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才回来，还有好些事儿得跟我媳妇儿交代，”说完，赵天又看了两眼紧闭的大门，小声问封映月，“我媳妇儿今儿怎么样？”
封映月想了想后道：“哭得厉害，眼睛都肿了，惦记着孩子。”
赵天闻言满脸愧疚，冲他们挥了挥手，便走到自家门前轻轻敲门。
封映月没再看，把煤油灯放好，唐文生关上大门，和她一道吃饭。
“这凉拌猪肝怎么样？”
封映月问。
“好吃。”
唐文生双眼亮扆崋亮地说道。
“我自己吃的时候，大多数都是煮面，又方便又快。”
第十二章
封映月闻言扑哧一笑：“那你多吃些。”
唐文生点头，又说起工作的事儿。
“计件间最近忙，想要找一个帮忙的临时工，你想去吗？”
“想啊！”
封映月端着碗正准备喝汤，闻言放下碗，点头说道。
唐文生笑了笑：“那明儿你跟我一道去厂里。”
就算是临时工，那也是厂里的活儿，肯定不止一个人的。
于是封映月便请教道：“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呢？”
唐文生又夹了一筷子凉拌猪肝，闻言摇头，“什么也不用准备，本来是要找人的，我提了人，他就应了。”
封映月一愣，接着轻声说：“我这算是走后门了吧？”
“算是，”唐文生笑。
封映月端起碗继续喝汤，喝了一口后对唐文生说：“你喜欢吃啥肉菜？”
她记下来，等她领到钱了，就买来做给唐文生吃。
唐文生自然懂了她的意思，他跟着道：“都是一家人，不用这样，不过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封映月心头一跳，胡乱应了一声后便垂头喝自己的汤，结果一碗汤还没喝完，又听见隔壁传来争吵声。
大概就是赵大嫂责怪赵天当着她面是一套，当着自己的爹娘又是一面，啥事儿都办不好，就知道和稀泥！
封映月竖着耳朵听了听，唐文生见此又笑了笑，“应该是没见到孩子。”
封映月点头，又说起今儿去看赵大嫂时，听对方和张大嫂她们说的一些话，想来也是很惦记孩子，希望赵天回来时，身旁能多一个小身影。
结果赵天让她失望了。
今天吵架的不只是赵天他们，吴二嫂家也吵起来了，唐文生和封映月去洗水池那边时，路过他们家门口，就听见吴二嫂在骂吴二哥。
倒也没啥人去凑热闹，这个关起门来吵的，可和赵天娘跑出门闹起来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哪家夫妻不吵架啊。
回去后，二人拿出书本继续学习，隔壁的争吵声一直没断，时不时还传来赵大嫂的哭声。
有时候吵得太厉害，封映月还去门口看了看，想着能不能帮点啥，另一个婶子也是这么想的，结果敲门就被赵大嫂吼了，婶子翻了个白眼。
对站在一旁的封映月低声道：“想帮着劝一下，结果你瞧瞧。”
封映月干巴巴地一笑。
“阿月。”
屋里传来唐文生的唤声，封映月一愣，因为唐文生没有这么唤过她。
那婶子却笑道：“唤你呢。”
封映月回到饭桌旁坐下，唐文生把解出来的题放在她面前，“你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好。”
封映月赶紧投入到学习中。
唐文生偷偷瞅了她一眼，心里默声想着阿月这名字好听。
第二天一早，二人起来洗漱完了后便一起做早饭吃，吃了后他们锁上门就准备离开。
赵天脸上带了一个巴掌印，此时正在煮饭，他手上的纱布已经取了，上面是一条淡红色的疤痕。
“哟，一道出去啊？”
赵天笑道。
封映月二人也没一直盯着人家的巴掌印看，就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干自己的去了。
到了三楼，唐文生依旧站在那等她，到了一楼，封映月就等唐文生。
筒子楼到纸厂要走十五分钟左右，一路上遇见的人不少，大多数都是筒子楼的人，走路的多，骑自行车的比较少。
毕竟这个年代，自行车这玩意儿有钱也买不到，得用票。
封映月与唐文生并肩而行，二人低声说着话，很快就到了纸厂。
唐文生先领着封映月到计件间去，这里的负责人姓李，四十出头，一头齐肩短发，瞧着挺严肃，可声音却出奇的软和。
与她的模样很不搭。
“李主任好。”
封映月微微鞠躬向对方问好。
李主任点头，“我这有张单子，你算一算。”
