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前便听哥哥说表嫂性子温软,很好相处,便去昭和殿寻人,下人说表嫂来了厨房,她就找了过来。
要不怎么说人和人讲究一个缘分呢,苏兰毓不是没见过弱不禁风的闺阁姑娘,可都生不出亲近之意,但今儿才一见姜滢她就觉得喜欢,缘由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
“嗯,今日晚膳在昭和殿用,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姜滢感受到苏兰毓散发出来的善意,自然也回以和善。
且初次照面,她也很喜欢这位娇艳灵动的小郡主。
二人在仆从的簇拥下,有说有笑的前往饭厅。
一个骄纵恣意,一个温婉和煦,截然不同的性子,却相处的极其融洽。
好像一些人是上天注定要有羁绊的,自然就能一见如故。
夜幕降临,生辰宴也拉开了序幕。
今儿的宸王府可谓是一会儿愁云遍布,一会儿欢天喜地。
宸王妃直到现在还有些后怕,脸上都没什么血色。
“今儿可真是叫宋院首吓得不轻,说什么只有三成把握,结果一副药便解了毒,这宋院首净会吓唬人。”宸王妃确认萧瑢真的无碍后,才埋怨道。
宸王顺着她的话接道:“就是,改明儿得说说他去,可不能这样吓人。”
陆知景是宸王府的常客,也是宸王夫妇看着长大的,关系自然亲厚,遂也义愤填膺道:“对对对,我明儿就去薅他几根胡须给王妃娘娘报仇。”
但凡是自己人都知晓宸王妃常年在喝药,经不起刺激,小辈们也是十年如一日的哄着王妃,是半点不敢惹她生气。
宸王妃被他们一人一句哄的终于终于展颜,佯瞪了眼宸王后,慈和的看向陆知景:“有些日子没瞧见阿景了,我还没问你呢,你与勇昌侯府的姑娘相处的如何?”
陆知景笑容一顿,但很快便又嘿嘿一笑,给宸王妃夹了一筷子菜:“王妃娘娘,您放心,都好着呢。”
“今儿是长明的生辰,我可不能喧宾夺主。”
被这么一打岔,宸王妃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
众人也在此时举杯为萧瑢庆生。
萧瑢受了伤不能饮酒,便以茶代替。
有陆知景这个话痨,席间很快就热闹了起来,但宸王与宸王妃没多久便先离席,将后半夜的欢腾留给了年轻人们。
长辈一走,小辈们就更活跃了。
一桌子人挨个的给萧瑢敬酒,即便是茶水,萧瑢都喝的快吐了。
后来在陆知景的起哄下,又玩起了行酒令,酒过三巡,除了萧瑢与同样不饮酒的姜滢外,其余人都是一副醉意朦胧的姿态。
喝到兴头上,还提议轮流献艺。
陆知景最先来,他举着酒杯摇摇晃晃的对月饮了一首诗。
这首诗叙说着一个男子已有心悦之人,却与他人定下了婚约,只能将那份不能言说的心思藏在内心最深处,只敢夜深人静时说与月亮听。
明明是一位随性肆意的少年郎,此刻他的背影在月光下却格外的悲伤寂寥。
苏兰毓看的稀奇不已:“没想到浪荡不羁的陆纨绔还有这样一面。”
姜滢敛去眼底的深邃,不动声色道:“大抵是喝醉了。”
张爻顺靠在柱子上,若有所思的看着陆知景。
苏兰照遂不耐烦的跑去院中将人扯了回来,随后跃上树梢吹起了笛子。
笛音清脆激越,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极具感染力。
那一刻,就连阴冷沉寂的张爻顺心底都燃起了几分少年的意气。
他将酒杯隔空一滞,借了卫烆手中的佩刀,和着笛音耍了段刀。
那把刀到了他的手上,像是立刻就染上了煞气,要冲破桎梏,斩向云端。
萧倾蓦地起身,走向院中:“如此良辰美景,怎能少了舞。”
她立在树下,月光拢在她身上,长袖翩然,身段窈窕,每一个姿势都美的惊心动魄。
美丽的姑娘与健硕的青年,柔软的纱袖与虎虎生威的寒刀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竟也意外的融洽,美轮美奂。
苏兰毓瞧着眼热,当即抽出腰间长鞭喊道:“我也来凑个热闹。”
她话落,长鞭就已向张爻顺手中的刀裹去。
一个是未经世事养尊处优的小郡主,一个是闯过刀枪剑雨人人生畏的大理寺煞神,二人不论是手上功夫还是内力都相差甚远,但今儿又不需要真刀真枪的厮杀,不过是一场酒后的恣意,尽兴便是。
张爻顺自然不会来真的。
冷冽的刀锋与红色长鞭交织,别有一番美感。
突然,琴音响起。
众人皆停住动作回头望去,便见廊下萧瑢与姜滢并坐,二人合奏加入这难得的闲情雅致中。
