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拉住门环,才扣了两下,大门便从里面被打开,开门的是紫芙。
“姑娘回来了。”紫芙略低着头道。
好像她只是出门了一趟,现在回来了。
或许是烈日晃眼,雪嫣感到一阵晕眩,她紧紧闭了闭眸,声轻问:“谢策呢。”
“世子在小楼。”
室外炎烈,小楼内却格外的凉爽,雪嫣踩着走过无数遍的木楼梯走上二层。
悬挂着的帐幔随着她行走时带起的细风微微浮动,朦胧的纱帘后,谢策一身清简的襴杉站在书案前,手中执着笔正在练字,落笔极稳,余光看到雪嫣上来也没有半分顿挫。
直到写完一字才抬眸看向雪嫣,“囡儿来的正好,来看看我写的字。”
“你要如何才能放过谢珩。”雪嫣不想与他周旋,她累了,真的好累。
谢策挑了挑眉,搁了笔靠坐进身后的圈椅里,他静静看着雪嫣,她穿了素银的裙衫,眉眼没有一丝光彩,如同一株堪堪枯萎的小白花。
“囡儿果真不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不会来找我。”
雪嫣不闪不避的看着他,“你不就是等我来求你吗?”
谢策沉黑下目光,“是,我等你着来求我,我就是要看看你会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不知为何,雪嫣在这时候,竟然无比清晰的想起了当初谢策是如何抱着她,对她说死了也甘愿的话。
想起他那时的目光,再对上他此刻冰冷的双眼,雪嫣眼圈变得异常酸涩,委屈过后紧接着是铺天盖地恨,她深深吸气,“是下蛊,还是再让我失忆,悉随尊便。”
谢策阴沉浓戾的眸子内翻涌起痛极的苦涩,她从来就不相信他不会再那么对她。
“好一个悉随尊便。”谢策舒展后背向后靠去,抬手支在额侧悠然看着她,眸中透出莫测的意味,“囡儿自己也说了,一个傀儡有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放肆的目光裹挟着浓烈的思念流转过雪嫣周身,末了,将她牢牢笼罩在自己的目光之下。
幽邃的凤眸纠住雪嫣仓皇的双眼,轻浅吐字,“我要你勾引我。”
作者有话说:
第075章
冰鉴内的冰块不断的在化成水, 碎裂的一角冰块落入水中,扑通的一声促响,打破一室的压抑沉闷,浑身僵硬的雪嫣惊醒回神。
谢策没有催促, 亦不移开目光, 似乎是因为看的入了痴,那些故作的冷漠与狠戾松动出裂缝, 入骨的情绻就这么泄露了出来。
雪嫣目光轻颤, 她痛恨厌恶失去记忆的自己, 可那几个月又是她忘不掉, 除不去的记忆,对她是如此, 对谢策必然更是。
雪嫣看着他摇头,“我不想再纠缠在你们之间, 我可以向你承诺,从今往后与谢珩再无往来,亦不会见他, 但你如果真的要他的性命,我大不了给他陪葬。”
谢策却像是只听到了她的后半句话,死死看着她怒极而笑,”谢珩为了别的女人去死, 你却要给他陪葬。”
谢策话如同一把看不见的刀子在雪嫣心上刺了一下,她明知道谢策的话有歧义, 颠倒了轻重,但她在这一刻却生了怨, 一瞬即逝, 她想去捕捉的时候, 已经不见了踪迹。
雪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是因为我对他下的手不是么,他死了,那就等于是我欠他一条命,我赔他就是。”
“囡儿拿自己威胁我。”谢策声音很轻,一双眸子泛红充血,看着她慢慢颔首轻笑起来,“好啊,不过谢珩真是命好,就是到时给他陪葬的,怕是不止有你一个,囡儿想清楚值不值的。”
雪嫣眸中闪过疑惑,很快反应过来谢策是在告诉她,如果她敢寻死,那么谢策就会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谢策迎着她愤然的目光,不紧不慢道:“陈晏和之前将你弄进顾家的帐我还没找他算,私藏逃犯,他状元郎脖子上这颗脑袋,不知道还挂不挂的稳。”
“至于囡儿,你就算是死了,你的尸首也得是我的,化做灰,将来也要摆到我的墓里,与我长眠在一处。”谢策语气轻的如诉着情话。
阴鸷可怖到近乎极端的话让雪嫣如坠冰窟,寒意从四肢透入,逐步蔓至心脏,谢策明明没有靠近,无形的锁链已经将她绑了起来。
她无法让自己回到失忆时候的样子,谢策也同样不是那时候的谢策。
“你是死也不会放过我了。”雪嫣莫名其妙笑了出来,不是在问,而是陈述。
“是啊,我们到死都要纠缠在一起。“谢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眸中的痴迷更像是一种向往。
“囡儿什么都好,就是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妄想。”谢策目光似笑非笑的划向她,“譬如离开我。”
“譬如觉得自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和谢珩重修旧好。囡儿怎么能忘了,你的身子早已烙满的我印记。”
谢策的话就像是在把雪嫣往地狱里拉。
是,是她妄想,她的妄想害了谢珩一次又一次。
雪嫣深陷在了无止境的自我否定中。
谢策屈指一下下敲在圈椅扶手上,看着她血色褪尽的脸庞,冷硬着心肠吐字,“与你说了那么些,我耐心不多了。”
雪嫣被逼到了极点,不管不顾地快步走到谢策面前,撕扯他的衣衫的同时,分膝坐到他腿上,“是要这样吗?”
