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小舟遥遥【完结】
时间:2023-02-12 17:32:47

  这还是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单纯小姑娘么?
  此等心计、此等胆量、此等无情、还有这份壮士断腕的果毅,与当年那个为了陷害自己而堕掉胎儿的丽妃,不遑多让。
  若真的将她强留在宫里,自家阿玄……怕是也落不得好。
  罢了罢了,阿妩说得对,物是人非,若是强凑在一起,成了怨侣,对双方都是折磨。
  心头深深叹了口气,许太后病恹恹看向李妩,点头道:“你说的那些,哀家会帮你办好……”
  稍顿,她又给她补了颗定心丸:“便是计划不慎败露了,哀家也会全力保住李府,保全你的家人,不叫皇帝牵连无辜。”
  苦熬多日,终窥得一丝天光。
  李妩眼眶发热,直起背脊,双手抬起,端端正正与太后一拜:“臣女李妩,叩谢太后大恩。”
 
 
第41章 
  之后连着半月,李妩白日慈宁宫侍疾,夜里紫宸宫侍寝。
  刘进忠私下里与陈嬷嬷说:“李娘子在陛下与太后两边都如鱼得水,这皇后之位看来稳了。”
  “可不是嘛。”陈嬷嬷连连赞同,心下又暗想,若是这位李娘子早先顺顺利利嫁入东宫,何需在楚国公府受那些磋磨?不过一个嫁过的妇人,还能叫陛下与太后都如此满意,毫无嫌隙,这份手段真是不容小觑。
  李妩并不知旁人心中所想,便是知道她也不在乎,她现在只一门心思让自己融入后宫的生活,让她显得“充实”、“踏实”且“安分”。
  日子步入五月后,天气渐渐也热了起来。及至五月中旬,宫内开始供冰。
  这日午后,许太后将左右宫人屏退,只留李妩与玉芝嬷嬷在殿内伺候。
  看着李妩将殿内的冰块一桶桶倒入浴桶之中,许太后满脸诧异:“阿妩这是作甚?”
  “今日已是二十三,我次兄与嘉宁郡主婚仪在二十八。前两日我试过陛下的口风,看样子他仍是不放心我出宫。”李妩弯腰将冰块铺整好,又当着太后与玉芝嬷嬷的面脱了鞋袜与衣衫:“我必须得让他答应。”
  脱到只剩下最后一件小衣时,李妩看向目瞪口呆的老主仆俩,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只能试试苦肉计了。”
  语毕,她走进垫了厚厚一层冰块的浴桶里,纵然已是五月夏日,但赤脚踩进冰块上,那刺骨寒意直窜脚心皮肉,依旧冻得她脸上发白,身子也忍不住颤抖。
  一旁的许太后与玉芝嬷嬷看着都替她冷,两张脸都皱了起来。
  “阿妩,这不行,你还是快出来吧。”许太后心疼道:“女子本就容易阴虚体寒,你这样冻,会冻坏的。”
  玉芝嬷嬷也担忧附和:“是啊,小娘子还是换个法子吧,这法子太折磨自己了。”
  然而李妩双手牢牢抓着浴桶边,并无半分退缩之意。深深呼吸几道,待稍微适应这份寒冷,她才抬起一张白皙面庞:“既要施苦肉计,自是要吃些苦的。”
  说着,她又与玉芝嬷嬷道:“劳烦玉芝姑姑帮我,将余下冰块都倒进来吧。”
  许太后大惊:“还倒?”
  玉芝嬷嬷也吓了一跳,看着冰鉴之中满满当当还散着烟雾的冰块,再看浴桶里只穿小衣的李妩:“这可使不得,这样冻着肯定要病的。”
  “姑姑莫担忧,我要的就是病。”李妩语气坚定,再看两位长辈优柔寡断的模样,心下叹息,能遇到心慈善良的长辈是幸事,然而有时与她们打起交道,的确有些费劲。
  稍定心绪,她肃了神情,望向许太后,再次开口:“太后,陛下仍旧疑心我,而我实在没时间再与他耗着,非下一剂猛药不可。阿妩知道您菩萨心肠,见不得旁人在你眼前受苦。可娘娘心疼阿妩如今受冻这份小苦,如何不念及阿妩若是被强留在宫中,日后数十年的苦痛煎熬呢?长痛不如短痛,阿妩请您给个痛快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太后还能说什么。
  这些时日李妩陪在她身边,悉心照顾的同时,又一刻不忘地提醒着她,她对出宫的渴望,对自由的向往。
  许太后也算是彻底打消俩小辈重修旧好的念头,她清楚意识到,李妩心中早已没了自家儿子的位置,她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皇宫、逃离现下的一切――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且随她去吧。
  “玉芝,去吧。”许太后满脸倦色地摆摆手,示意玉芝嬷嬷去倒冰块。
  玉芝嬷嬷叹了口气,颔首称是。
  哗啦啦的冰块撞击声,一桶桶冰逐渐填满了浴桶,也叫李妩的脸色由苍白变得乌青,连着嘴唇都泛着紫色。
  “阿妩……”上一刻还想着不管她的许太后,现下见着李妩这样,那颗摇摆不定的心又开始担忧了:“不然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这样冻,真的会冻坏身子的。不然哀家去找皇帝,再劝劝他,让他放你回家参加婚仪。”
