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是一定要上的。
不论如何,她如今用着的是人家女儿的身份,于情于理都该去祭拜一番。
老人给他们指了方向,之后神色间满满惶恐。
“你们去吧,只是记得要避着人,也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两人本来是要抬脚就走,见了她这副样子,心里却起了些疑惑。
“为何?”
听到他这么问,她只以为这是为人子女的对母亲的挂念,遂叹了口气。
“当年你娘被接回来,本来救惹了大夫人不满,后面大夫人去了,但老爷还是不许把你娘当成夫人看待,更不许下人议论,后来你娘去了,老爷直接把这事当了禁忌,谁也不许提,当年我是负责给你娘送饭的,这才能跟她有些接触。”
说话间,她的神情紧张,不断打量外面,生怕叫人发现了一样。
叶弄池这时也突然开窍懂了人情世故一样,见状让了一条路出来。
“我明白了。多谢您告知,您先行离开吧,我待会儿就去给我娘上香。”
听到这里,老人这才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离开。
错开离开时间,这本身就是对她的一种保全。
“你们母女之前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见人走了,叶弄池方才脸上的乖巧神色尽数褪了下去,又变回来原本的模样。
什么日子?
这话白岑无法回答。
总归不是人过得日子。
她叹一口气:“走吧。”
先前他们并没有想避着谁,这会儿既然要避人耳目,自然是没人能发现他们。
等真的到了先前老人说得地方,白岑对原主母亲所处的地位又有了更深的认知。
在院子前,叶弄池还有些不敢相信。
“是这儿?会不会弄错了?”
也难怪他不愿相信。
白家如此有钱的人家,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富丽堂皇,处处透着奢靡。
而面前这个小院,跟前面那些地方却尽显格格不入。
大门敞着,叫人从外面就能一眼看到里面,院子里面满是枯败的花草,檐上还结了厚厚的蛛网,别说是给人居住,就连当库房都会嫌弃破败。
白岑摇摇头,没说什么。
原主这个做女儿的被远送修仙门派当血包,做娘的又被扔在这种地方不知死活。
甚至可能白木城用他们彼此的性命来威胁对方。
这白家当真可恨。
“走吧。”
叶弄池依言踏进了院子,腐朽气味方才好像被阻隔了一样,踏进来之后才铺天盖地盖了过来,甚至就连阳光都仿佛暗了几分,照不进这个普通小院一样。
叶弄池本嘴角略微撇了撇,刚想说些什么嫌弃的话,却是神色一顿,硬生生咽了下去。
主卧房门紧闭,上面也积了厚厚的灰,但也不难看出门上落了锁。
这就是不叫人探望了。
叶弄池想了一瞬,把一直背着的烧火棍取了出来,猛地一挥——
门锁应声而断,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第52章 、砍五十二刀
无数灰尘应声而起,争先恐后地飘在空中,叶弄池掩住口鼻后退了一步,这才没被灰尘落了一身。
等尘埃落定,两人这才往屋里看去。
这一看,白岑吓了一跳。
先前那个老人家说得倒是不错,她的确是给原主的娘立了牌位。
只是……这牌位正对着门口,开门这一瞬两人直勾勾对上一个灵牌,怎么说都有些渗人。
牌子上歪歪曲曲地写着“白灵锦之墓”,白岑见状叹息一声,不知该说是迂腐还是其他。
她是知道一些规矩的,比如什么女子嫁人从夫姓,却没想到,她娘都已经被迫害到如此地步,死了却还是没逃离这个白姓。
说是上香,但两人并没有准备,叶弄池也不是会随便给人下跪的,因此他只是站在一边,又把白岑放了下来。
白岑吭哧吭哧的清理出一小块儿干净的地面来,随后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她是该跪的,为感恩,也因愧疚。
白岑端正地拜了三次,这才起身。
“走吧。”
叶弄池问道。
白岑却摇摇头。
“总归是来了,便打扫一番吧。”
她如今这个模样当然是不能打扫了,动手的也只会是叶弄池而已。
叶弄池哪里做过这种活,眉头一皱就要拒绝,但不知怎么的,他从那团白茫茫的雾气中看出了一抹名为难过的情绪,拒绝的话鬼使神差地卡在喉咙,如何也说不出来。
他叹息一声,只能任劳任怨。
两人……叶弄池一人收拾着,白岑坐在他肩膀伤春悲秋。
都是修仙者,哪怕是知道这屋子的主人已故,倒也不会生出什么害怕的情绪来。
叶弄池哪里是个会细致打扫的人,不过是大致过得去罢了,没看刚下大厅就整理干净,接下来便是卧房。
而一推开门,叶弄池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怎么了?”