雪嫣底头拽开自己衣裳的系带,她情绪激动,系带被勾缠指上无法解开,她便用力拉扯,直把手指勒的通红。
纤薄的衣衫禁不起催折,委地的时候已经凌乱不堪,雪嫣只有心衣遮掩的身躯因为激动而浑身布着红。
歇斯底里的模样另谢策眸中一慌,他用手臂圈紧雪嫣,“够了。”
雪嫣浑身发颤,她已经什么都不想了,这副身体她自己都不想要,他那么想要,那她给他就是了。
谢策抱着她的身体,却抓不住她的手,雪嫣用力的撕扯谢策的衣袍,领口被扯开了一大片,露出满身的鞭痕,以及早先她在他肩上留下的齿印。
雪嫣目光僵硬看着他满身的痕迹,眼底忽然发烫,她激烈喘气着,低头狠狠朝着原先那枚齿印所在的位置咬了下去。
雪嫣用力所有的力气,眼圈通红恨极,似要咬下他的一块肉,口中很快尝到了锈腥的血味。
谢策略皱起眉,抬手轻抚雪嫣的脑后,极轻的口吻透着无尽的纵容,“囡儿只管咬吧……咬吧。”
雪嫣蓄在眼眶的泪水忽然就淌了下来。
她越咬越深,宣泄着长久以来的委屈和悔痛,胸口的激荡让她喘不过气,直到几乎窒息才松开口,瘫软的身体脱力下滑,被谢策牢牢抱在怀里。
雪嫣无力伏在谢策肩头,被她咬至皮开肉绽的伤口鲜血直淋,与她脸上的泪混在一起,让人看到都觉得刺目心惊,苍白的双唇也被血染的红艳靡丽。
谢策扣住她的下颌,倾身猛烈吻了上去,连带着咸腥的血泪一同搅进口中。
“囡儿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谢策异常满足的喟叹声撩在雪嫣耳边。
他绷紧着身体,肩上的伤口因为用力不断往外渗血,有些顺着他的臂膀淌落,有些则滴在雪嫣身上,如同一朵朵凋零在雪地里的红梅,极尽最后的绚烂。
紫芙守在楼下,屋内动静消停的同时,刮在水面的微风也跟着停下,只留下一层一层还不能平复的波澜。
紫芙打了水上去伺候,看到两人身上到处蹭着血,世子身上更是留了许多被抓咬住的伤痕。
紫芙被吓了一跳,若不是空气里还有未散的气味,她真要以为这是经历了一场厮杀,而非交欢。
谢策拿了浸湿的帕子过来,雪嫣没有要他伺候,自己穿上衣裳,将脸上的血污擦干净,确保外人看不出异样。
“放过谢珩。”雪嫣嗓子微微发哑,一说话,口中还有一股子血腥味。
谢策披着中衣,衣襟就这么敞开着,残存着餍足之色的眉眼有一瞬间的变冷,清清淡淡的开口,“如今的局势,已经不是我凭一己之力就能扭转的。”
“且不说燕王本就有反意,到了今时今日的局面,就算他没有,也已经被逼上梁山,就此起乱也并非无可能,一旦他起兵,谢珩和四海镖局的人都难逃一死。”他不紧不慢的说着,见雪嫣神色大变,才改口道:“我需要时间布划。”
“要多久?”雪嫣急声问。
谢策意有所指的看着她,“若是囡儿能始终在我身边,我心安了,也能想得快一些。”
雪嫣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不就是与你纠缠到死么,我奉陪就是了。”
谢策笑起来,“囡儿想通了就好。”
青墨忽然急匆匆进到楼内,在楼下道:“世子,卫萧求见。”
谢策不作回应,只看着雪嫣,“那些碍事阻拦的,是囡儿自己解决,还是我去处理?”
