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了拉衣袖,露出手腕上的伤,淡声道:“当时她在酒楼用饭,坐在靠窗的位置,恰见我从斜对面的茶馆下来,她看见我手上的伤,一时着急便走的急了些。”
自他接手户部后,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遇刺了。
手腕上这道伤是他昨夜出宫后,在回府的路上遇刺,不慎伤的。
宸王夫妇同时瞧向他手腕包扎的细布上渗出的一点血,皆沉默不语。
萧瑢端端坐着,任他们如何审视都面不改色。
许久后,宸王妃意味不明的轻哧了声。
宸王爷当即道:“你母妃不信,说实...啊。”
宸王揉了揉被掐的生疼的手臂,颇有些委屈的看着宸王妃。
宸王妃瞪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
说罢,她转头看向萧瑢,笑的一脸慈爱:“母妃信,儿子说是这样那就一定是。”
萧瑢只当什么也没瞧见,轻轻俯首。
“不管什么原因,你今日在众目睽睽下抱着姜六姑娘上了马车是真,那这事就拖不得了。”宸王妃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这样,母妃今儿就进宫一趟,把人定下来,也免了闲言碎语,儿子觉得呢?”
她生的儿子她还能不了解?
平素虽然话不多,可向来是不屑撒谎的,但今儿却为了维护姜六在他们面前编瞎话,这说明什么?
说明儿子是真的在乎姜六!
难得见儿子这般在意过一个姑娘,这简直跟天下红雨一样稀奇!
她可不得赶紧将事儿敲定下来,光明正大的去见一见未来儿媳妇,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小妖精...哦不,小姑娘,把她儿子迷成这样。
至于姜家六姑娘的品行如何,她一点儿都不担心。
能叫儿子瞧上的姑娘,必是顶顶好的。
萧瑢本也有此打算,遂道:“儿子听母妃的。”
宸王妃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温柔道:“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说罢宸王妃就起身唤人更衣,被宸王拉住:“别急,先递帖子。”
宸王妃觑他一眼:“半个时辰前帖子就送进宫了。”
宸王松手:“....王妃英明。”
萧瑢也跟着起身,似是欲言又止。
宸王妃一眼就瞧出他的心思,走到他跟前笑着道:“放心,母妃肯定能给你心上人求来侧妃。”
萧瑢眼神微闪,仍旧看着宸王妃。
宸王妃似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什么,笑容僵住。
“母妃,儿子想...”
“打住!”宸王妃伸手打断他,正色道:“你别想,想也无用!”
萧瑢抬起的手缓缓放下:“可是...”
“没有可是。”
宸王妃打断他,快步往门外走去。
萧瑢盯着她的背影默不作声。
宸王看看宸王妃,又看看萧瑢,眯起眼:“你们母子有秘密瞒着我!”
萧瑢:“...没有。”
“那为何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萧瑢没说话,因为走到门口的宸王妃折身回来了。
“因为你蠢!”
宸王妃看也没看宸王,只直直盯着萧瑢,面色严肃:“你认真的?”
萧瑢郑重回禀:“回母妃,儿子已认真考虑过了。”
“何时考虑的!如何考虑的!”宸王妃。
宸王面带疑惑的来回转头。
他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萧瑢垂目道:“母妃知道的,儿子从未有过纳妾的心思。”
“但你从苏州回来时同我求的是侧妃。”
萧瑢沉默了下来。
她当初突然撞到他的跟前,求他怜惜,他也的确动了心思,但他先入为主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想着将人接进府中就是。
后来,他觉得他不该就那么要了她,所以将人放回了姜家。
再后来听闻姜洛白谋了京官,他就顺道再给她些体面,待她进京再名正言顺的入府。
可那时候,他又觉得只是姨娘好像不合适,便同母妃为她求侧妃之位。
直到福如寺那天,他为她系上他的玉佩时,他才突然有了那个念头。
她性子那般柔顺,身子又不好,若将来他娶了正妃,光是立规矩那一关,她就受不住。
即便有他护着,他也不敢保证她背后一定不会受委屈。
这个念头在他心底肆意增长,最终破土而出,发了芽。
宸王府没有侧妃姨娘,也就没有宫中的血雨腥风,明争暗斗,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也羡慕父王母妃的感情,自然也想要要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当然他也知道,他如今对姜六的欢喜,还远没有到非娶不可的地步,但他觉得这点欢喜已经足够了,毕竟感情不是一蹴而就,父王母妃还只见过一面就成了亲,至今如胶似漆。
可这些,他应当如何同母妃说。
“母妃,想听实话?”
