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一时间连个去处也没有。
从前不该一门心思全扑在某人身上的,还是该多做几手打算啊,至少搞点儿私房钱私宅啊什么的嘛,也不至于此刻可怜吧唧地流落街头。
啧。
真的跑不动了啊,再跑得断气了。
江莳年最终冲进一家离得最近的也不知是客栈还是酒楼什么的,为了躲那些玄甲卫士,她也没太看清,且自以为是冲,其实约等于蜗牛慢爬。
她的确想开了,但玩游戏嘛,npc也是有脾气的。才吵了架,她才不要回去呢。
先在外面浪它个十天半个月再说。
是了,江莳年的确没钱。
但她头上不还有一根珠钗呢嘛,材质肉眼看是纯玉镶宝石的那种,晏希驰在瑜洲给她买的,江莳年不知值多少钱,但住个几天应该问题不大?
“老板,能住几晚?”
有气无力地靠在柜台上,江莳年拔下头上的珠钗递过去。
她平时不爱满头珠翠亦或梳什么复杂的发髻,顶在头上怪累的,一般就一根珠钗给头发挽一半,披一半,要么就是娇俏可爱的各种兔子头,丸子头,总之怎么简单又好看就怎么来。
此刻拔掉珠钗,少女满头青丝垂落下来,如丝如瀑,些许黏在红扑扑的颊边,加上她本身容貌极美,此刻又喘着气,还因哭过,眼尾泛红……
整个人就莫名地,仿佛才刚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娇美得要命,也性感得要命。
此刻的掌柜是个相貌颇为英俊的青年,其实是东家老板的儿子,今夜刚好过来巡场的,见着江莳年这副模样,直接眼神都发直了一瞬。
芙蓉为面,秋水为神,不为如是,且气质特别干净,眼神清澈,像小鹿。叶祚在心里总结道,很惊艳啊。
不过好歹是声色犬马和酒池肉林里实战出来的“翘楚”加富家公子,叶祚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失态,有些意味深长地调笑道:“……姑娘是要住宿?”
“不错。”
“您确定?”
“嗯?没房间吗,还是钱不够?”
“够的。”不仅够,包下整座酒楼也问题不大。
叶祚的目光掠过江莳年泛红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将她打量个遍,而后懒懒散散取下一摞木质牌子,拿在手里把着玩儿,边玩儿边礼貌客气地道:“敢问姑娘需要哪种房间。”
“本酒楼有单人客房,双人套房,以及私人订制,分带后花园的,带天然温泉的,带私人酒馆的,又分别附带不同的特殊服务……姑娘可是初次前来消费?”
江莳年听着,总感觉哪里不对。
“你们这酒楼正经的吗?”
“正不正经,得看姑娘怎么玩儿了。”叶祚抱臂挑了下眉,笑得又浪又风骚:“或者,回家吧。”这里不适合她。
后面那句话,叶祚盯着江莳年的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
江莳年拧眉,心下狐疑,偏了偏脑袋,在叶祚身后看到一副龙飞凤舞的字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偶然间进了一个多么快活的地方。
啧,来都来了,那肯定得消费一通啊。
至于回家,她没有家。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哀求
叶祚背后的那副字画。
画中是一名身着青莲色绣孔鸟纹镶金丝华服的年轻女郎, 女郎雪肩半敞,没有画具体面容五官,但其周围围绕着一群卑躬屈膝的仆人之类?有男有女, 都穿得比较少, 活像一副含蓄委婉的春宫图。
这图在光影明灭的柜台之后,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
江莳年眼下所处位置, 有点类似现实世界一些娱乐场所的“接待厅”, 这片相对雅静的厅堂之后, 隔着联排雕花木门, 影影绰绰,依稀可见其后成片的葳蕤灯火, 能听见悠扬婉转的琵琶乐声。
被这样的环境衬托, 面前巨画显得意外妖娆诡谲,其上字迹龙飞凤舞, 题名叫做“长乐坊”——
好家伙。
江莳年心说自己可真会挑地方。
这种古代“极乐之地”,江莳年穿书之后的确很感兴趣, 前提是安全有保障。可她现在好累, 跑步时四肢充血, 一旦停下来, 多少有那么点儿缺血缺氧的感觉, 眼下整个儿晕乎乎的,实在没什么力气折腾了,就想喘口气后能尽快洗个澡,好好躺下来睡上一觉。
见她有气无力地撑着柜台, 一边喘着气, 一边盯着那画儿出神。
叶祚不动声色以手势遣退正从坊内赶回来的货真价实的掌柜以及几位迎客侍者, 之后懒懒绕过柜台, 驻足于江莳年身后,同她一起观赏那副画。期间顺手从一摞牌子里面挑了一间干净上等房,不会有人欺负或打扰她的那种。
他微微侧对着少女,单手撑靠在柜台上,隐隐对人形成了半边“包围”之势,又并不过分。
掌柜和侍者一看叶祚这娴熟做派,便知他们东家少爷又在猎艳了。
“可需要在下为姑娘解惑?”叶祚语气吊儿郎当,指的当然是那副画。
顿了顿:“还是姑娘迷路了,一不小心走错了地方?”