紧接着,又传来了鼓声。
陆知景从殿中搬出了一面鼓,一时没能寻到鼓槌,他就随手抄了根棍子。
阿礼生怕他将鼓敲坏了,赶紧钻进殿中找到鼓槌塞给他。
琴音与笛音鼓声很快就融合。
萧倾身姿一变,与之迎合,苏兰毓唇角轻弯,凌空而起,长鞭破空而去,张爻顺以刀背劈下,眼中隐有被他早早遗忘的开怀尽兴。
苏兰照立在枝头,浑身尽是少年人的桀骜与张扬。
今儿的酣畅淋漓让在场每个人都记忆尤深。
即便时隔多年,已物是人非,可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轻轻扬起唇角。
那是他们难得的一次,抛下功名利禄,血海深仇,情怨纠葛只求尽兴的一场盛宴。
夜渐深了,生辰宴也完美落幕。
“表哥表嫂,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苏兰照跃下枝头,问道。
萧瑢轻笑道:“归音。”
苏兰照踉踉跄跄道:“好听。”
“我这首叫做冲锋!冲锋陷阵的冲锋!”
萧瑢:“...嗯,好听。”
此时几人的酒劲都上来了,萧倾被梵箬接回了寝殿。
陆知景,苏兰照兄妹在宸王府都有各自的房间,也都陆续被小厮丫鬟带回了房。
萧瑢姜滢是最后走的。
二人并肩立在廊下,姜滢踮起脚尖在他侧脸印上一吻:“生辰快乐,夫君。”
萧瑢粲然一笑,伸手揽住她的腰,俯身吻住她的唇,温柔缠绵:“谢谢夫人。”
“长寿面很好吃。”
“明年生辰我再给你做。”姜滢眉眼弯弯道。
萧瑢却道:“不止明年,年年都要。”
姜滢还未开口,又听萧瑢道:“这是我今年的生辰愿望。”
姜滢眨眨眼,抑制着泪光,轻声道:“好。”
从今日起,她不能再抱着与仇人同归于尽的想法,她要尽力活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以生命为代价。
因为,她答应了萧瑢,要年年岁岁给他做长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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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天日的暗室中,烛光闪烁。
张爻顺坐在唯一的一张木椅上,手中捏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关在暗室中的几人。
“我今日心情好,该交代的不交代的就快些说了,别让我扫兴,不然...”
张爻顺勾唇一笑:“我会让你们尝尝,皮肤从身体上被剥离,是种怎样的感觉。”
“你...你敢!”
“我们是朝廷命官,你敢动私刑!”
“张爻顺,你简直是无法无天,罔顾朝纲!”
突然,张爻顺手中的匕首飞出,狠狠扎在一人的腿上,等对方惨叫的差不多了,他才不耐烦的道:“还有一个时辰,耽误了我送生辰礼,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暗室中惨叫声不断,就连立在外头的卫烆,都不由背脊生寒。
终于,张爻顺裹挟着血腥气缓步走了出来。
他用帕子擦着手上的鲜血,不紧不慢道:“召了。”
卫烆深吸一口气,定定的看着他。
大理寺煞神,果然是从未叫人失望。
“时辰还未到,劳烦卫大人替我给郡王送去这份生辰贺礼。”
暗室内不断传来辱骂声,虽有气无力,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轻而易举便能听清。
卫烆神色复杂的看着张爻顺,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反倒是张爻顺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还有力气骂人,说明我还是手下留情了。”
说罢,他看了眼卫烆,大步朝外走去:“卫大人不必想着如何安慰我,他们骂的不错,我就是这样残忍无情的人。”
陆知景尚还能对月思念心上人,而他这样的人,是连一个字都不敢说的。
他喜欢的姑娘,胆子太小了,怕是连血腥都没有见过,他又怎舍得将她拉进不见底的深渊。
作者有话说:
果然是没写到女鹅报仇,下章一定来了。
第69章
次日一早, 书房。
卫烆将昨日审出来的口供呈上:“昨日亥时末招的。”
萧瑢眼尾微扬:“人可清醒?”
