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倾抬眸静静的看着她。
似是不知她为何突然发怒。
“新科探花郎即将赴任越城,怎么,郡主这么急着将我赶出京城,怕我伤你那未来嫂嫂?”
萧倾:“我没有这个意思,外放最多三年便能回京...”
“够了!”高芫挥了挥衣袖,压着怒气道:“我不会罢手,我一定要嫁给明郡王。”
萧倾脸色微沉:“你若对她动手,我不会袖手旁观。”
高芫气笑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郡主不是觉得谁都配不上明郡王么,怎这姜滢就是个例外了?”
“兄长选的人,我自该接纳。”
萧倾说罢,神色严肃道:“阿芫,你若还顾及我们相伴长大的情分,便不要做出无法挽回之事,否则...”
“否则如何。”高芫冷声道。
萧倾半晌才道:“你若做错了事,我不会留情。”
“不劳郡主费心,我向来敢作敢当。”
高芫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侯在亭外的知岚看着这一幕,无声叹了口气。
每回都这样,但凡姑娘见了文蕖郡主都是憋着气离开的。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好几年了吧。
梵箬在高芫离开后,才步入亭中:“郡主。”
她瞧见萧倾面上的疲色,轻声道:“郡主是回宫还是去后院歇会儿。”
郡主天还没亮便赶下山,一路舟车劳顿,这会儿都还未曾歇息。
萧倾揉了揉眉心,吩咐道:“去后院,你注意留意姜家几位姑娘,不能叫她们有任何闪失。”
梵箬恭敬应下:“是。”
她暗叹道,高三姑娘怎么就如此执迷不悟,非要一头撞在一个对自己的无意的人身上。
若真惹出了乱子,还得郡主劳心劳力。
姜滢离亭子较远,却一直暗中留意着那边的动静,见高芫萧倾先后离开,她才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虽然二人出亭子时面色看似寻常,但她总觉得她们好似谈的并不愉快。
正在此时,相国府的侍女朝姜滢几人走来,说是今日的诗会开始了,请她们移步。
姜蔓愣住了,不是来赏花的吗,怎么还有诗会?
姜滢见各家贵女皆陆续踏上小桥往游廊走去,她便点头应了。
所有人都参加,总不能她们姊妹特殊。
她只能应。
姜蔓一脸苦色,她哪会做什么诗啊。
论琴棋书画,不止姜蔓头疼,姜滢也有些烦,四方潭时学的杂,一天得上好几堂课,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在武功上下了狠功夫,其他的就难免疏忽。
作诗她会是会些,却并不出众,这种场合勉强能应付过去。
这一算下来,姊妹三人,只有姜笙擅长此道。
今日受高五姑娘邀请,参加赏菊宴的姑娘约莫有二十余,皆出身高门,却不占长,年纪也与高慧相差不大。
如此,才能玩到一块去。
高慧先前因那块玉佩离开,如今仍旧提不起什么兴致,见姜滢几人进来,也只是偏头哼了声。
姜滢姊妹几人的位置在最末。
姜滢见最上方放着一朵菊花,和一面小鼓,便大约猜到是什么玩法,遂让姜蔓坐在了中间。
这样,她与姜笙便不会让花落到姜蔓手中。
如姜滢所料,今日玩的是击鼓传花。
游戏开始,第一轮花落到了兵部尚书家的七姑娘手中,既是赏菊宴,诗自然是以菊为题,她似是早有准备,很快便做出一首还算不错的诗。
掌声落下,姜滢见她偷偷轻轻拍了拍胸脯。
姑娘两腮微鼓,轻轻呼气,一双黑亮亮的眼睛,透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纯挚,很难叫人不喜欢。
第二轮开始,姜滢才收回目光。
姜蔓虽有人保驾护航,但她还是压不住紧张,时不时便端起面前的茶饮。
姜滢检查过茶水,都没有问题,便也由她去了。
几轮后,姜蔓的神色便不对了。
姜滢很快就意会过来她的意思。
茶喝多了,需要如厕。
姜滢正要起身与她一道去,花传到了她手中,鼓声停。
她皱了皱眉,本想问姜蔓能不能等等,却见她显然已撑不住了,便只能让丫鬟领她过去。
上方的高慧像是看出了什么,冷冷道:“在我府中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滢自是客气道放心。
心下却暗道,她不放心的,是那位高三姑娘。
今儿虽未与她说上话,但一来就给她使了两次绊子,虽都避过去了,但她总觉得对方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姜滢做的诗在中等水平,挑不出什么错来,也算不得高明,对比,高慧又忍不住嗤了几声。
这诗与她也差不多嘛,也不晓得明哥哥到底看中她什么。
就那张脸?
