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赤思索一会儿,开始叫醒狐酒。
“酒酒,快醒醒,来了个人。”
“酒酒?”
大床上的鼓包阴影动了动,狐酒睁开眼。她眼瞳蒙着一层水雾,早在那人进入房间的时候狐酒就察觉了。
之所以没有立刻爬起来,只是不清楚他来干什么。
还有她实在是有点累了,半夜被人吵醒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她只想瘫着不动。
这人可真会选时间,狐酒微侧过去身子。
抬眼去看站在床边的人影,还穿着一身白跟个鬼一样,狐酒心中略略无语。
傅子意垂着眼,床上的人转过身,熟悉的面容就深深地刻进他的眼中。
那双幽深的眼瞳都控制不住的闪过若有若无的黑色魔气。
在黑夜中,狐酒看不清他眼里复杂多变的情绪,那似怨恨又似是恋慕,眸色变换,最后只余下冰冷的坚定。
傅子意明白他的心魔到底为何,洛酒就是他的心魔。
破解的唯一方法,就是杀了她。
他这次来就是为杀了洛酒,让心魔破除。
心魔破除,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从前属于他的一切都会回来,傅子意默念着,安抚自己见到那张脸开始摇摆的心。
自狐酒把宫铃粉碎,傅子意当时的状态就很不对。
他自己也察觉到了,回去便匆匆闭了关。傅子意以为他能解决,可现实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修炼调节心态时,脑海中总时不时闪过洛酒。
那些画面出现的没有逻辑,纷乱成麻。
画面中,洛酒明明是稚童的可爱模样,却一本正经的肃着小脸,奶音稚嫩小大人似的唤着师尊。
又或是,半大的女孩在外受了欺负,抿着唇委屈地唤着师尊,泪水落下告状的样子。
站在红色银杏树下的少女身着弟子服,她脊背直挺,佩剑别在腰间,细腰盈盈一握。
红色的银杏叶被风刮落,她唇边的弧度是少见的可人,唇形微动,唤得同样是师尊二字……
美好的画面止步于此,后面的画面开始支离破碎。
“梦”中被剜灵根的洛酒与从秘境中回来的洛酒揉捻在一起。她们冰冷、漠然、挣扎、狼狈、凄苦、形如枯槁。
各种各样的场景接连划过,傅子意的意识沉溺其中出不来,最初时,他也不想挣脱。
直到最后一幕,女子动作利落的捏碎了宫铃。傅子意痛苦的神情都变得扭曲,吐出一大口血。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从那种情绪逃离,已经晚了。
心魔已生。
狐酒手背支着额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床边的人影,他一动不动,像是想什么事情出了神。
狐酒打了个哈欠,颇觉得有些无趣。
她从另一个方向翻身下床,动作连贯流畅。
瞬息间,狐酒便召出寒冰剑做出战斗状态,完全看不出前一刻的困意,灰眸闪着锋芒。
看到那张脸而走神的傅子意,错过了对他来说最好的时机,错过就意味着不会再有。
原来想要玩一玩的狐酒觉得无趣了,便不会再给他机会。
寒冰剑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光芒,狐酒踏上剑身,拉开窗帘自窗户飞出。
那扇窗户很大,是狐酒特意嘱咐右护法做的,因为通风方便。
狐酒的身影转瞬消失不见,傅子意忙回过神,冷着脸追上去。
洛酒,他今天非杀不可。
这位自信的人似乎忘了他的修为和实力受心魔影响,这么多年,非但不进反而退了好些。
而狐酒几年前,连合体后期的椤殺都能斩杀。
如今还能对付不了他?也许傅子意心里也明白。
但他存在一种盲目的直觉,洛酒不会伤害他,反而会顺从的让他杀了。
隔了一百多年,傅子意经过心魔时刻的侵蚀。脑中对狐酒的印象都是洛酒小的时候,乖顺,听话,对自己这个师尊很敬重。
他对那次狐酒从秘境回到宗门所做的事情,与当时她漠然冷傲的神色已经记忆模糊。
也可以说,傅子意不愿想起来,不愿去深究,去面对。
第93章 团宠文里的大师姐(1
傅子意能这么想,是尊师重道的洛酒给他自信。
他想的也差不多,前世的洛酒没有与他们同归于尽,反而极其屈辱的让他剜走了灵根。
并像物件交易般被放到别人的身体里,为他自己谋取利益。
就是因为洛酒对傅子意还存有感情。
那时,还没经历亲人背叛伤害的洛酒,心中对傅子意他们留有感情。
而现在跟傅子意毫无干系的狐酒,看他就像看路边的一颗小石子。
平平无奇,甚至因为他主动撞到她脚上,而显得有些碍眼。
