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日,谢策多年前战死疆场的兄长重回府中,姜雪嫣当着谢策的面扑入谢时安怀中。
原来谢策才是那个替身,只因为他与谢时安有几成相似的脸。
谢策目光阴鸷:“你胆敢这么戏弄我。”
姜雪嫣眼里不见一点往昔的温柔,“世子也不过把我当作画上人,我们谁也不亏欠谁。”
谢时安向皇上请旨,为他和姜雪嫣赐婚。怎料婚仪前,姜府走水,姜雪嫣葬身火海。
就在姜家在为姜雪嫣办丧事的时候,城郊的一座别院里,已经“死去”的姜雪嫣拼命擦拭眼下,露出那一点泪痣,她哭红双眸绝望哀求:“你看,我不像她……放了我吧。”
谢策缚着姜雪嫣挣扎的双手,辗转亲吻她眼下的那尾泪痣,声音沙哑暗沉:“傻嫣儿,你以为那张画上的是谁。”
*
谢策觊觎兄长心上之人,所以他以身为饵,将她引入陷阱。
可惜梦醒的太快,那便唯有筑樊笼,囚卿卿。
第008章
窗外大雨不停,屋内则季砚一直等到她稳定下来,才问:“伺候你的两个丫鬟呢?”
云意心跳快了一拍,“宝月的娘身子不好,想让她回家去看看,我就让她去了。”她说完紧接着道:“她原本不打算去的,是我听见了,才一定要她去,大人不要怪她。”
还湿漉漉的眸子紧紧凝着季砚,云意知道谁是对自己好,大人是,宝月也是,所以她不想让大人责怪宝月。
季砚只点点头,“另一个呢。”
云意与他对视的眸光轻闪,眼睫低覆寸梢,“我,让她出府买些东西,想来是让大雨绊着脚,大人也别怪她。”
季砚下颌微抬,“买什么?”
季砚并没有要责问云意,但仅是轻飘飘的三个字,也足够让云意心口揪了揪。
“买,买……”云意磕磕绊绊的说了两个字,后来干脆闭口不言,唇瓣紧紧抿着。
“怎么不说了?”季砚眸光睇着她揪乱手帕的小手。
云意看到手帕揪乱了又马上抚平,扇动着眼睫细声嗫嚅道:“我不想对大人撒谎,可不可以不说……”
季砚从她避闪目光就知道她在隐瞒着什么,他也不着急,有耐心慢慢让她开口,谁知小姑娘耍赖的那么明目张胆。
相对于她一直以来的谨小慎微,难得的孩子心性季砚也愿意纵容。
季砚笑了笑,“不想说就不说吧。”
云意松懈下肩头,她是真的松了口气,大人的目光就好像能把她一层层剥开,她每次藏着心思都能让他瞧出来。
云意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瞒住,所以方才撒谎即是真也是假,只要大人不追问,便不会瞧出她其实是故意支开宝月和银竹,若他去查问银竹,也只会问出银竹对她不好的事。
云意暗自咬住唇,若大人去问就最好了。
正想着,雨幕中走来两个人,是何安和一脸惶恐不安的银竹。
何安还好些,银竹已经浑身湿透成了落汤鸡。
何安走进屋子道:“大人,人找到了。”
银竹看到季砚,脑子里早就空白了一片,而姑娘的样子又分明是哭过,眉眼间的骇怕甚至都未散去。
银竹直直跪地,发着抖道:“奴婢见过大人。”
她去到市集不多时,天就开始下雨,想赶回来奈何狂风大作,根本没法赶路,她便想着等雨停了再说,哪知这雨没完没了,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她心里总觉得忐忑,只能冒着雨往回赶,路上就遇见来寻她的护卫。
银竹头上滴落的已经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去哪里了?”
