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敏在案板上做好几个,锅热放油,就开始烙。
周喜探着头往里面看,这会厨房里就他们俩,外面的雪下的又渐渐大了起来,现在家里条件好了,都接上了电,也不用怕煤油灯忽闪忽闪的。
余秀敏看她馋的样,拿着锅铲在锅里顺着饼子开始炕,“你啊,都三十多的人,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性子。”
周喜笑着点头,用烧火棍往里面捅了捅,能让下面的气进来,火也烧的稍微好一些。
“大嫂你不知道,驻外这一年,我瘦了七斤,都是因为外面的饭菜不对口味。”她说完又仔细看看大嫂,这么多年大嫂在家里守着孩子,守着爹娘,就说程宁期,周实没有一个不是她带大的,家里的孩子们也都是最跟她亲近的。
“我大哥要辞职去做投机倒把的事情,大嫂你咋想的?”
余秀敏围着围裙,站在锅边,一会要翻一下锅里的油馍。
“那不是投机倒把,是做生意,你大哥跟我说过,我都懂。”
周喜叹了一声气,“大嫂,我真的怕我大哥有一天存心骗你,你肯定要被骗的很惨。”
余秀敏对这个还真是不担心,“你不理解,我跟你大哥的感情,他不会骗我。”
周喜看着她一脸幸福的样子,还真是,虽然现在大嫂年纪大了起来,但那句话是真的,岁月从来不败美人,这么多年大嫂干的活也不少,但现在年纪越大竟然觉得比年轻的时候还要好看,标准的鹅蛋脸,珠圆玉润。
“好吧,我刚刚是故意那么说的,不过大嫂,你放心,大哥可以不是我大哥,但大嫂你永远是我大嫂。”她无条件站在大嫂这边。
陆沁在堂屋里拉着哥哥的衣服,把他叫到一边,然后开始双手掏陆周的口袋。
“哥哥,你的糖呢?”
陆周很是无奈,小大人一样的叹了一声气,“妈妈就是怕你吃的糖太多,所以就把我的糖也给收走了。”
陆沁有些失望,噘着嘴,“那好吧,我现在去找妈妈要。”她哼了下。
陆周觉得妹妹今天的胆子格外的大,是觉得在这里护着她的人比较多,不会挨揍吗?
“陆沁,你别去啊,在这里妈妈要是想揍你,是真的揍你。”
陆沁可不这么认为,掀开堂屋的门帘就要出去。
田耽在摘菜,晚上大家都想喝焦丸子汤,正好今天炸的丸子,她摘点韭黄,煮好的汤里一会要放一些,然后还要弄点细粉,放点牛肉丝,也就差不多了,眼瞅着陆沁自己一个人出去。
“陆沁,你出去干什么?”
陆沁压根头都不会,被叫住还跑的更快一点,一下子就看不到人影。
陆周很是懂事,“姥姥不用担心,她去找妈妈挨揍。”因为这种去找妈妈要糖吃的行为就是属于故意要挨揍,这里可没有爷爷护着。
陆屿清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不拦着她?”质问陆周。
“我拦过的,爸爸,你觉得我能拦住吗?”陆周有理有据,外加反问。
陆屿清也没说话,这个小妮子的脾气撞上她妈妈的脾气,火山爆发的程度,他放下手里的象棋,“我去看看。”
周将看着他站起来身,这个跟自己宠女儿的程度差不多。
陆沁这会已经在厨房里开始掐腰威胁人了?
“妈妈,我知道你很多很多事情?”
周喜一脸疑惑,今个闺女是咋了?
“你直说吧,你想做什么?”
陆沁微微抬着下巴,“妈妈,你五岁的时候就把男孩子的鼻子给打破了,还有八岁的时候把人推在地上,骑在人家身上打。”
她可是缠着姥爷讲了好久。
余秀敏在旁边被逗的都直不起腰。
周喜也是很无奈,“想吃糖是吗?”
陆沁眼珠子都瞪大了,妈妈怎么会猜到的,真吓人,“是的,如果妈妈不给沁沁吃糖,那我就要学着妈妈的样子回去打架了哦?”
