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自己还跟着傻子一样关心地询问鲤无忧,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休息吧。
现在想起来,狐酒都想笑,笑她太高估鲤无忧的良心。
鲤无忧给她下毒时,她关心鲤无忧的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她送给鲤无忧一支价值不菲的八品防御玉簪时,鲤无忧还了她一碗加料的红豆圆子羹。
后来也有几次,鲤无忧来给她送吃食时眼神闪躲,神情不自然。
后来的后来,在狐酒的记忆里,鲤无忧的良心似乎已经耗费完了,她与平常的状态没什么不同,甚至说说笑笑的看着狐酒吃下她加了料的吃食。
狐酒长睫低下,遮掩住里面的轻嘲。
“喜欢这个玉簪吗?”音调淡淡。
“喜欢!”
鲤无忧不假思索地应道,同时欣喜地重重点头。
两眼亮晶晶地盯着那支玉簪,看起来像是喜欢极了,又像收到礼物惊喜雀跃的小孩子,幼稚的可爱。
鲤无忧脸上笑着,心里却纳闷,既然是生辰礼现在跟她说什么?
这般想着,鲤无忧眨着眼睛,故作天真不解地问道:
“可还没到我的生辰呢,姐姐是要提前送我吗?为何不在我生辰那天送,给我个惊喜?”
狐酒平静的眼眸下隐着玩味,视线从鲤无忧弯着的狗狗眼,移到她轻敲着双颊的指尖。
鲤无忧总能把小细节把握得死死的,无论是那好似不自觉轻敲的指尖,还是唇边期待的弧度。
如果不是知道鲤无忧这层皮下的真面目,狐酒看到这些幼稚可爱的小动作,心里定会软上再软。
但狐酒亲眼见过鲤无忧皮下癫狂恶心的真面目,再去瞧她丝毫不带表演痕迹的表演,她只会觉得鲤无忧的一举一动都格外虚伪做作。
就像是小丑穿着华丽的公主礼服,让她觉得滑稽好笑。
当然,对此,狐酒只是不着痕迹,玩味地瞧着她表演。
“不为何,就是心血来潮,想提前赠与你。”
狐酒模棱两可的回答,轻描淡写的把鲤无忧那一大串问题带过去。
她起身,再次见面,狐酒对鲤无忧绽出一个浅笑:
“过来,我替你簪上。”
轻柔的笑意缠绕在狐酒冷然的眉眼间,那一瞬间,似是冰棱逐渐融化作了温暖的春水。
鲤无忧目及这一幕,身体微怔,随即晃过神,走到狐酒面前。
狐酒身量修长,按照现代身高去算,有173cm。
鲤无忧仅到她的鼻尖,这个位置,狐酒一低眼,就能看到她纤瘦脆弱的脖颈,要害处全部暴露在她的眼底。
在旁人面前鲤无忧再怎么“单纯”,她也肯定会有防备之心,不会如此坦荡的把致命处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但鲤无忧在狐酒面前却很有底气,也不是因为信任,那些底气都是狐酒多年以来的疼宠给她的。
鲤无忧从没想过狐酒会伤害她,至少现在她从没有想过。
狐酒羽睫轻低,借此掩饰着眸中冰冷的杀意。
她拿着玉簪的手抬起,像模像样地在鲤无忧发髻上调整着位置。
无声无息间,暗红的灵力包裹在玉簪周身,红白相衬,看起来神秘又妖冶。
狐酒握着玉簪的手徒然下移,玉簪带着毫不迟疑地力道刺进她脆弱的脖颈,凌厉的手风都带动了鲤无忧的发丝。
玉白的簪身仅余顶端的白羽山茶花样式在外,但根部的白羽也因为极大的力道,近乎都刺进白嫩的皮肉里几分。
玉簪直接将鲤无忧的脖颈刺了个对穿,尖锐的簪头从对面露出些许,鲜艳的血液不停的汇聚成大颗血珠,顺着玉白染血的簪头往下落。
血珠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地往下滴落,转眼间就将鲤无忧鹅黄的衣衫浸红大片。
“呃——!”
