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春/明月咬春——韫枝【完结】
时间:2023-02-17 14:59:05

  说罢,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一闭,心一横。
  几乎要咬碎了一口小银牙。
  “其实我知晓,你在担忧什么。”
  她的脸愈发红了,一鼓作气道:
  “镜容法师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即便我之前对你是有些非分之想,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往事。今天晚上,我是绝对不会碰你的!”
  镜容:?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二合一)
  说完, 她不等镜容反应,也没有看镜容的表情。
  忙不迭一转身, 红着脸坐上了床。
  屋子很小, 床铺也很小。
  若是两个人平摊开,中间应该是能留一条狭窄的缝。
  镜容站在原地,好半天没转过身, 不知在想什么。
  葭音心想,对方一定是被自己的诚实坦率所吓到了, 这才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红着脸,钻进被子里。
  几场秋雨下下来,天气也变得有些寒冷,这屋子有些透风,幸好被褥很厚, 她盖着很暖和。
  小姑娘依旧是侧着脸缩在里面,用背对着外边。
  等了好一会儿,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镜容没有来到床边, 反而是坐到凳子上面。
  葭音疑惑地撑起身子。
  她知晓, 昨夜镜容一夜未合眼。
  他如今又是在做甚……为何要给自己扎针?
  葭音披散着头发跑下床, 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镜容,你在做什么,怎么还不休息?”
  她这才发现, 佛子的嘴唇有些白。
  他的手腕处, 居然有一道算不上浅的伤口!
  “你被蛇咬了?”
  她立马反应过来,忍不住顺势坐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你怎么一声也不吭?”
  镜容抿了抿唇, 默不作声地把胳膊移开。
  少女目光锐利,带着焦虑之意,他知晓绕不开她,温声道:
  “是刚刚,在找水灵草的时候。夜太黑了,没有注意到,让蛇咬了一口。”
  似乎又怕她担忧,镜容补充道:“不过伤口不深,不碍事的。”
  “不碍事不碍事,你总是说不碍事。”
  葭音有些生气,“这伤口哪里不深,你这个人,怎么被蛇咬了竟还连一声也不吭的?!之前你也总是这样,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怎么,觉得别人的身子是肉长的,你的身子是铁做的?”
  她联想起来先前发生的一些事情。
  不由得更替他生气了,“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气鼓鼓地爬上床。
  为了守灯,他能熬上一整夜。
  为了完成师父、师兄交给他的事,他能不吃饭。
  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人,他能不顾自身性命危险,欲独自来到泉村救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像镜容这样愚笨不堪的人啊!
  葭音将头埋入被子,咬着唇,吸了吸鼻子。
  不知过了多久,床边儿一陷,对方无奈地坐下来。
  葭音背对着他,看不见镜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很轻,很温缓。
  似乎在安慰她:
  “我方才已将毒液排出,没有什么大碍的。”
  他来时带了一缕极淡的檀香,还有丝丝离离的、沁人心脾的雨水味道。
  镜容坐在床边,低着头望向她。
  窗户不遮光,即便是乌云密布,仍有点点星光撒落进来。少女乌发迤逦,身上笼着一道幽冷的暗香。
  她生气了。
  生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镜容垂下眼睫,极有耐心地温声哄着。
  “那蛇尚是幼年,毒性极小,咬得也不深。贫僧几乎感觉不到痛,这才忘却了手上还有伤。”
  他的声音很柔和,听得葭音心软下来。
  她转过头,一双乌眸中似乎潋滟着雾气,“真的?”
  镜容点了点头。
  他背对着窗户,屋外的星光落不到佛子面上,葭音睁开眼睛,只看到男子的面色笼于一片阴影之处。点点星色在他轮廓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她不由得嗔怪:“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不爱惜你的身体。被蛇咬了怎么能不疼,那伤口怎么不深了?我知晓你心系天下苍生,只是你替他人做事之前,能不能先想想自己?若是有一日你的身子垮了,还怎么护得这天下苍生,还如何守得了你心中的神佛?”
  葭音伶牙俐齿的,字字接连不断得蹦出来,咬得是字正腔圆。
  让镜容不由得想起先前在皇宫中的往事,那时候的她也像这般。
  怎么说来着?
