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门外的她斜睨而来时,上挑的眼尾渡上他眸子里的光,有一瞬间金唯觉得,这不是初夏时节,而是春意盎然时分,满院梅花开的、春心萌动的季节。
目光在她今天的黑丝与细高跟上游离几秒,司泊徽想起那夜这黑丝下那勾人魂魄的腿,淡色的薄唇若有似无地一勾:“穿这么正式,我以为就吃个便饭。”
吃个便饭你搞这一出,你还好意思说。
金唯心里回了句,嘴上还是不习惯和他太不分你我。
看了眼脚下,不自在地浅浅咳了声,她迈开腿走了进去。
“我白天出门了,所以,没太随意。”
闻言,男人眸子里流光溢彩的画面敛了敛,神色也趋于寡淡:“哦。”
金唯没注意那么多,落座后瞄了瞄四处的环境。
“忙什么呢?白天不是拍戏吗?”司泊徽拿过菜单翻开,状似随意问了句。
金唯点头:“下午收工早,约了人。”
“男朋友?”
“……”
金唯脸色僵了下,脑海里闪现出了那晚床上差点走完最后一步的画面,僵僵摇头:“一个导演,廖森。最近本来有个合作,没合作成,去和他见个面解释两句。”
他点个头,顺着问:“和你公司什么情况?”
“没,没什么事。”金唯不想和他提起自己的工作,不想让他知道她选择的这一行,不止不合适,还过得也并不是很顺畅。
司泊徽侧眸朝她递过去一道意味不明的眼神。
金唯假装看环境,从头到尾避开。
待看完整个一丝不苟美轮美奂的房间,他也早就不着痕迹地收了视线。
金唯目光也终于落在了他身上:“你来这么早。”
男人薄唇淡淡牵着,声色轻挑:“女明星请客呢,能不恭候着吗?”
“……”
金唯自嘲:“这么说,倒显得女明星没眼力劲了,应该是人等你吃饭才对。”
司泊徽眼皮撩起,瞥她:“那你怎么不早点来?”
“抱歉,第一次来,不知道这么远。”
他紧紧盯着她:“你还挺会气我的。”
那目光浓得好像一束光,金唯不知道怎么触大佬雷区了,默默转开脸,又转移话题:“这地方,老板是你?”
他浅笑一声,“谁给你透露的?”
金唯没有说那么多:“那我是白来一趟了。”
“白不白来的,总得吃完再看。”男人伸手,手指搭在桌沿,屈起轻轻一扣,“过来,坐那么远做什么?”
金唯眼珠子微动,丈量了下彼此之间的距离,中间隔着两个位置,是好像,有些生疏了。
她起身迈开一步,挪了一个。
但还没坐下,那扶着桌子的手忽然被人一拽,她直接跌落到司泊徽身边那个位置去,还撞在了他的臂膀上。
嫣红指甲在他敞开的领口处,锁骨那儿,划出一道红痕。
第10章 散伙。
男人似乎没注意到自己意外受伤的胸口,只是徐徐松开她的手,把菜单放在她怀里。
金唯抱着厚厚一本菜单,把倚着他的身子悠悠撑直起来,忍着疯狂乱窜的心跳看菜。
司泊徽注意到她原本雪白如玉的脖子到耳朵,全部飘起了一层粉红,好像被人洒了粉上去似的。
没记错的话,那夜这些地方,每一处他都染指了。
金唯在他滚烫的视线里,好像忘记呼吸是什么模样的了,忽然间就不会了。
转眼,他把长臂搭在她椅子上,把她才拉开的距离再次拉近。
金唯轻轻咬唇。男人动人的低语在她耳边荡漾:“给你介绍介绍怎么样?别说老板招待不周。”
“好。”她轻笑,只是脸颊格外僵硬。
“你自己先挑挑喜欢的。”
金唯细长的食指先胡乱戳了一道模样很鲜艳的菜。
司泊徽:“这道的配菜是韭菜,我记得你不吃。”
金唯定睛一看,是韭菜,上面全写着英文,她一时没注意。
“小时候你就不吃任何包了韭菜的小吃。”司泊徽点点头,“你这口味没变。”
金唯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惊讶于他还记得她十年前不吃什么口味的小吃。
司泊徽点了另外一道菜:“这个吧?这个你吃。”
“好。”
金唯都没看清是什么,只是这一刻因为他的上一句话而对他的想法很信任。
司泊徽和一侧立着的侍应生说:“不要放姜,过了香要全部挑掉。”
“好。”服务员记下。
金唯慢慢回想,她好像是不吃姜,吃到一口都会因为那辛辣感皱眉,咽不下去。
在剧组,他们都是进组之前就通过助理了解并登记了她的喜好的,所以从来不需要去额外嘱咐,在外面吃饭又很少,导致时间久了,她都忘记自己不喜欢吃什么了。
“鹅肝不错,但是你不吃动物内脏。”
“唔。”
“这龙虾也不错,空运来的,不过我看了你那药的说明书,忌海鲜。”
她再次意外地看他。
司泊徽迎上女孩子湿漉漉的眸光,“你平时没吃吧?注意点对身体好。”
看她懵懵的,虽然和他对望但是感觉也是魂游天外,司泊徽干脆一道道给她点,绕过了她不吃的各种动物内脏,该忌口的,其他的每点一道,都要吩咐什么不能放,什么多放点。
金唯偶尔恍惚都以为这些都是他的喜好,直到侍应生出去了,忽然他扶着她的肩把她转过去面对面。
金唯眨了眨眼,呼吸停滞住: “怎,怎么了?”