鲤无忧双眼猝然瞪大,她平视着的眼神缓慢地向上移,随后,狐酒居高临下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那绝俗的眉眼间无一不透着冷漠的意味。
鲤无忧盯着她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桃花眸,只觉得后背发寒,整个人都坠入了满是冰碴的冰窟。
心脏传来阵阵说不清的绞痛,甚至有隐隐超于脖颈被捅穿的剧痛。
鲤无忧远没有她的长相那么人畜无害,虽然自小被狐酒娇养着长大,但性格这种东西很难去改变。
鲤无忧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也清楚她的骨子里就是自私恶劣的,但这点鲜少有人知道。
鲤无忧很懂得利用她单纯无害的长相,再加上精湛的演技,她把自己的缺点阴暗面掩饰的极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
如果狐酒没有经历鲤无忧将她害死的事情,有人对她说鲤无忧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无害,她也只会觉得那人是在挑拨离间。
鲤无忧在狐酒心里的印象,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到处野……
但就是这样无知懒散的鲤无忧将强大心思缜密的狐酒杀死了。
她用的最根本的武器不是药粉也不是雷劫的威力,只是狐酒对她的疼宠与浓厚的感情。
如果鲤无忧对狐酒只是个陌生人,鲤无忧端着那碗被下了料的红豆圆子羹,她还没到狐酒跟前,就会被狐酒一击毙命了。
说到底,鲤无忧得到的一切疼宠金钱,甚至是她那条命都是狐酒给的。
第131章 搜神术
狐酒会如此纵容鲤无忧,是因为她把在她身边长大的鲤无忧当作至亲。
对于狐酒而言,姐姐给妹妹疼爱应当,姐姐给妹妹物质上的赠与应当。
但当狐酒对她的那些感情消失,鲤无忧就什么都不是了。
两人距离很近,狐酒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目眦欲裂的眼睛逐渐漫上猩红。
鲤无忧没有开口说话,但那双狗狗眼死死瞪着,无一不在表达主人不可置信的情绪。
鲤无忧自私自利,自以为是。
纵使狐酒用玉簪捅穿了她的脖颈,事实摆在面前,鲤无忧仍旧不敢相信狐酒会对她出手,并且还是脖颈这样的致命处。
这样狠厉干脆的手法,如果她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现在已经咽气了。
她想杀了自己……
再次意识到这一点,鲤无忧觉得自己的心脏更加猛烈的抽痛起来,她瞪视着狐酒的眼睛也起了水雾,迅速凝成泪珠顺着脸颊滴落。
局外人早已看得清楚,而鲤无忧却觉得眼前迷雾重重。
演戏这种事情在摄像机下可以,现实生活中演一演,过个瘾也可以。
但倘若时时刻刻都在演,被戳穿的那刻,“演员”只会疯魔。
两百年来,鲤无忧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狐酒带给她的疼宠,因为感受到狐酒的真心,她所投入进去的感情也不完全是虚假的。
她对狐酒是有感情的,这点,从鲤无忧接受狐酒把她脖颈捅穿的事实,在那一刻落下的泪,就能看出来她对狐酒是有些真心实意的。
只有被在乎信赖的人伤害,才会觉得心脏抽痛不止,身体发寒。
戏演久了,也就入戏了。
连鲤无忧也不清楚她所表现出的形象,到底是虚假还是真实的。
鲤无忧也有清醒的时候,就比如她内心无比的清楚,她在狐酒跟前软着声音撒娇卖痴的举动,百分之九十都是真的……
鲤无忧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当时那只野狼森白的利齿大张,唾液顺着它尖利的齿牙往下流,距离她只有不到半米。
就在鲤无忧以为自己要被野狼生生咬死之际,一支由灵力化成的暗红利箭,从野狼粗壮的脖颈势不可挡地穿刺而过。
刚才还血口大张的野狼瞬间倒地不起,身体颤抖着四肢挣扎。
鲤无忧放下挡在脑袋前的手,心有余悸地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树林间站着一位身着暗红锦裙的女子,她看过来的眸子淡然无波。
那一刻,鲤无忧觉得她看到了高贵的神明降临。
偶然路过的狐酒顺手搭救了她之后,得知鲤无忧没有地方去就把她带回谷中。
狐酒给了她一个安全温暖的家,给了她无尽绵柔的疼宠,那是四处流浪的鲤无忧梦寐以求的。
但鲤无忧的心性不坚定,狐酒温情细心的疼宠让她迷了眼,她自认为她在狐酒心里是第一位,就算她杀害狐酒,狐酒也不忍心怨她。
只能说鲤无忧并不了解狐酒,假设有人触碰了狐酒的底线,无论那个人是谁,她都不会手软。
狐酒如果知道鲤无忧是这么想的,一定毫不犹豫地上去给她两耳光,再送她一句,异想天开。
鲤无忧从没意识到,她与狐酒这段关系中最关键的一个点,那就是狐酒既然能给她,也就能收回去。
狐酒是给予者,而她只是接取者。
疼宠迷了她的心窍,这让鲤无忧忽略了狐酒对她的纵容疼宠是有度的,底线也不是她想踩便踩,想跨就跨的。
小时候,鲤无忧能无师自通的明白想让狐酒不把她扔掉,就要去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那时,鲤无忧稚嫩的脸庞上带着腼腆的笑,她高高举着那碟糕点,小心翼翼的讨好狐酒,想要获得她的怜惜。
