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高兴个什么劲儿。
芸娘见她似乎被吓到了,脸色一正,半带威胁地道,“郎君今日没让卫铭回避,便是将咱们当成了他的家人,你可千万别说漏了嘴。”
青玉木讷地点头,她又不是活腻了,这等杀头的事,她敢乱说。
“主子,那咱们怎么办。”青玉求救的看着她,其实她觉得姑爷当个奸臣,也没什么不好,有权有势,有吃有喝,还能带主子出来游历一圈,关键是替皇上效命,名正言顺,不会掉脑袋啊。
芸娘早想好了,“我既与同他成亲,便要相信他。”
青玉:......
青玉不觉得她这莫名相信人的念头有多好,当下泼了凉水,“人家都要纳妾了,您相信啥?相信他半路上给您找个姐妹儿,再生个儿子,叫您一声母亲,让您白捡了个便宜娘亲来当。”
这回换芸娘愣住,“他没说纳妾。”
当初她被祖母解禁,前去茶楼时,围观她的公子哥儿们,多少人冲着她喊要娶她进门,她难不成当真都要嫁?
他也一样。
喜欢他的小娘子那么多,他又不是个个都得娶。
青玉翻了个白眼,“主子您就长点心吧,就凭姑爷那张脸,也不该让您如此信任,听卫大人话里的意思,那位什么程娘子怕是早就认识姑爷了,芳心暗许多年,这要是遇上,指不定使出什么功夫来,木柴被滋润的再潮湿,他还是木柴,经不起烈火燎。”
芸娘:......
这点,芸娘倒是动摇了。
成亲后,两人共行了两次房,芸娘非常清楚他的本事,纳妾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能太快,两人新婚才几日,他要是这时候纳妾,说出去旁人还以为她白长了一张脸,中看不中用,没将他伺候好呢。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芸娘回头问青玉。
青玉先且将掉适才被吓出来的恐惧搁在了一边,琢磨了起来,很快便有了主意,“主子,你听过一句话没?”
芸娘附耳过去。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您勤奋一些,不给别人机会便是。”
芸娘:......
芸娘觉得她还是不懂,裴安他可能与旁人不同,不是一般的牛。
往后会如何,谁也说不准,尤其是被关了五年,性子磨成了瘟猪子的主仆二人,从来就不懂得何为未雨绸缪。
前一刻愁绪还挂在脸上,当茶楼的伙计将建康的美食送上来后,照吃不误。
比起临安的名菜,建康的小吃居多。
鸡丝浇面,面条拉得细如蚕丝,汤汁全都浸了进去,入口一股鲜味。金灿灿的油饺饵,个头不大,香脆可口,还有五色小糕,小而精致,一口裹入腹中,比什么都实在。边上再有一口木箱那么大的冰块儿解着暑,耳边琴声缭绕,一打开窗户,还能瞧见底下的戏台子,简直就是人生活到了顶峰,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造反就造反吧,只要姑爷有这本事。
万一成功了,主子可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要什么没有,她奴凭主贵,自然也会跟着沾光,要不成功,凭姑爷这造反的胆量,敢赌上国公府最后一根独苗的风险,一定也想好了出路。
她怕什么。
这些年见惯了自己主子泰山压顶不变色的泥巴性子,多少也有些影响,造反不造反,压根儿就不是她要担心的事。
“主子,咱们以后不能再这样了。”青玉抿了碗里最后的一滴汤汁,突然有感而发。
“怎样?”芸娘吃饱了,有些昏昏欲睡。
“咱们之前吧,那是得过且过,可耐不住姑爷是个干大事的人,以后咱们就得多留个心眼子了,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拖他后腿不是?”
芸娘一下精神了不少,听她献计。
“明儿起,咱们有空就开始练习拳脚,您想啊,姑爷树敌多,要想抓到他没那么容易,可主子您就不一样了,万一被人掠了去,以此来要挟姑爷,姑爷是救还是不救?”
芸娘脊梁一直,“你说得对。”
“还有......”
主仆二人整个下午,都待在了屋子内,一个躺着,一个趴着,规划着未来要走的路。
―
天色黑了,见裴安还没回来,听着底下的热闹声,芸娘实在没忍住,叫来了童义,打算去楼下走走。
裴安走之前交代过童义,夫人想去哪儿陪着就是。
童义领着两人出来,刚出后院,迎面便撞见了从外回来的裴安。
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似是已经沐浴过,身上已不是先前的那件青色袍子,换了一件紫色的圆领衫袍,依旧是玉冠墨发,立在灯火下,却俊朗得让人眼前一亮。
芸娘还未反应过来,衣袖突然被青玉一拽,倾身凑上前来,用蚊子细小的声音提醒她,“主子,奴婢就说吧......”
芸娘:......
