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涴:“!”
“不然,你想在这说也行。”
梁束拽住她手腕,“走,我们再回去跟魏导借点光。”
安涴:“……”
安涴沉默不语,往回拉他不让他往那边走。梁束知道她这是默许了。他见好就收,也没再逼迫她。
两个人上剧组小巴之后,梁束随意挑了个位置闭目养神。
安涴在最后一排,愈发不安。
回到酒店,安涴先去浴室洗去今天一身热汗。
之后她没心思下楼吃饭,眼皮直跳。
叫了餐草草饱腹。又拿出剧本凝神看了一会儿,今天这两场戏她都被梁束牵着演,让她非常有危机感。
更主要的是梁束说要来找他,她抿了抿还有些肿痛的唇瓣,心中焦躁。
一边看一边琢磨下一场“床戏”,安涴头皮发麻,在脑海里预测梁束会怎么发挥,思索着还真看了进去。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安涴惊醒打了个机灵。
僵硬地扭头看向门口,半晌未动。
咚咚。
门外人不耐,敲门声更加急促,安涴咽了咽喉咙,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门口,心中祈祷着。刚站定,低声问,“是谁?”
“开门。”
哦,老天爷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安涴没动。
门外的人也不介意,“再不开门,我可喊了。”
安涴咬牙,开门,带起一阵风。
抬眼瞬间撞入梁束幽深眸光,今日只怕不能“善终”。
梁束倚靠在门边手里拎着一瓶红酒,另一只手夹着两只高脚杯。
举起红酒轻轻摇晃,“聊聊?”
他的目光定在被他吻肿的唇瓣。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叫声我的名字,跟我说再见吧。”
第16章
安涴侧身, 让他进门。
房间里充斥着安涴喜欢的茉莉香,这股香味包围着他,钻进他的鼻腔,强势安抚掉他身上焦躁沸腾的情绪。
被锐利猫爪挠了一整天, 变得鲜血淋漓, 丝丝缕缕的心脏登时平静。像被放入冰凉的麻药液体里, 终于舒爽。
这是梁束第一次进到安涴房内,他大大方方环顾一圈, 目光扫过紧闭的卧室房门。脚步一转到客厅沙发坐下, 将两只酒杯放到茶几上,酒杯相撞,发出悦耳清脆的叮咚。
他转眸看到安涴站着未动, 浑然自如地拍了拍身旁,“坐。”
“……”
这是一场迟早会来的对话。当年不体面的分别像石子似的哽在两个人胸口, 令他们都不舒服。也许说开就好了。
安涴心知肚明,所以没有躲避。
在知道梁束并没有听到那条信息之后,往日埋在她心头的石堆也松散轻快不少。
迈步到他身旁坐下。
梁束似乎轻笑一声,收回目光没再看她。手指夹着酒杯, 酒红的酒液隔着纤薄的玻璃仿佛撞到他的手指上。
梁束很白, 是女孩子都羡慕的那种冷白肤色。过去他纤长的手指像白玉竹节一般总惹得她不忍挪眼。
他只倒了小半杯酒, 递给她。又为自己倒了整杯。
而后梁束轻晃酒杯, 垂眼看灯光下璀璨的液体来回在杯壁碰撞。
进门之后, 他只说了一个字,有种反客为主的悠然。反倒安涴一反常态, 整个人非常紧绷。
梁束诧异, 垂眼遮住眼底暗光。
她说, 她给他留过信息。
但他没有收到过。
所以以为她不告而别, 怨她恨她那么轻易地把他扔了,像拂掉灰尘一样轻松。
“给我留的什么信息?”
这是今天梁束听知道她有留过信息之后最想知道的。
可惜安涴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忘记了。”
梁束蓦地侧头凝视她,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掠过她脸上每一丝神情。
怎么可能忘记,他不信。
当时……
她急怒之下离开,其实并没有真想分手。所以给他留了信息,不过后来又发生其他事情。两个人就这样断了联系。
至于那条消息,前尘已了,再谈无益。
房间内寂静非常。
窗外明亮的月光,将丝丝缕缕的光辉投入屋内。
“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梁束突然转了话题。
安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忪一瞬,而后轻轻颔首,眼睛微弯,“当然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他们相识简直充满了封建色彩。
“跟《吞雾》的剧本有点像,是不是?”
