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不会结婚嫁人,等到晚上河山沟雪已经下的越来越大,她拿着钱去了周卫家里。
周卫家里正在包扁食,前几天分的肉,今天菜剁馅,主要是家里人也都没什么心情。
周卫媳妇听见敲门出去,看到周喜很是惊喜,周喜是周家第一个大学生,她回娘家都被人问了好多遍,因为自家妹妹的事情,娘家一些嘴碎的都会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听着也生气,但自从周喜考上大学,她就有了很多底气。
“咋这会来了?冷不冷啊?”说话就拉上周喜的手。
周雄山跟余霞在堂屋里看到周喜来也站了起来,其实也是挺怵她的,谁让她的脾气最像田耽。
周喜虽然不想跟他们说话,不然就会想到周华姐那个背影,但还是叫了人,然后就把钱掏了出来。
“周卫哥,这是周华姐托我送回来的,是她两个月的工资,让你给家里人都添上衣服,她在首都挺好的。”
周卫看着手里的钱,眉头紧皱。
周慧自小就跟姐姐一起长大,听见这话就掉了眼泪。
“你给周慧捎回去吧,家里都好,不缺钱。”周卫只觉得家里没护好她,“她自己一个人在首都,身上不能缺钱。”
周喜没收,“周卫哥,你拿着吧,不然周华姐心里也不好受。”
周卫没再说话。
周喜也没多待,捎完话就走。
周卫跟周卫媳妇把人送到门口。
齐绢花也是今天到家,下午就把自己买的东西拿了出来,让她爹娘都穿上。
卢氏穿上鞋子眼眶就泛了红。
“这,这得多少钱啊?”这摸着就舒服,厚实。
齐绢花自己能赚钱,而且学校还有补贴,“不贵,娘你放心穿,等到以后我还给你买更好的。”
齐大勇穿上鞋都不知道咋走路,那些年穷的时候甚至都没鞋子穿,现在还能穿上从首都来的鞋。
“这里面还有两双,是给我舅还有妗子的。”
卢氏觉得是应该的,大哥跟大嫂对她家是真的好。
“你知道孝顺好,那周家的钱给了吗?”她没本事,半年才存下来一块三分钱。
齐绢花点头。
“给了,您放心。”
齐大勇半下午出去跟人唠嗑,就被乡亲们看到自己脚上的鞋。
“这是绢花给买的吧。”
“我看咱们供销社可没这样的样式。”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还有想摸一摸的。
齐大勇揣着手,嘴巴都咧的快到耳朵后面了。
“是,绢花从首都带回来的,给我跟孩子娘一人买了一双,可暖和了。”
其他人都羡慕的看着齐大勇,别看他没本事,但有个闺女那是真的行。
齐家老大从旁边过去,看了看他脚上的鞋,没好气的转身就走了。
周场大年三十晚上提着特意买的东西去看望老太太。
王老太太是真的喜欢周场,鲜活的性格,总是能让人高兴。
“你这回来你爹娘肯定都特高兴,他们平时不说,可心里都很担心。”
周场坐下来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奶奶,您肯定也特挂念我。”
王老太太笑着点头,“那是的,我就想着我死之前肯定要等着你平平安安的回来。”
周场听见这话赶紧打断,“您这话说的,您肯定要长命百岁。”
王老太太听到这句话就心满意足了。
时间过的也快,过了年就是一九□□年,周场继续回哈尔滨上学,周喜北上首都。
向燃跟王大锤上初一。
周洪山去到畜牧站把钱还了一半,转头就又赊了五十只肉鸡崽。
畜牧站站长拿着被还的一半的钱,他以后见到周洪山再来就直接关门。
一九□□年年底,河山沟大队把欠的树苗钱还有鸡仔鸭崽的钱都还完,账面上还有五十块钱的余额,从明年开始,再赚的钱就是自家的。
一九六五年周雨参加高考,八月下旬录取通知书到,是武汉大学。
周良山跟秦琴高兴的摆了一大桌,让周家人都过来吃饭。
周晓孩子都一岁多了。
秦琴高兴的都不知道说啥,拉着田耽的手。
“二嫂,我高兴啊,这日子过的好,你看我有孙子,闺女还考上了大学,这都要谢谢你,谢谢周喜,二嫂,来,我再敬你一杯。”
田耽看她喝的最后都不知道今夕何夕。
周喜今年开学已经是大三,她作为六二界最优秀的学生,又熟悉几国语言,早早的就进入到了外交部参加工作。
周场也是进入到了大三,但已经确定毕业之后分配的部队,不过还是在边境,他不想让向阳跟周实随军,因为国际形势依旧焦灼,他们还是不断地有小规模斗争发生,谁也无法预料大的战争会不会开始。
一九六五年隆冬,周喜明年就会毕业,正式成为外交部的一员。
下午五点多,陆屿清跟她一起下班。
周喜心事重重,距离上海《文汇报》发表的那篇文章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但讨论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她这几年走在政治前端,敏锐的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陆屿清打了一个响指在她面前,“想什么呢?一起去喝碗馄饨吧。”
北京的冬季从来不让人失望,来自北部的冷空气倾斜而下,好像穿什么都无法抵御寒冬。
周喜这两年沉稳了很多,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嗯,你对于今天开会是怎么想的?”