狐酒一边御剑飞往远处的竹林,边施法用藤蔓绑了个低马尾。
她方才睡觉时头发披散,打架还披着头发就有些不合适了。
狐酒余光瞟了眼被她远远甩在身后的傅子意,勾唇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嘲讽意味十足。
那间卧室狐酒住着很满意,若是在那打起来卧室就不用要了,还要重新装修想想就麻烦。
狐酒便想着引他去竹林,主殿西南方有一处茂密的竹林。
当下正值六月,竹子长得颇为茂盛,地方也大,足够狐酒遛着傅子意玩了。
是的,遛。
大半夜被人扰了清梦,狐酒收点利息有什么不对。
这般想着,狐酒加快速度。
等傅子意跟着狐酒到达竹林深处,四方环顾,也没看到狐酒的身影。
狐酒之前故意留下的踪迹,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傅子意像只无头苍蝇,警惕地在原地打转。
狐酒的修为想要在傅子意面前隐藏行踪,跟吹口气一样简单。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有十个傅子意这样的都没问题。
在狐酒这,他实在太弱了。
密云遮住的圆月重新显现出来,月光浮在竹林上方,依稀可以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周围。
青翠欲滴的竹叶缓缓攀上一层寒冰,在月光照耀下折射出粼粼幽微的寒光。
耳边竹叶“沙沙沙”作响的声音减弱,傅子意右手紧握着剑柄,目露警惕,小心地仔细的观察四周。
他这幅惊弓之鸟的模样,让狐酒逗弄他的心思更为强烈。
她身姿轻盈地坐落在竹枝上,脊背倚着粗壮的竹子。
眼神透过层层竹叶的遮挡,能够清楚地看到傅子意的动作和神情,狐酒眸中带着一缕兴味。
“嗖嗖嗖——”
破风声似无休无止,寒冰竹叶,纷纷自高高的枝头向傅子意刺去。
黑夜中,傅子意眯起眼,他依稀可以看见闪着寒光的东西朝他袭来,密密麻麻的成群结队。
他心里顿感不妙,迅速抬手施法做防御状态。
以傅子意为中心的四周结出若隐若现的屏障,圆形的屏障流淌着黑混灰的污浊之气,很像魔气但又不完全是。
纷飞刺来的竹叶被挡在外面,同时也在屏障上砸出了细小的裂缝。
按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傅子意的防御阵就会破掉。
狐酒好似局外人,坐在竹枝上远远观看,她悠哉地咬了口手中的青梨,水嫩多汁。
青梨是她这次出去玩,当地的土特产。狐酒吃着喜欢,便买了好多放在储物袋里。
储物袋有保鲜功能,不用担心吃不完坏掉。
偶尔想吃个零嘴,可以拿出来过过瘾。
青梨只有婴儿拳头大,几口便吃没了。狐酒看了眼手中的果核,眼神若有所思。
顷刻间,随着狐酒心念波动,源源不断的法力汇聚到果核中。
渐渐地,果核开始从内至外闪着浓郁的冰蓝色光芒,忽略潦草的外形,远远看去就像一枚能源小炮弹。
狐酒看向被竹叶包围的傅子意,抬手一抛,将果核掷了出去。
不断向傅子意飞去的竹叶,密不透风的将他包围住。
但此刻那些竹叶却停止了攻击,并像是有了生命似的聚成一个圆团,随即退得远远的。
它们的退开,使果核没有一丝遮掩的与傅子意的防御阵接触。
“砰——”
布满细小裂痕的防御罩,瞬间被击得四分五裂。
紧接着一声巨响,防御罩轰然炸开。
属于果核的巨大威力余波四散开来,震得竹林都起了涟漪,翠青的竹叶乱颤,离得近的直接掉落下来。
唯独狐酒落座的那株竹树,稳得跟个定海神针似的,一动不动。
这么强的灵力动乱,魔界里的人再注意不到就不用活了。
深夜还在打坐修炼的右护法,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向西南方向的竹林。
果核明显还没有用完弹药,突破防御罩,就紧跟着向傅子意冲去。
傅子意目露惊骇,抬手挡在额前。
能量还算满的果核与傅子意的手臂相撞,将他这个强弩之弓逼得后退了好几步,地上的竹叶都被拖拉出一道痕迹。
傅子意冒出冷汗,他听到了接连的骨裂声,手臂估计已经成片的碎裂了。
能量逐渐耗尽,果核瞬间碎成冰霜,消失在空中。
傅子意呼吸急促,左手臂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曲着。
他倒抽了几口冷气,忍着剧烈的疼痛施法,想把手臂强掰回去。
但狐酒没给他这个机会,玉指一抬。
方才汇聚成团退得远远的寒竹叶,重新向傅子意发起进攻,且专对着头部和脸部这种人体脆弱的部分攻击。