梁束眯眼看她,目光落在她身上,但仿佛在透过她看从前。
从前。
梁姓在滨城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姓氏,是个绵延三百年的名门望族。不过时间久,人一多,自然鱼目混珠。
梁束的父亲就是梁家的纨绔子弟。
梁束是梁父在外生的孩子。
当年梁父浪荡,除外游玩时不慎受伤在小镇上养病散心时认识梁母。梁母是个纯善天真的小镇姑娘。救了他,在梁父养伤时又与他互生情愫,待他伤好后嫁给了他。
小两口有过一段时间浓情蜜意的生活。
可惜梁父心性不定,过惯淳朴无忧的生活后又想念曾经的声色犬马奢靡浪荡。在梁束出生后,夫妻二人总是吵架,就这样过了两年年,直到有一日梁父一去不回。
梁父再次现身时,梁束已经三岁。
梁父漫是歉疚,说家里给他安排了门当户对的千金,求梁母同他离婚,放他自由。
梁母一身傲骨,不屑纠缠,干脆果断地应了。
梁父获得想要的东西后像风一样轻巧离开。
许久未出现。
他们母子二人就在这小镇上相依为命。
倒是梁家长辈知晓外头还有个孙子后,不时将梁束接回去。
梁束就是那时认识赵阔他们的。
然后也才知道,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比他小两岁。
梁父后娶的妻子是个心思深沉的娇小姐。
对于梁父前头这个儿子如鲠在喉。
后来梁束十五岁跟人打架昏迷不醒,那时梁束母亲已经不在,她终于忍不住跳出来撺掇事。
在家中仆人的孩子里扒拉一圈,挑中安涴,说给梁束定个口头上的亲事,给梁束冲喜。
之后还真巧,安涴进病房给梁束戴上他们一对的红绳之后的那个下午,梁束就幽幽转醒。
所以一开始梁束非常排斥安涴。
更别提他那个弟弟梁延青梅竹马加娃娃亲的对象是个豪门小姐。
他后妈摆明就是故意恶心他。
不仅如此,还指使安母带着安涴搬到梁束居住的小镇照顾他。
思绪断,梁束用酒杯碰了碰她的,然后仰颈浅抿一口。
安涴淡笑,“是啊。”
这是重逢以来梁束第一次在安涴脸上看到真切的笑,目光不由定了一会儿。
他们相携长大,像粗壮的树根扎进深黑的地底,根须又向四面八方漫开。
所以梁束从未想过他们会分开。
当初他踏入娱乐圈也是为了她,结果她倒好,跟没事人似的拍拍屁股跑了。
想到这,梁束又问,“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好。”
“你在外面忙,谁照顾阿姨?”
“我找了一间疗养院。”
梁束点点头。
又问她,“最近几年过得怎么样?”
这是他们重逢之后梁束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上次问时心有愤懑,此时不同。他想听她亲口说真实的答案。
安涴回答未变,“挺好的。”
她真觉得挺好的,母亲身体逐渐变好,她也开始赚钱。
可惜她眉眼间还有未散去的忧愁,被梁束看入眼底。
“这三年想过我吗?”
他突然问。
屋内又安静下去,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发出细碎的响声。
安涴垂着眼,伸手拿过酒杯,一饮而尽。动作快得梁束都没来得及出手阻拦。
“想过。”
她侧头平静与他对视,“你现在很好,如果阿姨看到,她一定会为你骄傲。”
“那你呢?”
“你为我骄傲吗?”
他胸膛里满溢的情感,终于困不住,往外溢出一点。
在知道她给他发过信息那一刻,他就想,算了吧,就这样吧。大老爷们儿对自己媳妇低头哪算丢人呢?