又是几轮过去,便有人提议换个玩法,姜滢心底却已沉了下去。
三姐姐还未归来!
她对姜笙叮嘱了几句,便出去寻姜蔓。
高慧正玩的起兴,对她的离开也没放在心上。
姜滢问了丫鬟后,快步往茅房的方向走去,走了约小半刻钟依旧没见到姜蔓的影子,她不免开始着急起来。
正在这时,游廊旁走出一人。
“姜姑娘。”
姜滢一愣:“阿礼。”
阿礼在此,便说明明郡王也在。
阿礼拱手行礼后,道:“姜姑娘,主子有请。”
姜滢面露为难:“我是来找三姐姐…”
“姜姑娘宽心,三姑娘无碍。”阿礼笑着道。
姜滢闻言松了口气。
她在看见阿礼时便有了猜想,得到证实她的心才落下。
姜滢随阿礼走了约一刻钟,才远远看到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有一个亭子,垂着几层青纱,隐约可见里头的人影。
阿礼没有跟着进去,守在竹林外。
姜滢道谢后便沿着小路走进了亭子。
就在此时,亭中琴声响起。
姜滢脚步一滞,静默几息才又继续往前,她停在亭子外,隔着轻纱看着里头的人。
琴声悠扬,公子无双。
只恐踏入仙境,不敢惊扰。
曲终,姜滢却还未从琴音中抽离。
“进来。”
直到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姜滢才回过神,眼底添了几丝娇羞,掀起轻纱踏入亭中,走至那人身前,屈膝行礼:
“见过郡王。”
萧瑢嗯了声,往旁边挪了挪,用意明显。
姜滢面颊微红,抿唇乖巧的坐在他身旁。
“你很喜欢方才的曲子?”
姜滢羽睫轻颤,点头:“喜欢。”
她是真的很喜欢。
这首曲子如和煦春风,能抚平心中深处的不宁,又好似涓涓细流,洗去一身混浊血腥。
姜滢不由的想,若是在她出完血红帖的任务,再来听这一曲。
她一定会一夜好梦。
“想学吗,我教你。”
耳边如玉的声音携着不容忽视的气息一并而来,姜滢僵缓的侧身,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嗓音分外轻柔:
“可以吗。”
萧瑢轻轻一笑,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握住,然后放在琴上,温声道:
“这首曲子叫归音。”
姜滢心底微颤。
归音,归来之音。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萧瑢教的细心, 姜滢学的认真,一晃便是半个时辰过去。
姜滢已能弹出一小节归音, 虽有些磕磕绊绊, 但到底是能听出来的。
“今日便到这里。”萧瑢看了眼她发红的指尖,语气温和道。
姜滢正沉浸其中,听了这话小心翼翼看向他:“是我学的不好吗?”
萧瑢轻笑, 随即握住她的手,用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指尖:“再学下去该受伤了。”
姜滢随之望去, 包裹住她一只手的手掌骨骼分明, 带着丝丝暖意, 她的脸颊添了红霞,眼底隐有微光闪过,一眼望去, 似一汪泉水, 泛着滢光, 渗着绵绵情意。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静止, 连微风都带着涟漪。
似是察觉到什么, 二人先后挪开了视线。
但萧瑢并未放开她的手。
掌中的纤手白皙柔嫩,握在手中柔若无骨。
萧瑢不由轻轻捏了捏,他知她肤色白,身子柔弱,但总觉得这双手过于娇嫩。
靠的近了,一股好似被刻意掩盖的幽香传来,似花香, 又似青草。
这股香味他之前便闻到过。
第一次见她时, 在魏宅时, 都是这股香。
后来, 福如寺再见,这香味便没有了,如今挨得近些,便又闻到了。
“换了熏香?”
