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泪流满面:“愿愿,你说我怎么甘心啊,我还这么小,我的一生就已经看到头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姜如愿微微抿唇,道:“可是这都不是你偷东西的理由。”
冯南笺喉间哽了哽,边擦眼泪边道:“我还是那句话,报官还是……”
“我不会报官,也不会告知书院,”姜如愿打断她的话,“我很喜欢冯伯母,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不会做任何事。”
姜如愿站起身往外走去,复又回首,将她精挑细选的龟背翡翠耳饰放在桌上,一字一顿道:“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她们的友谊从一只乌龟开始,同样终结于一只乌龟。
她头也不回地拉着盛景出了冯府。
盛景不明所以,直到姜如愿从袖中掏出那支白玉簪,一切都明了。
“景哥哥,以后我是不是不会再有朋友了?”
泪珠滚落在簪子上,白玉愈发温润,蕴着柔柔的光泽。
盛景将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慰:“不会,我们愿愿人见人爱,怎么可能没有朋友?”
他有些懊悔,当初发现冯南笺的举止不正常的时候他就该提醒愿愿,但当时他瞻前顾后,错失良机,若是那个时候说了,说不定愿愿不会这么伤心。
“不过我也不需要朋友了,”姜如愿伏在他肩上擦眼泪,“我有景哥哥就够了,我只要景哥哥。”
景哥哥会永远对她好。
隔日上学,冯南笺没再出现。
在家中请女夫子上课是大多数姑娘家的归宿,大家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见姜如愿形单影只,她们纷纷开始陪她说话。
姜如愿来者不拒,但是再也没交过朋友。
某日从书院回来,她听管家说今日有一对姓冯的父女登门致歉,他按照姜如愿的吩咐将他们拒之门外,那对父女在门外跪了一个时辰才走。
姜如愿波澜不惊地点点头,正欲离开,管家又叹道:“那姑娘脖子上都是伤,想必被打的很是凄惨。”
她只当没听见,走得飞快。
过完十岁生辰之后,她的心情好了一些,趁着书院放假,带弟弟去盛府习武。
姜如初四岁了,依然黏她黏得不得了,口中“姐姐”叫不停,一脸兴奋地牵着她的手往盛府走去。
前方忽的出现一个人影,姜如初眼尖,扬声喊道:“鸿表哥!”
魏鸿志挠挠头,问:“小表妹,小表弟,你们要去……”
话还没说完,衣裳便被一个小家伙扯住了,姜如初眸中亮晶晶的,道:“鸿表哥也是来看阿初练武的吗?那咱们快走吧!”
魏鸿志一听赶紧摇头,他要回去睡觉,可一低头,小表弟委屈巴巴地盯着他,他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又道:“就看这一次啊,明天我可不来了。”
三人慢悠悠地来到盛府,盛景正在院中舞剑,姜如愿见状便拉住两人,站在原地欣赏。
盛景身着一袭红黑相间的劲服,额间系着一条暗红色发带,头发梳成马尾,干净利落,一招一式也毫不拖泥带水,飒爽英姿,令人目眩神迷。
剑光如虹,落叶随着他的动作时而扬起时而落下,看得人眼花缭乱。
等他停下,立刻响起一阵掌声,姜如愿愣住了,她还没鼓掌呢,谁抢先了?
转脸一瞧,鸿表哥的手都快要拍肿了,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激动得满脸通红。
她不禁扬了扬眉,鸿表哥吃错药了吗,怎么这么捧场?
整个院子只有他的掌声在回荡,魏鸿志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盛景多看他两眼,开始教姜如初扎马步。
等他动作规范了,盛景去找姜如愿,道:“愿愿,你也该学一学。”
他教的都是些简单的,虽枯燥无趣,但是可以强身健体。
姜如愿连忙摇头,她才不要学呢,肯定很累,还是看别人学有趣,她咬了一口酥饼,笑盈盈地望着阿初。
盛景见状只好作罢,待时间到了,又去教新的动作。
如此过了几日,姜如愿的新鲜劲儿过了,觉得每日都在这儿吃点心看阿初习武,没一点意思,不过一向懒怠的鸿表哥居然每日都来,着实让她意外。
魏鸿志支支吾吾地解释:“我就是闲得慌,每天听我娘唠叨太烦了。”
姜如愿深以为然,最近姑母脾气愈发差了,稍有不顺心的事便要发脾气,她们都躲得远远的。
见她无聊,盛景便给姜如初放了一日假,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她出门逛街。
离新春还有半个月,但长安城的街道上都开始布置起来,处处张灯结彩,夜如白昼。
姜如愿欢快地拉着他进了一家珠宝铺子,她已经和景哥哥说好了,这次的新年礼物她要自己挑,肯定要选一个又好看又贵重的!
