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源哥,你为什么要学飞行器制造方向啊?”
周源转身一条胳膊搭在椅子靠背上,另外一只手转着笔,十分的少年意气,“你知道七五年咱们国家发射了第一颗返回式遥感人造地球卫星吗?当时报纸上说我们是第三个掌握这项技术的国家,我们国家在这方面一直都很努力,而且你没觉得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飞上浩瀚无穷的宇宙,想起来就会热血沸腾。”
其他三个人都看着他专注的讲着自己的梦想,整个人像是在闪闪发光。
程宁期很是羡慕,他好像还没自己的梦想。
他低着头有些失落。
周温看到程宁期自从知道要被接回首都之后,情绪其实有些不对的,现在估计是有些迫切的想成长,周源跟周实其实都是很有自己想法的人,跟他们在一起多少会被影响,也会觉得自己很差。
“你还小,如果不能确定也不用这么沮丧,大哥不也是这几年才知道的,那要是往回数上几年,他最大的梦想还是吃呢。”后面说着的时候语气就变的有些打趣。
周源伸手敲了一下周温的额头,“你呢,你都从来没告诉过你想干什么?”
周温把手里的书合上,“做武器,做很多很先进的武器,让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强大,希望我们的阅兵上也能有很多先进的武器。”她还在上辈子看到的一句话,那是周总理说的,飞机不够就多飞几遍。
她当时的触动太大,可后来的国家确实很强大,不需要飞两遍,在这耽误的十年里,付出的代价太大,可新成立的国家就像是刚刚长大的孩子,孩子不犯错怎么会前进,所幸现在熬了过来。
周实倒是被吸引的抬头看着周温,一本正经的开口,“周温姐这话要是让我爹听到,他肯定特别高兴。”当兵的最喜欢的就是先进武器。
这话说完,几个人在屋里都笑了起来。
西北某边境军区。
三十五岁的周场周旅长接到电话,把帽子摘下来,有些不太高兴,这在边境待的好好的,非要调任首都某部队旅长。
他其实不太想动的,在首都哪里有在这里舒服,想了半天还是去找了自己的老领导,问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卫勇是早就得知消息的,毕竟要动自己手下的人,肯定是先通过他的,上次去首都开会他就被暗示过,听到外面打报告他就让人进来。
“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周场略皱着眉头也没敬礼,“老领导,要调我回首都任什么部队旅长,我不是在这里好好的吗?”
卫勇端着茶杯砰的一声放在他的面前,“坐下说。”
周场就知道他肯定什么都知道,也就坐了下来。
卫勇也坐在他的对面,“这算是升迁,周场你算上军校四年,已经参军快十七年了,你儿子都十六岁了吧。”
周场提到家里人总是愧疚的,确实如此,这十七年他在外面风风雨雨,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受多大的伤都没对家里吐过半分,当然也同样,向阳在家里操劳这十几年也从未对自己抱怨过半个字,他们自从结婚以来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可能都不到一年。
“是。”
卫勇双手握在一起放在桌子上,笑了起来,“现在国内形势一片大好,首都需要你,咱们部队里难找到大学生,你算一个,文化水平高,实战经验足,首都需要你这样的人回去,上面给我透过口风,大概你回去先待上俩月,就会破格调师长,你看看你身上的伤,参加过的大小战役,而且首都的需要整顿,你回去就会发现,都乱七八糟。”他也不舍得让周场走,但没办法,上面直接开口问他要的。
周场听到这里就知道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再开口就颇有些无奈,“我在这里习惯了。”上面安排的是过了年二月一定要报道。
卫勇抬起胳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到了首都就能把家里人都接到身边,一家人也要好好团聚团聚。”说完语气又变的严肃起来,“团聚归团聚,任务不能忘,知道吗?”