白岑现在身为雾气,用的又是叶弄池的壳子,感知力远不如平常,见到叶弄池的模样忍不住询问。
叶弄池看了看屋子,又看了看她。
“好重的血腥味儿。”
血腥味儿?
白岑一愣跟着向屋里看去。
一年未曾住人,这里也跟外面一样,地上落了厚厚的灰,叶弄池稍加思索,指尖轻扬,一股清风便不知从何而来,吹散了地上灰尘,露出些原本地面的模样来。
这一看,两人不仅齐齐变了脸色。
地上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褐色痕迹,叫人看得触目惊心。
是血迹。
为何会有这样多的血迹?
叶弄池神色也凝重起来。
先前听那老妇人讲,他还以为白岑的母亲是优思过重病逝,而如今这一室血迹,却叫人不由得深思起来。
“这事不简单。”
叶弄池道。
白岑也有此预感。
看着这血,白岑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她脑子里形成。
“等等,那老人家说,她……我娘,是去年去世的。”
叶弄池不知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闻言点头。
白岑愣愣的。
“去年……不正是我拒绝给纤竹输血的时候吗?”
再看这满地的血迹,难不成……
三言两语间,叶弄池也明白她要说什么,闻言愣了一下。
他很想否定这个念头,但似乎……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个猜想都说得通。
女儿不行,便从母亲入手。
难怪。
白岑神情恍惚。
难怪她当日不可能给白纤竹输血,白纤竹依然能活蹦乱跳活到今日。
原来是她的一念之差。
她不仅占了女儿的身体,又害的母亲命丧于此。
白岑本以为今日叩拜便能还了占用身体的人情,此时却觉得,自己的罪孽怕是洗不净了。
叶弄池虽然不知白岑的真实身份,但也知道此事若是真的,那白岑定然会受不小的打击,他皱着眉思索了半天,终于眼前一亮,摇了摇头。
“不对。”
他道。
“若是你母亲的血也能用的话,那当年便不用你来了,毕竟当时你年幼,一个搞不好就会失血过多而死,抽你母亲的血才是上册。况且,从白纤竹每月都要问你要献血来看,这个输送献血的人一定要是活人,且要月月送血,但你母亲她……去年就已经离世,万万做不到这点,况且,退一万步说,是有人每月给白纤竹送她的血,但外门还好,有漏洞可以钻,在内门却是管控严格,她没有这种机会。”
随着他的猜测,白岑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
确实。
若是这样想的话,那用白母的血代替她的血,这个可能性确实不大。
白岑紧紧地拽着叶弄池的衣领。
“你说得是真的?”
“当然。”
叶弄池肯定道。
“我的猜想一定不会错,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不知为何,白岑突然松了一口气。
既然叶弄池说不是,那便一定不是。
她方才也是被这个念头冲昏了头脑,乍一下冷静不下来,如今想想的确,确实是有太多漏洞了。
白母的死一定另有隐情。
“再看看吧。”
既然知道她的死不简单,那白岑一定是要找到一些线索的。
比如……白木城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二人正要寻找,叶弄池却耳朵微动。
“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外面就传来了白木城的声音。
“谁在里面!”