余秀敏这会直接就笑出了眼泪,这是什么意思?在摸老虎的胡须啊?都敢这么跟周喜说话了,这小丫头不简单。
周喜也是觉得有些许的丢人,“你再说一遍,陆沁。”
陆沁知道妈妈叫大名就要完蛋,这个时候应该赶快主动承认错误的,但没事,有姥姥姥爷,还有舅舅妗子,表姐表哥们在,她不怕。
“我就是要学着妈妈的样子打人,不然妈妈就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许沁沁点灯。”
周喜是听着这歪理一套又一套的,一天到晚不学好,就会这么几句还让她都给用上,她本来就在烧火,这旁边的木棍可多着呢,立刻就站了起来。
“陆沁,你再跟我犟,我就要动手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
余秀敏看着周喜是要真的动手,赶紧上前把陆沁拉到身后,“咱们家可没打孩子的传统啊,你小时候多皮,爹娘也没动你一下,可不能动手。”
陆沁躲在余秀敏的后面,她大概知道这个糖是吃不到嘴里,但绝对也不会挨揍了。
紧接着陆屿清就到了,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估计是自己来晚一步,没拦着闺女胡说八道,上前接过周喜手里的小棍,“跟孩子置什么气,她就是想吃糖,跟她好好说。”
周喜冲着陆屿清翻个白眼,“都是你惯出来的。”
陆屿清手在后面,赶紧使手势,让陆沁赶紧溜走。
陆沁当然知道,立刻转身就跑回堂屋,堂屋里人多,就没事的。
余秀敏看孩子走了,也是歇了一口气,“周喜,你等着吧,爹娘肯定要说你。”
周喜还真是给忘记在自己娘家,这一顿说是逃不了。
周家从来没打过孩子,即使小时候她闯再大的祸。
陆屿清看周喜还是真的担心,又心疼她,“没事的,我在呢,爹娘就说说你。”
余秀敏觉得这个陆屿清比周将还护闺女,还是个护完闺女护媳妇的。
田耽一会就端着一筐在堂屋里收拾好的菜,还有一大盆的丸子过来,这么多人,就算是做丸子汤,也要一大锅。
余秀敏把炕好的油馍盛出来,都切好,放到木筐里。
周喜实在是想吃,自己洗了手拿起来就开始吃。
陆屿清坐下来烧火。
田耽把汤给做上,一会等汤滚开,就把丸子再放进去,最后倒上醋,再调味放上香油,又香又热乎的,差不多大人都得两碗,她把锅给盖上。
看着周喜在旁边吃油馍。
陆屿清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周喜,我问问你,你小时候闯过那么多祸,我打过你吗?你爹打过你吗?”
周喜差点被嘴里的油馍给噎住。
“娘,咋了?这是谁惹您生气了,是不是周源?我一会就去教育她。”
田耽冷哼一声,“还教育人家呢,我先问问你,我跟你爹动过你一手指头没?你今天倒是好了,开始要动手打孩子了,陆沁那么小的孩子,能这么打吗?我听说你在北京也这么打孩子啊?”
周喜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这孩子告状了,不然北京的事情娘怎么知道的。
“娘,我都没打着她,每次不是陆屿清拦着,就是爷爷拦着,您放心。”
田耽可是一点都不信,那就没有都不在家的时候。
“我可告诉你,再这么打孩子,我就不愿意,孩子要教的,不是打的,咱们陆沁又不是什么不听话的小孩,你跟她说她能听得懂,你就耐心好好说,今天吃糖的事情是她不对,你教育她不就行了吗?”
周喜干脆也不解释了,回北京再说,现在不就是她多挨几句吗?到时候就是某人多挨点揍。
陆沁跟陆周趴在厨房门口偷听。
陆周看着妹妹还在偷笑,她是一点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妈妈在这里被姥姥管住了,那回了北京可没人能管得住妈妈。
“我跟你说,你一会吃过饭去给妈妈道歉,不然等我们回了北京,爷爷跟爸爸哪天不在家,妈妈要揍你,我拦不住的。”
陆沁本来还笑的特开心,这会就笑不出来了,哥哥说的对,哥哥好聪明。
田耽对着闺女说了一顿,又看到旁边站着的陆屿清,“还有你,你也太惯周喜了,我小时候都没这么惯着她过,自从跟你结了婚,那不好的习惯就都有了。”
陆屿清最会识时务。
周喜低着头还抿嘴乐,看吧,谁也逃不过。
“娘,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监督周喜。”
田耽说完才算是顺了气,这会锅也开了,把丸子下进去。
余秀敏刚刚就把碗都给洗干净了,在锅边都摆上碗。
田耽把汤也都盛出来。
一直到吃完饭,周喜跟陆屿清到房间里去收拾床。
陆沁悄悄的溜了过去,小人站在门口。
周喜看见她过来,自己坐在床边。
“错了没?”
陆沁立刻点头,“我错了。”
周喜看这认错态度还可以,“以后还威胁妈妈不?”