  李妩只觉刺骨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她的身子渐渐失去知觉,眼皮也颤抖着,甚至睫毛上都凝了一层冰,嗓音虚弱而发颤:“他不会听的……他听不进去……只有……只有这样……我病了,求求他……”
  “你这是何苦啊。”许太后苦着一张脸,眼中都噙着泪,伸手去摸李妩的脸,替她取暖:“差不多了,快出来吧,脸都紫了。”
  颊边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幽静檀香,恍惚间,李妩好似看到自己的母亲。
  母亲去世前,也曾经双手捧着她的脸,双眼含着不甘的眼泪哽咽着:“阿妩,我的乖女儿,全家上下,阿娘最放不下你啊。”
  再如何放不下,在死亡面前,还是得放下。
  就如裴青玄现在不肯撒手,待她死了,他再不愿,也要放下。
  “还不够。”纤长羽睫轻颤动着,李妩青紫着一张脸,尽量清醒地看着许太后:“娘娘别哭,我还好……我有分寸的……”
  许太后仍是克制不住泪,颊边热泪滚滚,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嘴里嗫喏着:“对不住,阿妩,是哀家对不住你,养了那么个无法无天的混账。”
  李妩此刻已冻得不想说话,默默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的承受范围。
  这般冻了一阵,在她觉得头重脚轻时,她哑着声音道:“差不多了。”
  听到这话,许太后立刻唤着玉芝嬷嬷:“快,快点去拿被子来。”
  语毕,她也顾不上太后身份,伸手将那些尚未融化的冰块捞出来,又去扶着李妩:“快些出来,快点。”
  李妩冻得几乎无法行走,最后还是太后与玉芝嬷嬷合力才将她扶出来,那一身白如美玉的肌肤也冻得通红,她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茶杯也拿不住,是玉芝嬷嬷扶着她一点点喂了热茶进去。
  这般躺在榻边缓了许久,直到窗外夕阳西斜,李妩才觉肢体重新恢复过来,但那阵头重脚轻之感依旧未得缓解。
  “阿妩,你…你现下感觉如何?”许太后看着榻边的李妩,语气都不由透着几分小心。
  “好些了。”李妩挤出一抹轻松的笑意,又将外头守门的素筝唤进来,伺候她穿衣梳妆。
  待到一切妆扮好,她揽镜自照,脸上没甚血色,还从太后这借了点胭脂,在瓷白双颊均匀地细细抹了一层,又抹了些口脂在唇上。
  眼见镜中之人气若幽兰,腮晕潮红,唇如朱樱,李妩抬手拢了拢发鬓,没事人般与许太后告辞:“时辰不早了,阿妩先回紫宸宫。明日大抵是病着,无法来陪娘娘,还请娘娘莫怪。”
  人都这般了,许太后哪里还会怪她,面色悻悻道:“你快回去歇息吧……”
  本来还想说一句“祝你得偿所愿”,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当娘的,祝福旁人骗过自己的儿子,总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于是也不再多说,只让玉芝嬷嬷将人送出去。
  辽阔天边布满绚烂红霞,一棱一棱鱼鳞般,波纹林立。
  许太后站在窗边望着漫天云霞愣神,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她缓缓转身:“她走了?”
  “是呢,看着上了轿。”玉芝嬷嬷掀帘进来,语气唏嘘:“老奴看她走路还有些晃,想来是寒气入体,真冻坏了。”
  “莫说她这么个身娇体弱的小娘子,换个八尺大汉这样冻着,也要冻坏。”许太后摇了摇头,嘴里又念了两句阿弥陀佛,再看天上朵朵艳丽斑斓的云彩,忽的感叹一声:“没想到哀家这一辈子,竟能遇见两个对自己都这般心狠的女人……”
  丽妃,人如其名,牡丹花般明艳秀丽,甫一入宫,就得太上皇专宠,真正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在女人的较量上,许太后自知她从不是丽妃的对手,也就自己命好,生的儿子比丽妃的五皇子强。
  只是没想到,丽妃没了,又来了个李妩。
  若李妩有当年丽妃那份争宠夺势的心思,自家儿子怕是跟太上皇一个样,什么都给她了……
  “唉,真是冤孽。”许太后枯着眉头,自嘲感叹:“我上辈子定是欠了他们裴家的,才遇上这对父子俩。”
  李妩回到紫宸宫时,宫人们正在廊庑点燃灯烛,见着她纷纷垂首行礼。
  她抱着从太液池摘来的一把荷花,目不斜视,步履纤纤往大殿走去。
  刘进忠见着她回来,忙端着笑脸上前:“李娘子来了。”
  李妩应了声,抬眼看了看御座后批折子的男人,将怀中那捧荷花递给素筝:“寻个纯色青瓷的美人斛插好,就放寝殿南边的窗子旁。”
  素筝接过,脆生生应着好,忙下去忙了。
  李妩边拿出帕子擦手,边压着隐隐发晕的半边脑袋,佯装寻常地朝御座旁走去。
  她本意是走到裴青玄身边说句话,不料才走到他身旁,忽的一阵晕眩袭来,她一个没站稳,竟误打误撞扑到了他怀中。
  等那阵晕眩感稍缓,她抬起眼便对上男人藏不住笑意的凤眸:“知道回来晚了,主动投怀送抱?”