傅子意注意到重新攻来的寒竹叶,顾不上左手臂的伤,抬起手中的剑,就要再次结防御阵。
这是一片茂盛的竹林,最不缺的就是竹叶。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寒竹叶联翩而至。
傅子意只能防御,若是强攻,第一次的时候还能拼上一拼,现在他受了伤就只能苟着。
但狐酒可不会随着他的想法,让他安安全全的苟着。
寒竹叶灵活转变方向,朝傅子意的右手腕袭去。
锋利如刀刃的寒竹叶刺在皮肉之上,疼痛不亚于磨得反光的小刀。
接踵而至的痛感麻木着傅子意的神经,使得他连本命剑都有些拿不稳。
因为傅子意颤抖的手,结到一半的防御阵不稳的虚晃几下,随后消散无痕。
傅子意周身没有遮挡,他只能挥着剑逃命。
没跑出几步,便被狐酒在前方设下的结界阻挡。
他匆慌地转过身,避之不及间一片寒竹叶直直地刺进右眼。
鲜血顺着眼睑往下淌,傅子意控制不住地惨叫出声。
他抱头蹲下,法力裹着寒竹叶将它扯出来,连忙捂着右眼疗伤。
“小酒儿,我是师尊啊,你是我捡回来的,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了,你……不能杀我。”
傅子意用仅剩的微弱灵力疗着伤,他大声诉说,仿佛以为提起往事就能让狐酒放过他。
可惜,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打的感情牌,狐酒要是能在乎就有鬼了。
但如若面对这样场景的是洛酒呢,她会心软吗?
狐酒不禁在心里发问,如果自己要杀了鲤无忧,她求饶打感情牌,自己会心软吗?
一个答案浮现在心口,不会。
面对仇人,有什么好心软的。
寒竹叶尽数刺在傅子意身上,狐酒掸了掸裙摆,瞬移到傅子意面前。
“小酒儿,你听师尊说……师尊不想来杀你的,可师尊生了心魔,因你。”
浑身扎满寒竹叶的傅子意忍着剧痛,坐起来后,他虚弱无力地靠在身后的竹子上。
仰着头,与狐酒对视的眼神中透着痛苦和为难。
傅子意气若游丝地开口解释,虚弱的像是下一秒就会死去。
“如果师尊不杀了你,就活不下去,小酒儿一定舍不得师尊去死,对吧?”
傅子意希冀地发问,双眸的水光衬得他可怜极了,尤其是还未完全治愈而猩红的右眼。
男人的声音因受了重伤,听起来低沉嘶哑。
他将音量放得很轻,在这寂静且昏暗的竹林中,显得格外蛊惑人心。
狐酒眨了眨眼,灰眸清明。
她夸张地抬起眸,故作惊奇地上下打量着傅子意。
最终视线停在他脸上,这人的脸皮真厚。
让别人为他去死,傅子意的脑子不会被心魔给吃了吧。
除了脑袋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一副空壳这个可能外,狐酒真想不出傅子意为何能这么不要脸。
不要脸的人,且还对着自己提出了不要脸的要求,狐酒可不会手软。
本想直接杀了傅子意的狐酒改变了主意,觉得那样的死法似乎太过痛快了。
她心里划过一个恶劣的想法,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勾唇浅笑。
女子唇角弯着,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让人平白的生了一股寒意。
狐酒取下右手的含春镯,心念微动间,镯子开裂泛起寒芒,随着寒芒越盛,裂成碎片的含春镯组成了一张长弓。
由含春镯组成的长弓颜色没有任何变化,通体为冰蓝色。
细如发丝的弦若隐若现,绷得紧紧的。
狐酒抬手拉弓,伴随着长弓被拉开的动作,一支寒冰凝成的箭呈现出来。
“嗖——”
箭头深深地插进了傅子意的右臂,瞬间溢出血来。
傅子意惊恐地瞪着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狐酒。
像是对她的举动很是惊讶,不相信乖巧的小酒能如此绝情。
狐酒见他还有工夫盯着自己,嗤笑一声。
再次拉开弓,这次可不是对着手臂那种不致命的部位,而是额头正中间。
她眼神冰冷,淡声提醒:“这位入魔的朝光真君当真是傻了吗,连逃命都不屑逃了,就这么坐着等死。”
“那你可要乖乖的不要动呢……”
狐酒说话间,手中的弓又紧了紧,手指微动,就要因为瞄准了目标而放手。
等死?
只要有一线活下去的希望,是个人都不会乖乖待在原地,任由别人将自己宰杀。
傅子意盯着尖锐的箭头,那正对着自己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