她擦亮眼睛,在一众珠宝中寻找最合眼缘的,结果看得眼花缭乱,各个都想要,让掌柜的拿了一个又一个,全都摆在上面。
盛景有些无奈,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一看见珠宝就走不动路,恨不得全都抱回家。
“这个颜色太深,不适合你,这个样式过时了,这个做工不太好……”他替她排除了一些,最后剩了五件让她挑。
姜如愿正咬唇思索,身后传来一声高亢嘹亮的喊声:“掌柜的,这五件首饰我全要了!”
居然还有人守株待兔?
两人闻声转身,看向那个被众多侍从簇拥着的姑娘,她身着一袭紫色曳地锦裳,百鸟衔枝的刺绣华贵非凡,三千青丝之上珠宝雍容,繁杂却并不显得臃肿。
见他们的视线定在自己脸上,紫衣姑娘微微昂首,淡淡睥睨一眼,目光倏然顿住,这位玄衣少年的模样……
姜如愿便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脸由粉转红,一会儿瞥一眼景哥哥,一会儿又垂眸不语,不由得关切地问:“你眼睛不舒服吗?”
紫衣姑娘回神,正要凶巴巴地回话,瞥了眼盛景,将话憋了回去,别别扭扭地问:“你们什么关系?”
盛景皱眉:“和你有关系吗?”
“胆敢对华宁郡主不敬!”
侍从们齐刷刷地拔剑。
华宁郡主?姜如愿有些愣神,那位一直养在太后膝下的华宁郡主萧千棠?
盛景将姜如愿护在身后,冷声道:“郡主这是何意?”
他声线低醇,夹杂着些微冷意,将萧千棠迷的五迷三道的,不过见他这么护着那个小姑娘,她顿时有些生气,但面对这张脸,她又生不起气来。
“你选的首饰我很喜欢,想和你交个朋友。”萧千棠露出笑容,让掌柜的将首饰包起来。
“这是我先看上的。”姜如愿不满地开口。
掌柜的左右为难,看三人的衣着打扮,她一个都得罪不起,便没上前,准备静观其变。
“你又没付银子,”萧千棠扬扬下巴,“这些本郡主全要了。”
盛景心平气和道:“总要有个先来后到,我们只选一件,剩下的都是郡主的。”
“本郡主从来不要旁人挑剩下的东西,”萧千棠扬起笑容,稍稍往前一步,“你说该怎么办?”
盛景立刻后退,微微皱眉,这位郡主果然与传闻中一样骄横跋扈。
见他不喜这种举动,萧千棠连忙找补:“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你告诉我你们的关系,我就让她先挑。”
珠宝铺子中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盛景淡扫一眼,不欲因此事与皇亲国戚起争端,便道:“世交。”
世交而已,能护到这种地步?萧千棠不信,忍不住问:“不会是娃娃亲吧?”
“请郡主自重。”
他看了眼认真挑选首饰的姜如愿,周围人声嘈杂,想必没有听见郡主的话,不由得松了口气。
众人安静地等着她挑选,萧千棠有些不耐烦了,抱怨道:“从来没有人敢让本郡主等这么久!”
她上下打量一番姜如愿,有些嗤之以鼻,脸圆圆的,也不算高,衣裳也没她的华丽,就是个年龄不大的小丫头罢了。
她可是堂堂华宁郡主,家世、容貌、才情都是顶尖的,这小丫头拿什么跟她比?
姜如愿不知她心中所想,认认真真地挑选了一对耳铛,盛景付了银子,两人走远,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萧千棠望着他们手牵手的背影,越看越不顺眼,气闷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跟上,看看他们俩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愿愿:哼
盛景:?
愿愿:又有人看上你了!
盛景:……
郡主:我发誓我只是单纯欣赏美色!
第18章 担心
买到了喜欢的耳铛,又给盛景选了新年礼物,姜如愿早就将偶遇郡主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但盛景没忘,他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跟着他们,不用说,肯定是华宁郡主。
他并不在意,寻了个机会甩掉,两人回府。
“我想现在就戴上,”姜如愿依依不舍地抚摸着耳铛,“景哥哥,我们不能现在就互送礼物吗?”
