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不该太过相信他，揽月是何等聪明，估摸着是叶弄池一张嘴，她就知道此事有诈。
揽月没有看叶弄池，而是走到了这个许久不见的二徒弟身前。
“你方才所说，句句属实？”
“自然属实。”
柳城周不退不避，与揽月对视，神色间都是不在乎。
“好。”
揽月点了点头，回头向白岑伸出手了。
“你当日既然是被我所救，如今也和该由我来清理门户。”
话说出来，白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她抱着烧火棍，一时有些踌躇，揽月却回头。她的眼神莫名坚定，白岑知道今日是会有一个了结的。
她把烧火棍递了上去。
揽月回头看着这个她一直宠爱的徒弟，脑中回响的是他们自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还有什么遗言没有。”
蓝月最后问柳沉舟。
叶弄池并没有阻止她。
清理门户这件事揽月确实有资格去做。
柳沉舟闭了闭眼，似乎也在陷入回忆。
过往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他满足地笑了笑。
“沉舟此生，能死在师傅剑下足矣。”
白岑啥时间明白了那股违和感是从何而来。
柳沉舟今日之所以这样多话，似乎是抱着求死的心态来的。
揽月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的手颤了颤，却没有丝毫退缩。
揽月闭了一下眼，几秒钟后再睁开时，眼中也没有了犹豫。
或许柳成洲有自己的想法和目的，但今日这剑，她必须斩下去。
噗嗤一声。
大概是周遭太过安静，这一声显得异常清晰。
长剑入胸，白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的意识到这把生火棍，本是上古神剑，竟能如此轻易的就将一个人的胸膛穿透。
柳沉舟张了张嘴，话没出口，血液却先一步涌了出来。
他咳了起来，口中的鲜血越咳越多，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宗主！”从外面跑进来一人，试寒素。
他一向对柳沉舟衷心，见到这一幕，跪在他身边，泪如雨下。
柳沉舟闭了闭眼，这一闭终究是再没有睁开，他的手落在地上，永远的抬不起来了。
寒素放声大哭，院子里除了他的哭声，再没有其他。
过了好半天他才缓了过来，哽咽着对揽月和叶弄池行了一礼。
“仙尊和先祖见谅，能否容我将宗主的尸身带回。”
揽月二人当然没有多说什么，怔怔的看着他背着柳沉舟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白岑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太真实的荒诞，柳沉舟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甚至他们都不知道他的目的，也不知道他的打算。
白岑茫然的抬烟。却见叶弄池神色木然。
白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过，此时不是说话的最佳时候。
和柳沉舟相处十余年的亲如兄弟的，又不是她。
此时的白岑，不能站在任何角度去劝慰他们师徒二人一句话，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在身边陪伴着揽月和叶弄池。
揽月把烧火棍递还给了白岑，白岑接过来却是一愣。之前烧火棍上还剩的最后一道封印竟然消失了。
难不成……？
第84章
白岑心里有猜测,此时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了。
叶弄池当然也发现了这个端倪，他的神色沉了沉，随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的时候,眼里已经没了其它情绪,又恢复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倒是还做了件好事。”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其他情绪，白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扭头去看揽月,揽月还在看着柳沉舟离去的方向,双唇紧抿，神情复杂。
察觉到白岑的视线，她转回来,深吸一口气。
“不论如何，那确实是我的徒弟,如今我的确是……唉。”
她一时说不上来，最终只化作一句轻叹。
再是唏嘘，也只能暂且放下。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柳沉舟身为宗主，如今身故,总是要有人继承他的位置的。
虽然不论是揽月还是叶弄池都觉得飞羽宗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但宗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却不能说舍弃便舍弃。
揽月和叶弄池互相推脱许久,最终把视线落在了白岑身上。
白岑正瘫坐在椅子上回想柳沉舟的所作所为,她总觉得这里面有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察觉到视线的时候还有一些茫然。
随后,就见师徒二人笑意盈盈。
“徒儿,说起来,不论是资质还是身份，你都很适合做宗主呢。”
“……？”
白岑扣了扣耳朵，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宗主？”
“没错。”
叶弄池笑起来，似乎是非常满意。
“而且有我坐镇，想必也没人敢说什么。”
似乎是觉得这个计策可行，叶弄池已经兴致冲冲研究起该如何宣布这个消息了。
白岑只觉得头痛，但张张嘴，拒绝的话又堵到了嘴边。
当上宗主的话……
她想到了系统。
只要升级成功并当上宗主，她就能回家了。
‘回家’两个字出现在脑海，白岑抿了抿嘴，一边有些期待，可期待之外，却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心思。
她捏了捏指尖，看向还在争论的师徒二人。
揽月正咂舌，看起来很想敲叶弄池的脑袋，叶弄池则是摸着下巴，越想越有道理。
白岑看着他们突然笑了起来。
人说珍惜眼前人，所说也不过是这种状况。
她这一笑倒是让叶弄池一愣，狐疑地看过来，恍然大悟。
“对了，你一直都想当门主来着，这不是机会就来了。”
他笑眯眯看着白岑，白岑也笑眯眯看着他。
“的确是这样。”
说完之后，她却没有转移视线，反而一直盯着叶弄池。
叶弄池点头之后本来要和揽月详细说说这个事，察觉到视线之后浑身一僵，犹犹豫豫地转过来，随后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难得有点忐忑。
“怎么了？”
白岑笑意不减。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好看。”
叶弄池当然是好看的。
从前是小团子的时候好看，如今变成人了，也一样好看。
若是以后见不到了，那现在多见一见也不算亏本。
叶弄池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差一点就落荒而逃，一边的揽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了然一笑，起身伸了个懒腰。