陆屿清家里是从军的,他的爷爷是走过草地的,父亲已经成为烈士。
“这件事情目前来看好像跟我们还没多大关系,但我只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周喜,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他嗅觉更加敏锐。
外面下的雪很小,他们两个人并排走在空荡的街道上。
“学长,只怕我们无法抵挡这股寒风。”周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事情会发生的越来越无法控制。
两个人到国营饭店,这会正是饭点,店里十分暖和,处处冒着热气。
“你我都是青年有志之士,有什么可怕的,不过生死。”陆屿清睫毛上落下的雪瞬间就化成了水珠。
周喜听着他有力的声音,看向他,重新笑了起来,“是,不过生死。”然后转头跟前面的工作人员说话。
“来两碗馄饨,外加两个大肉包子。”
一九六六年春节,周喜没能回去老家,学校领导在做全面检查,外交部也很忙。
周繁跟谢雅慧带着孩子回首都,只见到谢老爷子一面,然后就回到了程家老宅住下,王妈已经不允许再来。
大年初一,周繁去外交学院门口找周喜。
周喜跟周繁也有大半年没见,她跑着出来。
“姐,你怎么来了?”
周繁神色严肃,“你有什么办法,帮帮谢老爷子,他被抓了进去。”她说到这里就快掉了眼泪,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本来都是请专人悉心照顾的,这下子直接关押起来,恐怕撑不过这个春节。
周喜拉着周繁到角落里站着。
“怎么会呢?谢老爷子本人是没什么污点的。”她实在不明白。
周繁红着眼睛,抓着周喜的手都微微用力,“周喜,谢家那么多的产业,你知道的,跟人无关。”
周喜瞬间就明白过来,低声骂了好几句。
“好,姐,你先别着急,回去,我去找人。”
周繁连连点头,她奔波好几日,还有些咳嗽。
周喜看她眼下乌青,很是心疼,“姐,如果真的保不住,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你跟姐夫,他出身也并不好,做好下下策。”
周繁明白,“你快去忙吧。”
周喜又跑回到学校,准备去老师办公室,就看到围了一圈人,她皱着眉头问起来。
“怎么回事?”
“周学姐,有人举报郑教授,这不是人来搜查。”其中一个女同学开口。
周喜直接扒开人群进去,“你们住手。”郑教授还担任着外交工作。
其中一个穿着一身军绿色衣服二十多岁的男同志看了过来,语气轻佻。
“周学姐,怎么了?”
周喜并不认识他,“郑教授的办公桌上很多都是机密文件,我想你带这么多人来查不太好吧。”
男同志抬手扶了一下帽子,“郑科被人举报有嫌疑,我们只是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是吧?”周喜伸出来手,“那就把上面的搜查报告拿出来,盖了红戳的,不然咱们就外交部见,我告你有盗窃行为,疑似还通敌。”
男同志没什么搜查报告,他们就是听人说的,“周喜,你以为你算什么?在这里出头。”
周喜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冷笑,“怎么?拿不出来是吧,那就赶紧滚蛋,不然我让你直接吃牢饭。”
男同志气的咬了咬牙,舌头抵在上颚,喘着气,直勾勾的瞪着周喜,然后直接挥手,“走。”
同学们让出来一个道,大家又都过来帮忙收拾东西。
周喜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她拉着一个同学。
“赵兆呢?我怎么好几天没见到他。”
赵兆是郑老师的亲传大弟子,他们平时关系很不错。
同学支支吾吾,“赵学长他出身有问题,已经被勒令退学了,周学姐,咱们学校有好多,像你这样出身好的,太少了。”
周喜觉得全都大乱套,她转身出了学校去外交部找陆屿清。
陆屿清刚刚挂了电话,就看到周喜在办公室门口,他随手拿上外套。
“走,跟我去接人。”
周喜忙跟上,“谁啊?”