过了许久,萧瑢才抬眸道。
宸王妃笑了声:“你骗我试试?”
宸王这才听明白了什么,讶异的看着萧瑢。
儿子是想娶姜家丫头为正妃!
可是这怎么可能啊!
抛开齐家那档子事姜家的身份也远远不够啊!
他正要开口,手臂上又挨一下:“别插话!”
宸王痛的倒吸一口凉气,闭了嘴!
萧瑢迎上他母妃凶狠的眼神,缓缓道:“儿子不想她受委屈。”
“她身子不好,晨昏定省受不住,若将来正妃立规矩,她...”
宸王妃的面色逐渐变了:“你给我等等!”
“所以,你当初说成婚后就搬去你的郡王府,是不愿意她每日来我院里晨昏定省?”
萧瑢:“.....”
当时,倒也是考虑了这个。
但他敢这么说吗。
“自是没有的...”
“你看我信吗!”宸王妃气的双手叉腰打断他:“人还没进门就这般护着将来还得了,我问你,我要是同你心头肉一起掉水里,你救...”
“我救!”宸王接受到儿子求救的视线,赶紧道:“我的王妃我自己救,谁敢碰试试,儿子也不行!”
宸王妃没好气转头瞪他:“...不是,有你什么事啊。”
“怎么没我的事,你是我明媒正娶娶进来的王妃,我不救你谁救,谁敢救?”宸王强行揽着宸王妃的腰就往外走:“天色不早了,赶紧进宫,我同王妃一起去。”
“这种事你去作甚,你给我放开,我还没说完呢!”
“我在外头等还不行么,好了好了,还要换宫装,要梳洗打扮,可拖延不得了,今儿我给王妃描眉如何?”
“撒开!”宸王妃气冲冲甩开宸王,回头瞪向大殿的人:“今儿只能求个侧妃,你要不要!”
萧瑢压下唇边的笑意,遥遥拜下:“谢母妃。”
宸王妃哼了声,转头又拧了把宸王的胳膊:“你还好意思笑,你儿子要娶正妃,你还不赶紧滚去努把力,你这个老子进不了东宫,我能做得了这个主?”
“嘘,王妃小声些,嘶,痛痛痛,王妃手下留情。”
萧瑢耸了耸肩,拢着手温柔一笑。
父王,有劳了。
只是,入主东宫恐怕还不够。
-
次日一早
宫中圣旨到了姜家。
‘姜家有女姜滢,温良恭谦,娴淑端庄,今赐为明郡王侧妃,择良辰吉日成婚,钦此’
姜家人除了早已知情的姜滢外,都对此很有些惊喜和意外
原本以为过去只是姨娘,没成想竟是侧妃!
姜滢接了圣旨谢恩,周氏客客气气给了宫人赏银。
宫人笑盈盈的说了一堆吉祥话才离开。
姜澈兄妹与姜蔓里的开心都快溢出来了,就连性子冷清的周氏都忍不住露出欢喜之色。
侧妃与姨娘那可是天壤之别啊。
不说别的,姨娘可没有圣旨赐婚的,也上不了皇家玉碟。
姜洛白欢喜之余,又有一点担心。
女儿嫁的好他自是欣慰,可这个消息一出,怕是有人坐不住了。
果然,没过几日,姜家便收到了帖子。
吏部尚书府千金邀请姜家的公子,姑娘参加赏菊宴。
作者有话说:
来了嗷
宸王承受了太多
第38章
京中总是不缺宴会, 今日这家赏花作诗,明日那家品茶打马球, 但诸如此类的宴会都有一个固定的圈子, 都是身份家世相当的人,很少会邀请新面孔。
身份高于他们的请不到,身份不如他们的不屑请。
而由吏部尚书, 也就是当朝相国家姑娘牵头的宴会,无疑已是京中最顶尖的一个圈子。
相国府是当朝高太后的母族, 是皇亲国戚, 又手握实权, 所以在这个圈子里的不是皇家子孙,便是权臣贵族。
于是,姜家一个初任京官的寒门便显得尤其突兀。
这个道理姜滢明白, 姜澈姜笙也清楚。
唯有姜蔓对今日的宴会满怀期待。
马车缓缓停下, 姜滢突然按住姜蔓的手:“三姐姐, 今日需万分谨慎。”
姜蔓因她语气中的郑重愣了愣, 随后她偏头看向姜澈兄妹, 见二人皆是如临大敌的姿态,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
一腔热情与好奇在顷刻间退却。
也是她蠢,相国府的宴会怎会邀请姜家,今日原来是个鸿门宴。
冲着谁来的不言而喻。
姜蔓深深吸了一口气,担忧的看着姜滢:“会有事吗?”