陆沁又摇头,“不会了,我是跟妈妈开玩笑呢。”她就是想试试看这招管用不,谁知道一点都不管用,不仅没要到糖,差点要一顿揍,看来还是找别的方法了。
周喜是拿闺女没办法,脑袋疼。
一群人在家里也算是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本来孩子们都长大了,家里也没那么乱,自从陆沁来了,每天都是鸡飞狗跳的,不过日子本就应该是这样的,才算是真的热闹。
过了初五,周喜跟陆屿清就要带着俩孩子回去。
周将跟周洪山把他们一家四口送到大巴车上,因为过年这去火车站的人不多,大巴车上也冷冷清清的。
陆沁格外的伤心,哭的都岔气,她在这里过的可开心了,一点都不想回北京。
周洪山看着外孙女这么哭心里也可难受,但又没办法,“下次过暑假,要不你把孩子送回来,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
周喜赶紧答应,然后等跟家里人分开就跟陆屿清摇头,“陆周可以来河山沟待着,怎么待都没事,但陆沁不行,必须要在咱们身边,在河山沟她能玩疯了。”
陆沁眼圈还红红的,眼泪都没擦干,憋着嘴听到她亲妈说的话。
“妈妈,我还在听呢。”
周喜看着闺女这个可怜劲,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啊,真是让人没办法。”
陆屿清在旁边也笑了起来,沉下了声音,“你没觉得,爹娘其实透过陆沁有看到你小时候吗?昨天晚上你陪着陆沁回屋里换衣服的时候,娘跟我说,她小时候跟你可像了,陆沁在这里总觉得好像你还没长大,谁知道这一眨眼又是一年见不着面。”
周喜听着就很难受,她鼻子陡然发酸,是啊,自从考上的大学,离开河山沟以后,她忙着自己所有的事情,工作,结婚,生子,可爹娘在一点点的老去,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我们把爹娘接到身边来吧。”
陆屿清看她这一眼眶里含着泪,跟闺女哭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叹了一声气,“我昨天跟大哥说过了,让大哥有空劝劝爹娘,把河山沟的一切交给可靠的人,选出来下个队长,让爹娘跟咱们去北京,这样周场,周繁,我们都能经常见到他们了。”
周喜看着他,带着哭腔,“你怎么这么好啊,都替我想到了。”
陆屿清捏捏她的手心,“因为我很珍爱你。”
周喜伸手紧紧的抱着他,头埋进他的脖颈处,“我也是。”
陆周赶紧伸手捂住妹妹的耳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可眼睛顾不上了。
陆沁被捂住耳朵,虽然不理解,但也没办法。
周源他们几个今年是在家里过了元宵节才走的。
一瞬间家里就只有周洪山田耽,还有余秀敏周将,也冷清了特别多,锅里的饭做的也不多了。
周将是准备今年年初就提辞职。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
周将把事情还是想仔细的说说,“爹娘,往后我推测会飞速发展,这是个时机,我想试一试。”他想过,国家现在一旦开始发展经济,那必将是很快的,只有能抓住这阵风的人才能起来。
田耽知道他的意思,只要他想好,“我跟你爹没任何意见,你想做就做,我们也都相信你的选择。”
余秀敏也是笑笑,“爹娘没意见,我就更没意见了,我相信你的。”她就是觉得周将什么都好,即使现在四十多,但还是能干出来一番事业,他应该成功的。
“那我还有个规划,就是以后我忙起来,秀敏也要跟我一起出去,爹娘,屿清其实跟我谈过,想让你们放掉家里的这一摊子,到北京去,给你们置办一套院子,咱们这些家人都在北京,孩子们想你们都能去看看,不然这样你们自己在家里忙活着,我们都不放心,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希望能时常见到你们。”
周将其实跟他们想的是一样的,家里没必要再待着了,毕竟大队里现在的人过的都挺好的,现在可以自主投票选大队长,选个年轻一些的,人品办事没问题的,爹娘不能在河山沟一辈子吧。
周洪山就知道他要这么说。
“我跟你娘还没这个打算,再等几年吧,等我们干不动再走。”故土难离,这里就算是再破再不好,也是他们最想在的地方,农民的脚不想离开土地,每天吃过饭不下地转上一圈,都是难受的,他在这里几十年了,是走不掉的。
周将也没再开口,既然爹是这么说的,再劝也不会走的。
一九八零年三月份,周将向朱厂长提出了辞职,瞬间这件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国棉厂。
很多人都觉得周将是疯了,看人家去投机倒把他也要去干,那能有铁饭碗香吗?吃着公家饭,还不能到处跑,多安稳啊。
朱厂长也是这么认为的,压着周将的辞职报告。
“你还是再想想吧,周将,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初说实在的,要不是你主动退出,厂长的位置也不一定能轮到我,我是知道你的能力的,这个厂子也是离不开你的。”这么多年经历了不少的事情,人对自己只会有更清晰的认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