周场站起来敬了一个礼,“是。”不过他也暂时没往家里说,只是象征性的寄了一封报平安的信。
向燃现在已经结婚,在部队里办的,组织牵线,向阳没说什么,只是把应该给他的一千五寄了过去,当年去首都要钱的时候他才十岁左右,时间过得可真快,结婚第二年向燃媳妇就生了一个女儿,向阳还打电话过来,让他拿钱找人照顾,毕竟她是姐姐,不能再照顾他太多,不过也是随了孩子的份子钱。
向阳跟那姑娘也没见过面,电话都没通过。
一九七七年八月份,教育的有关部门跟大领导开会,武汉大学副教授提出恢复高考,在场的三十多位教育工作者都纷纷附议,并且要越快越好。
十月二十一日,各大媒体都报道了恢复高考的消息。
一瞬间全国各地都沸腾起来,是真的高考,跟一九六六年以前一样,可以自主的选择自己要上的大学,专业,最先报名最多的就是知青。
河山沟也是。
周家一大早饭桌上。
周源喝了一口米糊糊就给周温使眼色,眼睛眨了又眨。
周洪山咬了一口油饼,看他们兄妹俩,“干啥呢,大早上的,有话直说。”
周温把筷子放下,“是这样的,爷爷,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咱们家不是复习资料最多吗?现在外面都在抢,很多人都没书看,我想干脆把咱们大队原来的教室收拾出来,大家一起学习,我跟大哥都可以给大家讲题。”
周源也跟着点头。
周洪山似笑非笑的跟田耽对视一眼又看向孙女,“怎么,我可听说今年报名高考的有几百万人,但录取的可是特别少,如果别人学的多,你们不是吃亏了吗?”
周温就知道爷爷故意逗他们,马上反问,“那我们这不是跟爷爷学习的吗?爷爷把河山沟做的这么好,家家户户都能吃的起饭,看得起病,往后还能上学,爷爷不怕人家的日子比咱们家过的吗?”
余秀敏抿嘴笑笑,继续吃饭,不管他们。
周洪山只是被孙女说的一时有些感动,他做的事情是切切实实的影响到孩子们的,那就好,他不是说追求孩子们要舍己为人,但希望他们能成为一个有宽大胸怀的人。
“好,去吧,一会我把广播室的钥匙给你,你可以去广播通知大家。”
周源他们四个听完笑了起来,高考日期是定在十二月二十号跟二十一号两天,满打满算不过才两个月,下次高考是在一九七九年的七月,其实两次才相差半年时间。
吃过饭,周源就去广播室简单的说了一下,周温带着弟弟们在家里把书分类。
其实他们给大家讲一遍的过程也是帮助自己巩固的过程,是个相互帮助的事情。
不过周源低估了大家想上大学心态,就连隔壁大队的人都有过来,教室里都拥挤。
草苗大队。
余大春从地里扛着锄头回来,迎面正巧碰见隔壁家邻居。
“大春,你家儿子的媒定了没啊?我听说跟你儿子相亲的姑娘好像定了城里的,你要不要找媒婆打听一下。”
余大春一听就急了,不是说好的吗?这边要的彩礼给到就定亲的,他虎着一张脸立刻就加快了脚步。
邻居看着他走的那么快也没跟上,只是路过旁边村里有人站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说了两句。
“我听说秀敏的俩孩子在大队里给他们想上大学的人上课,这都是表兄弟妹的差距可真是大啊。”一个在定亲都定不上,另外的在热火朝天的帮助别人考大学。
“谁说不是呢,但凡当初余庆刚脑子放聪明点,对自己闺女好一些,周家稍微拉扯他们一把,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旁边的一个裹着头巾的婶子眯着眼睛可劲的同意点头。
“谁说不是呢,但咱们大队现在几乎就没敢对闺女特别差的,谁能保证不出第二个余秀敏。”
其余人都频频点头,唯恐步了余家的后路。
周家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好,红红火火的。
十二月底考试天气都特别冷。
周家除了程宁期没考试,他们三个都去了,周将特意在县里都定了招待所,每人一间房,考试两天吃住都在,他跟余秀敏向阳考完都在考场外面站等着他们,只是考试第一天就下了大雪。
田耽跟周洪山看着家里就只有程宁期在身边陪着,今天也没啥活,三个人围在煤火炉旁边烤火。
“这各自的父母为自己的孩子操心,咱们可算是轻松了很多。”
周洪山边说边惬意的吃着烤的红薯,别看大儿子自己做的不错,也不还是要站在考场外面迎着风雪等孩子,他就不一样了,可以烤火不受冻。
田耽听见这话就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胡说八道什么呢?宁期来吃块红薯。”
程宁期接了过来,“谢谢姥姥。”
周洪山这才反应过来,周繁跟程其右也不知道在干啥,这都过去好几个月,除了一开始的那封信后来就是打了个电话,也没信了,就算是再忙也不能不考虑孩子的心情,这俩人办事越来越不靠谱。
程宁期低头剥着红薯,又笑着抬头。
