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道:“回姑娘,大人和几位幕僚在松雾阁谈事。”
云意点点头,先回了照月居。
云意坐在窗台前,垂落铺散的裙摆被风吹着轻拂,她身子轻倚,托腮想着雪香与自己说的话――
“直勾勾的引诱属下乘。”
“姑娘只需记着,七分无辜,三分撩人,将你楚楚生怜的优势利用上。”
又想到雪香教她的法子,云意就算再大的胆子,总也是羞耻的,盈润透粉的唇瓣来回翕动又抿紧,扶在窗台上的细指则紧握住,无一不在彰显着她此刻的心慌。
*
云意把她的心神不宁都摆在了脸上,季砚看在眼里,问过几次她只摇头不肯说,便也不再过问。
小姑娘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秘密无可厚非,季砚如是对自己说,但心里却浮着几分薄薄的烦躁。
这日季砚休沐在府上,云意如寻常一样与他一同在书房,季砚在一旁处理公文,她就自己临摹季砚的丹青。
画到一处奇崛的山石时怎么落笔都不满意,她扭头眼巴巴望着一旁神色专注的季砚。
明明没有抬头,季砚余光也始终注意着她,出声问道:“怎么了?”
云意忙向他请教,“我这处落笔总是不对,锋芒不够,反倒显的钝气。”
季砚搁笔起身,走上前去看,这幅丹青是他手把手带着她临过的,会画不好,只能说明她心思不在上面。
季砚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她手里接过笔,又画了一遍给她看,“笔正则锋正,你的笔锋是散的自然画不好。”
云意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季砚拢袖将笔递给她,“自己试试。”
云意接了笔蘸墨,斟酌着如何下笔的时候,手一抖,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极快的晕开了一片。
“呀。”云意手忙脚乱的拿了手绢擦拭,不想越急越乱,险些打翻了桌上的砚台。
季砚默然在一旁看着,终于他轻压着唇角,将还在收拾的云意拉到了自己面前。
云意身子软绵无力的顺着他的力道往前一跌,在季砚夺下她手绢的时候,恰好让自己撞在他的手臂上。
季砚将被墨汁沾黑的手绢丢到一边,语气罕见的带着薄愠,“我再问你一遍,究竟怎么了?”
云意低垂着脑袋,手臂护在自己胸前小声的抽气着,季砚觉出不对,“云意?”
“大人撞疼我了。”云意吃痛的声音里带着些哭腔,颤抖着抬起眼睫,眼眶湿红着泛着盈盈的水雾,唇瓣咬出浅浅的齿痕,声音打着哆嗦,“……好疼。”
季砚目光下滑,眸色不定地看着被云意小心翼翼的虚护着的那处,他方才似乎是撞到了一处柔软,手臂升起火燎的烫意,季砚将手背于身后。
“你。”季砚陡然语窒。
他看见云意指尖微曲,掌心拢出藏在衣衫下的朦胧轮廓,是少女初长成的纤态,“疼了好些天了……大人,我是不是病了?”
云意泪涟涟的望着季砚,神色仓皇无助,似乎想从他这里寻求到解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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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医女替云意诊看过, 宝月让绿书将人送了出去,自己则替云意将衣裳穿好,她几度抬眸, 看着云意欲言又止:“姑娘,你这未免也太大胆了。”
宝月隐约猜测到什么, 想起自己还帮着遮掩,脑袋一阵阵的发晕。
“宝月。”云意握着她的手, 柔软的眸子里透着坚定与信任,“我不瞒着你, 我喜欢大人。”
宝月担心的就是这个,她手心里冒出汗, 自责自己没有早些察觉,她也是习惯了姑娘对大人的依赖,总觉得她心性还幼, 忘了姑娘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岁,大人又是万里挑一的出众, 再加上他对云意的偏爱, 长久的朝夕相处,姑娘会生出别的情绪实在算不得奇怪。
可大人又怎么会娶一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宝月只怕云意到最后会伤了心,郑重其事地劝道:“姑娘可别糊涂了。”
云意目光浅浅凝在某处,声音轻如云烟缥缈,“我何尝不知道自己在犯糊涂。”
明知他只将自己当孩子疼爱,却还是不顾礼教, 不顾世俗的眼光,肖想了,
云意眸光微涣, 唇角弯出一抹潋滟又让人心疼的笑, “可是不该也已经迟了,宝月……我只会喜欢大人,也只做的到喜欢他。”
或许早在初见,季砚如神明一般站在自己身前,为她黑暗的人生带来第一道光束时,就已经注定了今天。
云意如同飞蛾扑火般不计结果的决然令宝月心惊,她失态的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
*
云意离开后,季砚便一直在书房批折子,昏黄的余辉从窗子洒进屋内,映照在季砚神色寡淡的侧颜上,忽而,他眉心轻拧,同时笔下也停了一瞬,半晌才继续走笔如龙。
宝月满心忐忑的去到书房,搓了搓手心里的冷汗叩响了门。
“进。”季砚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宝月进到屋内,低着头说:“大人,医女已经替姑娘诊过了。”
季砚头也不抬地问:“如何?”