“怎么每次见面,你都总是丢了魂似的?”他拧眉,琥珀色的眼珠子似蒙了一层雾,写着满满的困惑。
金唯嗫嚅了下唇,没说话。
“到底在想什么呢?你在外面也这样?”
金唯下意识抱歉地解释:“我,没,只是……”
司泊徽就那么定定地与她视线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交织,缠绕,可是她红唇嗫嚅半天,诱人的唇色搭在那张冰雪般的脸上,勾人心魄,却最后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气人的连半句话都没成型。
最后的最后,只简短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刚刚她在想,他对她这么好是为什么,他和那个女人明显关系匪浅,外面这样的女人想必也是一茬接一茬,所以他眼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脑子里塞满了雾气,像个迷路的人。
司泊徽明显看出来,只是在他面前这样。
赴约的目的是因为她在他卧室逗留的那四个小时,他心里自然而然想着她是对他也有意思的,他能追到惦记了近十年的人。
但是这依然生疏的态度,他都要怀疑,她那晚就是撑不住,不小心在他身边睡着了。
轻吁口气,司泊徽松开她,伸手去摸了摸桌上的打火机。
但想起来她在,他顺势去摸烟盒的手在中间停滞了动作,最后只是由着拇指摸过打火机上的银杏叶,火光瞬息间从打火机头喷发而出。
他手指上上下下,火光起起落落。
呼哨的火舌声让人不难觉得,他好像心情不太愉悦的样子。
金唯已经后悔主动约他还债了,但是来都来了。
她悠悠盯着那打火机,找了个尴尬的话题打破沉寂:“你喜欢枫叶吗?”
“不喜欢。”
“哦。”她越发尴尬地笑,收回目光乖巧坐好,等上菜。
司泊徽:“这是银杏。”
“……”
金唯眼角一抽,重新看了过去,他拇指挪开打火机的机身,露出整个银杏叶的曼妙弧度。
金唯不自然地一笑,但这一笑有些真心:“哦,是银杏啊,我挺喜欢银杏的。”
“我也喜欢。”
“……”
金唯想起剧组女演员说过,他有一枚银杏胸针。
挺巧的,以前在览市,从他们经常吃早餐的小店到校门口,会经过一条银杏大道,所以她莫名就很喜欢。
她从那会儿开始喜欢的银杏。
菜很快就上来了。
金唯还没反应过来,桌上已经摆满了,还有一瓶酒。
瞥了眼那瓶酒的度数,金唯莫名感觉他不会给她倒。
确实也在她预料之中,司泊徽自己起了瓶塞,端起一个剔透的水晶杯,倒满一杯,端起来就喝了半杯。
不说这酒价值之昂贵让人咋舌,就说这度数,也不应该一口闷掉半杯吧,这不会晕吗?
金唯都不敢说话了。
司泊徽两口喝完一整杯酒,拿起筷子给她夹了菜:“吃啊,干坐着干什么?”
金唯看着小碗里的东西,默默拿起筷子:“谢谢。”
司泊徽吃了口菜,出声:“这些年都没回览市吗?”