不就是换了一身衣裳,几个时辰的功夫,他能纳什么妾。
“去哪儿。”裴安扫了几人一眼,先开口问她。
“郎君。”芸娘回过神冲他蹲了一礼,迎上前,柔声答,“夜里凉快了,想出去逛逛。”说完又问,“郎君忙完了?”
“嗯。”裴安点头,脚尖极为自然地往回一转。
芸娘看出了他的意思,想起卫铭说的那些话,桩桩件件都是大事,不敢再让他劳累,忙道,“郎君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我逛一阵就回来。”
裴安没应,目光轻轻地落在她脸上,观察了一下神色,夜色太暗,好像也看不清什么,低声道,“走吧。”
晚上没有太阳,风一吹,确实凉快许多,两人从茶楼出来,沿着跟前的街市缓缓向前。
今日的街巷虽不是昨儿那一条,但市面上的东西,都是大同小异,且他今日已散尽钱袋,将客栈的屋子都堆成了山,市面上有的基本都买了一份,新鲜劲儿一过,芸娘便也没了初见市面时的激动,也知道他再外面奔波了一日,没主动找他说话,只安静地跟在他身旁,看着对面的几个小孩,站在临水的台阶处拿着柳条枝玩水,不知道有没有人大人看着。
裴安将她的‘反常’看进了眼里,大抵猜到了原因。
新婚才过了几日,谁能接受纳妾。
这时候,她也知道介意了,怎就不想想自己的那句‘邢哥哥’。
裴安本打算回来后,第一时间同她说明白,此时突然改变了注意,不太想去解释,只转过头,给了她开口盘问的机会,“怎么了?”
芸娘正留意着河边,陡然被他一问,回过头,脸上一团疑惑,脱口而出,“没怎么啊。”
裴安:......
他就知道,这小娘子的脾气不小。
他执意要她自个儿问出来,声音放轻了一些再问她,“有什么话,问就好了。”
芸娘有点懵,她,她也没什么话要问......见他突然停下来不走了,立在原地正儿八经地看着她,到底是明白了过来,对,下午卫铭说的那番话。
但此处人实在是太多......
他等了她一阵,见她目光终于有了波动,却又欲言又止,嗫嚅了一会儿,竟朝着他附耳过来,他体贴地将身子往她身侧偏了下去,那呼出来的气息轻轻地吹在他的耳后,心底的微漾刚浮上来,便听到她道,“郎君,我知道秦阁老没死。”
裴安:......
他眉梢突突两跳,僵硬的神色里,透出了一股几近于无语的无力之感。
他们王家,是要拿这一件事,威胁他一辈子?
他偏着的身子,忘了收回去,对岸的几个小孩的柳条枝突然砸向水面,猛地扬起来,芸娘正好瞧见,一把将他拉开,自己挡了过去,“郎君小心。”
水花从身后落下来,打湿了她半截裙摆,背上,头上都是。
幸在夏天水沾在身上,并不凉,她也没介意,低头抖了一下裙摆,又晃了晃头,没去看裴安的脸色,挨着他身侧,继续刚才没说话的完,“郎君当日解救我于水火之中,没嫌弃我的出身,甘愿娶了我这么个毫无背景的娘子,我又怎不知好歹?嫁给郎君那日,我便下定了决心,这辈子,无论郎君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且郎君所做的事情,我并不认为有何不妥,郎君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旁人评说,我心里自有定数,纵然外人如何编排,我都觉得,郎君很......很好。”
她说完才抬头看他,却见他脸色沉如阴云,眸子紧紧地盯着她头发上沾着的水珠子。
“郎......”
“你等会儿。”他轻捏住她胳膊,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端起跟前摊主摆着的一筐果子,再走出去,猛地抛向几个孩童跟前的水面上,“噗通――”几声,水花溅起来,对面几个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孩子顿时从头倒脚淋了个落汤鸡。
“哇哇.......”
“呜呜.....”
芸娘:......
他这样的报复行为,当再也说不了自个儿心胸宽广。
第48章
几个孩童站在对岸,仰起头鼻涕长流,卯足劲了嚎,哭得撕心裂肺,裴安一脸淡然地转过身,面上的阴云随之也散去,掏出钱袋付完一筐果子钱后,没再逛,牵住芸娘的手往回走,“衣裳湿了,先回去。”
童义和青玉远远地跟在后面,自然也瞧见了那一幕,童义一阵膛目结舌,青玉却双眼发亮,夸道,“姑爷威武。”
童义:......