宝月迟疑斟酌着该如何说的时候,季砚已经抬起了视线,宝月手抖了一下,还算镇定的说:“医女说是……”宝月一咬牙一狠心道:“是因为姑娘正在长身子,那处才会尤其敏感娇嫩……碰不得,等过些时日便不妨事了。”
季砚执笔的手顿住,云意站在他面前,泪意涟涟揽环着自己的娇弱模样在脑中无比清晰的浮现,伴着她那声哭嗔――“大人撞疼我了。”
季砚手臂上已经褪去的触感再次传来,他平和的呼吸变缓慢。
就在宝月心里没底发慌的时候,终于听季砚道了声:“你退下罢。”
宝月弯腰退了出去。
季砚沉默许久,想起两人过往的亲密无间,眸色几度变得晦暗,他“嗒”的一声搁了笔,抬手揉捏眉心。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季砚派青梧去传话照月居传话。
青梧道:“大人事忙,让姑娘不必等,先行用膳就是。”
虽然已有预料,云意还是免不了感觉失落,她打起精神笑说:“我知道了。”
雪香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大人会避着她,不正也代表了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云意自己吃过饭,不紧不慢的沐浴换了衣衫,等天色彻底变黑才又让宝月准备了一份热腾腾的饭菜,亲自端去书房。
何安守在书房外,见云意顶着夜风过来,急忙上前道:“姑娘怎么这时候来了?”
云意身上带着风卷出的寒意,眼睫虚颤着,口中呵出细袅袅的热气,“我担心大人还没用饭饿坏了肚子,所以给他送来。”
何安一时左右为难,大人交待了不许打扰,可若是就这么让姑娘回去,回头冻着病着,难保不会怪罪到他头上。
何安斟酌着道:“姑娘稍等,属下去通传一声。”
云意等在檐下,屋内灯光融融,很快何安就走了出来,“姑娘请进。”
季砚一见她进来就皱起了眉头,云意长发未挽,柔柔的披在肩上,发尾微潮,身上的斗篷也不是厚实的料子,雪腻的脸颊被吹的通红,浑身都透着寒气。
“这么冷的天,你就这样子过来?”
云意不防他上来就训斥自己,吸着鼻子万分委屈地看着他,“我怕大人饿,所以出来的匆忙。”
季砚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若是往常,他可以拢着云意的手替她暖手,也可以抱她在怀里,可从今往后那些过去习以为常的相处都不应该再有,或许正是这样的转变,才让他心生躁郁。
季砚起身接过她手里提着的食篮,示意她去玉屏后,“去里面寻一件大氅穿上。”
云意点着头还不忘说:“大人快吃,一会儿就凉了。”
细软的关怀声让季砚柔下目光,他颔首坐到桌边吃饭。
云意脱下斗篷,披了季砚的大氅在身上,她本就生的娇小,穿上季砚的衣裳更显得玲珑可人。
云意走到季砚跟前,拢着冻僵的小手放在嘴前呵气,含糊不清的说,“大人能否帮我系一下衣带,我手指僵了捏不住。”
季砚两指勾住云意身前的衣带,指节擦过云意的衣衫,一股温热的暖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他的指上。她换了一身衣裳,荼白的裙衫腰间紧束,在他宽大的大氅的显得尤其纤细,一折就能断。
季砚如墨深的眸中不见波澜,利落的替她系上衣带,转开视线。
“时候不早了,早些去休息吧。”
云意却在一旁的凳子坐了下来,掌心托着腮,“我等大人吃完再走。”
季砚没有说话,安静吃饭,云意身子微倾,俯身去拿被放在桌子另一端的糕点,如绸的青丝绵绵垂落,微潮的发尾像羽毛一样轻扫过季砚的手背,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
“大人尝尝这个奶油松瓤卷,是宝月刚做好的。”云意靠的很近,唇瓣翕动间,雾袅袅的呼吸若有似无的拂在季砚耳畔。
季砚皱眉侧过目光,本想让云意坐好,却看见她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盯着那盘子糕点,像只贪嘴的小馋猫似得轻抿着下唇。
季砚眉眼松动,怪不得不舍得走,是满心都在这糕点上,他宠溺的将糕点推到她面前,“我吃不了那么多。”
“那我吃啦。”云意甜软的尾音雀跃勾起,捻起一块糕点送到口中,入口即化,香甜在口中蔓延,云意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
一点碎末粘在她唇瓣上,季砚递了帕子给她,“擦擦嘴。”
云意下意识探出一抹粉嫩的舌尖,在唇瓣上快速的轻舔而过又藏于唇缝之内,仅在唇上沾出点盈盈的水泽。
季砚视线凝聚在那抹水色之上,拿着手帕的指尖曲了曲。
云意接过手帕擦了嘴,微撅起唇问道:“还有吗?”