“用不着你动手。”雪嫣冷着脸匆匆下了楼。
走出澜庭小筑,满脸灼急的卫萧快步走上前,“姑娘。”他看着雪嫣身后的院墙,眸含愤然,“姑娘不该来这里。”
姑娘来求世子,不就是自投罗网,让他怎么跟大公子交代。
雪嫣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先回府。”
卫萧不敢多问什么,去牵来马车。等到马车在顾府外停下,雪嫣才对卫萧道:”以后你不用跟着我了。”
卫萧大为不解,“属下奉主子的命令,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姑娘。”
“他保护得了我么。”雪嫣冷冷打断他,“如今他自身难保,我总不能全将希望寄在他身上。”
卫萧无法接受雪嫣说出这样的话,他以为雪嫣去找世子,是替公子求情,没想到是急着去找下家。
卫萧冷声质问:“姑娘这样怎么对得起主子。”
雪嫣双手紧紧握成拳,冷漠侧过脸。
“就当是主子瞎了眼。”卫萧怒不可遏摔了马鞭离开。
雪嫣目光颤动,慢慢呼吸让自己变得平静,回府后她直接去找了陈晏和请他帮忙。
陈晏和眉头紧蹙,“四姑娘,眼下我真的无能为力。”谢策已经开始对他明里暗里的使绊子,要挟,那种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疯子行为,他是真的玩不起。
谢策的所作所为足够他在朝堂上树敌无数,他甚至不知道,谢策究竟是狂傲到觉得自己一定是应对,还是真的不计后果。
“你可以帮我的。”雪嫣笃定的语气让陈晏和略有迟疑。
他想了想道:“你且说说看。”
雪嫣并不遮掩,“我要离开顾府,怕母亲不会同意,又过于担心,所以想让你帮个忙。”
陈晏和何其精明,一下就猜了与谢策有关,“你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你想清楚了?”
“我只要谢珩活着。”雪嫣声音很轻却坚定,她不想多解释什么,“劳烦你了,阿姐和母亲那边,都不要让她们知道。”
陈晏和眸中划过几许动容,颔首应下。
两人商榷好了口径,才去向林素兰说明。
林素兰一听雪嫣要离开,立刻就不同意,陈晏和在旁宽慰道:“如今谢大公子身陷囹圄,您也知道雪嫣之前的处境,她在京城并不安全,平襄陈家旧府尚有老仆家奴在,四姑娘过去也不怕无人照顾。”
林素兰心中实在是不舍得,可陈晏和说得不无道理,只得含着泪点头,“也不知这孽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休,你去避一避也好。”
雪嫣低下头,母亲说的不错,就是孽缘,她与谢策这桩孽缘,恐怕不到死是解不了了。
离开前,陈晏和又再一次将雪嫣叫到一旁。
他将一个很小的纸包递给雪嫣,雪嫣困惑问:“这是什么?”
“毒。”
陈晏和的话让雪嫣手一抖,很快反应过来,摇头道:“谢策精通此门,这些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知道,但人总有懈怠的时候,这个毒若是一次性让他服下,他必然会觉察,但是每日少量服用,只会在他体内慢慢蓄毒,他未必会发现。”
“毒发会怎么样。”雪嫣问罢,却没有等陈晏和开口,而是很快伸手接过纸包,紧紧捏在手里,“我知道了。”
看到顾玉凝从另一头过来,陈晏和也没有再往下说。
对顾府其他人,雪嫣只说是回乡祭奠父母,雪嫣本就是养女身份,也无人紧张她的去留。
林素兰和顾玉凝送雪嫣上马车,马车朝着城门的而去,在临近出城的时候拐了弯。
*
谢策从三皇子府邸离开回到澜庭小筑已经是深夜。
他迈着从容的步子往小楼走,青墨在旁汇报着雪嫣离开后发生的事,事无巨细。
谢策静静听着,直至跨进小楼才挥退青墨,抬眸望下没有亮灯的二楼,“囡儿呢?”
紫芙低首回:“姑娘已经睡下了。”
谢策放轻脚步走上楼梯,楼上窗子敞开着,皎白的月光照进屋内,恰投在床上那抹娇小小的身躯之上。
谢策走上前,站在床前垂眸看她,没有点烛,他其实也看的不太真切,眼睛确实紧闭着,只是呼吸实在不平稳。
谢策声音里含了笑,“囡儿睡着了?”
没有回应,他自娱自乐般又问了一声,“真的睡着了?”
雪嫣揪着薄衾的手暗暗收紧,就在她打算装死到底的时候,露在衾被外的一条腿被谢策握住,掌心的温度微高于她,雪嫣却感到一股寒意直窜了上来。
谢策掌握着她的脚踝,缓缓往上,描画出她小腿的线条,雪嫣越颤越厉害,终于忍不住踢开他的手。
“不装睡了?”谢策轻笑着问。
雪嫣坐起身往漆黑的夜色中狠狠瞪去,“你又要干什么!”
“干什么?”
雪嫣看不见他的人,只听到他的声音,如夜风缓缓流如她耳中,“囡儿明知顾问。”
“自然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