  ——伶牙俐齿,颠倒黑白。
  葭音怔怔地看着,原本清冷如镜容,眼中竟也能噙着淡淡的笑,温声哄着她:
  “夫人教训得是。”
  话一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好像是……一对夫妻在打情骂俏。
  镜容的面色也变了变,下一刻,他无声垂下眼眸。
  一道淡淡的酸涩感,浮上葭音的心头。
  是夜,二人躺在一张床上。
  没有那一碗清水,两个人也都很规矩。
  只是她忍不住频频转过头,只要一侧过脸,就能看见他俊美好看的侧颜。
  他似乎已经熟睡了,呼吸很均匀。
  葭音许久未有如此静距离地打量着他——佛子面白如玉,鼻梁挺拔,唇却有些薄。额间一点鲜红朱砂,那对双睫浓密纤长。
  还有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檀香气息。
  都撩拨着葭音,每一次的心跳。
  她的脸颊开始发烫。
  少女贪婪地盯着他,好似要将这三年里缺失的每一面都补回来。事实证明,即便是相隔多年,该心动时,还是会心跳不止。
  葭音大胆地盯着他看,直到对方终于忍不住,道:
  “还不睡。”
  她一愣,吓得一下咬到舌头。
  登即疼得龇牙咧嘴。
  镜容低低笑了一声。
  ……
  第二天,二人都起得极早。
  今日的任务十分艰巨,她与镜容坐在桌案前,开始给郑四配药。
  根据村民们的表述,郑四这种情况,最多撑上三日。
  而今天,就是第二日。
  好在她自学了些医术,给镜容打下手。
  二人配合得极为默契,终于在正午时,将药熬了出来。
  葭音稍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去取桌上的小碟子。
  忽然,与镜容的手碰到了一起。
  她往后缩了缩,对方缓缓垂眸,温声:
  “去郑四家罢。”
  葭音愣愣地点头:“……好。”
  气氛好似……有些不大对劲。
  郑四已经晕得不成样子。
  他整张脸涨得通红,红中又带着煞白色,葭音见状,心中暗道不妙。
  珍珍牵着那头瘦削的小羊,胆怯地站在一边儿。
  她这才知道,珍珍是郑四的女儿。而郑四与郑四媳妇儿平日关系不大好,二人一见面就吵架,故此暂时分居两屋。
  镜容坐在床边,镇定地给郑四扎针。
  他神色清平,丝毫不受周遭议论声的影响。
  门口渐渐围了一圈儿人,葭音站在人群之首,紧张地看着他。
  镜容先给郑四疏通了气脉。
  他的意识稍稍恢复了些。
  见状,葭音立马把熬好的药端上来。
  他伸出手,接过,刚喂进去了一勺,只见病榻上的人皱了皱眉头,竟将汤药全部吐了出来!
  郑四虽然有了些意识,但还未完全清醒。
  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东西苦涩,难以下咽。
  这一回,葭音有些着急。
  就他目前这种情况来看,镜容已经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唤醒病人的意识了。他却嫌苦,一口都不肯喝。
  周遭也传来泉村百姓焦急的言语声。
  小珍珍靠在门边儿,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床榻上的阿爹,没有说话。
  镜容眉心微动,“长针。”
  不等他第二次施针,郑四媳妇儿忽然闪上前。
  “圣僧,俺来。”
  镜容眸色一顿,有些疑惑。
  妇人从他手里接过药碗,见状,佛子也只好退至一边,与葭音并肩站着,默默看着病榻那边。
  人人都道,郑四与媳妇儿关系不甚融洽。
  可再不融洽,眼前之人,毕竟还是自己的丈夫,是整个家里的顶梁柱。
  葭音眼睁睁看着,妇人满满舀了一大勺汤汁,忽然俯下身,嘴对嘴径直亲了下去。
  二人嘴对嘴,郑四媳妇面不改色,往丈夫嘴里送药。
  她何曾见过此番场景,不由得将脸偏至一边去,脖子微微发红。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那妇人终于将一整碗药喂入了丈夫嘴里,郑四的眉头动了动,镜容立马走上前。
  先是微凝着眉,探了探对方的脉象。
  而后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略一察看。
  郑四脸上,似乎恢复了些生色。
  见其呼吸逐渐均匀,镜容面色也缓和了些,佛子转过身,平静道:
  “此药应是见效了,只不过还要再观察几日,贫僧会早晚前来两次,给他送药。”