“姥姥,可以讲讲我们家的事情吗?就我太爷爷,我奶奶,还有我们家。”他其实从前一直不敢问,在河山沟有些人就说过他出身不好,他知道也一直都没跟家里说过,不想让已经很操心的姥姥姥爷再担心自己,可现在他是可以问的。
田耽也闲着没事,“你想听姥姥就给你讲讲。”
外面洋洋洒洒的下着雪,屋里烤着火吃红薯,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田耽讲到谢雅慧的自杀,她还是忍不住会红了眼眶,然后又叹了一声气,“我跟你奶奶还没见过面,不过我有照片,等着啊。”
这些年她把照片都锁在了柜子里,一直没敢拿出来过,因为外面太乱,她很谨慎,她也会害怕,从里屋拿出来递给程宁期。
“看,这个是你周喜姨,当年在外交学院门口照的,你奶奶她是个很骄傲的女人,也活的很灿烂。”
程宁期仔细的看了看,他奶奶好洒脱,而且看起来很有智慧,只是他已经记不得太多小时候的事情,她还抱过自己的吗?可当年是有多难过啊,才能自杀。
田耽又记着继续跟他说,“你妈妈当年一路狼狈的带着你赶回来,给我跟你姥爷都磕了头,说把你托付给我,我记得当时你才这么高,她一心为你打算,早就料到以后的日子肯定很苦,所以才先把你送来,我当时跟你妈说让她离婚,她不愿意,后来我也没劝过,再后来她跟你爷爷和大舅都吵过架,也就是你小姨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没赶上,就这也在院子里也骂了你妈妈好久。”
程宁期本来眼泪都要掉出来,但又想到小姨生龙活虎的在院子里骂人,肯定特别好玩,又笑了起来。
“姥姥,其实我不怪我爸妈,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相处。”他理解父母这十年的艰辛,也体谅,不怨恨。
田耽伸手摸摸程宁期的头顶,“是,我知道我们宁期是好孩子,所以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在咱们河山沟待着,咱们都是一家人。”
程宁期鼻子酸的厉害,忙低着头,眼泪砸在了地上。
屋里倒是安静地很,过了好一会,少年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田耽。
“姥姥,我也想学医,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
田耽发现程宁期其实不全像程其右,骨子里更多的是像谢雅慧,只是孩子年纪小总是会被一些还想不通的时候困顿住。
“好,我们宁期学什么姥姥姥爷都支持。”
程宁期笑着点头嗯了一声,他有全天下最好的姥姥姥爷。
周将是在招待所里待着,等孩子们考完才跟余秀敏一起过去,三个人还在不同的考场,但距离的不远。
余秀敏十分紧张,在屋里走来走去的。
周将对他们几个其实都很有信心的,不用太担心,而且即便出了意外没考上,还有明年,所以不着急。
连续考了两天。
三个大人也都没回家,幸好周将提前有准备,定了招待所的房间,不然抢都抢不上。
周源考完之后神清气爽。
余秀敏接到儿子闺女之后才敢开口问。
“考的怎么样啊?”
周源搓搓手,先倒吸了一口凉气,侧过身子,“娘,我想吃扁食,酸汤的,放芫荽的,您能给包不?猪肉芹菜的。”
余秀敏伸手拍了他肩膀一巴掌,“你这个臭小子,我问你考的怎么样?你就知道惦记着吃。”
周将也皱着眉头看他。
周源瞬间就有了正形。
“很好,很不错,我肯定能考上我想上的。”他们这边都没回家,先估分,然后就填报志愿,赶紧交上去,周将是让他们三个报名挂在了县一中的一个毕业班,直接到学校里交完志愿单就算完事。
周源报的西北工业的大学,周温就是北理工,周实年纪小,但他就喜欢研究数学,全国最好的数学系是在北大,他也就填了北大。
一中的毕业班老师看到周将交上来的志愿单,大致三张都看过。
“周副厂长,这孩子们每个人都只报一个啊?”他觉得这有些太骄傲了吧。
周将跟他也认识,“随孩子们吧,就算是没考上,也是让他们长个记性。”
老师一时有些语噎,这周副厂长到底是厂长,胸怀真不是一般家长能比的,不过也都收下来了。
田耽正在家里包扁食,下了两天的大雪,今天早上还是小雪,她特意去买了一块五花肉,剁了馅,到地窖里把种的水灵灵的芹菜被掰上两根切碎放进肉馅里。
周洪山刚刚从刘叔家回来,他前些日子去卫生院挂针,这不是去瞧瞧,也没买东西,就拿了钱过去的。
程宁期在厨房里等着烧火。
周洪山掀开厨房的门帘进来,带进来一阵冷气。
田耽已经开始擀皮。
“刘叔咋样啊?”
周洪山洗了手搬个板凳坐下来,准备开始包。
“还是老样子,刘婶送我出来的时候说,只能慢慢养着,医生给的建议是不要再操心那么多事了。”
他捏扁食也快,两个人配合着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