可她说走真走,他又有点憋气,有点委屈。她不哄他可不行。
但自重逢以来,他发觉安涴比之前沉默太多。如今她像个悬在悬崖边上的蚌紧闭着蚌壳,让他有种,如果他逼得紧,她就会掉下去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
而且他还知晓,她现在好像酗酒。
他不敢大开大合。
安涴久未回答,梁束难耐,站起身在客厅来回溜达。
“我当然为你骄傲。”
安涴说完,拿过酒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浑身放松,好像放下什么。
梁束瞳孔骤缩,立刻止步,隔着矮几凝着她。
“梁束,我想好好拍完这部戏,没想别的。”
她仰头平静地看他,“过去的就过去了。”
梁束突然侧过身,“我也没想别的。”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不吃回头草。”
安涴:“那就好。”
梁束轻轻颔首,似乎很满意。
他来这一趟的目的好像就是跟她喝点酒,聊点过去的话题,打破今天下午的尴尬似的。
于是安涴也渐渐放松,虽然还有最后一根弦在绷着。
梁束走近,弯腰拿酒杯,指节握住它时没再动,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盯着安涴的清凉的双眸低声说,“你叫我原来的名字,我们就当补一下之前的告别。”
“真分手,谁也别惦记。”
安涴瞬间僵住,放在腿上的手突然蜷缩,直到指节都开始泛白。
梁束视线扫过,绷紧下颚继续道,“叫我安平,跟我说再见。”
他们在一起后,安涴从不喊他梁束,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的姓氏,不喜欢自己身上流着那个男人的血。她娇憨霸道,为了让他开心,带着祝福给他冠了自己的姓,取了个昵称——安平。
既来之,则安之。
安平,平安。
她希望他能获得内心宁静,未来漫长人生,他都能安然处之。
私下里,只有他们俩时,她就叫他安平。亲热时,他会用力逼着她娇声喊他安平,喊他老公。
所以从在魏导工作室再见到他,开口叫他梁束开始,她情绪并未如何波动。
她已将过去沉甸甸的情感彻底隔离到安平这个名字里。她一遍遍对自己说,眼前的人只是梁束,是与她差距十万八千里的影帝,是她下一部戏的搭档。
独不是她曾经的爱人。
甚至她之前在微博上看到他和楚时卿的绯闻时都没有反应。
因为那是梁束,不是她的安平。
不是那个会抱着她跟她撒娇,会埋她颈间哭,会缠着她不放的安平。
这段时间,包括今天两场亲密戏。
她都用一层透明但坚韧的膜将自己裹住。她好像在海底,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海洋,可她的膜里有空气,她一点都没有窒息的感觉。
因为他不是他。
可现在,他口中轻念着安平这两个字。
化为坚韧锐利的箭羽,直直刺破她周身那层膜。被她藏起的情感、回忆,倾泻而出,像滔天洪水一样卷积着她。
她眼前瞬间起了一层水雾。
喉咙口积着锋利的碎石沙砾,堵得她鲜血淋漓。
身旁沙发陷落,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也被纳入温热的手掌。
那只手耐心地掰开她紧攥的指尖。
她听到身旁的人似乎无奈轻叹了一声,又放柔了嗓音,“叫声我的名字,叫声安平,跟我说再见吧。”
她都听到了,她也应声张了张嘴。
可在要吐出安字的那一刻,眼泪再也忍不住,奔涌而出。
“……跟我说再见。”
在满腹情绪充斥着她令她无所适从时,梁束没有“手下留情”,又低声道,“我没有收到你的留言。”
“当年对我来说,不就是吵个架,你就不告而别。”
他愤恨,他想不通,在彻底失去她的消息之后各中情绪混杂在一起变成绵延冗沉的病灶。
像长在身上溃烂的疮,一碰就痛。
温声的话语宛如细针将紧裹着她的保护膜划到溃烂。
眼泪啪嗒啪嗒无声坠落。
梁束忍不住展开双臂。
算了,跟她置什么气呢。
梁束的细微变化,安涴丝毫没有察觉。
憋忍三年的泪水终于开闸,将她彻底淹没。她双手遮住脸低声呜咽,水珠从指缝流出。然后就被揽入温暖的怀抱。
可能哭得头晕,也可能是怀抱太熟悉,她忍不住抬手扯住他腰间的衣服,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梁束心疼的厉害,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过去安涴虽然话少,性子却没冷到现在这种地步。现在她就像,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地生活着,甚至像……没有精气神的行尸走肉。
她原来清亮的双眸现在也雾蒙蒙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热的指腹轻柔滑过她湿润的眼尾,可那像潺潺的小溪一般,水流不停。他垂着眼,充满耐下地一下下抹着。
梁束胸口的布料被洇湿,他的动作愈发轻。不知过了多久,像把眼泪要哭干的姑娘终于渐渐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