“你就告诉我珠钗值多少钱吧,在你们这儿的话能够我住上多久?”目光依旧落在那副画上,江莳年看也没看他。
听她这样问,叶祚已然从她长相气质,单方面认为江莳年是有钱人家出来的乖乖千金,不识黄白几两的那种。
有钱,是因她的珠钗价值连城。
而她却对似其懵懂不知。
话说回来,皇城之内天子脚下,一块板砖砸下来,十个里有九个是权贵,还有一个可能是权贵他儿子孙子,有钱并不稀奇。不过叶祚年纪轻轻玩了太多女人,最近莫名腻得慌,就喜欢江莳年这种看上去懵懂无知又好骗的。
故意逗她说:“你这珠钗啊……啧,赝品,假货哦,最多只能住个十天半个月,不能再多了。”
“不如你叫声哥哥,哥哥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啊。”少女嗓音轻飘飘的,几不可闻,也辩不出什么情绪。
但还是有且不止一个人听见了。
“哦,原来是离家出走来着?”
一般离家出走的,赌气的,不都这么说嘛?
心下无声翻了个白眼,江莳年有气无力地夺回自己的珠钗,“不如你叫声姐姐,姐姐教你识货?”
并不识货,但江莳年就是下意识觉得晏希驰不会给她买假货,也不知哪来的自信。
话出口时,她转了个身,后背和手肘抵在柜台上,是个懒散又随性姿势,方向正对着叶祚,也对着长乐坊的门口。
“年纪轻轻嘴挺骚啊,你该不是这儿的客人吧,冒充掌柜?”毕竟哪有掌柜调戏客人的?话还这么多。
叶祚显然没料到江莳年模样看着乖,却是语出惊人。
姐姐?有点意思。
本来大晚上见着小姑娘只身一人来到这种地方,还一副被人欺凌蹂.躏过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奇怪,叶祚自然以为江莳年走错了地方。
此刻听她这般说话,又神色自如,便觉自己兴许判断失误,或许小姑娘比他想象中还要玩儿得开?
于是叶祚老毛病犯了。
当即微一附身,手臂撑在江莳年身体两侧,并无肢体接触,却是个很容易令无知少女失足的那种暧昧距离,主要他长得好看,妖里妖气的,属于极招女人喜欢的那一类。
“行啊姐姐,求赐教。”
“弟弟叶祚洗耳恭听。”
“姐姐不知自己这珠钗价值几何,可是情郎送的?”
简简单单三句话,江莳年心说这人是真骚啊。一口一口姐姐,说喊就喊,既做了自我介绍,又顺带打听了她有没有男人,接下来是不是要问她年芳几何,家住何处?
一听就老油条了。
本来没兴趣搁这儿跟人唠嗑,不夸张地说,江莳年已经快要站不稳了,但叶祚附身朝她释放魅力并稍稍偏头的瞬间,她晃眼间在长乐坊的门口对上一双漆黑凤眸。
并不意外。
甚至早料到了。
轮椅上的男人身后街道空寂,夜影萧索,混着秋日子夜独有的迷雾,仿如一副沉凉幽冷的画卷。阿凛和玖卿于他一左一右,也不知什么时候杵在那里的,仿佛两尊门神。
而晏希驰看她的眼神。
不大好描述......
江莳年形容不来,只依稀瞧出他唇色苍白,眼中泛着血丝,周身气势有如山雨欲来,隐隐裹挟着某种微妙又极致的临界气息。
仿佛千军万马于他身后列阵,却会一击即溃。又如一截历经霜雪的烈松枯木,表面看似坚毅,内里却早就脆弱不堪。
他好像,很生气,很难过,姑且这么简单粗暴的总结吧。
然后江莳年就莫名爽了。
“姐姐在看什么?”
察觉少女眼中泛着奇异光泽,叶祚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正正对上晏希驰的视线。
那一瞬间,叶祚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迫,心里发毛的同时,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到底京中一霸,庞大的家族势力和背后雄伟的靠山摆在那里,叶祚这些年几乎横着走路,还没有怕过谁,且他无非好一口色,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违法勾当,他心虚个什么劲儿?
