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宝基本算是江莳年的人,小姑娘整个儿都是她的,江莳年自然还挺宠爱,而且鱼宝办事效率也高,没两天就把那所谓的避子汤给搞定了。
其实就是一副药材,需要用到的时候,提前熬好,在那什么前后三日之内喝下,就问题不大。
江莳年还特地叮嘱鱼宝,届时熬药的时候把其他丫鬟全都支开,鱼宝是“娘家”带过来的,如今可算江莳年身边一等的体面人,云霜阁的丫鬟们没人敢不听鱼宝的话。
至于阿萤,江莳年也没亏着,既然给人救了,便想着好好待她。
反正花的都是晏希驰的钱,嘿嘿嘿。
话说阿萤吧,回京之后江莳年给了小姑娘笔墨纸砚,让她写下自己的名字。
小姑娘写了两个字,但她写的字……比较丑。
江莳年认得其中的名,却不认得那个姓。
名是单独一个“茵”字,江莳年便叫她“阿茵”。
“你以后愿意跟着我吗?要求不高,伺候我就行,但必须要忠心,心无旁骛,可能做到?”
不知是否错觉,阿茵似乎有片刻犹豫,但最终还是重重点了下头。
阿茵其实还想写些其他什么,向江莳年求助,她也是随江莳年入京之后,才知自己遇上了何等的恩人和贵人。
阿茵的原身家庭其实并非瑜洲那个卖她的老婆婆,她原来的家里其实也挺有钱的,只是不曾接触过什么王公贵族,但她知道王爷,王妃,是什么样的概念。
这是她原本一生都不可能近距离接触和仰望的人,阿茵以前以为“王妃”定是那种雍容华贵,高不可攀的金枝玉叶,江莳年却刷新了她对“天潢贵胄”的新的认知。
同样的,内心深处,阿茵知道如今唯有江莳年有那个能力和本事,可以帮到她。
遗憾的是她无法说话,能认的字倒是不少,能写的却只有自己的名字,因为外祖还未来得及教会她,他们便走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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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午后,阳光温暖明媚,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没有云朵,也没有一丝杂色。
“王妃,有客来访。”
“谁啊?”
桦庭前院,江莳年蹲在玉阶上头也不抬,因为她正在监工。
监的是个她四处打听之后请来的京都最优质的木匠,为了给晏希驰做一副拐杖。说来晏希驰腿还未好,离不了轮椅,其实是用不上拐杖的。
不仅如此,江莳年最近每晚给他敷药时,越发的心里难安,不久之前,江莳年第一次撩开他裤腿时,那些毒斑和纹路还是猩红色的,如今却几乎快成黑色了。
江莳年问过他腿上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晏希驰犹豫半晌:“放血,自己划的。”因为针灸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他在死马当活马整,开始乱来了?
江莳年不懂医,又帮不了任何忙,且以晏希驰的权力、财力、势力,外加天家发出去的悬赏,至今却没能寻到解药,亦或遇到一个能真正解毒的医师,江莳年自知几斤几两,就更无法了,只能干着急。
为了缓解这份干着急,江莳年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她就请人开始给晏希驰做拐杖,等他以后复健的时候肯定能用到。
同时一遍遍宽慰自己,别担心,别着急,书中后期他不是站起来了吗?
可是,自己穿过来,系统也说过会有蝴蝶效应,那么自己会不会影响到什么?从而导致……
思及此,江莳年越发不安。
期间她还问过晏希驰:“王爷,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它们会怎么样?”她指的当然是腿。
晏希驰黑眸前所未有的晦暗下去。
他说:“齐齐斩断。”
…
“是您娘家的弟弟,自称江睢。”玖卿道。
玖卿的声音给江莳年的思绪拉回现实,她站起身来笑眯眯道:“快请他入府。”
江睢第一次踏足定王府,多少有些拘束。小少年此番前来倒也没什么打紧的事,而是为了给江莳年送来一只小奶狗。
——便是当初江莳年回门时,原身养了好几年的“阿白”所生的两只小奶狗的其中之一。
毫无疑问,江莳年非常喜欢毛孩子,上辈子舅舅家里就养过一只金毛,一只萨摩耶。
江莳年不知江睢带来的小奶狗是什么品种,光看模样的话,盲猜是“中华田园犬”。
一个多月过去,小家伙如今已然断奶,能自己跑跑跳跳的了,只是特别小只,特别可爱。
雪绒绒又软唧唧的毛发,整个儿圆滚滚的,两只眼睛像水汪汪的葡萄一样,炯炯有神,可爱得不得了。
江莳年抱在怀里时,第一时间就想给晏希驰看,不知他会不会喜欢这种毛绒绒的小动物呢?