  李妩哽了哽,心说她哪知道这么巧。却也没否认,将错就错地眨了眨眼:“那看在我投怀送抱的份上,玄哥哥原谅我晚归了?”
  裴青玄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小混账。”
  一旁的刘进忠看得瞠目咂舌,知道这俩人如今恩爱无比,琴瑟和鸣,可这才进门就打情骂俏,叫他这个太监看得都莫名臊得慌。
  刘进忠这边默默低着头,降低存在感,另一边,李妩勾着裴青玄的脖子,让他抱着她回寝殿。
  “头晕,走不动。”她靠着他的怀中,无比娇气地说着:“许是去太液池摘荷花累到了。”
  “就摘那么两朵花就累到了?”裴青玄睇着她白里透红的颊边,轻笑道:“真是被养得越来越娇了。”
  “那你抱不抱?不抱的话,我自己走。”李妩作势就要从他怀里起身。
  “抱。”
  裴青玄撂下朱笔,打横将她抱起,大掌还在她腰间软肉掐了一把,虽故意板起脸,透着笑意的语气却出卖他此刻愉悦心情:“脾气也养得越来越大了,朕说一句都不成了。”
  李妩靠在他怀里,整个人懒洋洋的,半垂着眼皮嗔道:“你若不高兴,就别惯着我呗。”
  恰好这时,裴青玄抱着她下了玉阶,这话一字不落地落在刘进忠耳朵里,听得他心下直喊菩萨――
  何为恃宠而骄?这不妥妥是了嘛。
  偏李娘子说这样话,陛下非但不生气,嘴角的弧度反而愈深,他低下头与李娘子说了句什么调笑的话,而后换来李娘子一句羞恼的“无耻”,俩人就抱着入了内殿。
  刘进忠抱着拂尘心下感慨连连,这世间有情人在一起,都这样黏糊肉麻的么?唉,自个儿这辈子怕是体会不到了,只盼来生再尝尝这男女情爱的滋味了。
  木贴金嵌玉花鸟宫灯将殿内照的明亮如昼,李妩强撑着精神与裴青玄用过晚膳后,发现她袖里的手指都在抖,身上也忽冷忽热。
  午后挨得冻,现下开始起作用了。
  可现在还不是倒下的好时候,她牢牢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稳住步子回到寝殿,又从衣橱中拿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一件她亲手缝制的贴身里衣。
  朦胧烛光下,那柔软的丝绸缎子泛着华贵光芒。
  李妩将这件里衣递到裴青玄面前,烛光下一张清婉脸庞绯红如霞,乌眸也亮晶晶闪着光:“先前闲着没事做,就试着缝了件……尺寸我自个儿估摸的,你先试试看吧,若是哪里不合适,我再改。”
  裴青玄看着这件簇新的牙白里衣,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惊喜,克制着上扬的嘴角,他定定盯着她:“这是你亲手做的?”
  李妩颔首:“嗯。”
  “送给朕的?”
  李妩又嗯一声,觑着他的脸色:“不喜欢么?也是,我的手艺的确比不得司衣局的绣娘……”
  捧着里衣的双手才将垂下,一只大掌就在眼前晃过,将那件里衣拿走:“朕试试。”
  李妩眼底划过一抹复杂情绪,再次抬眼,她笑靥灿烂:“试试看。”
  说话间,裴青玄解下苍青色锦袍,又换下原本的里衣,露出肌肉结实的精壮上身。
  虽不是第一次看他光赤的上身,可在这种气氛还算正经的情况下见到,还是头一次。
  若是女子纤腰酥胸为美,那眼前这具肌肉分明,宽肩窄腰的身躯,在李妩看来,也能称作男儿雄健伟岸之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他胸膛上的那道狰狞疤痕,像是将一颗心连根挖了出来,于伤口处长出丑陋的枯藤。
  思绪纷乱间,裴青玄已将那件牙白里衣换上。不过一件再寻常不过的里衣,叫他穿出披龙袍的华贵:“阿妩,你看如何?”
  一件里衣能怎样?难道还能穿出花来。
  李妩这会儿脑子已有些昏沉,撑着眼皮认真打量一番,轻笑蹙眉:“好似做小了点。”
  “小么?朕觉得正合适。”他抻了抻手臂,却不敢太用力,怕将衣衫弄破:“只要是阿妩做的,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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