季砚摇头,“没了。”他默了一瞬再次开口,“我吃好了,你也回去睡吧。”
云意知道他在赶自己,偏是不肯走,又找来别的借口,“我想起那画该怎么落笔了,不如我画给大人看。”
季砚委实觉得今日的小姑娘有点磨人了,他无奈看着云意仍精神劲儿十足的双眼,“云意,我还要忙。”
云意心里涌上失落,也只得懂事的点头,季砚让下人送她回照月居。
那块被云意用来擦过嘴的手帕还搁在桌上,压出细微的皱乱,季砚神色不变的扫看过一眼,淡然起身走到书案后。
*
翌日。
散了朝后,萧熠召了季砚和徐蔼以及另外几个朝臣在养心殿议事,后又说西山围猎一事,萧熠道:“朕打算让后宫及朝臣的家眷同行,男子狩猎,女眷则可在这年关将近的时候游玩一番。”
季砚意兴阑珊的颔首,“皇上仁厚。”
其余人跟着附和。
萧熠问:“对于狩猎比赛的规则,各位爱卿有什么看法。”
方敬安:“不如就照往年,猎得多者胜。”
“这样太容易,也无趣。”萧熠摆手表示不满意,狩猎比的就是箭法,年年拔得头筹的,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人。
状元郎顾时走出两步道:“围猎是每年都办的大事,皇上若想要有新意,臣倒是有一个主意。”
萧熠凤眸轻挑,“你且说来。”
顾时道:“以往进猎场狩猎的只有男子,不妨这次我们让女眷也加入,譬如三男三女为一组协作狩猎,猎得多的一组为胜。”
“这倒是新鲜。”萧熠思索后对众人道:“就这么办。”
站在徐蔼一侧的王显看向季砚,“我听说季大人在府上养了个小姑娘,亦妻亦女,倒是也可以一同去。”
季砚淡淡看了他一眼,唇角勾笑,语气却冷得直逼王显灵台,“不知是听谁说的,胆敢如此在王大人面前胡言乱语,不如将舌头割了。”
季砚不怒自威的气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招架的住,霎时间王显背后的冷汗顺着直往下冒,尴尬笑着说:“不过是在坊间听闻。”
顾时道:“下官怎么记得季大人是熟人所托照顾陆家小姐,王大人这听说的未免失真,若谣传出去,有损季大人清誉。”
王显分明听妻子跟自己说,那次在陈太师的寿宴上,看见季砚抱了那个陆家女,女大尚且避父,季砚与那女子非亲非故,说清白,谁信。
只怕是养在府中,红袖添香。
王显心中如是猜测却也不敢在季砚面前说,“是下官一时妄言,请季大人见谅。”
季砚俊逸的脸上习惯性的带着笑,幽邃的双眸让人不敢直视,“即是如此,就罢了 。”
王显从头到脚冒着寒意,悻悻退了回去。
萧熠笑道:“误会而已,不过既是季卿旧友之女,随驾一同去狩猎也无妨。”
季砚不置可否,“既然已经商定的围猎的规则,如何分组,怎么安排得以保证安全都不是小事,还需皇上仔细交代下去。”
萧熠闻言转而看向殿中的几人,“即是顾卿的提议,朕就将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三日后将拟定的明目交给朕过目。”
顾时拱手道:“臣遵旨。”
众人退出御书房,王显跟在徐蔼身后,等走都散去,徐蔼拎着眉回头瞪他,“凭你也敢去挑衅季砚?你长了几个胆子?以为在赈灾一事上立了功,头眼就敢往天上看。”
王显被训的抬不起头,又心有不甘,辩驳道:“叔叔,我也是觉得那陆家女或许会是季砚的软肋。”
徐蔼笑他不知天高地厚:“连皇上的面子他都不给,你以为你能试探出什么来。”
王显半天憋出话道:“是我太过莽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