“好了，你们商量一下吧，我又没做过宗主，先回去睡了。”
说完她也不等两个徒弟有什么反应，摆了摆手回了房间。
院子里只剩下白岑和叶弄池，白岑是想开了，一脸坦然地盯着叶弄池，反而是叶弄池被这眼神盯着，略微有点不自然，甚至生出了闪躲的心思。
白岑一看就不满意了。
“你躲什么？”
她不问还好，一问，叶弄池瞬间理直气壮了。
“我没躲，倒是你，一直看什么？”
白岑一看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笑了起来，决定不再弄那些弯弯绕绕。
“我看你好看。”
“那是自然，我……”
叶弄池轻哼一声，下巴微微扬起，正要再说什么，却突兀地顿住。
他舔了舔唇瓣，有点不确定自己听到什么。
“什么意思？”
他又问了一遍。
白岑却只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说。
她这副模样，叫叶弄池有些着急了，有些莽撞的思绪横冲直撞，只想找一个宣泄口。
由他，或者由白岑，任谁都好。
白岑没说话，叶弄池也没有开口，有风代替视线，在两人身边不断交汇，
最终打破这一室趁机的是寒素。
他处理好了柳沉舟的后事，整个人看起来萧瑟不少，看到白岑的时候，也没有了之前的精气神，似乎整个人都没了生机。
他对着白岑拱了拱手。
“宗主先前留话，说是若他故去，便由您来接任宗主之位。”
他说话时低眉顺目，却叫白岑狠狠愣住了。
柳沉舟……竟然早就做打算了？
白岑没什么反应，叶弄池直接皱起了眉头。
“他先前就这么说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
寒素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的，为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随后抬起眼，直视着叶弄池。
“是，这时尊上的……遗言。”
遗言两个字说得很轻，却又好像重如千金。
叶弄池心里一沉。
他刻意不去想柳沉舟的死亡，如今却真真切切摆在了他面前。
他就是来赴死的，甚至为此做了万全的准备。
白岑也垂下眸，他和柳沉舟的交集不是很多，偶尔有几次，也大多带了有色眼光去看他。
柳沉舟这是什么意思？
赎罪？还是阴谋？
白岑想不透。
寒素的话远远不止于此。
说完交接后，他抬起头，嘴角甚至有一丝笑意。
“……前提是你能活着。”
话一出口，白岑还没反应过来，叶弄池率先挡在白岑身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寒素。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弄池不怒还好，一生气起来，身上的威压就连白岑都要怕上三分，寒素也一样，接触到叶弄池的眼神后，他竟然直直地跪了下去，嘴边也溢出一抹献血。
但纵然如此，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惧怕。
叶弄池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他微微眯着眼，盯着寒素。
“说清楚。”
若是说不清，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寒素咳了两声，把嘴边的血迹擦掉，挤出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笑容。
“意思就是，门开了。”
门？什么门？
不等白岑发问，叶弄池已经问了出来。
寒素分明听到了问题，面上却仍就是那副模样，甚至笑容更大了些。
白岑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她正要说什么，却见寒素突然咳嗽了一声，最终溢出了大股鲜血，随后，不等白岑反应，他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白岑和叶弄池具是一惊，叶弄池连忙上前把他接住，却为时已晚，寒素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他用最后的力气拉住了白岑的衣袖。
“记住，这是你们欠，欠主上的，一定要……”
话未说完，就再没了声息。
叶弄池表情凝重起来，和白岑对视了一眼。
白岑看着寒素，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桩桩一件件，都来得太过突然，交任务从准备，也无从查起。
为什么说他们是欠了柳沉舟的？
白岑正疑惑，却见揽月突然沉着脸打开房门。
“出事了。”
第85章
揽月的声音配着方才寒素的话,叫白岑和叶弄池脸上都不是很好看。
两人没来记得问发生了什么，下一瞬，突然间的地动山摇给了他们答案。
白岑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揽月没回答，只是往远处看去。
叶弄池也跟着转过头,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片刻后,黑压压的一条线出现在视线,白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叶弄池突然变了脸色,转身祭出飞剑：“走！”
白岑来不及多想,下意识跟上，疾行间听到后方传来嗡嗡声，她头皮一麻,往后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叫她瞳孔放大。
这是……！
白岑立刻扭过头不敢再看,身后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近。
叶弄池皱了皱眉，往烧火棍看了一眼，手上运起法决，刹那间,几人动作更快,将身后的声音隐隐扔下！
白岑不敢大意,跟着叶弄池不断逃窜,终于来到一处山谷,叶弄池双手一挥，几人身形隐入,再没了踪迹。
直到落在一间小院,白岑的心跳还是没有平复。
“刚刚那是什么？”
白岑一脸后怕,揽月也神情不好。
修行之人本就耳聪目明,方才那幕，他们看的清楚。
那是……无数面容麻木的人，有飞羽宗弟子，也有其他宗门的人。
还有他们肩膀上身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
想到那个画面，白岑身上的鸡皮疙瘩再次冒了出来。
叶弄池显然也被恶心得不清，他深吸一口气。
“……或许，寒素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门开了。’
揽月方才没听到，白岑给她解释了一通，揽月啧了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柳沉舟那小子以身献祭，把这些破虫放出来了？”
白岑迟疑一下，还是摇摇头。
“我看不像。其实……他死了之后，烧火棍的最后封印解除了。”
现在的烧火棍虽然还叫这个名字，却已经和最初的烧火棍相差甚远了。
一眼看上去，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古朴力量，深不可测。
这应当就是柳沉舟为他们解开了最后一层封印的缘故。
白岑心思一转，心里有了计较。
叶弄池显然也是想到了同样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