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风一样——池木栖【完结】
时间:2023-02-17 15:05:31

  “好。”
  阮梨站在原地看着佟龌吧铣道肟, 待了会,攥紧手中的包, 顺着街道往前走。
  饭店离医院不远,但也有几公里。
  徒步走回去一个小时肯定少不了,阮梨不识路, 也不清楚脚下的这条路是不是回宿舍的,只是单纯地觉得心上好像压了一块石头,想走走透透气。
  阮梨脑子里回忆起许多事情, 最后沿着路不知道走了多久, 她感受着脚底传来的酸疼, 在街边找个石椅坐了下来。
  石椅冰冷, 她的视线落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上,莫名感到迷茫。
  阮梨打开微信,找到和唐宁宁的聊天界面,一条条往上翻。
  她没有删记录的习惯,消息顺着指尖的动作滑下来,像是没有尽头。
  但很快,几个月前的消息就被翻了出来。那时阮梨还待在申城,她看着和唐宁宁满当当的几页消息,以及掺杂其中许多不少于一个小时的电话,而自从来到西北后,阮梨和唐宁宁的联系越来越少。
  每次聊天都是她匆匆忙忙挑起,又连着一两天没回。
  唐宁宁报喜不报忧,是从她父亲去世后养成的坏习惯,而极有可能阮梨从她嘴里听到的那些抱怨话,也是唐宁宁实在忍不住才说给自己听的。
  所以,唐宁宁在她面前闭口不谈完全性前置胎盘的事情,瞒着她,只是用一句“胎位低”敷衍了过去。
  阮梨垂眸,心里止不住的自责,但凡她的注意力分点到唐宁宁身上也该反应过来……
  夜色愈浓,熙攘的街道逐渐安静下来。
  待在外头的人越来越少,他们跟从月光的指引,踏着影子各自回家。阮梨起身站在风中,看着陌生的街道,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迅速席卷她的心脏。
  在这一刻,阮梨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或者说,她不清楚自己想去哪儿。
  手心的震动打断了阮梨的思绪,她翻转手腕看了眼来电显示,发现是陈迄周的。
  阮梨迟疑两秒,最终还是接通了。
  “还没回去么?”
  陈迄周温和的嗓音率先响起,阮梨低着脑袋,没吭声。
  “喂?”
  “阮梨?”
  “梨梨?听不到我说话么?”
  陈迄周连着喊了三句,接着便有凳子轻轻拖地的声响,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也不管阮梨能不能听见还是提醒道:
  “你等会儿,我找个信号好点的地儿。”
  阮梨抿了抿唇角,出声回复他,“我听得到。”
  手机那头的脚步微顿,陈迄周静默两秒问道,“饭局结束了?”
  “嗯。”
  “不开心?”
  “……”
  阮梨愣了愣,一时竟不知是自己情绪很明显,还是陈迄周太了解她。
  “地址发给我,我去接你。”
  “好。”
  阮梨没拒绝,她重新坐回石椅上,点进陈迄周的头像乖乖给他发送了地址。
  对面的陈迄周接到地址后,什么话也没说。
  只不过很快阮梨便听到他起身出门的声响,她听见陈迄周找到郭祥天临时请假,没多久,手机里便传来车子启动的声响。
  阮梨靠在椅背上,盯着不断跳跃的通话时间发起呆。
  “街上还有什么店面是开着门的吗?”
  陈迄周的问题让阮梨回过神来,她边打量着附近边问了句,“你晚上没吃饭?”
  “吃过了。”陈迄周顿了顿,说:“我过来要时间,你先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不要待在路边。”
  “你怎么知道……”
  “风声很大,我听得见。”
  阮梨神色微怔,随即慢吞吞地应下,可却半点要起身的动作都没有。她隐约听到陈迄周叹了口气,然后认真问道,“因为什么不开心,能告诉我么?”
  阮梨思索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唐宁宁去世了。”她顿了顿,去掉那些妇科的专业术语,用陈迄周能听得懂的话补充:“大出血救治不及时。”
  这话一出,空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马上到。”
  好半晌,陈迄周回了一句这样的话。
  阮梨知道他向来不懂得安慰人,嗯一声应下后便没再说什么。
  二十分钟后,陈迄周循着地址来到了阮梨所在的地方。
  这条路并不是宽阔的大道,人烟极少,附近更没什么店面。
  阮梨安安静静坐在石椅上,陈迄周的目光掠过她身上单薄的外套,眉头顿时紧蹙,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走到阮梨跟前,她始终低着脑袋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陈迄周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阮梨的肩头。
  随着他的动作,阮梨总算回过神抬头看了过来,她眼底带着诧异,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这么快?”