封映月在唐文生的建议下，提着一个布袋包过来，里面装着一支铅笔和一个新册子。
她接过那张单子，发现上面都是有些数学题，还是偏向计算的那种。
李主任让她坐在旁边算。
这会儿还早，唐文生便一直在那等着，封映月花了五分钟左右，便把那张单子算完了。
李主任看完后，露出一抹笑：“小唐，你媳妇儿真不错。”丽嘉
“当事人在这，可以直接夸她。”
唐文生如此道。
封映月看向他，唐文生对她一笑。
见二人这般，李主任也忍不住一笑，“行了，人我留下了，你忙你的去。”
唐文生点头，趁着李主任和别人打招呼，他来到封映月身旁低声道：“中午我来找你。”
“好，你忙去吧。”
封映月小声道。
唐文生走后，来上班的人也越来越多，李主任是第一个到的，她站在门口，等厂里的喇叭都没动静后，对最后一个进门的人道。
“张大力，你又是最后一个到的！”
张大力二十出头，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手里还拿着半边玉米饼子，嘴里也不得空，闻言只是对李主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李主任瞪了他一眼，“赶紧进去！”
张大力连连点头，路过封映月时还有些好奇地看了她几眼，封映月老老实实地站在那。
李主任先是开了个早会，接着把封映月介绍给大家。
一听她是临时计件工，有几个人的脸色就微微变了。
“李主任，昨儿才提起想招工，咋今儿就找好人了？”
其中一身形不是那么高大的男人举起手问道。
李主任瞥了他一眼：“我找人只看能力，有些人能力不行，我就不待见，怎么，你有意见上来提。”
那人摸了摸鼻子：“没意见，我就是好奇而已。”
封映月被安排汇计所有出到某个地方的货，当然也不只她一个人，还有一个大嫂和一个青年，那青年正是踩点上班的张大力。
“我男人姓肖，你就叫我一声肖大嫂吧。”
肖大嫂笑道。
封映月点头唤了一声肖大嫂。
张大力咧嘴一笑：“你也听李主任刚才叫我了，我叫张大力，你就叫我一声大力哥哥吧。”
“哥哥啥哥哥，”肖大嫂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将封映月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把，“就叫他张大力。”
张大力闻言也没说啥，只是盯着封映月看了几眼，封映月却已经准备好纸笔开始跟着肖大嫂清算东西了。
八点开始干活儿，十点钟可以歇息二十分钟，顺带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封映月和肖大嫂已经熟悉起来，于是便跟着她一道去上厕所。
回来时正好听见那个矮个子的男人瘪嘴跟别人说起她。
“我说咋这么快进来了呢，原来是唐技术员的媳妇儿，就是他刚娶的那个，我和他没啥交集，他结婚我没去。”
旁人见封映月二人进来，于是赶紧给他使眼色，但那人并没有停下话来，而是更大声地说道。
“所以说，这人啊，都是有私心的！唐技术员也不例外，你们说是吧？”
肖大嫂微微皱眉，刚要说话就被封映月拉住了。
二人才刚认识，肖大嫂没必要为了她这么一个临时工得罪人。
封映月笑眯眯地上前。
“我是靠我们家文生得到了一个机会，可也不是说进来就进来的，李主任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
见矮个子男人脸色一变，她又道。
“李主任眼里可容不下沙子，我要是个绣花枕头，李主任会为了唐文生那点面子把我留下？这么想的人，多半自己是个绣花枕头，我看你干活儿也挺麻利的，应该不属于我说的那种人吧？”
矮个子男人不敢应声，他其实就是走后门进来的，来这才一年多，本来想着这次临时工把自己媳妇儿塞进来，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外人。
本想着这小媳妇儿脸皮薄，他阴阳怪气几声，能让她明儿不来，却不想对方是个牙尖嘴利的，还把李主任给拉上来了。
他敢说个屁！
另外几人也挺会拉气氛，赶紧抛出别的话题，封映月又不是个纠缠不放的，气氛没一会儿就活跃起来了。
而此时门外，李主任和唐文生正站在那，李主任听完封映月的话后，对一旁的唐文生道：“小唐啊，你这媳妇儿真不错，你好福气啊。”