萧瑢的话刚出口,便觉失理。
到底还没成婚,他这话有些逾矩,是以他没有注意到姜滢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
“嗯,换了。”姜滢垂眸,看着二人交织在一处的衣摆,轻声道:“你不喜欢吗?”
萧瑢手一顿,明白她问的是现在的熏香后,轻轻点头:“喜欢。”
这个话题无法再继续下去,萧瑢便道:“今日的事,抱歉。”
姜滢眼带茫然的看向他。
什么事?
萧瑢温和的看着她。
姜滢突然便明白了。
他说的是今日进高家被为难的事。
“无妨。”
姜滢想了想,又道:“还得多谢郡主出手相助。”
萧瑢眼神暗了暗,好半晌才道:“游廊的那处岔路,一处是通往府中公子的住所,一处是前院书房,去关雎亭的路口不在那里。”
姜滢闻言心中不由生起一股后怕。
所以当时她们不论怎么选,都是错的。
不管是进了府中公子的住所,还是相国的书房,那都是要命的!
“可是后来...”
后来梵箬姑娘带她们走的也是游廊。
不,不全是。
有一段路,她们穿过了一个小院。
姜滢唇角紧紧绷着。
高三姑娘,出手这般狠,是有多恨她。
萧瑢见她心中已然明了,便没有解释,只握了握她的手,带着歉意道:“此事是我疏忽了。”
姜滢摇摇头,眼睫轻轻颤着,不自觉的往萧瑢身边靠了靠,像是无意识的在寻求庇护:“是高五姑娘吗,她为什么这么做?”
萧瑢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不是,是高芫,因册封侧妃的圣旨。”
若是姨娘,高芫不会出手。
他本意是给她更好的名分,却也因此给她带来了危险。
若是将来册封正妃...
“原来是高三姑娘啊。”姜滢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讶异。
她没再问为什么,答案过于明显。
她再装只会显得她蠢笨。
明郡王应该不会喜欢过于愚蠢的人。
“你日后需防着她。”萧瑢温声道:“我派人去你身边?”
姜滢心中一跳。
不行!
她说不定何时就要接任务,身边有人难免麻烦。
姜滢抿了抿唇,细声道:“多谢郡王,但是...”
“如此一来更惹人瞩目,还是不要了,我会注意的。”
萧瑢知道她的顾虑,道:“是暗卫,只在暗处,旁人不会知晓。”
那就更不行了!
姜滢另一只手搭在萧瑢手背上,轻声道:“无碍的,我平日都在府中,不会有什么危险。”
萧瑢看了眼覆在他手背上的小手,眼底渐渐涌起暗光:“嗯,好。”
姜滢这才似意识到什么,慌忙收回手,女儿家娇态十足。
身旁的那道视线越来越灼热,姜滢也大约感受到了什么,在察觉到他靠过来,她想,她是不是应该抬头,再转过头,迎合他?
好趁这个机会与他多亲近。
然而就在她抬起头时,他的手碰到了她的额头。
若她没有抬头,他的手应该是...
萧瑢也因此愣了愣,但很快他便抬手捏起落在姜滢发丝上的一片竹叶。
姜滢看着他手中的竹叶,也说不出此时是什么感觉。
有点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竹叶被放在了琴旁,萧瑢道:“母妃已经看好了日子,这两日便会去与你父母商议。”
姜滢默默地点头。
“你届时无需紧张。”
姜滢继续点头:“嗯。”
嗯?
不对,这种事都是长辈商议,她紧张什么?
“不紧张便好,母妃很早便想见你。”
姜滢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她快速抬头盯着萧瑢:“啊?”
宸王妃要见她!
萧瑢一愣:“怎么了?”
姜滢:“....”
好像也没怎么。
宸王妃见她是应该的。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忐忑。
虽然她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她早就练就一副波澜不惊,从容不迫的性子,不应该会为了这点子小事乱了心神的。
萧瑢大约看出了什么,眉眼一挑:“害怕?”
姜滢窥见他眼中的打趣,忙垂下头:“没,没有。”
这人每次都这样,当她觉得他温润有礼时,他偏露出几分顽劣;当她觉得他喜怒无常时,他偏又是君子之风。
让人捉摸不透。
“母妃不会为难你,无需害怕。”萧瑢收起笑容,温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