“回了,比较少,没有久待。”金唯声音很小,不是很喜欢和他聊从前,总觉得,物是人非。
想起刚刚那个女人,她甚至都食不知味。
司泊徽:“那喜欢北市吗?你就是来这读书?”
“高中在林州。”
“那林州怎么样?”
“不怎么样。”
司泊徽边倒酒边看她,好像第一次在她嘴里得到这种不是随意应承的话,难得有她不喜欢的。
金唯看似在专心吃东西,其实吃的什么她都不知道,一直在注意着他灼热的目光。
他终于收了回去,一口又喝了一杯酒,轻吁了口气,问:“是嘛,不喜欢什么?”
金唯:“不想提了。”
他再次看了看她,想起她之前说过,出道是因为她后来搬出了父亲重组的家,没钱。兴许是那个在林州的家,给她留下什么不愉快了。
司泊徽没再问。
他放下杯子,又给她添汤布菜,盛了碗菌汤给她,又拿了公筷给她夹菜到碗里。
金唯很不自在:“谢谢,你自己吃就行。”
他好像没听到,又夹了两筷子,才坐好,继续闲聊:“那北市呢?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
“比起览市呢?”
“各有千秋。”觉得停下来不说话气氛太窒息,金唯还是仔细回答了他,“北市,什么都很美,兰江风很舒服,夜晚开过的邮轮很漂亮,新年江边会放整夜的焰火,枫林南湾附近的极地南广场,经常会放我的广告;”
“城北,我在那儿读的大学,那边红墙绿瓦,春和景明,每一条路都有很好听的名字,和城南的高楼林立霓虹闪烁不一样,那边什么都很老,风吹过,都是岁月的味道,很像以前的览市,览中附近也是这样,很老。”
“金小姐还是挺恋旧的。”他轻笑一声。
金唯不知道他这句话是简单在点评她的这段话,还是话里有话,又在说她之前明明好像对叙旧兴趣不高。
可是她真的,找不到和他叙旧的任何意义,他身边有人,各种各样的女人,他在这个环境里生存很久,游刃有余,已经融为一体,所以他来赴这一个约,对他来说也没任何意义。
他又不会真的爱她。
看他一直在喝酒,没怎么吃菜,金唯还是主动出声聊两句:“司总呢,怎么选择了,北市呢?”
“喜欢啊。”他扯了扯淡薄的唇,“人不会永远待在一个地方。”
“嗯。”
“总会因为一些事,换一个地方。”
“嗯。”
“你不是觉得,北市很好吗?那我不能来?”
“不是。”
“你觉得我应该喜欢什么?”他侧眸瞥她。
金唯嗫嚅了下红唇,缓缓呢喃:“我以为,你会继续读化学,一直在览市,一直像当年那样……”
“当年哪样?”
金唯笑了笑,“也不太记得了。”
司泊徽眸色一深,喉咙里停着的一句“你来了这里,我跟着你一样不是挺好?”彻底停住,最后咽下去,收了视线落在杯盏中。
“览市挺好,北市也挺好的,有我喜欢的东西就行。”他生硬地说了句。
金唯想起原来那个侍应生说的,老板怀念南方的生活,但是现在生活圈子只能在北方。
也许他只是初来时怀念吧,所以给这个园子设计时就有了这个名字,他现在肯定一点都不留念南方了。
她点点头,附和:“嗯,对,喜欢就行。”
司泊徽端起酒杯:“那金小姐,这几年,这十年,在这过得开心吗?”
金唯轻笑,“开心,养得起自己了,挺好的。”说完,忽然定定瞧了眼他端起酒杯的手,第一次这么直视他,“从前的事,我不太常去回忆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也回不去了。”
司泊徽握着酒杯的手指骨泛起了白,杯子差点碾碎在指间。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牵起一抹笑回应她,表示他听到了,随后没说一句话,只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喝到最后有些醉意上头。
上次喝得这么多,还是大三那年看到她出现在览大礼堂跑路演。
他的小姑娘或许在离开览市两年后,在他为她仓惶闪烁的眼神心疼且心头悸动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和他不是一路人,也和他再也走不到一起了。
这十年,只是他一个人在日夜惦记她。
…
吃完饭,八点多。
金唯被司泊徽送到园子门口,那儿停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他说:“我司机送你,我就不上去了,喝多了也说不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