他非要等除夕那日才送礼物,说这样有仪式感,可是还有好多天呢,她一刻都不想等。
盛景温声拒绝。
就知道是这样,姜如愿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回姜府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往常,清晨陪阿初习武,看景哥哥舞剑,晌午睡一个时辰,下午学女红。
姜如愿学了四五日便绣的像模像样了,娘亲说学个大概便好,身为世家大族的小姐,各个技能都要会一点,但是不必精通。
不过姜如愿却觉得很有意思,每日都要绣一条手帕,不然总觉得手痒。
盛姜两家一同吃团圆饭的时候,她将手帕拿出来,每人一条,都是用了心思的,绣的东西各不相同。
长辈们纷纷赞她心灵手巧,连姜宁怜也挑不出什么错,但她一句话也夸不出来,收了帕子之后在一旁皮笑肉不笑。
姜如愿也并不在意姑母喜不喜欢,送给她只是因为不好冷待长辈,不然会被爹爹娘责怪不知礼数的。
盛景收到手帕之后极为惊讶,不知道愿愿什么时候学会刺绣了,还绣得这么好。
“景哥哥,我厉害吧?”姜如愿蹭到他身边求夸奖。
她特意瞒着他,就是为了看他此刻诧异又惊喜的神情,达到了目的,她不禁心满意足。
“姐姐姐姐,你给我绣的是什么呀?”姜如初不满自己受到冷落,蹦着跳着让姐姐注意自己。
“这是忍冬藤,姐姐希望阿初有一个健壮的体魄。”姜如愿认真回答。
习武半个月,姜如初的身体比从前结实了一些,至少不会吹个风便发热,这让姜父姜母很是惊喜。
“还是要感谢阿景,”姜宁熹笑着举杯,“伯父敬你一杯。”
盛景怎么敢当,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不常饮酒,但清酒入喉,只稍稍皱了下眉便习惯了。
“看来阿景酒量不浅!”姜宁熹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同时又有些诧异,嚯,这肌肉!
盛景瞧着清瘦,没想到他小小年纪便这么强健了。
他收回手,关心道:“翻过年,阿景也该十四了,可有想过日后是考取功名还是征战沙场?”
姜如愿闻言也转过头,好奇地望向盛景,景哥哥文武双全,她也想知道他会选哪条路。
盛景毫不犹豫道:“从武。”
他神色坚毅,眼神清澈,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带着少年郎独有的意气风发,让人为之震颤。
盛老将军欣慰一笑。
姜如愿托腮看他,一脸崇拜,等景哥哥上了战场,肯定会将敌人全都打跑的!
“盛家世代从军,你做这个决定并不奇怪,”姜宁熹点点头,“如今我朝与南夷势如水火,开战是迟早的事,你该早做准备。”
前年除夕,传南夷大军即将进犯,盛父盛母回京计划搁置,但这一仗并没有打起来,不过人人心知肚明,这是迟早的事。
盛景微微颔首,肃容道:“伯父说的是,日后我便不去书院了,专心习武。”
说完他看了姜如愿一眼,隐含担忧,这是他早就做好的决定,只是一直没有公之于众,就是怕她会难过。
趁此机会说了出来,他有些紧张,怕她又闹脾气,没想到姜如愿却笑盈盈道:“景哥哥,我支持你!”
盛景讶然不已,他还以为……
等两人独处的时候,他忍不住问她原因。
姜如愿摆弄着新年礼物,气呼呼道:“景哥哥想到哪里去了,我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呢,景哥哥有梦想是好事,我又不是拦路的小人!”
盛景连忙哄她:“愿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会和以前一样黏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愿愿最近喜欢绣花,确实不太黏着他了。
“景哥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有呀,”她随意说道,“我长大了,再像以前那样黏着你多不意思。”
说完她看了眼刻漏,忙道:“咱们该去正院了!”
盛景闻言,神色复杂。
两人回到正院,长辈们正在说华宁郡主的事情。
刚得到的消息,华宁郡主今年的除夕是在靖王府过的,这可是件稀罕事,要知道她虽是靖王的女儿,但自幼便养在太后身边,十二年来从未踏出过皇宫半步……
“怎么可能?”姜如愿不解道,“我和景哥哥前段时日还见到郡主了,她还跟我抢首饰呢,难道是假郡主?”
众人闻言大惊,和郡主抢首饰?
盛老将军抬手制止他们七嘴八舌的问话,点名道:“阿景,你来说。”
盛景便将这件事简单说了一遍。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大事,”姜宁熹舒了口气,“既然郡主没有为难你们,这事便算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