  “嗯。”陈迄周点头,他视线低垂,瞥到阮梨散开的鞋带,主动蹲下来帮她系好,“什么时候回申城?”
  陈迄周个子高,蹲下来几乎和坐着的阮梨持平。
  阮梨看着他有些笨拙地系着蝴蝶结,沉默片刻才答:“后天。”
  “嗯,我和你一起。”
  话音刚落,鞋带就被陈迄周系好了。
  阮梨看着他收回手,并未着急站起来,反倒掀起眼皮和她平视。她的目光落在鞋上有些不太好看的蝴蝶结上,忍不住说,“有点丑。”
  陈迄周盯着神色落寞的阮梨,怕她下一秒哭出来,于是没敢反驳,老实道,“我回去学学。”
  阮梨将注意力转移到陈迄周脸上,两人对视半分钟,蹲着的陈迄周率先伸出手拥抱住了她。
  怀中温度暖和,阮梨闻着鼻间熟悉的气息,莫名安下心来。
  背后的力道缩紧了些,陈迄周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起她。
  “别担心,我会和你一起。”
  阮梨眨了眨眼,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掉几滴眼泪,可奇怪的是,完全哭不出来。
  明明很难受,但她一滴眼泪都没为唐宁宁流。
  眼睛有些发酸。
  阮梨回抱住陈迄周,将脑袋埋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试图用困意麻痹自己,不再想唐宁宁的事。
  可是无济于事。
  这天晚上,阮梨不清楚自己抱着陈迄周在外头待了多久。
  陈迄周也没催她,始终耐心地陪在一旁。
  直到困意袭来,阮梨才跟着陈迄周回到了宿舍,她原本回去马上倒床就能睡,结果失眠到三点。
  隔天一早,太阳升起后,阮梨照旧在平日的起床时间点醒来去医院上班。
  她先把假条交给科室负责人审核,随后跟着周临开去查房。
  阮梨管床的病人中有个八岁的小男孩,髓母细胞瘤四级,恶性程度非常高。
  原本不应该来他们医院就医,因为西北远有更专业的儿童医院,但听说是小孩的情况已经十分不好,没多少时间了。
  于是他的父母商量后,带着他从其他城市回到了家乡。
  阮梨和周临开进去查房时,小男孩正在和自己的父母聊天,他做过开颅手术,头发还没长出来。
  周临开先和家长交流完情况,接着便耐心地弯下腰安抚起小孩。
  谁知道男孩很开朗,一直笑着回答周临开的所有问题。
  阮梨的视线落在满脸笑容的男孩脸上,抿着唇沉默下来。聊到最后,周临开问男孩长大后想干什么时,男孩沉默下来然后认真答道:
  “想保家卫国。”
  闻言,阮梨指尖一顿,抬眼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
  站在病床前的父母双双红了眼眶,不忍地扭过头,而男孩笑得真诚,他眼睛里似乎有光,像星星一样亮晶晶的,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美好。
  他坚定道:“成为一名人民警察或者军人!”
  “好志气。”
  周临开愣了愣,抬手给男孩竖了个大拇指,“不过警察和入伍当兵可没有那么容易,要吃很多苦的,你要快快好起来才能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啊。”
  阮梨看见男孩表情一松,马上笑着应了声好。
  彼时的周临开并不知道男孩早已知晓自己的病情,还在用心安慰着眼前的小孩,和他畅聊未来。
  但病房里的人都清楚,这个才满八岁的小男孩,已经没有未来了。
  离开病房前,阮梨听到小孩的父母在逗他开心。
  她回头,目光在一家三口身上短暂地停留几秒,然后迈开步伐追上前头的周临开。
  跟着周临开查过房,阮梨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工作中。
  赶在下班前,阮梨把假条给分管领导批准。
  唐宁宁不是她的直系亲属,不能给婚丧假,只能请事假,阮梨担心医院不给假,特意把理由写得清清楚楚。
  领导见状,没办法找理由,很快将她递上去的假条批准了。
  周五早上,阮梨和同事对接好所有的工作后,和陈迄周坐上了回申城的飞机。
  飞机起飞后不到半个小时,阮梨就开始睡觉。
  陈迄周担心她休息不好,特意带了眼罩,世界失去光亮,阮梨这一觉睡到了申城。
  其实中间气流颠簸的时候,阮梨不是没醒来过,但她不想摘下眼罩,害怕看到陈迄周担心自己的眼神。
  离申城越近,阮梨的心情便越沉重。
  这种沉重在殡仪馆看到唐宁宁的尸体后,到达了巅峰。
  阮梨和陈迄周抵达申城的时间是下午,此刻唐宁宁所在的告别厅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