然后又想起晏希驰还没回来,还在刑部呢,玖卿也没说他在忙什么,江莳年自己不爱管男人工作上的事情,主要是她也不懂,就从不过问什么。
待到傍晚时,晏希驰才终于携阿凛回府。
不知是否错觉,江莳年直觉晏希驰气场低糜,并非那种肉眼可见的不高兴,而是他整个人身上仿佛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郁之气。
气场这种东西当然没有实质,却会令身边人感到压抑。
然而与她对上视线时……那气场霎时消失了。
晏希驰眼中噙笑,目光温柔腻人,轻声唤她:“过来。”
抱。
然后当日晚上,小夫妻俩还和江睢一起用了晚膳,准确地说是江莳年硬要留江睢吃饭,小少年诚心待她,她便同样回馈以善意和热情,说来人与人之间相处,不就该这般简单美好的嘛?
饭桌上,江睢起初颇为拘束,主要是对面轮椅上坐着的男人,气势过于肃穆摄人,直教人不敢逼视。
然而全程下来。
晏希驰态度谦和有礼,话不多,只偶尔会接江莳年的话茬,也没有任何为难江睢之处,江睢一颗忐忑的心渐渐平复,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犹豫自己该唤晏希驰“定王”,还是干脆唤他“姐夫”?
期间见着传闻中性情阴僻,狠厉杀伐的定王殿下,时不时给自己姐姐夹菜,姐姐非但习以为常,偶尔不吃的还回夹给对方……
江睢就感觉,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他的姐姐,好像过得很幸福。
而姐夫也并非传闻中那般可怕,毕竟真要论起来,姐夫还是大寅朝的英雄呢。年纪轻轻便斩敌寇,定西州,从前更是亲手了结过无数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之案……而人们却只记住了他所过之处血流成河,记住了他的凶名并谈之色变。
却未记得,他本身做的这些事,无一不是在为大寅谋福。
想着想着,在小少年江睢心里,晏希驰的形象越发高大……
最主要他对姐姐好啊。
然后离开时,江睢便红着脸支吾了一句:“多……多谢姐……夫款待。”
然后一脸正色,头也不回地上了江家马车。
天幕月色温柔,四下街影绰绰。有那么一瞬间,日子似乎美好得不像话。
送了江睢离开之后,江莳年嘿嘿道:“好啦王爷,我们也该回家了,年年有礼物要送给你!”
便是小奶狗了。
“王爷喜欢吗?”
江莳年抱着小家伙直接放晏希驰腿上,之后趴在轮椅上,从背后懒洋洋地圈着他的脖子,“给它起个名字吧!”
小奶狗哼哼唧唧的,起初有些不安,在晏希驰腿间的衣袍上瑟缩着,怯怯地翻了个身,险些摔地上去,晏希驰轻飘飘给它接住。
之后小奶狗哼唧两声,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开始舔晏希驰的手指头。
晏希驰拧眉,肉眼可见的嫌弃,却也并未将它拨开。江莳年将下巴磕在他肩上,觉得他心里大概是喜欢的。
俗话说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心灵治愈一把手,晏希驰这种人就该让他养养这毛绒绒的小东西,磨磨他身上的萧索跟冷意。
“想好了吗王爷,要不咱们叫它小晏子?”
晏希驰微微侧眸,回头看她。
江莳年啧了一声:“王爷不要自我带入,年年说的可是天上飞的那个小晏子啊。”
晏希驰哪里信她,淡声道:“本王觉得小莳子不错,森林里奔跑的那个小莳子。”
啧。
还真“睚眦必报”。
两人腻腻歪歪,小奶狗的名字扯上了彼此的名字,就没那么容易轻易跳开了。
最终达成一致,给小奶狗取名为“小狮燕”——同“小莳晏”。
莫名给晏希驰一种……他们好像在给孩子取名一般的错觉。
而江莳年也是一刻都没忘记撩拨他:“喏,以年年之名,冠王爷之姓,很浪漫有没有?”