若不清醒,口供不一定如实。
卫烆明白萧瑢的言下之意, 回道:“一共三份, 是分别关押后自己提笔写的。”
萧瑢这才接了过来。
三份口供几近一致。
都是以各自的口吻交代了军饷,粮草,棉衣的去处。
军饷没有到西北军中, 才入城就被西北的胡将军拦下了;粮草与棉衣倒是他们亲自押入军营的,但只送到营外, 连大营的门都没进去。
几人收了好处, 又被人将刀架在脖子上威胁了一番, 自不敢有二话,回京途中几人倒是想过要向上头揭露,但才回到京中就各失踪了一位嫡子, 对方留下的书信中言, 若敢有动作, 就会将他们儿子的尸身送回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哪里还敢声张, 商议之后便决定将此事压下来, 每月他们会被带到一处地方与儿子见一面,但对方极其谨慎,时至今日他们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晓。
萧瑢看完砰地将口供拍在桌案上。
天子脚下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禄王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他可不信禄王能将手伸到京中。
萧瑢重重闭上眼,好半晌才沉声道:“没露什么端倪吧?”
卫烆回禀道:“都是用正当理由禁的足,同时还拉了其他几家做掩护,除了按照郡王的吩咐有意泄露给张大人外, 一切周全, 几位大人的寝房都有自己人守着, 眼下无人靠近, 连各府其他主子都只以为人一直在里头。”
萧瑢嗯了声道:“立刻将人暗中送回去,告诉他们想活命就闭上嘴,这几日他们都在寝房,哪里都不曾去过。”
卫烆拱手应下:“是,属下明白。”
他正要出门,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驻足。
萧瑢抬眸:“还有何事。”
卫烆便道:“前两日属下遇见了陈举人。”
“谁?”萧瑢皱眉。
“姜家三姑娘的未婚夫婿。”卫烆道。
萧瑢一愣,侧首往书房里间瞧了眼。
今儿一早陆知景被苏兰照薅起来用完早膳,就跑到他这儿来补觉了。
“何事?”
卫烆也透过屏风往里瞧了眼,随后面色复杂道:“虽没具体说,但是话里话外有意攀附郡王。”
萧瑢拧眉:“嗯?”
卫烆解释道:“陈举人正在谋官。”
这话一出,萧瑢便了然了。
陈家想借宸王府谋官职。
与此同时屏风后传来轻微的动静。
萧瑢侧目瞥了眼,仿若不觉:“依你看,此人品行如何?”
卫烆如实道:“平庸之辈。”
“中举是因前头的学子出了岔子,被提上来吊在末尾,他没打算继续科考,去岁便在谋职,但朝廷一直没有任命书下来,想来他是有些急了。”
毕竟是侧妃亲姊的未婚夫婿,且这位姜三姑娘又是陆公子心仪之人,所以他明白陈举人的意图后,便仔细调查过。
卫烆说到这里,又似无意般添了句:“因陈家祖父去岁年初离世,两家婚事便定在今年十月,”
萧瑢轻轻嗯了声,正要说什么时阿礼便走了进来,禀报姜家三姑娘求见侧妃。
萧瑢猛地抬眸与卫烆对视。
该不会是为了陈举人来的吧。
二人当即暗道不好,萧瑢:“若此人人品学问都没问题,你去知会一声,尽快安排下来。”
卫烆会意:“是。”
待姜三姑娘嫁到陈家,也算是宸王府一门亲戚,能帮的自是可以帮把手,但怕就怕,陈家一开始就是冲着宸王府才与姜家定亲的。
陆知景便是在这时从里头走了出来
萧瑢淡淡瞥了眼阿礼:“求见侧妃禀报侧妃就是。”
阿礼被这一眼看的浑身一冷,赶紧颔首应是;走出书房后他还有些莫名,他方才有说错什么话吗?
书房内,看着一言不发的陆知景,萧瑢与卫烆再次对视。
片刻后卫烆道:“或许姜三姑娘是因为郡王遇刺才来的。”
萧瑢点头:“嗯,应是如此。”
陆知景看了看二人,苦涩一笑:“你们这是做什么,姜三姑娘因何登门与我有何干系。”
萧瑢没作声。
卫烆静默。
过了一会儿,陆知景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道:“我回府了,在你这儿觉都睡不安生。”
陆知景离开后,卫烆低声道:“郡王,您觉得陆公子真的回府了?”
萧瑢抬手揉了揉眉心,半晌才道:“这事先放一放。”
卫烆颔首应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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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滢正思索今日该找什么理由出府时,青袅便禀报姜三姑娘来了。
她当即一喜,忙让青袅将人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