唐文生笑了笑：“她是很好。”
而此时的封銥嬅映月正被肖大嫂拉着说话。
“原来你是唐同志家的啊？我还以为你没成家呢，你多大啊？”
“下个月十九。”
封映月道。
她的生辰倒是两辈子都是一样的。
“真年轻啊，”肖大嫂感慨着，余光瞥见张大力那张失落的脸，顿时轻哼一声，然后对封映月小声叮嘱着，“有些人可不是面上瞧着那样正直，小心点。”
封映月刚开始还没明白，一直到干活儿时，发现上午老往她这边凑的张大力，又对另一个过来送东西的姑娘献殷勤时，才明白肖大嫂的话。
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认认真真干自己的活儿，速度快不说，记录下来的数也没有任何问题。
旁人见此成见也少了几分。
厂里的大喇叭传来下工的声音，封映月刚出门，就见唐文生站在不远处，见她出来，眉眼间尽是笑。
“阿月。”
青年站在树下，唤着她的名字，冲她招手的样子，即使多年后，封映月也没能忘记。
作者有话说：
第十三章
作为临时工进厂，自然没有正式工那么多福利。
封映月每天六毛钱，没有粮食补贴，上午上班的时间和唐文生差不多，下午她四点就能离厂。
唐文生带着封映月去食堂吃饭，正式工有粮食补贴，所以算是免费吃，封映月得交钱。
一荤一素加一铁盒的杂粮饭，一共是三分钱，味道就是大锅饭的味道，说不上好，但也不难吃，关键是这杂粮饭很扎实，所以还挺划算的。
二人面对面坐着吃饭，旁边是赵天与其他工友，有住在筒子楼瞧着眼熟的，也有住在厂里宿舍眼生的。
封映月顺着唐文生的话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后，便继续吃饭了。
唐文生怕她不够吃，用干净的筷子把芹菜肉丝往她铁盒里夹了一大半，封映月拦都拦不住。
“我吃不完的，”封映月小声道。
说话间，也有人端着碗从他们身旁路过，瞧着是自己带的饭菜，厂里也有热饭的地方，挺人性化的。
唐文生闻言笑了笑：“吃不完再说。“
封映月只能先分了一些出来，吃另外一边，结果真没吃完，于是那干净的菜又被唐文生解决了。
同桌的人走了好几个，旁边就只剩下赵天了，赵天瞅见二人这些小动作，忍不住想起自家媳妇儿，再摸了摸还有些红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唐文生瞧见后问道：“婶子不让你接孩子过来？”
“不让，”赵天摆弄着筷子，“其实我明白她想啥，把孩子接过来了，我们每个月往老家送的东西就少了。”
“那就这么算了？”
封映月接过唐文生递给自己的搪瓷杯，喝了口水问道。
赵天苦着脸摇头：“算不了。”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那淡淡的红痕。
“我要是不把囡囡接过来，怕是这左右脸每天换着都要来一下咯！”
一点半左右，封映月又继续干活了，到了三点五十多，李主任把钱给她结了，封映月揣着那六毛钱离开了纸厂。
家里的菜还有，封映月还是准备去肉联厂那边瞧瞧，结果在路边遇见了张大嫂。
张大嫂挎着一个竹编篮子，站在树下不知道等谁，见到封映月，对方热情招手。
封映月快步上前：“张大嫂，你在这是？”
“燕子想吃鱼了，”张大嫂笑道。
见封映月一脸没明白，张大嫂又笑道：“中午的时候我听人说你去纸厂做临时工了？”
“是，”封映月点头，“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还有一大家子人，能挣点是一点嘛。”
张大嫂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一个人挣再多，那养一大家子人呢，不容易的。”
正说着呢，就有一个瘦巴巴的老人背着背篓走了过来，封映月听佚䅿见他走路时，背篓里还传来什么蹦跶的水声，但看过去却发现背篓口被稻草给铺盖住。
再看一旁对其打招呼的张大嫂，封映月立马明白了。
这老汉背篓里装着鱼呢。
“还是鲤鱼？”
老汉笑问道。
“欸，这次我要大一点的，好些日子没吃鱼了，一家子都馋呢。”
张大嫂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