季砚甚至没有看银竹,云淡风轻的一句问话,就让她头大慌。
银竹连连磕头,“奴婢去了市集,看见下雨就急忙回来。”银竹偷偷朝云意看去,想让她帮自己说话。
云意像鹌鹑一样埋着脑袋,并不看她,银竹只能一个劲的告饶道:“奴婢知错,请大人恕罪。”
银竹太过心虚,在季砚面前根本就藏不住,反而弄巧成拙。
季砚看着她,冷声说,“留主子独自在府上,你就是这么伺候的。”
银竹被他扫视过一眼,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只能再次看向云意,“是姑娘允许奴婢出去,奴婢才。”
季砚的袖摆被云意的小手攥住,她急切道:“是我同意的。”
她说得是真话,所以面对季砚的审视不闪不躲,却在看向银竹的时候流露出讨好和怯弱。
季砚沉默看着银竹,眉眼透出冷峻,不怒自威,半晌才道:“下去罢。”
当着云意的面,他不想吓着她。
银竹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退了出去。
云意无暇顾及银竹,心有余悸的看向屋外一刻不停的骤雨,隔着裙衫握住自己的小腿,将腿蜷的紧紧,不时响起的雷声,让她总是发颤。
她吸着通红的鼻尖求道:“大人能不能带我走。”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
即便云意不说,季砚也动了这个念头,丫鬟照顾不好她,即便再调来几个,也难保不会有刁奴,她的性子太柔,自己也不可能总是来得那么及时。
将她带走,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养着,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季砚垂眸思量,养这么个乖巧的小东西应该不算太难。
云意见他不说话,心渐渐凉了下来,像是说错了话一般摇头,改口道:“大人能不能等不打雷了再走……”
“走吧。”季砚淡淡道。
云意错愕的抬起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欣喜,下一瞬泪珠子又再眼下聚成了团,一句话不说也能招的人心疼。
季砚觉得他这个决定做的很对,他好笑地看着云意,“哭哭笑笑的,去将鞋袜穿上。”
云意羞窘的耳根子烧得飞红,她扯出被压在腿下的百叠裙就要往地上跳。
季砚开口阻止,“罢了,别麻烦了。”
这么大的雨,一路走到马车上难免会被淋湿,她身子骨还弱,又是着凉又是受惊的,又该病了。
季砚默然,他真是操上心了。
云意以为他是反悔了,揪着裙摆无措道:“大人……”
季砚拖住她腰的同时站起身,云意瘦弱,抱起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云意黯淡的眼眸立时亮了起来,愁云散去,似撒了一把碎星子在眼里。
她箍住季砚的脖子亲昵又孩子气的往他怀里拱。
“大人真好。”
云意这莽撞一搂让季砚微愣,他侧过目光,云意稚气未脱的脸颊贴着他,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欢喜。
自幼缺少父母家人的关爱,旁人给予的一点点温暖都能令她欣喜万分。
这是将他当作了依靠,季砚似乎是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脑袋,“乖一点。”
云意平复下心情,慢慢直起身体,箍在季砚脖子上的手臂压皱了他平整的领口,云意不知所措的拿小手抚平褶皱,懊恼的连眼睛也不敢抬。
从前娘抱着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同娘撒娇的,可这是大人,她怎么这样鲁莽。
若是大人觉得她不懂事怎么办……云意不安揪着的小手放在胸口,偷偷去看季砚的神色。
镌刻如画的眉目平和温远,没有生气的迹象,云意悄悄松了口气。
她的这些小动作都没有逃过季砚的眼睛,季砚没有言语,唇角弯出浅弧,抱着她往外走。
守在屋外何安听到动静上前,他跟随大人多年,虽做不来大人的喜怒不形于色,但也自认沉稳,可看到大人抱着云意出来,还是足足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撑开伞。
何安举高了伞送两人上马车,他低声询问:“大人,我们现在去哪?”
“回东水巷。”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尾巴玉玉 11瓶~
第009章
何安心下微诧,大人竟是要将人带回府上,他不敢过问大人的决定,只吩咐车夫出发。
马车隔绝了滂沱如倾的大雨,香炉里飘渺出淡雅的檀香气,油灯的光亮堂却不刺眼。
云意有些坐立不安,大人说带她回府,可旁的什么也没说,他家中的人会不会不同意,他们又知不知道她的身世,云意之前也没有想过,这会儿越想心中越是没底。
季砚坐在一旁翻看着书册,注意着她的神色,放了书温和说:“在想什么?”
云意小声询问:“大人带我回去,您家中的人会不会……”她欲言又止的抿住唇。
原来是担心这个。
季砚道:“是我没有说清楚。”他合上书,不疾不徐地说:“我一个人住,府上只有下人,你也无须担心你的身份,只需记住,你家住徐州,家父乃是当地做茶叶生意的茶商陆文荐,母亲名叫方宁,我与你父亲是旧识,你自幼体弱多病,你父亲便将你送到京中,托我寻名医诊治。”
季砚见她茫然的眨着眼,轻笑了声,问:“记住了吗?”