这么想着,叶祚心神恢复如常,一手鸡皮疙瘩也很快消失了。
江莳年却答非所问:“弟弟要不是掌柜的话,就给姐姐让个道吧。累了,想去房间休息。”
叶祚其实早就注意到江莳年的疲态,暂时收敛心思,招呼真正的掌柜去迎晏希驰,自己则拿起牌子:“走吧,给你带路。”
嗯。
抬脚跟上叶祚,江莳年眼前恍然黑了一瞬,有点像蹲久了突然起身时那种头晕眼花的感觉,而后没走两步,被一尊轮椅挡住去路。
不想理会,江莳年作势绕开。
却听晏希驰气息不稳,嗓音倦而沙哑:“以命相挟,就为了来这等污秽之地,江姑娘好生兴致。”
闻言,叶祚脚下一顿,回眸。
江莳年则弯唇笑了。
嘲讽她呢嘛?
.
叶家祖上曾经成立这家酒楼时,的确还是家正儿八经的酒楼,不过后面因为一起闻名京都的风流韵事,长乐坊渐渐变了味儿。
话说这事儿还挺有意思,基于原身记忆里听来的传闻,以及这个书中世界的历史,总结下来大概就是先帝的胞姐——长乐长公主,说起来还是晏希驰他爷爷的姐姐,生前曾偶尔来这家酒楼消费时,遇上一对作为跑堂伙计的年轻姐弟被客人刁难,这对姐弟是对龙凤胎,相貌出奇的妖艳绝色,雌雄莫辨,且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令不少人见之心痒,这也是他们会被客人“刁难”的原因。
长乐长公主当即善心大发,施以援手,给姐弟俩解救下来并买回了公主府,表面作为府上下人,实则充进了后院作为面首,供她消遣淫乐。
不错,长乐长公主男女通吃,对这对姐弟宠爱有加,时常带着俩人故地重游,花前月下,据说这里曾经有过的男倌,加起来能组好几桌席。
甚至大寅朝如今“民风开放”,也多少受了这位公主的影响。
虽说封建社会里大事都是男人说了算,女性地位低下,但凡事皆有例外,譬如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规则便什么也不是。
世人惯于循规蹈矩,骨子里却是渴望“离经叛道”的,就好比现实世界如果有人做了大多数人想做而不敢做,或没有能力做的事情,那么这个人本身就会成为一种“神话”,再经过时间的洗礼,必为世人津津乐道。
要江莳年总结的话,就是这件事儿之后,这家酒楼直接成了“网红地”,引不少千金贵女贵妇们结伴“打卡”,时间久了,性质自然变了。
且因这事儿当时风靡京都,颇受贵女圈追捧,这家酒楼还以长公主的封号“长乐”为名,改了酒楼名字,也算一种营销手段。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盛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到底还是男权社会,能进这种地方消费的女性毕竟只是极少数,长乐长公主还在世时,这地方基本是她一人的大本营,靠她一人就能盈利生存,而她去世之后,这酒楼若还要继续存在下去,就得稍微整改模式了。
中间历经过哪些变革江莳年不知道,但为了可持续发展以及保留它曾经的“神话”和底蕴”,长乐坊采取了“雌雄并存”的综合模式,目前基本算是京中权贵的集聚地。
主打消费群体还是男性,但接待女客,并置有男倌和男侍,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上等绝色。
来这里的男人,你可能猜不到他喜男喜女还是双吃,但来这里的女子,则一定玩得开,玩得野,也玩儿得起,毕竟寻常的“良家”女子就算有权有钱,一般也会因顾及名声而不会轻易踏足此地。只因这长乐坊本就是十足的“妖邪之地”。
这样一个地方,他的王妃披散着一头墨发,不染纤尘,当着他的面与别的男子调情。
弟弟,姐姐?
晏希驰嗤了一声,遇见江莳年之前,他权力在手,地位尊贵,却从未觉世间有什么人是必须该属于他的。
可她是他的妻子啊。
如今两人碎开裂缝,晏希驰却记得江莳年说过的每一句话,虚情假意哄他也好,骗他也罢,既口口声声说了爱慕他,许诺毫无保留地对他忠诚。
叫他如何忍耐,眼睁睁看她与别的男子如此亲密。
没有发疯,纯属晏希驰教养好。
更多的还有,他在考虑此番是否要将她强行带走,又惧她万一再以命相挟……
内心深处,知她今夜受了委屈,情绪有多崩溃。出府时晏希驰特地让卢月嬷嬷备了安神汤,准备带她回家时让她喝下,然后安稳睡一觉,来日方长,他以后不会再像今夜这般逼迫她。
但他没料到江莳年对他的态度变化。
“公子挡道了,让让。”
若是从前,江莳年一定会说自己进错了地方,而今非但不想解释什么,还下意识想要扎扎晏希驰,谁让他欺负她呢。当一个女人确定一个男人在意自己之后,可以用来“作”的法子就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