会不会有事姜滢也不清楚,她轻声道:“待会儿不要分开。”
她自己有能力应付,但怕那些人将注意打到三姐姐, 八妹妹身上。
家中姊妹多是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姜蔓姜笙二人各自点头。
姜滢又朝姜澈道:“七弟, 你也小心些。”
这种宴会男女多半会分开, 她们姊妹间有照应,可姜澈在这里没有友人,难免要落单。
姜澈三日后便要考青嵩书院,姜家并不赞成他今日来此,但他不放心几个姑娘,便执意一道跟了来。
用他的话说,他是她们唯一的兄弟,有护她们周全的责任。
姜家几人依次下了马车。
他们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如此便不惹眼。
姜滢打定主意今日要格外低调。
这个帖子她并不想应,但她不得不来。
相国府的帖子,拒不得。
从姜家踏进京城的那一刻开始,就已无法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他们必须得融进来,适应并接受皇城的生存规则。
明郡王侧妃的圣旨一下来,就注定她要站在京中无数贵女的敌对面,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况且,她也没想躲。
她要借着这股东风,一步一步得到萧瑢的真心。
虽眼下他待她是有不同,但远远不够。
这点怜惜与心动远不足以让他去碰齐家。
姜滢抬眸看了眼镶嵌着金边的相国府牌匾,眼神微暗。
曾经,齐家的朱门之上也有这样的牌匾。
比这块还要贵重。
‘大将军府’是大盛第一位君主亲手提的字。
姜滢收回视线,同几人踏上石阶。
大盛的开国皇帝与齐家先祖情谊深厚,他们是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同袍,也是彼此的知己,若他们泉下有知,看着他们的后代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皇家子嗣昌盛,可齐家,已只剩她一个血脉。
“姜家?哪个姜家?”
门房疑惑的询问拉回了姜滢的思绪。
原来是姜澈将帖子递给了门房,门房却并未放行。
姜澈面不改色道:“开封府推官的姜家。”
话落,便见门房惊讶的看着几人,眼底倒是没有不屑,但这种震惊足矣让人难堪。
“怎么可能,姑娘怎会给姜家递帖子。”
门房快速的打量了眼几人,防备道:“这帖子该不是你们伪造的吧?”
言下之意是,相国府的宴会,姜家没有资格参加。
即便门房的态度并不恶劣,但为难之意却是明显。
侧妃的圣旨才过去几日,姜家的风头正盛,便是平民百姓都听过姜家的一二事,更何况相国府的门房。
他不可能不知道姜家,更不可能不知道相国府的姑娘给姜家递了帖子。
按理说,这种情形府中的主子应该早有吩咐。
只是...
姜滢眼里闪过一丝烦躁。
吩咐是吩咐了,只是吩咐的并不是让他们进去,而是在此加以为难。
这是什么样的心理呢?
大概就是给她个下马威,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别觊觎不该觊觎的。
这位的手段比任妤高明太多,光看门房客气有礼的态度就知。
但姜滢还是觉得烦躁。
可能是在四方潭封闭训练几年的缘故,她不喜欢软刀子,要来就真刀实枪的才痛快。
可不喜欢,却不代表不会。
她轻轻拉了拉欲解释的姜澈,温和的朝门房道:“相国府姑娘的请帖我们不敢推辞,若这位小哥觉得我们的帖子是仿造,那我们这便回府,只是事后还请小哥给府中主子解释一二,并非姜家未赴宴。”
看清门房眼底的无措和慌乱,姜滢轻轻勾了勾唇。
按照正常的情况,她应该说让他回府中请示主子,于是他们只能等在门口,若她所料不错,他们这一等,起码要等到宴会开始,才会有人迎出来,假惺惺的说句抱歉,是底下人疏忽了。
而他们要顶着烈日,还要承受后头进府的各家公子姑娘们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