婢多话,再这样下去,这王府哪还有您的位置?那狐媚子……也不知耍了什么手段,分明过门那晚险些给王爷亲手掐死,结果这才不到一个月,她非但已经侍奉在王爷左右,王爷竟连出远门也带上了她!”
说着,丫鬟柳芙气得跺脚:“表小姐熬了多少个夜晚才做好的披衣,王爷竟这般不解风情,白白糟蹋您的心意,倒是便宜那贱坯狐媚子了!”
“她是王妃,柳芙……说话别失了分寸。”顾之媛眼泪扑簌簌落下,嗓音里鼻音很重。
柳芙不服气道:“王妃?!”
“若非王爷半年前出了那档子事,哪里轮得上她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庶女?这定王妃的位置原本可是表小姐的,奴婢真替您感到不公,表小姐也真是的,不知想想办法……”
深深吸了口气,顾之媛拿着巾帕擦眼泪,没有接话。
这时柳芙又道:“对了表小姐,奴婢前段时间派人去打听过她的底细,您猜猜,奴婢都打听到了什么?”
说这话时,柳芙特地看了眼四周,刻意压低了声音。
顾之媛终于忍不住问:“什么?”
面上闪过轻蔑之色,柳芙以手拢嘴,凑在顾之媛耳边,将打听到的关于江莳年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届时表小姐只要……就可以……”
…
几辆马车一路向北,晌午左右便出了玄武门,江莳年没想到这一行还挺热闹,她见识了不少大人物。
不仅有宫里出来的‘微服出巡’的太子殿下,现声名在外的皇权特使谢渊,女主谢湘芸,甚至连男主傅玄昭也于半路阴差阳错地凑一块儿来了。
一路上简直不要太“热闹”。
作者有话说:
提前更新+大肥章,夸我\( ̄︶ ̄)/
第35章 离开京都
此番出行, 定王府用了两辆马车,一辆供晏希驰和江莳年乘坐,外表看上去低调不起眼, 实则内里宽敞, 舒适,豪华, 想坐想躺都可以。
另一辆则坐着沛雯和随行的李医师, 就是每天都要给晏希驰扎针放血的那位, 以及放置他们的部分行李等物。
穿书至今, 第一次出远门,江莳年不可谓不兴奋。
其实她老早就想出去逛逛了, 看看古代的帝都是何等繁华, 虽有原身记忆,但到底不如自己亲自体验来得实在, 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什么古代酒馆、茶肆、马场、赌坊、园林,甚至是青楼, 江莳年都想去见识见识。
奈何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忙”, 仅有的两次出门, 一次代原身回娘家, 一次陪老太妃去庙里祈福, 压根儿分不出心思放松自己。
如今甫一出门,就仿佛出笼的鸟儿,江莳年一路趴在车沿上东张西望,未出玄武门之前, 还走走停停买了不少东西。
以及途经一家「八宝蟹」时, 被那诱人的香味吸引, 专门下去打了个包。
晏希驰没有催她, 就正襟端坐于轮椅上,闭眼假寐。
江莳年打包了一份大份的香辣蟹,那香味实在霸道惹人,晏希驰不由皱眉,睁开了眼睛。
“王爷要吃吗?”
“不了。”
“你很困啊?”
晏希驰上马车之后,就一直闭眼假寐,此刻听她这样问了一嘴,脸色不怎么好。
是了,拜江莳年所赐,晏希驰一宿没睡。
关键江莳年不知道啊,所以她吃蟹吃得特别欢乐,“哇瑟,这味道简直了!”
江莳年一直以为古代的食材和调味佐料比较匮乏,故而古代美食肯定没有现实世界的好吃。
但是很显然的,这个书中世界它不是正儿八经的古代,或者说它是个完全架空的古代,什么辣椒啊,香油啊,鸡精香料什么的,在这儿都算不得稀奇。
且大寅朝国土与南面海域接壤,而京都这种地方就跟现实世界的一线城市或首都一样,稀有的东西可以进口,可以从别地运输过来,所以除了没电没网,其他什么的与现实世界相比,倒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个螃蟹脚脚的肉质实在太紧致了,好好吃啊,王爷真的不要尝尝嘛?”
不是有句话叫做“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晏希驰看她吃得这么香,居然一点没馋,该不是顾及形象一直憋着?还是说生来吃惯了山珍海味不稀奇?
可江莳年觉得美味就该与人分享。
晏希驰终于不胜其扰,又一次睁开眼睛,江莳年赶紧凑过去:“啊……王爷张嘴。”
晏希驰拧眉。
“张嘴嘛,年年方才洗过手了。”
古代没有塑料手套,因此江莳年打包那会儿确实特地洗了手,还问店家要了打湿的巾帕,待吃过之后用来擦手。
晏希驰当然不是嫌她手脏。
而是从小到大,哪怕很小的时候,连程氏都不曾这般“宠溺”过他。
喂东西吃,实在过分亲密,晏希驰一时之间无法适应。或者说这个书中世界无论男女,哪怕是夫妻,也鲜少出现这种手把手给对方喂东西吃的举动。
半晌,晏希驰唇角动了动,艰难张嘴。
小小一丢蟹肉入口之后,微辣鲜香,滋味确实不错。
有了第一口,便有第二口。
江莳年就这么耐心地一口一口地喂,晏希驰也把自己当废人一样,一口一口地吃。
车帘外的风景渐渐由繁华街市变为苍翠远山。
随着车身晃动,车架上的铜铃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之声。
午后的阳光倾泻进来,在晏希驰肩头落下明媚光影,江莳年的指尖偶尔擦过他的唇边,两人却都未心猿意马。风吹乱了发丝,他会下意识伸手帮她拨弄一下。
这样一幕,竟成了江莳年日后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温馨画面。
没一会儿,油纸包见底了,江莳年意犹未尽地添了下手指,没错,就小时候吃完辣条嗦自己手指头的那种动作。
“很喜欢这家蟹?”
晏希驰轻抿一口凉茶,放下茶盏之后,目光不经意落在江莳年粉嫩的唇瓣上,许是因为辣,她的唇此刻泛着绮丽色泽。
江莳年点头道:“喜欢喜欢!”
“那待回——”
话未说完,马车车身忽然一个颠簸。
江莳年怀里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油纸包,呼啦啦尽数泼在晏希驰身上,油渍当即污染了衣袍。
“……”
“年年不是故意!”
晏希驰眸色一凛,第一反应是撩开车帘。倒也没发生什么事,而是马车出了京中官道,驶上较为颠簸的一段土路。
放下帘子,晏希驰垂眸。
江莳年赶紧补救:“要不要替王爷换身衣服?”
“暂时不必,擦干净便好,晚上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