晏希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丢开小狮燕,反手揽她入怀。
江莳年以为他总算要主动一回了,时至今日,他们之间看似亲密,其实连个正儿八经的吻都没接过。
男人却只将头埋首在她颈窝,整个放松下来,安安静静的,再无其他动作。
…
晏希驰今日去刑部见了闻人杰,一个月前,他曾与闻人杰做过一项交易,便是腿部余毒的解药一事。
为了拖延时间,闻人杰当初求晏希驰让他书信一封,差人带回覃国,信中内容自有人细数查阅,以防闻人杰做什么手脚,毕竟这人是覃国国师的关门弟子,据说通晓些邪门数术。
晏希驰心知此举冒险。
闻人杰有无解药,是否愿意提供真正的解药,又或刚好借此机会行更阴损之事,譬如解药刚好是毒药,又或他借此拖延时间,妄做困兽之斗……晏希驰考虑过无数可能。
且此人折辱晏彻和晏希礼的尸体,晏希驰就算与父兄不合,却不见得会忍受他这番行径,否则也不会变着法子要他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可是,无论晏希驰多么运筹帷幄,对于自己的双腿,却几乎是穷途末路了。
而今果然不出他所料,闻人杰根本拿不出什么解药,并且借此引来覃方细作。这些都是小事,晏希驰只需将其揪出并清理即可,难的是他这双腿,只怕真真无力回天了。
时至今日,晏希驰清楚地记得。
他的王妃曾对他说:“王爷生得这样俊美,年年也想看看王爷站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定高大威武,玉树临风,比咱们京中所有男子都帅。”
表面不在乎,其实谁能真正不在乎呢?
准确的说,刚好是因为江莳年的存在和出现,晏希驰反而更加在乎自己是否能重新站立了。
俗话说年少慕艾之人,尚对世间抱有期待之人,总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心上人,古往今来无论男女,皆不外如是。
可是如今,覃方这条路走不通了。只等龚卫所携的亲兵能够尽快带回消息,否则终此一生,晏希驰将与轮椅为伴。
江莳年不知他为何情绪低落,隐隐可猜,便没多问。
在晏希驰身上,江莳年又一次感受到了某种久违的脆弱,瞬间旖旎心思没有了,只安安静静抱着他,也被他抱着。
彼此相拥,悄无声息。
这一刻他们没有欲望,心无杂念,仿佛伸手便可触到彼此的灵魂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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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下隐有忧虑,但这段日子总体来说,在江莳年后来的记忆里,算得上是岁月静好了。
她曾一度以为这样的安宁能够持续下去。
直到农历九月初,某个秋高气爽的艳阳天,江莳年正在后院用温水给小狮燕洗澡。
鱼宝突然冲进来道:“姑娘不好了!!!”
“有什么事情别慌啊,不是教过你们要——”
“王爷要杀傅公子!”
江莳年心口一跳:“哪位傅公子?”
“自是从前与姑娘相识的那位!”
“现在桦庭几乎全都是王爷的侍卫,黑压压的一片可吓人了!傅公子也不知怎地闯进来的,已经被侍卫们就地擒拿,可他……他满嘴胡言乱语,总之姑娘快去看看吧,晚了怕是要出人命……”
所以这特么又是发生了什么?!嫌她日子不够安生没完没了是吧?
江莳年心里骂娘。
却还是第一时间赶去了现场。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侵犯掠夺
事值午后未时, 艳阳高照,明媚的阳光透过飞檐檐角,在院中泼下棱角分明的光影交界线。
江莳年急匆匆奔去桦庭前院时, 果真如鱼宝所说的那般, 院中黑压压的,一片肃杀之气。
身着玄色甲胄的侍卫们, 一部分合力缉押着傅玄昭, 直压弯了他的脊梁, 另一部分则在晏希驰身后列阵, 威严肃穆。
此时此刻,轮椅上的男人手腕长弓, 箭在弦上。
锐利的箭矢充满杀伐之气, 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冷光,正正对准了不远处的傅玄昭。
曾在逢留小镇时, 晏希驰已然给过他一次机会。
故而此番。
男人凤眸眯起,拉弓, 放——
伴随着凛凛破风之声, 箭矢飞掠而出, 却是险险擦过傅玄昭的肩侧, 最终钉在他身后的高墙之上。
射偏了。
只因箭矢离弦的瞬息, 有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
“王爷!这是怎么了?”跑得太急,江莳年扶着轮椅时还在微微喘气。
少女发丝些微凌乱,裙摆在秋风中跳跃翻飞。
晏希驰早就听到她的脚步声了。
漆黑幽邃的眼瞳, 望向那射偏之后钉在墙上的冰冷箭矢, 晏希驰没有说话, 也未看她, 只是眸色黑沉沉的。
心口某个地方,似被什么并不具体的东西刺痛了一下。
“阿年……”
见她出现,傅玄昭开口唤她,声音有些颤,若非被侍卫们缉押着,他大有要直接冲过来的架势。
疯了吧?
上赶着找死吗?!
明亮而炙烈的艳阳下,江莳年眯了眯眼,抬眸望去时,依稀可见傅玄昭整个人分外憔悴,他好像又瘦了,形销骨立的,连眼窝都有些微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