  顺便观察观察郑四的状况。
  闻言,那妇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下来,朝着镜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带头,身后的村民也随着她跪下来,一口一个“圣僧”“菩萨”,对着镜容与葭音,喊得好大声。
  少女赶忙上前,扶起带头的郑四媳妇,道:“大家都起来吧,这是我们应做的。我说过,我与镜容法师会治好大家的病。”
  说完,她忍不住侧首,望向身边的佛子。他眸色清平,无声看着眼前的景象,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可眉眼之中,仍带着那份慈悲与仁爱。
  她忽然,也感受到由衷的喜悦感。
  这份喜悦,比她先前独自悬壶济世之时,要来得猛烈得多。葭音注视着身侧的男子,看着他身上的袈裟在日头下粼粼发光。她替他感到高兴,也替自己感到高兴。
  少女眼中不禁盈满了笑意,对方忽然也转过头,与她对视。
  四目相触的一瞬,她的呼吸一滞,只觉得从佛子眼中流淌出的和煦、温暖的微光,正寸寸攀至她的全身。在这么一个刹那间,葭音忽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若是可以,她想与他一起,行遍四洲,救济天下。
  哪怕这一程无关春花秋月,她亦欢喜。
  ……
  在二人的救治下,郑四的病好了许多。
  他逐渐地恢复了意识,终于,在又一场大雨之后,从床榻上醒来。
  其间,葭音与镜容又救治了许多病人。
  他们一起去采水灵草,一起煎药,一起去给病患施针。
  秋雨一场场地降下来,村民见葭音的衣裳单薄,就给她送来了许多厚实的衣服。
  渐渐的,葭音不再穿那么娇艳的颜色。
  也因为忙碌忘却了描眉画黛,忘却了佩戴首饰耳坠。
  她却觉得,在泉村的每一刻都无比充实,每一刻都让她找到了全新的自我。
  好似那个在林府,已经死掉三年的葭音,正在慢慢鲜活,慢慢焕发着蓬勃生机。
  正在变得坚韧,变得顽强,变得更加勇敢,更加有力量。
  她与镜容之间,也变得愈发有默契。慢慢地,只需要一个眼神,葭音便知晓他在想什么。
  镜容用自己的身体试了很多药。
  试药之前,他都会当着葭音的面,同她讲,若是一会儿他服下药后久久未能醒来,记得用针扎什么穴位催吐。
  虽然她内心很不愿对方这么做,可现下,也只有这种笨方法。
  好在他们足够幸运。
  终于在第一场雪降临时,成功配出来药方。镜容与她将包好的药装好,每家每户地分发下去。
  二十一户,刚好二十一包。
  分发完,手里的水灵草也基本用光了。
  就在葭音准备出发时,镜容忽然拽了拽她的袖子。
  “怎么了?”
  她转过头。
  即便不施任何粉黛,依旧眉目潋滟,光彩照人。
  镜容的眸光动了动,捧过来一个小碗,叮嘱她:
  “先把这个药喝下去。”
  葭音看着他笑:“好,你也要好好喝药。”
  他轻轻颔首:“贫僧喝过了。”
  看着眼前的镜容,她忽然一阵恍惚。
  忍不住咬着碗边儿,道:“圣僧变了许多。”
  镜容怔了一怔。
  他垂下眼睫,看着身穿着粗布裙衫的姑娘。即便是如此简朴的裙裳,却藏不住女子玲珑曼妙的身姿。看得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将目光轻柔落在葭音脸上。
  一沉吟,道:
  “夫人也是。”
  葭音捧着碗,看着他笑。
  她一双明眸灿烂,似乎下一刻便能生出花儿来。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新年了,珍珍同我说,村民们会在村子西头做孔明灯。年关那日,一个个灯孔明灯飞向天际,会照亮整个泉村。”
  “镜容,我们一起去看灯花,好不好?”
  他点头,依着她:“好。”
  “我们一起……买一个孔明灯,一起放,好不好?”
  她扬起一张素净的小脸儿,眼睛亮亮的,眸底似有星子闪烁。
  看得他眸光也不禁软了软,轻声:“好,都听你的。”
  葭音顿时笑逐颜开。
  这一次,她没有唤他,镜容。
  他也没有唤她,夫人。
  ……
  在全村人的努力下,病情终于扭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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