云意仔细回想了一遍他说的话,乖巧的点头,“记住了。”
她歪了歪脑袋,思索着该怎么说才好,季砚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一般,道:“至于旁的,我日后慢慢跟你细说,其实不打紧,无论谁问起关于你的家世,你都可以不回答。”
云意忽然有些心慌,以前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小院里,从来见不到婆婆以外的人,被大人接走之后除了宝月银竹,也只见过何安,她踌躇着问:“这样可以吗?”
季砚不免失笑,“你是我护着的人,没人敢说二话。”
“记紧了?”
云意脑袋点的颇为用力。
*
雨过天青,日和风缓,昨夜那场暴雨留下的痕迹全数消弭。
云意住的是季府的照月居,二层的小楼,雅致幽静,从二层往下望就能看到园中的景色。
光是一个照月居,洒扫的婆子和婢女足有六个之多,昨夜他们亲眼看到云意是被大人抱进来的,众人惊愕之下谁也不敢怠慢了云意。
清早,云意就由两个丫鬟伺候着起身。
陌生的人让云意多少有些拘束紧张,她不吭声乖顺的由着她们摆弄,轻声问起季砚,才知道他已经上朝去了。
快傍晚的时候,宝月急匆匆出现在照月居,云意看见宝月,她眼睛一亮,雀跃起身,“宝月。”
宝月远远看见云意一切都好,长出一口气,快步跑上前低声道:“姑娘。”
她上上下下将云意瞧了一遍,“银竹那丫头实在是……”她停住话没有往下说,看着云意澄澈的双眸说:“姑娘没事就好。”
云意软软的弯起笑,“我没事,昨夜大人过来了。”
云意垫着脚往她身后瞧去,轻咬了下舌尖后不确定的问:“怎么不见银竹?”
宝月记着大人的交待不敢多言,只道:“银竹被安排去别处伺候了,姑娘不必记挂她。”
云意缓慢的哦了声,默然片刻后仰起带笑的脸对宝月道:“只要你不走就好。”
宝月被她的话窝了心,“奴婢还要伺候姑娘,自然不走了。”
云意喜滋滋的点头,旋即关切地问:“你娘身子怎么样了?”
宝月提起这事便忍不住叹气,眉心愁郁地拧紧,“修屋顶的时候跌了下来。”
云意光是听着就已经白了脸色,插话道:“那可要紧。”
宝月道:“万幸只是伤了腿,养些时日总能好。”她不想拿家里的琐碎事情烦扰云意,提议道:“姑娘对季府还不熟,奴婢带你四处走走吧。”
云意点头,她也想去走走。
宝月和绿书陪着她去了园子,云意以为墨苑已经很大了,而季府更大,外院养着的侍卫就有近百人之多。
云意吃惊地睁圆了眼睛,“那么多?”
绿书点头解释道:“大人这样的身份,自然少不得要多养些护卫。”
瞧见云意迷茫愣神的样子,绿书心直口快道:“姑娘莫非还不知道,大人是何官职?”
云意坦诚地摇头,她从来也没问过大人这个,这对她来说也不重要,她信任依赖大人,只是因为他是他。
绿书闻言立刻滔滔不绝起来,宝月有些奇怪云意竟然不知道大人的身份,不过姑娘年岁还小,听何安说又是被家人安排远从徐州而来,不清楚也正常。
云意从绿书口中知道了季砚是当朝首辅,还是皇上的老师,她其实对官职没什么概念,但看绿书说起时眉眼飞舞的样子,也知道一定是高官。
能为“首”那必然是第一,又是皇上的老师,可想而知大人有多厉害。
云意也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而朝堂之上却不太平,山西本就是旱地,粮食产量短缺,又在秋收的时候却突发蝗灾,数以亿万计的蝗虫过境,粮田全数被摧毁,颗粒无收,不仅赋税缴不上来,田地被毁粮食短缺,灾民遽增。
折子一级一级递到京中,等季砚批阅处理完起身离开内阁,已经天色大暗,宫人准备下钥。
离宫回到东水巷,季砚带着何安与幕僚跨进内院直径往书房去。
侯在院中的婢子青梧走上前请安:“大人回来了,您可要先用膳?”
“不必。”
季砚目光不动,走了两步他停下步子问青梧,“云意今日如何?”
他忙碌了一日,倒无暇顾及云意。
青梧道:“奴婢正想和大人说,姑娘还在花厅等着,说是要等您回来了一同用膳。”
季砚抬起眼帘望向花厅的方向,片刻,他让何安与幕僚先去书房等自己。
季砚透过窗棂看到云意坐在桌边,手里捧了碗杏仁露小口小口的抿着喝,眼睫柔柔的遮在眼前,偶尔会朝院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