他竟然找到这儿来了。
叶弄池啧了一声,心想裴镜月和景芍是做什么吃的,怎么连个人都留不住。
他却没有想到,不是所有人都和他心有灵犀,知道他要做什么。
白木城虽在外面大声质问,却没有踏进房门的意思,白岑和叶弄池对视一眼,缓缓踏出房门。
白木城正带着人等在门口,景芍和裴镜月也在,对着他们满脸的担忧。
见到叶弄池,白木城并没有吃惊的神色,只是有些不满。
“纵然你曾经是我白家人,但如今你也说了,你尘缘已了,与我不过是个客人,身为客人,未经过主人同意便这样大肆翻找,是不是有些不妥?”
他倒是会先发制人了。
叶弄池哪里能让着他,眉目一挑,实打实的不屑。
“哦?哪里不妥?”
他笑了笑。
“都跟你说了要搜你,你当我说笑话?”
白木城正要发作,就见白岑指了指屋子。
“况且,这是什么地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白木城神色却并没有变化,仿佛不知叶弄池生气的原因一样。
“这是我原先二夫人的住处,她已故许久,你如此扰先人清净,就不怕报应吗?”
这番话说得无比自然,若不是白岑亲眼所见屋内情形,又对自己闹钟原主的记忆深信不疑,险些就被她骗过去了。
叶弄池更是笑了一声。
“这话倒是该我问你,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白木城似乎有些得意,嘴里却夸张问道。
“哦?老夫为何要怕?”
叶弄池眯了眯眼。
“那我倒是要问你,我娘她是怎么死的?”
白木城早有准备,冷静道:“她身体不好,去年病逝。”
这倒是对着外人的冠冕堂皇理由了。
但叶弄池是万万不能信的。
“那她房里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白木城老神在在:“都说了她身体不好,所以时常呕血,你看到的便是她生前罪痛苦的时候,每日都要咳出不少血来。”
倒还真让他编出来了。
叶弄池的眼睛眯了眯。
“是吗?但我怎么好像听我娘说,她很冤,要找你索命呢。”
这话说出来,院子里适时起了一阵风,仿佛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白木城明知是假的,却避免不了地打了个哆嗦。
打哆嗦的却不知是他,白岑也跟着抖了一下。
她原本的声线还算清丽,虽不至于柔弱,但自有一番风味,如今被叶弄池压低声线说出这么一句话,倒有些阴气森森,十足的诡异来了。
加上她本来就有些心虚,忍不住在他肩膀跺了跺脚。
“下次说这种话之前,先跟我打个商量。”
叶弄池顿了顿,从嗓子眼挤出了个‘嗯’。
他倒是忘了,肩膀上这个也是个胆小的。
白木城已经从方才一瞬间的慌神中恢复了过来,闻言嗤了一声。
“若是真的,那还要请你转告一番,太久不见,我对夫人甚是想念。”
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叫白岑看了拳头直痒。
她是一句话ing确定以及肯定了,白母的死跟这人一定脱不了干系。
只是就是不知,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叶弄池更是直接,他的神色很是认真,完全不是开玩笑。
“我能直接对他用刑吗?屈打成招也行。”
好主意。
白岑倒是想同意,裴镜月却疯狂摆手。
“不行不行,冷静啊师姐!”
叶弄池啧了一声,有些不满。
白木城倒是得意洋洋。
“好了,几位贵客,我已经为几位备好了房间,咱们赶紧从这里离开吧。”
说着他侧身,做出个‘请’的手势。
白岑和叶弄池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顺从地离开了。
白木城虽然为人阴险狡诈,但该有的待客之道还是有的,为几人准备的房间也还算舒适。
的呢国美了外人,白岑这才拽拽叶弄池,示意他问问二人怎么回事,白木城怎么突然过去了。
景芍叹了口气。
“我们本来是在给白木城说白纤竹到底有多可恶的,但他一口一个‘什么!’‘不可能!’‘我儿那样善良!’‘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们说破了口舌也没说动他配合,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个下人,他们是想偷偷的,但我们耳朵好使嘛,还是听到了,他们说有人闯了荒院,白木城一听,就气冲冲带人过去了,然后你们就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
不过,白岑可以确定,两人行动不会被人发觉,怎么还是被人看到了?
叶弄池显然也有这个疑惑,不过他对于人性的恶显然比白岑了解更多,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