  应该是唐宁宁家中的亲戚,在拍着唐妈的肩膀安慰她。
  等阮梨走近些,便看到了躺在水晶棺里的唐宁宁。
  唐宁宁以往红润的脸蛋变得极其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她就安静地躺着,一句话也没有。
  阮梨的呼吸慢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唐宁宁看了好久,直到确认她真的不会再睁眼,才转身跟着陈迄周去安慰唐宁宁的妈妈。
  唐宁宁的告别仪式在明天上午。
  阮梨的假批了三天,参加完告别仪式还有多余的一天,但她没有回家看望家里人的打算。
  这次回申城本就是临时决定,太匆忙。
  阮梨的心情算不上好,不想和家里人聊到唐宁宁,更何况身边还有陈迄周,怎么想都不是一个回家的好时机。
  心里有了决定,阮梨快速定好回程的机票,在唐宁宁妈妈的再三推阻下,仍旧选择留下来守夜。
  阮梨原本让陈迄周去附近找家酒店休息,可陈迄周嘴上应着,直到十一点多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告别厅里有唐宁宁在,阮梨不愿面对她于是走出来透气。
  刚一出来,她便瞥到隔壁告别厅的门口有两对夫妻正在吵架。
  去世的似乎是位老人家,四人争吵间谈到的都是分配财产的问题,阮梨在门口的墙边靠着坐下,默默地听着这一切。
  “zhangyi!你有没有良心?爸卧床的这几年你人去哪了?一直是我这个做儿媳的在照顾,你现在张口就说爸爸留下来的钱你要一半,你凭什么能分一半啊?”
  “凭什么?凭我是他女儿!”
  “你现在说是爸的子女了?生病的时候你人呢?要出钱的时候你人呢??”
  “我之前根本不知道!爸生前承诺过,金南区那边的房子会留给我。你一个外人冲我嚷嚷什么?平时在我爸面前装出一副有孝心的模样,这会野心憋不住了?房子和钱你还要两手抓?”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吗?”
  “说谁呢,嘴巴放干净点!”
  “行了行了别吵了,爸刚去世才多久,你们能不能消停会?”
  “你拉我干什么?有本事冲你妹妹嚷嚷去!”
  “……”
  四个人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
  阮梨冷眼观察着,直到余光中陈迄周的身影走进,她才慢吞吞地移开视线。
  陈迄周自然也注意到了隔壁的动静,他淡淡地瞥一眼,没理会,径直在阮梨身边坐了下来。
  “肚子饿么?我去买点夜宵?”
  “没胃口。”
  阮梨摇了摇头,她晚上到现在没吃饭,却一点都不觉得饿。
  见阮梨拒绝,陈迄周没坚持,他往阮梨那边又凑近了些,将肩膀靠过去,“时间还早,要不要靠着睡会?”
  其实不困。
  但阮梨没拒绝,她靠在陈迄周肩上,眨着眼,没打算休息。
  耳边争吵声越发激烈,随后几人像是注意到了台阶口的她和陈迄周,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争吵果然停止了。
  空气安静下来。
  阮梨抬头看向挂在夜里的月亮,沉默许久,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是不是无论怎么选择,人生都会充满了遗憾?”
  这几天来,阮梨思考了很多。
  她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
  不太确定是不是从自己放弃摄影,从唐宁宁放弃动漫设计的那一刻开始,她们的人生就已经偏航了。
  曾几何时,唐宁宁也是满脸笑容嫁给李津韬的。
  他们俩是大学同学,在学校广播站认识的。
  李津韬追求唐宁宁那会,用尽了手段和心思,节假日会主动给唐宁宁送花准备惊喜,知道唐宁宁痛经又是帮她泡姜糖水,又是给她捂肚子。
  阮梨不是没有听过唐宁宁和李津韬谈恋爱时向自己秀恩爱,所以后来李津韬变成那样,她说什么也想让两人离婚。
  喜欢是真的,付出是真的。
  大男子主义也是真的,帮着亲妈对付自己老婆也是真的,婚后不珍惜更是真的。
  那虚假的到底是什么呢?阮梨想不明白。
  她不清楚如果当年高响和唐宁宁某一方能大胆些,表白在一起后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她也不清楚自己劝唐宁宁离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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