“谢爷爷,我爷爷已经递过话,一会人就会放出来。”
周喜深吸一口气,“幸好,我姐跑到学校来找我,郑老师也被查,赵学长已经被退学了。”
陆屿清知道那天他们两个说的话都一语成谶。
“不管怎么样,咱们尽全力就好。”
周喜跟陆屿清把谢老爷子接出来又送回家里,俩人太忙,也没多待又走了。
只是一周后,周繁就给周喜打了电话,谢老爷子去世了,丧事办的也是简简单单,只有一小部分人到了。
陆屿清是代表他爷爷过来的。
程宁期已经四岁了,长的跟程其右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人坐在角落里也不说话。
周喜心疼的过去把人抱了起来。
“小姨。”程宁期叫了人。
周喜嗯了一声,“怕吗?”
程宁期摇摇头,“我不怕。”
周喜伸手摸摸他的头顶,“好。”
办完谢老爷子的丧事,周繁又带着程宁期返回省城,只有谢雅慧一个人留在首都。
四月份,许友仁带着礼物登门拜访。
谢雅慧在家里收拾院子里快枯萎的花朵。
“雅慧,好久不见。”
许友仁戴着眼镜看起来十分得意,只是满头白发。
谢雅慧还是很优雅,拉了一下自己的披肩,就这么看着他。
“怎么,许同志还敢登门啊。”
许友仁进来把礼物放到院子里的桌子上,“雅慧这是什么意思?我如何不敢登门。”
谢雅慧似笑非笑讥讽的看着他,谢老爷子就是被他举报的,。
“许友仁,你这日子过得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听说你中年丧子?”到现在也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再也生不出来一儿半女,她心里只觉得痛快。
许友仁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这诺大的别墅,已经变的空荡荡,里面的东西都被拉走,就连这院子里也被糟践的不行。
“不过我倒是忘记你还有陆家的关系,要不是陆家在后面保你,你早就被送到西北了。”
谢雅慧也坐了下来,“许友仁,谢家的产业已经全部上交,现在剩下的不过这一套空荡荡的别墅,怎么,你想要的程家配方还没找到啊?”
许友仁今天来还是要配方的,他始终不信,这配方还能凭空消失不见了吗?
“你知道配方在哪里?”
谢雅慧摇头,笑的得意,“我就算知道也不会给你的。”
许友仁站了起来,“谢雅慧,陆家保得了你一时,我们走着瞧。”
河山沟。
周洪山这两年没少折腾,果园的桃树,梨树,苹果树都已经结了果,但去年是第一年结的,也不太好,全都低价卖给了隔壁县的罐头厂,虽然钱不多,但也是全部都分了大家伙,今年眼看着都已经枝头挂果,瞧着是真不错,有烂的果子也就摘下来直接喂了鸡鸭,有些把腐烂的部分割掉,也都分给了乡亲们,水果实在是罕见,大家种果树这么几年,都没吃过。
向燃跟王大锤收拾东西从学校回来,本来是推迟高考招生半年,但现在来看是要永远推迟。
王大锤的高考梦破灭,他不理解,也无法理解,但也只能照做,总觉得自己的命运像是有一根线在扯着他,总觉得是触手摸到了未来,但线一紧,人就被拉到了原地,无论他多努力。
向燃也是,不过他志不在此,他想像姐夫一样去当兵。
晚上周家人坐在堂屋里,点着一个煤油灯,算是有一点点光亮。
王大锤也在。
周洪山看着他们俩,又看看田耽。
“向阳,你觉得呢?你要让向燃去当兵吗?”这事情谁说了都不算,还是要看向阳。
向阳不想让他去,周场分配地区已经定下来了,地方很远也很荒凉,她跟周实还是继续在家里,家里有一个让她提心吊胆的日子就已经很难过了。
“我不想让他去。”
向燃低着头,好大一会才开口,“姐,我想去,我已经快十八岁了,当年姐夫也是这个年龄去的,现在不能再继续高考,我不想一直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