长大后的鲤无忧生活在蜜罐里,那个曾经面对狐酒的一个轻笑,就会紧张到手足无措的小女孩好像已经消失了。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鲤无忧把狐酒给予她的所有疼爱,全部当作理所当然,她就像个贪婪的乞丐捧着破碗,怎么都不满足的追着狐酒索要。
同样,自私的鲤无忧也是双标的,她允许自己对狐酒下手,却不能忍受狐酒反应过来报复她。
但是,眼下全然由狐酒主导的情况,不是鲤无忧能两言三语做主的,也不是她说她不允许,狐酒就不杀她,大发慈悲放她一条生路的。
鲤无忧还沉浸在深深地震惊当中,她显然没有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哐当——”
玉器击地的脆音响彻在静谧的洞府内,那支玉簪被鲤无忧硬生生的从脖颈间抽了出来。
紧接着,被眼睛通红的她毫不留情地甩在地上。
玉簪毕竟是八品的防御灵器,没有那么容易损坏,被血浸染的玉簪毫发无损的躺在青石板上。
只是,簪身上的鲜血飞溅,干净的石板被染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鲤无忧调动自身灵气给脖颈上的血洞疗伤,她眼睛湿润,里面带着浓重的委屈和不解。
她看着狐酒,嘴唇张张合合好半天才吐出两字:
“……姐姐”
声带似是受到了损伤,她甜软的声音里掺杂着无法忽视的沙哑。
“别这般唤我,听着恶心。”
狐酒指尖微蜷,以此遮掩右手微不可查的颤动,她开口时的冰冷好像鲤无忧是什么污秽的东西,生怕沾染上一分就污了她的眼。
鲤无忧眼里充满愕然,她张着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话未出口就被狐酒击飞了出去。
那抹鹅黄色的身影被击离地面,随后重重地砸在坚硬的石壁上。
被狐酒用法力护住的洞府连晃都没晃一下,而承受重击的鲤无忧脸色都白了,嘴角溢出鲜血。
同时,她脖颈的血洞又断断续续渗出鲜血,鲤无忧颤抖地掐诀,想调动自身灵气止血。
但全身都如骨裂一般的发疼,剧烈到让她站都站不住。
鲤无忧脸上痛苦到扭曲,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冷硬的石板上,身后依靠着石壁才没让她倒下。
鲤无忧的修为仅是金丹初期,而狐酒目前的已经是渡劫后期,距离升仙也不过只差雷劫的一步之遥。
鲤无忧跟她简直没有可比性,她在狐酒跟前就是一个小废物,杀她十个,狐酒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鲤无忧,无忧,当初我给你取这个名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就是希望你能无忧无虑的长大……”
而不是像幼时的我颠沛流离,时刻都在为了果腹生存而奔波,从没有过一个真正的庇佑所。
后面的话,狐酒并未说出来。
狐酒话语里透出些嘲讽的冷意,在她的庇佑下,鲤无忧也确实无忧平安的长大了。
只是,这头白眼狼非但不感激她的养育之恩,还反过头来要她的命。
可当初如果没有自己,哪来的什么鲤无忧?
狐酒垂眼冷哼,缓步走进不堪一击的鲤无忧。
她微微弯腰,一手掐在鲤无忧的双颊骨两边。
强势地抬起鲤无忧的脸,眼眸漠然,压迫感十足地与她对视:
“小无忧,我以前经常这么唤你,但现在我发现你糟践了‘无忧’这个名字,身为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我很抱歉当初看走了眼,但没关系,我决定收回这个名字。”
她朱唇微张,再次重复:“永远的收回。”
“不要……”
黄鲤闻言,瞳孔骤然一缩。
狐酒的轻语仿佛在她耳边不停循环,黄鲤的泪腺一瞬间失控,泪水不断地从眼里跳出来。
她彻底慌了,无助地摇头想要让狐酒把话收回去。
不要,姐姐我是你最疼爱的妹妹啊……
狐酒看懂了她眼里表达的意思,她不觉得黄鲤可怜,也不觉得她这幅样子就能让自己心软。
相反,她心里翻涌上来一阵阵的恶心。
“黄鲤,你要杀我不是吗?”
狐酒音量不轻不重,却如雷贯耳般传进黄鲤的耳中,她身形猛地一僵,那双水光朦胧的眼里满是震惊与惊诧,她是怎么知道的?!
感受到手底下僵硬的身体,狐酒眼波未动,风轻云淡地继续说:
“所以,在你有了杀我的想法时,你我之间的感情就眨眼崩塌了,再无瓜葛,就算有,也只是杀者与被杀者之间的关系。”
“我没有,姐姐……”
黄鲤摇着头,第一反应是矢口否认,想要编造出谎言来辩解。
但刚开了个头,识海深处爆发的尖锐刺痛就让她闭了嘴,一种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深深缠绕着她。
那股疼痛太过剧烈和致命,黄鲤本能的想要反抗,但狐酒想要压制住她简直轻而易举。
黄鲤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的感受着识海中属于狐酒的灵气粗暴地搜刮着她的记忆。
黄鲤不担心那个东西暴露,但她很害怕自己藏在暗地里的小心思全部暴露在狐酒眼前,被她一一刨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