睚眦必报,三岁孩童都不放过,倒也是他主子能干出来的事。
天虽不冷,但裙摆沾湿后贴在了身上,后背的曲线若隐若现,裴安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步便注意到了,胳膊一抬,轻轻地揽了过去,手掌握住她纤细的肩头,宽大的袖口垂下,整个后背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芸娘也被他搂在了怀里,两人贴得很近,她的一侧肩膀靠在了他的胸膛上,一侧肩膀被他捂在掌心,温暖包裹而来,不同于天气的炎热,身后像是筑起了一道有温度的墙,一瞬间彷佛驱散她所有的后顾之忧,她只顾稳稳往前,自由地欣赏着跟前的盛世繁华。
自母亲走后,芸娘从未被人这般拥抱过。
适才他替她出气的幼稚行为,此刻才慢慢地回味过来,带了很大的后劲儿,怀抱安稳得让她突然生出了一股酸酸的感动。
五年里的所有遗失和孤寂,似乎在这一刻,都被眼前的美好弥补回来了一般。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肩头轻轻地往他胸膛内挪了挪,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冷梅气息,恍惚之间,又有了几分不真实。
像是做梦。
他怎么就成了自己的夫君了呢,自己怎么又嫁给了他......可心底很明显又生出了一丝幸福的庆幸,庆幸自己嫁给了跟前的这个人。
察觉出了她的细小动作,裴安垂目,她玉簪和发丝上都沾到了水,他眸色一柔,本也只是为了替她遮挡湿衣的一个无意间的拥抱,此刻胳膊不由往怀里拢了拢,下颚轻轻地碰了一下她头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拥抱。
两人相拥而行,都默契地忘记了刚才要说什么了,一个搂着软香在怀,一个依偎在温暖的胸膛上,谁也没开口打破这份安宁。
清河两岸,夜幕下有不少的年轻男女。
两人的举止,在国风开放的南国再正常不过,却因养眼的外貌,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是裴大人吧?”
“不然呢?除了他,还有哪个穿的紫袍的人能长得他那般周上夫人又能如此倾城绝色?”
“倒也是......旁的不说,长相这块儿,他裴安夫妇,确实是替咱们南国长了脸。”
“这人啊,果然是要长得好看,谈起感情来都不一样,让人瞧着赏心悦目,心之向往,幸亏裴大人当初推掉了萧侯府的亲事,不然这副神仙眷侣的画面,咱可没有眼福见到......”
说话间,身后一素色衫袍的青年公子,凄然转身,顶上灯笼的光影映照在他脸上,神色如同大病了一场,苍白虚弱。
他手提着包袱,转过身,耳边的热闹似乎并不与他相通,他独自一人,一步一步,落寞地走下了阁楼的阶梯。
良久,嘴角才艰难地往上一扯,轻声道,“宁宁,幸福就好。”
―
到了客栈,芸娘便已回过了神,想从他怀里起身,但裴安一直没松手,她也没出声,别扭的搂到了门口,裴安才松开她。
芸娘忙退开两步,耳尖慢慢地泛起了红潮,也没敢去看他,埋头道,“郎君先歇息,我去沐浴。”说完,先抬步跨进了门槛。
“嗯。”身后裴安应了一声。
两刻后,芸娘收拾完出来,裴安已褪下了外衫,一身雪色里衣,斜靠在榻上,捧着今儿自己买来的一件小玩意儿,正琢磨着在看。
见芸娘走了过来,才放下搁在了床头边上,揭开罩子,点了里头的灯芯,再罩上。
也是一盏灯,很小。
燃起来后,裴安吹了旁边的那盏大灯,光线一下暗了很多,仅剩一道星火微光,他起身替芸娘让出了位置,让她躺去里侧。
成亲之后,芸娘一直都是睡在里侧,已经习惯了,爬上去后躺在了他边上,客栈的枕头都是长形的双人枕,芸娘那一躺,满头青丝散下,有几缕铺在了他那一边,裴安怕压到她,她又叫疼,躺下之前,先拿手拨开。
芸娘忙往里面移了移,极有眼色地拢了回来,再转头,便察觉出他正偏头看着自己。
他半个胸膛露在了外面,被褥只盖到了腹部,雪色里衣本就松松垮垮,他躺下后,衣襟露出了大片风光,那胸膛分明结实如石头,她也吃过不少亏,可每回瞧着,还是会被撩得小鹿乱撞,此时他再这般歪着头看着她,如切如磋的有匪君子,躺在身侧,谁又能无动于衷,不受诱惑。
芸娘心头一跳,忙岔开脑子里的念头,轻声问他,“郎君,怎么了。”
裴安倒完全不知道她心里所想,问她,“刚才在外面,你要说什么,继续说。”
芸娘一愣。
裴安提醒她,“你说你知道秦阁老没死。”
芸娘反应过来,点头,“嗯。”,可她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裴安等了她一阵,见她沉默,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裴安眉梢又跳了一下,算了,要不弄清楚,估计她晚上也睡不好,裴安主动道,“程娘子是一名寡妇,我遇上她时,她正逢无路,我见她有一番本事,不过是顺手搭救了她,旁的没有,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